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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无月 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绝望孤城
王琦蹙着眉头看着王宁安絮絮叨叨的做戏,他说的这些话与调查得来的信息全然不符,他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师兄不是早早地就知道了么,还顺藤摸瓜的把他要逃亡洪州之后,去找谁去做什么都猜得一清二楚。现在这一出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考验考验他能不能安分的事情说出来,从轻处罚么?
转头去看师兄的神情,却被一旁坐着的陈慑阴郁的眼神惊着了。吵嘴吵了这么多次,虽仍旧是不太喜欢这个装乖卖巧的小子,但是也有了那么点儿的感情,何曾见过他脸上有过这样的神色,简直是比曾经法发誓要弄死他的王嘉还要狰狞阴翳得多。本能的,王琦觉得现在的陈慑很不好惹,一个不慎,就会脑袋搬家,性命不保。
可惜王宁安眼睛是蒙着的,长久的远离兄弟两个以及被折磨得久了,警惕性也不复从前,言语之间满是情非得已的愧疚,苍白的唇上起了一层干皮,眼见着是备受磋磨。
“真不愧是浸淫朝堂数十载的人,这话说下来,真是有理有据又情肠动人,晚辈真是佩服。”嘴上说着佩服的话,眼中闪着的却是寒光凛冽的风暴,一刀一刀如有实质的割在王宁安的身上,“不知道若是你们宫主听了你这番话,会不会也一样觉得婉转动人,煽人泪下呢?王宁安……大人!”
王宁安这个名字说出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个名字有多久未曾听见过了。陈铭这个名字就像一道枷锁。给了他现在威权赫赫的盛名,却也无时无刻的不再提醒着他,他就是一个窃取了别人身份的、见不得光的卑劣者。那样紧紧的崩在刀尖上行走的日子,不知道何时会是尽头。这样恍惚的心绪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罢了,王宁安嘴角撩起一个温柔的弧度,不在乎的嘲讽道:“已经连我是什么人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了,何必还要这样考验我呢,这样不过是愚蠢的拖延时间罢了,你真是被那群自命清高的老古董给教坏了,到了这个时候,也在讲什么君子之道,真真是不可教化的顽愚之徒!”
“呵……王大人好大的官威呀,小民真是被您如山岳一般的气势吓得浑身颤抖,不敢动弹分毫呢。”陈陵站起身,手上的扇子挑起王宁安的下巴,侮辱性的挑高,像是在赏玩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玩意儿一般的看着冷肃威严的阶下囚。
“这官场看来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好好的人被弄成了现在这样自大的模样。”陈陵垂眸冷冷的扫在他脸上,目光带着一缕轻蔑,“单单只凭借那么几句似是而非的话,你就轻易地给我下了定论,沉迷于表象的虚假,而不曾真切的探寻过内里的真实。不知道你们夜游宫的人,是真的太过于自信自己的情报网,还是太过于自负的相信自己运筹帷幄,能只凭轻飘飘的一眼就能让一个人的心思无所遁形。呵……就凭你这么点儿微末道行,骗骗那些个慑于你官威假皮的人也就罢了,在我面前装相,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你在如夜游宫之前也不过是个街上的一个混混罢了,进了夜游宫若不是因着你和父亲有几分相似,如何能领了这样的差事,来坏我家门。来让我猜猜,你这么心急火燎的头也不回的直奔洪州去,可是因为洪州的柳叶弯刀在那里等着你。一旦你到了洪州地界,便就入了夜游宫的地盘,到时候就算是我们再如何神通广大,也要在你们得地盘上缩手缩脚。即便到时候真的摸到了你们的老巢,到那时,只怕你早就换了一张脸,逍遥自在了吧?”
抵在下巴上的扇子被陈陵嫌恶的扔在一边,撞在镂空鎏金的香炉上,突的一下,让王宁安的心也跟着跳了一下。
已经不再耐烦看王宁安演戏的陈陵单刀直入的道:“你们宫主为何不择手段的要你顶了我父亲的身份?”
