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戟纵横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董小湖
岭南道扑到岭梅香身前,“我的梅香啊,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多亏了老爹的庇护,女儿没事。”岭梅香看似温顺地答道,可言语中的重音落在了庇护上,分明不是好话。岭南道也只能装作听不懂,他顾左右而言他、装作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惊讶地指着陵千山说:
“这位不是陵公子吗他怎么在这”
“这算女儿的不是。明明前几天陵公子托信说过,他家的白狼患有小疾,跪求一枚渡厄丹相救。女儿抱着救其命,也算是造了七级浮屠的想法,答应了他。可近几天事忙,不小心给忘了,正逢白狼病急,他没办法只能过来求药,却不小心撞上殿下侍卫,双方不知为何打了起来。”
岭梅香滔滔不绝地说道,言语间情真意切,好似事实就是如此,天知道一刻钟前她甚至都不知道陵千山会在岭府出现。
这番话当然瞒不住岭南道,也骗不得花满天,不过他们要的是一个台阶,不管台阶是否硌脚,他们都不会揭穿。
花满天上前一步,和声笑道:“是我的人不对,大概他以为这位陵公子是贼子,打算刺杀我,所以冒然出手。为给小娘子、给岭家赔罪,我已经惩罚过了。”
岭南道抬眼瞧了瞧躺在血泊中的大汉,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毕恭毕敬地向花满天施礼:
“如果小女有冒犯,还请殿下多多包涵体谅。”
“好说好说。”花满天接过侍卫递来的手巾,擦掉脸上的血迹,温文尔雅地说道,“我们还有可能是一家人嘛,所以不用这么礼貌。”
“殿下说得都对。”岭南道满脸红光地说道,他转过头对下人们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这里收拾收拾,送梅香回屋。这位陵公子,也给安排好房间,尽快令他恢复让他出府,明白吗”
“那么小姐,您……”几名常伴她左右的侍女拥了上来,依旧是过往的恭顺模样,可岭梅香却也再也没办法把她们当普通下人看待。
岭梅香叹了口气,拽过愣在那的秀儿,然后向她们吩咐道:
“一会记得把这片石雕给我拆掉,知道吗”
“是,小姐。”
接下来都是些琐事,例如下人们把死掉侍卫的尸体扔到了城外后山的荒坟地草草下葬;
陵千山被安排至偏僻客房接受最好的大夫治疗;
岭家侍女将渡厄丹喂给在姚家药铺昏睡的白狼,并用元气吹散它体内潜伏的猛毒;
岭南道把岭梅香叫过去好一阵批评,父女大闹一场最后以岭南道赔礼道歉为结束;
花满天仍旧保持着轻佻的作风,传启换帖商定盟书都有他人来做,他只顾玩耍,最后潇洒地离开了岭府,结束了这次行程。
而这些,却都是事态转变的某种预兆。
假设能以高屋建瓴般的视野,结合烛照万里的因果规律,总览全局地看待这次事件,就会得出不可思议的结论之后几年、十几年所要发生的一切变故,其实都已经在这一天注定。
天道已然在此做了最详细的安排,它给每个人赋予了使命和价值,从而只需要稍稍弹动手指,摞好的多米诺骨牌就会依次倒下,直至最后的终点。
但目前,没有人能了解这些。
大家所能看到的,只是具体而微小的细节,是某种拼图碎片胡乱拼接起来的一部分扭曲图案,仿佛瞎子去触摸的大象,没被踩死的话,也不过得到一部分论据,继而推理出极其荒谬的错误答案。
即便如此
建宋以来,岭陵花三家初次聚首,终究还是落在了史书的扉页之上。
……
车马队伍,缓缓地通过庐州城的城门。队伍左右皆是精锐的飞羽军骑兵以及皇家护卫,他们充作护卫,团团地围住最中央的马车。
坐在马车里的,正是花家九子花满天。
他脱掉了衣服,只剩些许布料遮掩幼龙,舒服地躺在车厢设置的躺椅上,伸手从身旁递过来的金盘中拈起一颗葡萄。
葡萄该是秋季河东收得,可如今是扑面春风时节,地跨千里的马车里竟有如此果食,细细思量便可知这般做派是何等奢华。
