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无月 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绝望孤城
书房外头朝天生长的一株合欢花,已经花瓣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堆着一层浅浅的白雪。枝桠上挂着已经微微褪色的红丝带,随着微风轻轻摇晃。傍晚蒙着一层浮灰的霞光缓慢的流淌进来,在书房中扯出合欢花浅薄的一道影子。
那段在记忆当中甜蜜幸福的时光,也似是这被光阴吹旧的合欢花一般,只剩下繁花之下崎岖嶙峋的枝干,徒留在世的人还苦苦追忆当年美妙的情愫。
“母亲……很爱父亲吧?”
刘嬷嬷笑着拍了拍他的手,保养的温软干燥的手心传递过来的温热让陈陵突然之间有些热泪盈眶。
怎么会不爱呢。他一直记得母亲手上戴着的一串海石花珠钏,碧海晶莹的蓝色,是父亲送给母亲的定情之物。母亲一直戴在手上,从未摘下来过。经历这么多年的风霜摧折,早已经不复昔年的光彩盈然。它依旧待在母亲的手腕上,从未离开过。
“老爷……是个极好的人,老奴还从未见过有像老爷一样深谋远虑又潇洒风趣的人。”刘嬷嬷的脸上泛起一丝遗憾,有些浑浊的眼睛里似乎还潜藏了一丝怨怼,“当年夫人和老爷鹣鲽情深,这株合欢花,还是老爷亲手培植的,为的就是希望日后他们的感情能如这合欢花一般,长长久久永不分离。只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变了……是全变了,人都被换了一个,如何能不变呢。
陈陵强忍着酸涩的闭了闭眼睛,笼在袖子里的手紧紧的蜷起来。不管还有多少魑魅魍魉,在打什么阴诡的主意,他能破坏得了一次,就能破坏更多次。不把这些藏在阴沟里的水蛭一个一个的找出来,杀戮殆尽,他誓不罢休!
陈陵放下手上凉了的茶盏,温和却不容置疑的打断刘嬷嬷不断追念过往的怀念,“嬷嬷,时候也已经不早了,您辛苦了这么多天,该回去好好将养将养。母亲这边我自会照顾,您不必担心。”
刘嬷嬷虽有些犹豫,但到底是点头答应了,走时还不厌其烦的叮嘱着屋里伺候的小丫鬟一定要好好照顾好夫人,若是有一点儿差池,决不轻饶。
陈陵无奈的看着刘嬷嬷满目严肃冷厉的快要把屋里伺候的小丫鬟吓哭了,无奈的摇摇头,亲自把刘嬷嬷送了出去,又宽慰了几句,才丢开手坐在书房之中,拿着笔一笔一划的把这几天知道的东西尽都写下来。
到现在为止,已经知道的是那个冒充自己“父亲”的人,是在自己两岁的时候替换了真正的父亲的。只是他又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多年母亲作为枕边人,该是最清楚才是。只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却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
难道是这个假的,冒充的个太过成功的缘故,所以裁人几个人生不出怀疑来。还是因为,其中还有什么缘故是他没有查到的。陈陵垂眸看着纸上的字暗自沉思,手上的笔不由自主的就笔走龙蛇的在一边儿缭乱的画出看不明白的圈圈绕绕。
一声轻笑突兀的把他的思绪拉扯回来,一道轻薄的紫色光影在的溜过去,等陈陵再看,就只看见一身紫色衣袍的元清章好整以暇的坐在贵妃椅上,手里还拿着他那张写了满当当的字的纸。
“阿陵这字儿写的着实不错,温润豁然之间藏着点不为所动的坚韧如山,是极好的字儿了。只是这画儿······呵……”元清章轻笑一声,多情缱绻的丹凤眼中有欢悦的笑意。
陈陵是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的,想事情的时候,不自觉的就会在手边的东西上画东西,俱是些不成样子的圈圈画画,摆在风骨雅正的字儿边上,便显得有几分幼稚了。只是这样的东西一贯是被师傅收捡起来,寻常也并无什么人能见到他这些东西。倒是师傅,时常会拿了这些东西出来,嘴角含笑的看上一会儿。
现在被元清章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不知怎的,陈陵突的生出几分恼怒的羞涩来,飞身上前就要把东西抢回来。
元清章身法灵活,轻灵一晃,就躲开了。倒是陈陵一心顾着那张纸,倒把自己的空门露了出来,叫元清章勾手便把他抱在怀里。
“阿陵身上熏得什么香,清幽幽的,十分好闻。”元清章脸凑在陈陵颈子边儿上,闭着双眸陶醉的细细闻着陈陵身上的气味儿。呼出来的轻软的呼吸喷洒在陈陵颈子上,让他不自在的缩了一下。
“我身上哪里有什么香味儿,定然是你自己身上沾染的脂粉味儿,硬赖在我身上。”陈陵挣手脱开元清章的怀抱,只是眼睛仍是一派温和平静,只是藏在发丝底下的耳朵悄然的红了。
“你要是再放肆无赖,我就把你打出去,永远都不许你进我家的门。”警告的瞪一眼还在向他抛媚眼的不正经的人,咳了一声清清嗓子正色道:“不和你玩笑,我嘱托你帮忙做的事情如何了?”