似是被陈陵打击到了,刚才还意气风发的王宁安现在垂着头,脸色灰败的盯着地面,虽然他现在也没有眼睛可盯。半晌才慢腾腾的个仰起脸,冲着陈陵的方向裂开一个狰狞的笑,“为什么?你是陈铭的什么人,居然敢来问我这样的问题!?”
“我是父亲的儿子,理所应当。怎么这个身份还不够资格么?”
陈慑在一旁早就已经按捺不住了,见王宁安被揭破了身份还敢这样不知死活的耀武扬威,当即怒喝一声,腰上缠着的鞭子龙蛇游动般的在电光火石之间就把王宁安脸上剐了一层皮肉下来。飞扬的血抹溅射在半空中,浓郁的血腥味儿一瞬便覆盖了清凌凌的香气。
脸上被剐了皮肉,王宁安竟不呼痛,被鞭子顺带着刮下来的布巾和着血沫露在地上,把他一双尚且算是完好无缺的眼睛露出来,里头滚动的是阴傑的恶意。
“呵……我差点儿忘了,还有你这个小贱种。”抛开了身上那一层斯文的桎梏,王宁安显出骨子里刚愎粗俗的一面来,“你难道就不奇怪,为什么你长得和你那个母亲,还有那个兄长完全不一样么?陈府当中来过一个月氏的贵族吧,你也是见过的,怎么你就一点也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真实身份吗?你一个月氏人的长相,在陈府充作了十多年的嫡子,那些讲究宗族血脉的老东西难道就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么?还有你去,难道你就没发现那些人的眼光都是闪烁犹疑的吗?”
这一串轻描淡写的,还带着一点轻巧的诱哄,让陈慑还稚嫩的脸上露出动摇的脆弱。王宁安想看见的就是这样的脆弱和恍惚,反正这条命今天是折在这里了,能在临死之前在陈陵和陈慑心里扎根刺,就算是等不到日后大厦倾塌的美妙结果,他就算是死,也心满意足了。
第二十五章:阴暗
陈慑恍惚的晃了一下,心头一震惶然的惊恐,手上的鞭子一下便甩了出去,紧紧地揪着陈陵的袖子声音艰涩的道:“哥哥······哥哥,他是在胡说对不对!他说的都不是真的,这一切都是他为了要离间我们所以才编的谎话,对吗?”
陈慑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在小的时候,就有这种隐约的预感,只是每一次有这种疑惑地时候,身边的奶娘总是会一脸温柔的开解他,坚定地告诉他他是陈家不容错辨的孩子,只是因为长相随了母亲娘家的舅舅,才会有这样与家中人不甚相像。老话说外甥似舅,这个理由很快的就被他承认了,并且让坚定地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他只是因为像了自家舅舅,才会与家中的人不甚相像。
可是这个疑惑随着年岁渐长越来越像一条毒蛇一样的盘旋在他的心头,稍不留神,就会被喷洒的毒液腐蚀一口,痛得他锥心刺骨。并且现在他有了这样的一个哥哥,哥哥是唯一一个会温暖的照顾他的男性长辈,还有让他羡慕的武功,整个人就像是天上遥不可及的明月,让他只能在那皎皎月光之下,仰慕的追寻。他害怕这个一直会为他搜寻好东西的兄长,会因为他们之间的长相而疏远他。
王宁安似笑非笑的懒散了身子,对着这个急切想寻求一个让他心安的答案的小公子恶意的哼笑道:“你问他不如来问我,你这个兄长最会装模作样了,面儿上一副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的样儿,腹中所藏的奸诈阴毒的计策,还不知道有多少呢。”说着扯了一下自己身上干干涸了血迹的中衣,有些虚弱的眯着眼睛意有所指的道:“我现在这幅模样都是拜你这个朗月清风的兄长所致。要不是他恶毒的关了我这么多天,我怎么可能会落到这般田地!”