阳光照在晶透的葡萄上,其表皮上流淌着九色风华,无比漂亮,花满天轻咬葡萄,咬得圆绽芳鲜,入口珠滑甘甜。他眯眼似睡非睡,倏然向窗外问道:
“岭府的情况摸得怎么样了”
待在窗外的侍卫头领低声答道:
“外围的地形完全掌握了。从马蹄飞驰时地面传来的声音,基本能判断密道大致的走向。至于府内,托殿下的福,也八九不离十了。”
“很好。虽然现在用不着,但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哼哼,就连平时最殷勤的岭家都敢这么嚣张,还真是有趣。”
马车的窗户有纱窗遮挡,让人看不清里面情况。但从传来的声音波动中,也能得知花满天的情绪非常糟糕。
侍卫头领不敢接话,良久,才轻声询问道:
“殿下,用不用我们留下人手,杀了那个陵家子”
“杀了他为什么”花满天饶有兴趣地问道。
头领略困惑地答道:
“五十六虽然笨拙,脑子也慢,但他的实力不差,身为曾达到禄存境界的巨门强者,只是因为很少出手,所以兵器谱上才没有留下姓名。陵家子身无半点先天元气,却能与化身毒蝎本相的五十六打平,恐怕这其中另有玄机。另外,陵家又被皇帝满门抄斩,可谓血海深仇。这样的人……”
“呵呵。”
花满天忍不住轻笑,打断了头领的长篇大论。
“我一路走来,确实让你们杀了不少人。侠镇三山的独子关山月、神鹰门的新任门主公孙玲、阴阳寮高徒陆余佩……没错,我把他们都杀光了。”
“但是你误会我了。”
剑戟纵横 第一卷 阴阳易道 第十四章 明慎用刑
“我一路走来,确实让你们杀了不少人。大侠镇三山的独子关山月、神鹰门的新任门主公孙玲、阴阳寮高徒陆余佩……没错,我把他们都杀光了。”
“但是你误会我了。”
花满天惬意地支起腿,把玩金盘中的葡萄,语气佻薄暗含讥讽却不知对谁。
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窗扉,越来越重,伴着话语一并敲打在头领的心头上:
“关山月暗中集结暴徒,与逆辽勾结自号反宋复周,本为律法不容!天地不容!”
“神鹰门不过是地方门派,门主公孙玲却狂妄地想要推动江湖各大势力合盟一事,甚至派人去说服神剑山庄、洪龙会和清音阁,这等野心之辈,我见一个杀一个!”
“阴阳寮陆余佩更是心机险恶,他创立邪教,说什么天下本该是天下千千万万之人的天下,人人平等有无高下……愚民之语!不立刻杀之,能到要等他成了气候再动手吗”
“我大宋看似繁花似锦、太平盛世,却不想我这次出来,却发现大好的如画江山,随时都可能被颠覆。为盛世计,为江山计,为我父皇计,我才不得不杀了他们。但那位陵家少爷……他做了什么”
花满天没有等答案,便下了断语。
“不过是运气好,打败我们一个侍卫罢了。我有你们,有飞羽军。就算他遁入魔门修炼无上神功,成为击败神剑山庄的江湖第一人,又能如何到时候,一纸诏书便收拾了他。”
他意味悠长地说:
“假若每个有天赋、得上天眷顾的人才,我都要扼杀掉,那你说,我算什么”
“明白了,殿下。”侍卫头领冷汗直流地点头应道。
花满天将把玩多时的葡萄投出窗外,他透过窗外暖阳,看向庐州城半新不旧的三丈城墙。而后冷笑一声,从躺椅旁拾过一张地图。
地图上,红线贯穿了他整个行程,几座城池都被红墨圈住,正是他停驻过的地方,围起庐州城的墨迹尚且未干。花满天沿着红线继续看去,看到了他下一个的目的地。
东海畔,江南路江宁。
熙宁五年春,花满天乘车下江南。
……
就在花满天离开庐州城的时候,城外断峰的一处死人坑,几个隶属花子行的乞丐正强忍着恶臭翻弄尸体看,察看是否有饰品留下。
这处死人坑,是专门用来堆放来历不明或无苦主上告的尸体。
每逢月曜,由官府统一下葬。
有言官曾上奏道,说此坑令尸坏难验,不利狱事,亦不利风俗教化,使过往行人掩鼻远行,实乃前周遗毒,请旨下令废除。
但由于太祖重新划定九路十六州城七十二郡县的缘故,行政一时间颇为混乱,故该令暂且留中不发,直至如今。
“呸!差不多我们走吧。”其中一名乞丐擦拭着头上汗珠,春风带来的阴凉在尸体前转变为阴冷,着实让人心寒。配合着时不时天知道从哪传来的腐臭,更是难以忍受。
他对前面还在检查尸体的另一名乞丐大声喊道:
“这里没啥,麻六!”