在知道白氏和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人的打算之后,陈陵就想好了,上辈子这里就是命盘的改变之处,如果把这个危险扭转过去,是不是他所追求的真相和保护家人的愿望就能实现。
为了这个,他孤注一掷的去做了。最后的结果虽然还不明朗,但是,好歹也算是避过了一劫。现在知道了白氏是夜游宫的人,只要抓到逃出去的假货,就能知道这变故的源头了吧。
“我让身边的人去追踪他的踪迹了,人已经抓到了,就在我落脚的别苑里。要怎么做,你有打算了吗?”元清章收了脸上欢悦的笑意,眸光冷静的瞧着他,“抓到那人的时候,他已经快要到洪州地界了,人也换了一个模样。若不是他身上事先有你洒下的图姆香,只怕现在人已经如水入汪洋,寻不到踪迹了。”
“把他放到一间暗室里,不许人接近他,也不许人和他说话,更不许人送饭与他吃。就这么把他关着,等到后天我再去见他。”陈陵浅浅的蕴着一抹笑,眼睛被露进来霞光照出波光不定的冷厉光泽,仿佛那是一片片折碎的刀锋,静待时机就要把人绞杀屠戮。
这样冷血的甚至是有些表里不一的人,仿佛披着圣洁月光绡纱的黑藤莲,光风霁月的表皮之下藏着叫人胆寒的嗜血阴谋。与与他曾经惊鸿一瞥为之心动的模样完全不同。
元清章哼笑出声,突然把人捞在怀里,耳鬓厮磨的贴着脸颊严严实实把人困在怀里。
江海无月 完结+番外 江海无月 完结+番外_分节阅读_25
可是这样的男人,才让他更心动,撇开朦胧的甚至是那一点一厢情愿的错觉,慢慢的在他眼前显露出来的真正的他,才是让他为之心折的人。
第二十三章:初露
阴寒了一个冬天的灰蒙蒙的天气总算是亮了起来,一大早上就有小丫鬟惊喜的呼声,“哎呀,雪停啦!太阳也出来啦!”
高悬在初露湛蓝色的天空上的太阳虽没有夏日里的炙热和光芒灼人,但也足够叫人觉着温暖了。就连陈陵也觉得阴霾的心被这日光一照,缠绕的层层阴郁都晒散了许多。见小丫鬟一个个的都站在池子边儿上,兴奋的瞧着扑腾在水中的野鸳鸯玩笑嬉闹,心里觉着开心,也不叫林思呵斥她们。
“难得有这样的好天气,闷了一整个冬日,又接连出了这么多事,满府都是阴沉沉的丧气,她们憋了这么久,让她们好好松快松快。”陈陵弯腰把坠在衣角上的一只小狸奴抱起来,爱惜的摸了摸养的油光水滑的皮毛,对着林思道:“我今日要出去一趟,你把慑儿找来,我有话和他说。”
林思放下手上正整理的衣袍,疑惑地皱起眉头道:“公子怎的突然要找五公子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陈陵见林思的神色不对,长眉一轩道:“你那副表情做什么,慑儿是我的弟弟,我找他纵然不是要紧事,难道还不能叫他过来一起说说话了?”