“这一切都不过是你咎由自取,你持身不正,恶事做尽,我为什么不能狠辣恶毒的对待你。”陈陵把陈慑揽在自己的怀里,安抚的拍了两下他的背。
陈慑见兄长还愿意把他抱在怀里,心中的惶恐才消散些许,听见王宁安还在这里不死心的颠倒黑白,红口白牙的就要把因果颠倒,忍不住转过头来怒火盈眸的冷声道:“兄长说的极是,你这样的人就算是死八百次也难消我心头之恨!你现在还能好好的站在我们面前大放厥词,应该感恩兄长未曾把你扒皮抽筋的大恩大德!”
王宁安觑着陈陵即便一脸森然的样子,也似是高洁若不染污浊尘埃的君子兰,心中的嫉妒几乎就要拱出来了。这份嫉妒在他看见这个孩子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开始,一点一点的累积到现在这样让人面目全非的地步。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手上锁死的铁链敲击在脆弱苍白的腿上,不必看都知道一定是起了一个莫大的青印。





江海无月 完结+番外 江海无月 完结+番外_分节阅读_27
“感恩戴德!?我为什么要对你感恩戴德,就因为你武功高强,是第一高手的弟子吗?”王宁安扯着嘴角,模样颇有些疯狂的使劲拍了两下自己的胸膛,“我也是天之骄子,只不过是因为运气比你差了一点儿罢了,没有一个好出生,所以才要处处仰仗你的鼻息吗!我能得到今天的地位,人人都说是因为你的缘故,哈……那群眼睛瞎了的老东西,有眼不识金镶玉。还有那个狗皇帝,也不过是因为出身在世家之中,所以才有幸能得到这个至尊之位!如果不是因为我,他想要坐稳这个位子,再早八百年也不可能!还有陈铭,就凭他那副老好人的懒散的样子,你们陈家能有今天地位?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王宁安目眦欲裂,他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把陈家发展到如此地步,谁人不见到他们都是点头哈腰的小心翼翼。结果这群人却一直以为是靠着他一个黄毛小儿才有了今天。又是修建什么狗屁的雁回塔,又是大肆隆重的举办及冠礼,这样大肆声张,就连皇帝也殷勤备至的送了礼物回来!
这一切的一切怎能不让他愤怒。
王宁安出生不好,是个猎户的孩子,他爹对他不好,非打即骂。后来有了后娘,就更是不好。母亲也早早的就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乞讨为生。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王宁安也是个聪明的,天生就有左右逢源的天赋,再大点儿的时候就哄着不少富贵人家的老爷引他为知己。差点儿就娶了一个举人家的小姐做妻子。要是真的娶了那个举人家的小姐,或许后来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他现在应该也能光明正大的站在朝堂之上指点江山,不用提心吊胆的始终绷着一根弦,害怕什么时候他的这一切就会如泡沫一般哗啦啦的消失无踪。
后来阴差阳错之下,他骗了一个夜游宫出来的人。那人是个长相极漂亮的女人,一双眼睛秋波盈盈,含羞带怯的看过来的一眼,就把他的心给勾去了。后来他才知道,这女人居然就是夜游宫的宫主。
知道真实身份的那一刻,王宁安是害怕的,但是他放不下那个女人的一颦一笑,像是入了魔一样的就此丢不开手,心甘情愿的领了这样的随时都可能会死的差事,到了禹州做了将近二十年的陈大老爷。
一个靠左右逢源,骗人为生的混混摇身一变成了风流潇洒的高人雅士,这对于王宁安来说,是一个天大的机会。那时候,在他看来,他面前铺展的是一条如履平地的登天梯,只要他能耐心等待,终于有一天能悄无声息的取代真正的陈家,变成他送她的最动人的礼物。
只是这一切在看见那个孩子的时候,一切都打破了。
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在看见那个孩子的时候,他突然之间就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危机感。但是不知道是为什么,所以这份微妙的感觉一直沉淀到了现在,在今天看见陈陵蔑视他的时候,终于找到了症候。
“你以为你就是什么来历正统的天之骄子了么?”王宁安讽刺一笑,上下扫视一眼端方君子的陈陵,眼中闪过一缕欠打的得意洋洋,“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潜入你们府上吗?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顶替你父亲的身份吗?还有你母亲和这偌大的陈府,难道你就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异样吗?”