“王五,我昨天看到了,岭府的人把尸体推到这里扔掉,那人身上肯定有好东西。”麻六胡乱踢开一具死尸,他龇牙咧嘴地向下一具找去。
王五、麻六曾是城中泼皮,由于看上了酒肆二娘,从花子行拿来毒虫想要栽赃酒肆,却不想与当时还在酒肆打工的陵家少爷发生冲突,触犯了岭家禁令。
在陵千山的坚持下,岭梅香放过了他们。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于是这两个泼皮就被逼进了花子行,成了两个小叫花子,被三袋弟子团头遣到死人坑做事。
“等等,就是这具……”麻六终于找到了他想要找到的目标,一具巨大的布袋。
他拉开袋子,里面躺着壮汉,胸前有着明显剑伤。
但紧接着,尸体竟然发出了呻吟的声响。
麻六连滚带爬地离开袋子,待到他定了定神,知道遇到的不是活死人,才堪堪将袋子彻底扔开,抱起壮汉对王五喊道:
“王五,过来搭把手。指不定接下来我们吃香的喝辣的,就靠他了……王五”
“麻六,快走。”
王五可怜巴巴地答道。
麻六诧异地回过头,看向王五所在的位置。
不知何时,几十名蒙面的黑衣人,黑压压地在那儿站了一片,恰巧围住了王五。原本就浑身酸软的麻六刚要尖叫,就被人上前扇了一巴掌。
其中有人冲着王五麻六两个乞丐扔了一块碎金:
“快滚。”
王五麻六屁滚尿流地逃走了,当然,麻六不会忘记拾起扔在地上的金子。
两名黑衣人将五十六扶至一旁,并用手指连点胸口几下,做紧急治疗。其中一名地位明显高于其他人的黑衣武者,贴着他的胸口聆听心跳。片刻后,首领抬起头,满意地笑了:“不愧是我族中人,果然顽强。”
“不过是驯养的家猪罢了。”有人低低地说道。
“就算是家猪,只要能逃到圈外,很快就能重获新生,成为一只彪悍的野猪。”黑衣首领一挥手,从暗处哒哒地踏过一架马车,乘马的马夫低着头,不敢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两人把五十六架起来,准备搬到马车上。待他们与黑衣首领差身而过的时候,五十六突然伸出了手,拉住了黑衣首领。
“等等……”五十六呻吟着说道,声音越来越低,微弱得难以耳闻。首领附身靠近他的嘴边,五十六嘴唇翕动,首领的脸色也随之变得冷如寒冰。
不过黑衣首领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人把五十六送到马车上。首领礼貌地向马车里的乘客说道:“多谢大人指点,才让我们又救回一个同伴。”
“今天你我结下善缘,还望日后不要伤及庐州城百姓。”
马车里有声音回道。
“是……知州大人。”
坐在马车当中的,居然是庐州城的知州蔡德章蔡大人。和三年前相比,他显然变得苍老憔悴,但也变得有如盘根老树,无论怎样风吹雨打都无所畏惧。
除了那场血夜。
蔡德章的脸皮些许抽动,但他很快便重新镇定了下来。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接下来会有怎样的事情发生。
现在只是前奏,只是酝酿的隙间。
“那么,我们便约定了。”蔡德章垂下眼眉,不去看那濒死晕厥的大汉,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待屠龙之际,便是庐州举旗之时。”
“纣族人绝不失约。”武者回应。
马车哒哒地离去了。看马夫挥鞭的架势,恨不得马匹生出翅膀,赶紧逃离此地。
黑衣武者摇摇头,只听得身后之人低声道:
“首领,真要履行约定吗”
武者转身,与几十满是质疑、困惑的目光对视,他冷冷道:
“我们必须遵守的盟约,只有一条吧。你们念给我听。”
除武者外,所有的黑衣人顿时半跪在地,朗声道:“不分披毛带角之人,湿生卵化之辈,皆可同群共处!此乃大盟会契约,但凡自认归属于纣族者,必身死魂守!”