林思懊恼的挤了一下眼睛,知道陈陵是在逗他,努了努嘴,有些幽怨的道:“公子真是的,成日家的只会拿小的打趣,小的是为公子一心着想,公子倒好,只会曲解人家的好意。”
林思长得不是不大三粗,却也不是什么唇红齿白的美男子,这样一副伤心欲绝,西子捧心的动作做出来,让陈陵顿时恶心了一下,轻飘飘的沾着林思的衣袍踹了一脚,“你个混账东西,快快把你那副样子收起来,学人家小姑娘西子捧心,你也不嫌自己丑的慌。还人家,真是······”
林思简直要被陈陵这番冷酷无情的话给惊呆了,在他心里他们家公子是个明月清风朗照松间的神仙样的人物,贯来清风拂面软语心间的人,何曾会说出这样的叫人伤心的话。定然是这几日和那几个新认识的人教坏了去,等回了山门,定要叫宗主大人叫公子离这些人远远的,再也不许见面。
林思在这里暗自发狠,陈陵却早已经转入内室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了,见林思还站在廊台上面目狰狞的不知道在做什么,无奈的笑一声隔着大开的门扇高声道:“你若是再磨蹭,我便让你吃一个月的苦瓜!”
苦瓜是林思大忌,连听见都觉得是一种折磨,见陈陵真用这个来威胁他,忙一溜烟儿的跑了。
站在凤凰花树底下捡凤凰花的梅香见林思像是被火燎了尾巴的模样,不由轻笑一声,被旁边跟着她一起的秋桃听见,波光潋滟的大眼睛狡黠的对着梅香挤眉弄眼,凑在耳边促狭的轻声道:“姐姐怎的一见林思就眉眼带笑的,不会是心里瞧上了他吧?”
秋桃是原先苍月山洒扫的侍女,在陈府本是个透明的人物,只是这次这里的主子真正的回来,秋桃这样的老资格自然是水涨船高的吃香起来,在府里行走也有人讨好的叫一声“姐姐”、“姑娘”了。秋桃年纪不大,却心气儿极高,看不上这样逢迎的拜高踩低的不良风气,寻常见人都是不假辞色,性子火辣,不久便被人传出她性子掐尖要强的话来。苍月山来的丫鬟到现在还未曾有一个在陈陵身边服侍的一等丫鬟,这大大小小的都眼巴巴的望着那个位置,秋桃这样的自然是被人排挤的。
索性秋桃也不喜欢这样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的日子,只和温顺主意正的梅香交好,以是现在看见梅香轻笑一声,才这样不见外的打趣起来。只是瞧着梅香不同往日的垂眸不语,脸颊也慢慢的飞上一抹红色,反倒是惊得脸手上装花的簸箩都掉了。
“你······你真的看上他啦!”秋桃极力的压着声音的焦急道:“你可别犯浑!林思是公子身边得用的书童,比之兄弟也不差什么了。又在天幕山那样的地方浸淫多年,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加上公子又是那样的身份,即便是寻常的官家小姐也不是娶不到的。我知道你性子和顺,腹中自有锦绣,只是这样的人,不是我们能想的呀。”
秋桃真是切切实实的为梅香操碎了心,在苍月山这么久了,也算是历练出来了。他们这样的丫鬟,一辈子也就是在这样小小的四方天地里生存了,在禹州不知道还有多少她们这样的姑娘,寻常嫁一个有出息的小厮管家都是她们烧了高香。若是梅香看上的是别人她都不会这般大惊失色,只是······偏偏梅香就是瞧中了这一个。
秋桃待要再劝,见低垂着脸的梅香脸色苍白眼眶通红的模样,终究是息了声音,只是叹息百转的轻拍了一下梅香的肩。
那边的林思不知道有小姑娘为他动了春心,只是满心不甘愿的找到陈慑住的院子,恭敬地领着陈慑过来了。
陈慑对苍月山是极熟悉了的,不必林思带他,就飞一般的跑跑跳跳的进去屋子里了。刚巧进去就看见陈陵在收拾东西,不由好奇的问道:“哥哥这是要出远门?可是娘亲身上还未大好,父亲和白姨娘的事儿也还未了结。”