王宁安总算找到了一点能耀武扬威的神气,低下去的头也能在陈陵面前高高的扬起来,含着一丝俯视蝼蚁的漠视,居高临下的道:“你根本就不是陈家的孩子,和这个月氏来的贱种一样,都是不知道身份的野种!如果不是因为刘氏那个不下单的母鸡,你这个在乞丐堆里打滚的野种怎么可能落户到陈家,还做了天幕山的弟子,有了如今的风光。说到底,你和我也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你比我要幸运些,蒙昧之中就得了这样的运到。”
王宁安靠近陈陵,略带蛊惑的眯眼轻声道:“夜游宫那么庞大的一个组织,财富权势和人脉都不缺,为什么就偏偏的盯上了陈家呢?你一定很想知道吧,你只要跪在地上冲我磕三个响头,再为我亲手穿上鞋履,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绝不欺瞒。”
他实在是太想看到他脸上出现的羞辱脆弱的表情了,他煎熬了这么多年,终于在这一刻明白,当年生出的那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原来就是嫉妒。嫉妒都是一样的在最肮脏低贱的尘埃中打滚的人,为什么他就能这样无忧无虑的享受锦衣玉食,备受呵护。还成了名满天下的俊杰。
自听见王宁安说他不是父亲真正的孩子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慌乱,但是很快的他就安定下来。湛然的目光不起丝毫的波澜,方才表现出来的那些生动的神情,都归于冷淡的沉寂。在听见王宁安这样无耻下流的要求之后,也并不生气,伸手挡住扔了手上甜瓜、阴恻恻的想要上去教训人的王琦。
元清章目光薄凉森寒的看着不知死活的王宁安,这样的人若是放在寻常,他早就令人拖下去喂鱼了。连看他一眼,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只是现在他对阿陵还有用处,只能按捺不提。眼角微垂的轻飘飘的对站在一边当木桩子的弹云使了一个眼色,等到这个人没用的时候,拉出去撕成碎片喂鱼。
弹云默默颔首,心里不住地感慨,蓝颜祸水啊~
“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我,是因为我们不曾相处过的原因,到现在我才发觉自己天真的可怜。像你这样的目中无人到自负的家伙,你所有的怨天尤人,还有失败,都只会在别人身上找寻缘由。”陈陵清浅的浮起一个笑容,淡粉的唇漾开一个柔软的笑纹,目光柔软的看着趾高气扬的王宁安。只是这温柔,在王宁安看来,却是明晃晃的讽刺,让他心头气血不住翻涌。
“你所说的你为陈家带来的无上的荣耀,你难道真的以为你现在的地位,都是因为你吗?”陈陵现在突然想要好好地和这个自视甚高的小人说一说话,他窃取了父亲的身份这么久,还一直恬不知耻的认为如今的荣耀都是因为他的能力。他很想看看,在拆穿他内心所有一切的肮脏,他能露出一个什么样的神色。
露台边儿上开着的梅花随着风轻轻地送进来几片暗香幽浮的花瓣,落在香炉上,被袅袅的热气一熏,清淡的香气便多了几分清冽的花香。
陈陵气定神闲的坐在软垫上,举止优雅的倒了一杯刚沏好的茶,霎时间激起来的热腾腾的雾气,模糊了他的面容,只听得见一管清泉流水一样的声音悠悠的响在露台上。