“没错。这便是我们纣族能够建国的根基。放心吧,我不会和宋人一样愚蠢。”首领作出了自己的承诺,黑衣人们再次低下头,向自己的首领效忠。但他们没有看到,首领的表情远比他的话语还要险恶,他满是憎恨地看向庐州城。
那时,他只听到五十六说一句话:
“我看到……玄牙……在他的身上……”
玄牙。
这个词汇,让黑衣首领倍感憎恶。他几次想要下达血洗全城的命令,但最终还是忍耐了下来。他带领众多部下,转身向荒野走去,没有再回头。
……
“呐,这是什么感觉好漂亮。”
“别动,那可是陵少爷的东西。”
陵千山隐隐约约听到,有女子轻笑。他艰难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精致装潢,以及秀儿和其他一名侍女,拿着原本挂在他脖子上的兽牙打趣。
他勉强想要坐起来,却不小心惊到了她们。
“喂,你现在可不能起身。”秀儿赶紧压住陵千山的身子,把他摁倒在了床上。然后从床头端来一碗汤水,用勺子喂给陵千山。另一名侍女红着脸揖礼,便匆匆出了门,大抵是找自家小姐去了。
“已经过了多长时间了”
“两天不到。”
“我还以为会昏睡一月半月呢。”陵千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笑着说道。
“你也不看小姐为你用了多少药。”秀儿撇撇嘴,把碗放在一旁,“下次再有这种事,麻烦少爷您动动脑子,快吓死秀儿了。”
“哈哈,这也是没办法……时运不济,坏事都撞上了。”
“这话你还是留着跟小姐说去吧。”秀儿摊摊手,第一次见到死人,她可是担惊受怕了好久。
她把床褥好好地铺好,给陵千山盖好被,便出了门。
陵千山仰望着完全陌生的天花板,嗅着空气里的檀香,只觉得没有半点实感。
简直像是一场梦。
一场由噩梦开头,荒诞组成过程,清明梦或者说鬼压床做结尾。
“所以我说,你的运气好极了。”
房间凭空出现了一个略带嘶哑的声音。
陵千山瞪大了眼睛,他听过它。
不知何时,身缠绷带的怪人来到床前,他感慨道:“可惜是打平,如果是击败,那么陵少爷你就可以名垂千古了。”
“哈哈。”陵千山尬笑着,同时手在被里暗暗摸索,看能否找到趁手的武器。
嗯,他想多了。
怪人伸出手,拾起摆在桌上的陵家长剑,半剑出鞘,丝毫看不到它曾经历过苦战。
“这把虽然不是江湖闻名的陵家剑,但依旧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剑呢。要是没有这把剑,别说是打平,你连对敌的能力都没有。”
“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陵千山沉稳地问道。
“不不不。”怪人嘶声道,“你问错了问题。”
“我应该问什么”
“你应该问我,为什么要给你的白狼下毒。”怪人得意地咧嘴笑了。
陵千山蓦然起身,怪叫道:“……是你!”