陈陵见陈慑来了,轻笑一声道:“这回叫你来,就是要一同去了结此事。你也渐渐大了,我日后定然是不能在家中长待,许多事情你也该担起来,到时候母亲和这府里一大家子,还要你多多照顾。”陈陵摸摸陈慑的脑袋,心中微微叹息一声,只是在看见那双眼睛的时候,还是冷下心肠,带着陈慑牵了马出门去了。
元清章落脚的地方是个富丽堂皇的院子,门口放着两尊威武霸气的石狮子,朱红钉金的大门门环上也雕琢着纤毫毕现的怒风呼嚎的狮子。坐在们房里喝茶的一个青色粗布衣裳的男人看见陈陵等人来了,忙上前殷勤的道:“陈公子来了,我们公子正等着您呢。”说罢觑了一眼跟过来的陈慑,有心想要恭维几句便道:“这位小公子看着倒是十分俊俏,是公子您的好友么?早听说陈公子芝兰玉树,果然身边跟着的朋友也都不是寻常人,这通身贵气瞧着便不是一般人,倒有些像是月氏的贵族。”
这句话说出来却像是点着了炮火星子,本来还是高高兴兴的陈慑一下便沉了脸色,阴沉沉的看着想要巴结自家兄长的男人,“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没人一条讨人喜欢的舌头,就更该好好的关注自己的嘴巴,小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丢了这个说话的本事。”陈慑冷冷的哼了一声,阴沉下来的眼睛被紧缩的瞳孔挤出浓郁的紫色,看人的时候更是森寒冷酷,诡秘莫测得紧。
门房害怕的吞了一下口水,再不敢乱拍马屁,默不作声的一路引着人进去了。
陈陵则是轻轻地看了一眼阴沉着脸的陈慑,心底默默的叹息,该说不愧是月氏的贵族血脉,就算是这些年温和的教养下来,这么一怒,仍旧是让人半点儿不敢反抗。想到此节,陈陵却更是皱紧了眉头,外边儿第一次见的人都看出来他们俩是完全不同的相貌,根本没往亲兄弟那儿想,那满府的人,究竟是为什么都在有志一同的装聋作哑。这其中究竟还藏着什么缘故?
元清章是个好享受的,紧急之间置办的宅院也一样风景秀丽,不似陈府的小岛连成,倒像是盛京那边儿的轩昂大气。
门房把他们领到一个阔敞的楼台,四面大敞的楼台上摆满了点燃的香烛,白日里看不分明的烛光把整个露台缭绕的似是有星星点点的明光闪烁。四周垂挂下来的寸把宽的红色薄纱,飘飘忽忽的把整个露台裹在一片绮丽的朦胧之中,隐隐戳出的看见当中跪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
陈陵不见外的脱了鞋子撩开薄纱走进去,取了角落里侍奉香烛的侍女手上的一注香烛,依着元清章跪在旁边,陪着上了一注香。轻薄的烟气旋转缭绕盘旋而上,遮掩了陈陵眼前的风景,也隔开了他耳边惨烈的嚎叫。
“你对他用刑了?”陈陵淡淡的说了一声,手上挂着的一串黑玛瑙石的珠串,结着一个红色佛头穗子,流苏上用玉石缀着,凉丝丝的打在手腕上。这串珠串还是他在父亲的房中找到的东西,就藏在一个古朴的锦盒之内,锦盒上雕着一枝风骨傲霜的寒梅。面儿上结了一层灰扑扑的浮尘,显见是没有被人细心地打理过,可里头的这串珠串却始终光润如昔。
才将将看见这个东西的时候,刘嬷嬷就惊讶的瞪圆了眼睛,这个东西是曾经父亲亲手雕刻的珠串,本来是打算待日后自己的孩儿出生,把这个当做成人的贺礼。只是不想最后却遗失了,找了这么多年都未曾找到。
“没有,是他自己耐不住了,疯了一样的嚎叫起来,想要弄出动静,逼着我们把他放出去。”元清章淡然一笑,全然没有把这声凄厉的惨叫放在心上,只是轻巧不屑的自鼻腔中哼出一声懒洋洋的轻蔑,“瘦了这么多天的折磨,不知道他那身虚假的让人作呕的温文儒雅还能装出来吗?”