“父亲是一个真正的隐士高人,他的才学、气度都是你无法比拟的。父亲一生挚爱高山流水,誓要画尽这世间的锦绣山河。还在弱冠之时,就有朝廷的人千方百计的来寻父亲,入阁拜相。若是父亲真的想去,哪里还有你的如今呢。”
等到水雾散去,王宁安才真正的看清楚那张脸,和他记忆当中一模一样,都是一样的讨厌,让人厌恶。
第二十六章:悲伤
禹州的这个寒冬实在是太长了,像是女子缠缠绵绵的情丝,一直弯弯缠缠的绵延到了明年早春的时候,才算是稍稍暖和了起来。
屋檐上的瓦当被昨夜的霜露裹得一片湿漉漉的,偶尔凝结起来的一滴冰凉的露水“咚”的一下落在雨绵石的地砖上,泅出一滴湿痕。梅香垂头规规矩矩的带着元清章到紫霞阁,那儿是陈陵春日里的书房,打开窗正好隔水对着院中的凤凰花树,现在一应事务都是在紫霞阁当中完成得。
元清章早早地就把冬日里的那身厚重的行头丢了,一身清爽的靓蓝色的衣裳,袖口上还叫绣娘绣了横斜出来的几枝翠竹。手上摇着一柄白玉骨的折扇,发带长长的垂落下来,踩着一地的落雪似的浮花碎光,唇角漾开一抹醉人的笑意。眉目间仿佛也被这融融春光给熏了一层轻红的软嫩,整个人仿佛蒙着珠光的陌上公子,叫人一眼就移不开心神。
陈陵悄悄的把自己的眼神挪到面前铺陈的纸上,米白的纸上签单的铺了一层粉蓝的飞花,小桥流水还只是轻轻地几笔,未曾成型。元清章熟稔的靠着他沾了,身上还牵着外头热闹的春风,叫陈陵只觉得身上一阵燥热。
“你今天怎么有兴致来了,我记得你身边的弹云不是说近日静安海有什么急报传来,要你亲自回去处理么?”陈陵不自在的想要避开一些,刚挪开脚步就被元清章不依不饶的跟着贴上来,甚至靠的更近了些。
像是没察觉到陈陵躲避的动作,甚是自然的偏头凑在陈陵头边儿上柔声道:“那不过是那群老头子见不得我在外逍遥自在,想着法子的让我回去的招数罢了,弹云就能应付过去。倒是你······”元清章偏头看他,一双眼睛似乎闪烁着几许幽光,夹着灼热的情意让陈陵忍不住逃避。
“你在关心我?我真的很高兴。这是不是代表窝在你心里,有了特别的地位。”元清章满意的抿了抿唇,母亲说的对,遇上喜欢的人,就是要不择手段的地痞来脸的缠着他,让他的眼面前时时刻刻都有他的影子,耳朵里听见的也是他的声音。这样一日一日的相处下来,就算是块石头也捂得热乎了。何况陈陵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元清章这样纯粹的热忱,他也不是没有看在眼里,只是那么多年的教化,如何能坦然的接受元清章这般热辣的爱意。若是放在旁人身上,早就冷着脸的远远的打发出去了。
“谁关心你了,不过是你帮了我那么多,也想着要好好报答你,所以才多问了这么一句罢了。”陈陵脸上倒是瞧不出什么来,只是耳朵却是不争气的红了起来,胭脂一样的红色染得一对玉白的耳朵像是雕琢出来的摆件,让人忍不住的想要上手摸一摸。
元清章也并未紧追不放,娘亲说了,在必要的时候,不可逼迫太紧,要轻轻地松手放一放,待人要远离你太远的时候再用力牵回来。
陈陵也不管元清章嘴角暧昧的笑,把手上的画笔放下,碰到桌上摆着的一个小小的貔貅,神色颇有些暗淡。这个貔貅是陈慑给他的,不是用什么贵重的玉石木头雕的,胜在貔貅神态活灵活现,憨态可掬,是送与陈陵的礼物。
若是往日,现在陈慑定然是要跟在他身边团团转的,只是自从那天审问完王宁安之后,就一直神色恹恹的,连学堂都有几日不去了。昨日陈陵叫他去马场跑马,也不过是略略走了几圈就回来了。刘氏身子也一样的不好,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偶尔醒来,也是愣愣的靠在床上,泪光盈盈的看着手上的海石珠串苦涩的笑。连丫鬟报与刘氏知道陈慑最近的情状不好,也无暇理会,只叫刘嬷嬷照顾就是。