剑戟纵横 第一卷 阴阳易道 第十五章 阴虽有美
“下毒之人当然是我。”怪人将长剑放回桌上,转身来到床前,“可是我没有料到之后的两件事。”
他坦诚地说道:
“第一件事,我本来只是想考验一下你的机变,却没想到仙人魂断之毒,竟然真的被你破掉了。”
“……第二件事呢”
“那就是我完全没想到,你会和巨门初级的强者对战。这是我的错,还望恕罪。”怪人居然一本正经地给陵千山揖礼致歉,他身后负剑仿佛负荆请罪,态度极其诚恳。
可这本身就是荒谬。
要杀人的人,因为杀人的方式与预料中不同而向被杀者说对不起。
世界上哪里有这么滑稽的抱歉。
陵千山警惕地盯着怪人,考虑逃出屋外呼救或趁机偷袭的可能性。然而对方站的位置,有意无意地封死了陵千山逃跑的路线。
至于偷袭,陵千山重伤初愈筋骨未舒,唯一能仰仗的长剑被放在了桌子上,他当然知道,冒然出手只是自寻死路。
“这是一整套连锁的错误。我给白兔下毒,只想要下在你身上,却不想被白狼误食。为了给白狼解毒,你被迫闯入接待贵宾的岭家家中,结果导致你与皇子的侍卫对上,事态才沦落至此。”
怪人的语气中满是遗憾,又似乎在惊叹陵千山的经历。
阴差阳错竟一至于斯,让人啧啧称奇。
“但你还是要杀我”陵千山望着怪人,确切地问道。
“没错,你必须死在我手上,而且是你用尽了所有伎俩,绞尽脑汁直至彻底地绝望,没有半点遗憾的死去。只有这般才行,这般才配得上陵家少爷的死法。所以我特此来通知你。”
“三天后,就在那片树林,我在那里等你。你可以逃出城外,也可以躲进岭府,但希望我们约定,如果你愿意赴约,请一定要一个人来。”
三天。
从陵千山的伤势和借助灵药的恢复速度来看,他的痊愈时间,恰好也是三天。
正符合怪人所言,要让陵千山没有遗憾地死去。
“但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只有去了才能知道。”
门外响起了急切的脚步声。
怪人鬼魅轻笑,游魂般轻盈地推开窗户,转瞬便消失不见。
只留下在风中半开半合的窗扉。
与此同时,岭梅香匆匆推开门走了进来。
“你没事吧身体怎么样了”她担忧地坐到床边,握住陵千山的手,好似浑然不觉身后秀儿与侍女的窃窃私语。
“还好。”陵千山看着窗外春色,那里空无一人。
他缓缓却决然地抽回手:“有些事,能单独聊一下吗”
“秀儿,你带着她们先下去。”岭梅香挥挥手让她们退出房间,她茫然地望着陵千山,“你要说什么”
今天的岭梅香穿的是翡翠色的洋绉裙,依稀能看到浅绿色的鸳鸯罗带,居高临下从胸口能看到大片大片的凝脂新雪,让陵千山的眼睛不知道放在哪里是好。
可她湿润眼眸中的不安和忧虑,又让陵千山下定了决心。
“其实我早就该说的。”陵千山故作轻描淡写地说,“我要走了。”
“……要去哪里”
“具体哪里我还没想好,但我是时候该出庐州城,去外面看看了。”
这不是陵千山的一时兴起,假设不是白狼中毒,恐怕现在他已然身在城外,直奔西川路或广南路,寻仙问道,求缘颂法,探寻是否有办法逆天改命。
不然的话,不管他看过多少武家典籍,留在庐州城苟活,都只能付之流水。
“岭姐姐,这三年,谢谢你了……”
陵千山的话没有说完。
岭梅香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摁在了他的嘴唇之上。
“我知道的。就像我们岭家注定属于商贾,你则属于江湖。”
用手指传达过来的情感中,能感受到她的战栗。
“但是,我也有我帮助你的权利。我会把你的画像发放到所有与岭家合作的商铺,到时候,请不要拒绝他们的好意。”岭梅香浅笑道。
“我知道了。”陵千山艰难地下了床,拿过属于他的东西。
一卷油光发亮的废书,一把削铁如泥的长剑,一颗当做装饰的兽牙。这些是他的全部家当。
陵千山把长剑当做拐杖,虚弱地向门外走去,而岭梅香仅仅坐在床上,沉默不语。
直至陵千山在门口站住脚。
他一直憋着一句话想问,他最终还是不明白。
“呐,岭姐姐,我能问一件事吗”
“你说。”
“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陵千山背对岭梅香,他没有回头,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我知道问这样的事情,显得非常地可笑、卑鄙、愚蠢,可我真的想知道。斗米恩升米仇,岭姐姐你对我的照顾,实在太过贵重了。”
“单单只是帮我调查血夜的真相,就让我感激不尽。”
“在最困难的时候,买下了陵家的地皮,让我得以居住。”
“下达岭家禁令,让我得以栖身,不会死于宵小之手。”
一样一样,陵千山都默默记在心里。用他的嘴里说出来的,感觉格外令人沉重。
“这算是投资吧。”岭梅香在背后轻快地答道。
她踢掉鞋子,坐在床上曲起双腿,露出白净的纤足,两手环抱膝盖稍稍往后仰,懒洋洋地歪头望向陵千山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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