“他装模作样了这么多年,在顶替了我父亲的身份之后,竟也能做到现如今的位置,也算是厉害。这么折磨他竟然还能想着脱身的办法······倒也算个人物。”陈陵俯身拜礼,目光起伏的一瞬间,掠过一道深沉的阴影。
“走吧,我们现在就去会会这个桐皮铁骨,狡诈阴险的“父亲”。”说罢也不等元清章,率先就往嘶声尖嚎的地方走去。
元清章见陈陵不等他,忙跟上去,搂着腰身讨好的道:“公子龙姿凤章,如何能让您这么没头没脑的在院子中乱走呢,还是让小的来给您带路吧。”英挺俊俏的脸上竟出现市井泼皮无赖的死皮赖脸的垂涎之色,跟在后边儿的弹云伤眼睛的垂头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他们家家主的脸上出现这样伤眼的表情实在是越来越多了。真应该让始终对家主大人痴心一片的丹鸿姑娘来看看,想必到时候看见这个表情,该是会一脸破灭的无望吧。
第二十四章:扎心
元清章把人关在水阁的密室之中,水阁是这个宅子原先的主人楼外巧妙地夹了一层透明的琉璃,当中悬着一层水雾,清幽幽的倒灌在阁楼下边儿的水池里。加上现在冬天还未过去,这层水有些便结了细碎的冰珠,打在刷了桐油的墙壁上,发出滴滴沥沥的细碎轻响。
这样的响声在关押的王宁安的耳朵里,就是催命一样的警告,日日折磨着他越来越脆弱的神经。满目的漆黑已经辨不清是白日还是黑夜,没有丝毫的人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永不止歇的催眠一般的声音。
王宁安惨然一笑,没想到他聪明算计一世,最后竟然连自己怎么败的都不知道。枉费他在宫主面前信誓旦旦的说一定会完成这个任务,让她展颜欢笑。
江海无月 完结+番外 江海无月 完结+番外_分节阅读_26
久违的吱呀声突兀的响起来,有人轻灵恍若凌波的脚步声慢慢的停在面前不动,似乎周围有细碎的风声传来,夹带着一点清凌凌的梅花的寒气,扑在王宁安鼻端,驱散了身上日渐浓厚的血腥气。
陈陵坐在水阁的最高处的露台上,遥遥的看着湛蓝天际的一抹孤白的影子,手上端着的酒樽半晌未动,平静的倒映出阁楼身边长着的一株四季海棠。粉扑扑的花瓣颜色倒映在浅碧的酒水之中,似是氤氲了一团飘忽不定的浅红的雾气。
陈慑就巴着陈陵坐着,有些气鼓鼓的微撅着嘴,一眼一眼的委屈的瞟坐在旁边的兄长。分明是兄长说要带他去什么地方了结事情的,如何会与这个一看就轻浮放荡的人坐在一处相谈甚欢。还有那个讨人厌的阴恻恻的王琦,也跟着来了,着实是叫他不快。
有心想让陈陵来哄哄他,却见自家兄长神游天外一般的双目无神的只是盯着天际一抹残存的白云看,旁边的元清章则是趁机讨好的为陈陵披毛茸茸的大氅,又是殷勤的更换杯中冷却的清酒。这副一脸他们之间最亲密的愉悦神色,让陈慑不由得暗幽幽的沉了眸色,退散的紫气重新聚在眼底,冷森森的让人不舒服。
王琦坐在一边耐心的等着人出来,师兄嘱托他的事情,都已经一件不落的办好了,现在就等着看师兄要如何处置这个人了。这小半月跟在师兄身边也算是长了见识,大家大族之中腌臜事情数之不尽,倒是让他有点儿怀念起他那个冷冷清清的家族了。只是想想那个遗失在百味阁中的酒壶,王琦蓦地暗沉了脸色,洪州的人竟然也掺和进来了,看来这盘棋着实是下得大。
神思游移之间弹云已经带着半死不活的人过来了,随手把王宁安抛在地上,捆了手脚的人就在地上磕出了一声动静极大的闷响。
陈陵被这个声音惊醒,雾气朦胧的眼睛重又变得清明起来,诧异的看一眼躺在地上萎靡了气息的人,倒十分看不出来是那个在他面前运筹帷幄,看不出破绽的“父亲”大人。