“也不知道慑儿能不能挺过来这一关。”陈陵心中是思量再三了才做了这个决定的,实在是陈慑的身份太过特殊,那张脸叫外人一看就知道根本就不是陈家人。何况这些年月氏人也越来越多的游走于五湖四海,总有知晓其中缘由的人,认得出陈慑的身份。与其到时候让别人来撕破这不堪的来历,不如让他来亲手撕开。
元清章执掌天下大半的消息,第一眼看见陈慑的时候,就知道陈家一团污糟,甚至还有夜游宫的人放肆的出没,简直没有比这更乱的了。
想起夜游宫那个神智癫狂的疯婆子,元清章无声的抿起一抹冷笑,这个老太婆想要永葆青春,不知道耗费了多少人的性命。夜游宫的人强横霸道,里头的男男女女都是做炉鼎的好料子,却又与一般的炉鼎不同,自身功法强势,隐隐的倒像是他们在主导合欢之事。现在都要开始悄悄地找一户后起之秀的人家来维持脸面了,看来这夜游宫已然是要到强弩之末了。




江海无月 完结+番外 江海无月 完结+番外_分节阅读_28
这么想着,门口来了一个小丫鬟脆生生的开口打断他的思绪,“公子,夫人叫你过去一趟,说是事要嘱咐。”
“知道了,我即刻就来。”刘氏病了这么些时日,每每陈陵去见她的时候,都是说不上两句话谬走了。难得这一次刘氏想好好地和他说话,陈陵却突然有些犹豫了。
元清章把他的犹豫看在眼里,揽了他的肩膀道:“你是在担心你母亲听了你父亲身死的消息悲痛难抑,伤了身子?”
陈陵点点头,漆黑的眼珠当中流转过一缕深切的忧思,“母亲爱重父亲,这么多年了,不可能没有察觉到丝毫不妥。可即便这样,母亲也一样的忍下来了。现在连那一点微妙的期盼都没了,只怕于她身子不妙。”
元清倒不这么认为,那次荷风苑起火,所有人都只当刘氏是真心爱重自己的夫君才会这样坚持的认出那不是自己的夫君。可是分明在那一瞬间,元清章在她的眼里清晰的看见了森然的怨恨。那不是因为爱重自己的夫君,才敏锐的发觉了其中的不同,不过是因为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才有的注意罢了。有心想要和陈陵说一说,但是看他现在这副全身心的挂在家人身上的样子,只得闭口不言旁敲侧击的问上几句也就罢了。
“你在这儿东想西想的也是无用,既然现在你娘叫你过去,想必已经是大好了。到时候你慢慢的告诉她也就是了。”元清章不想叫陈陵为这些事情再添烦恼,打定主意回去之后便就让弹云好好地理一理陈家这些年的消息。
陈陵把元清章放在苍月山来去自如,这边自己带着林思往小香洲去了,本想着叫陈慑一起去,却不想他自己已经早早的就去了。
小香洲遍植的梅花已经败了许多,零星的花朵蔫哒哒的站在梢头上委顿出暗红的色彩,几个小丫头站在树底下兜着一块布,兜着树上被婆子摇下来的花瓣。刘嬷嬷站在一边,手里还抱着一个收手炉,口中不住的嘱咐道:“可仔细些,这些都是一会儿子夫人要做药膳的,切忌不要落到地上去了。”
刘嬷嬷这几日不知道是不是操心太过的缘故,脸上的皱纹越发深邃,这般冷淡淡的说话,唬的几个小丫鬟更是紧张,眼巴巴的望着上头像是看从天而降的聚宝盆似的,半点儿不敢掉以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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