“今日天气晴好,下了一整个冬日的雪也停了,看父亲整日劳累奔波,身体必定十分疲乏。儿子也没什么可以孝敬父亲的,只能请父亲出来晒晒太阳,懒散几日,权当做是宽慰父亲为一家老小奔波劳碌的尽心尽力了。”见到真人,陈陵突然不那么的怒气蓬勃了,还有闲心的亲手为侧躺在地上气若游丝的人倒了一杯养气血的红枣枸杞茶,示意弹云把人浮起来端端正正的坐着。
弹云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云淡风轻,温和若皎皎月光的人,听话的把人扶了起来跪坐在填了鸭羽的软垫上。本就被折磨了这些日子的王宁安身心俱疲,却被人端正的放在坐上,下意识的便挺直了腰背,露出来的下颔绷出端肃冷凝的气势。只是这么着便扯动了身上还未痊愈的伤疤,一条贯穿肩背的血迹就这么印在素白的中衣上。
陈陵对那声细微的随风即散的疼痛声恍若未闻,仍旧是慢条斯理的絮叨家常一样的和王宁安说话,“父亲在朝中一向是是皇上的左膀右臂,肱骨大臣,这些年和长姐一并相互扶持,为这个家族着实带来了无上的荣耀,真是让儿子我深感佩服。只是儿子有一事不明白,为什么当初父亲会突的转了心志做了皇上身边的能臣?我记得父亲最不喜欢的就是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波云诡谲,为何父亲会这般毫无预兆的便转身投入了朝堂?”
王宁安被蒙着眼睛,仍旧是看不清外边儿的情形,只是能闻见清凌凌的水汽,被风卷裹着萦绕周身。自然清新的开阔气息,把身上堆积的血气和污浊都冲散些许,让他疲惫的松了一口气。面对着陈陵这个便宜儿子话家常一样的絮问,也没什么力气去仔细分辨其中的意义,微微佝了腰身,长长的喘了一口气,虚弱的道:“何必还要装模作样呢,你既然把我折磨到如此境地,想必也知道我不是你爹,这些个父子之间的孺慕和小心翼翼,着实不必了!”
“父亲不必着急,今日光阴日长,我们之间有很多的话,可以慢慢说。”陈陵并未因为王宁安话感到生气,涵养极好的对着蒙着眼睛的王宁安道:“你既然这么恳求我了,那我便放了这些装模作样,只是我该称呼你什么呢?是与我同宗同族的陈大人,还是别的什么呢?说起来,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号呢?”
听过陈陵声音的人,都会有清风拂面,皎皎月光临照之感,不看其人都会觉着是个温润如玉的俊雅公子。尤其是王宁安被蒙着眼睛,只能靠声音来辨别人的时候,更是觉得这人还是如先前一般的只会一味的讲究君子高洁,宽容兼爱。心中冷冷的哂笑一声,这人也就是这样了,把他抓起来了,也依旧是成不了大气候。
“我的名号?这实在是说不清楚了,我虽欺骗了你,却也正正经经的做了你十多年的长辈,对你未曾有过真切的关爱,却也不曾对你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这次事情败露,我心中也觉得万分愧疚。”王宁安即便现在狼狈虚弱不堪,也不曾丢掉那一份镇定自若的风度,反倒是因为这难能一见的苦涩愧疚,而显出几分让人感同身受的伤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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