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除岁师
作者:赫连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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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除岁师 第1章 管先生
公元前207年残秋。
夜风如鸮号,掠过广阔的山间平地,带起无数火把上的橘色火焰拉出长长的焰尾后消失,又掠过无数的营帐与身着铠甲手持长矛的兵士,最后吹过堆集无数巨石与车辆的旷地消失在黑夜的深处。
帐地中心黑黝黝的地宫入口在火光的照耀下像张无比巨大的怪兽之口,伴着鞭打与踢骂声,衣着褴褛身形消瘦的数不清的,看起来身体机能已经快不行的贫民与奴隶在士兵们的监视下,像喂填怪兽的祭品,脸上带着绝望与麻木排着队挨个儿往地宫入口进去。
“快点,都快进去做事!”
士兵们挥鞭推攘着,随着延伸的台阶进入到地宫。石阶呈螺旋,下了数十圈后渐渐不知到了地下多深的地方,再转过一道巨大的、近三十米高的石宫门,奇、险、峻的巨大铺满雕刻石画的宫墙与长路出现在众人面前。
火把所照之处,路边半跪无数的石像武士,像是恭礼面对未来帝陵的君王,不断有人跌倒,又被士兵们无情的拖起来,有的站不稳又摔到地上,便有士兵直接抓住脚在地上拖行,惨叫声在空旷又广阔的地宫里响起。其中一队士兵紧紧跟在一位峨冠大袖面容正肃的中年男子身后急急小步奔跑着向某个方向而去,这一行人行得急,点点盏盏的昏暗的石道壁上的灯如同指示,引领着他们行向的隐于黑暗最底层的深处。
在那最深之处,是一个巨大得近乎有一个城市之大的平地。这片旷地当中仅有一个石台,四面皆阶,台上四角分别雕立着栩栩如生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座古朴雄美的神兽石像。正中是个雕像而成的黑色巨龙盘体而成的石椅,椅基乃云纹,叫这坐于龙怀当中手抚龙头之上的身材魁梧的帝王石像仿佛坐在云中龙怀当中,端的是霸气无边。
石像微微低头,石眼透过圆润金色的珍珠而制的冕珠冰冷而无情的看向前方的地面。
那地面,数不清但排列整齐的百官及半跪垂头行礼的将士石像皆面容恭谨,就像正在跪拜他们的君王。
君王的左手上,戴着一枚绿意盎然,让人一看便感觉其中泱泱生机勃发的韘扳指,指长且骨节分明,平平的置于龙后腿之上,但仔细查看,便会发现一处违和,在君王的中指指根处,还戴着一枚指环,然而这枚指环灰黑如石,像是与石像化为了一体,只有细细的一圈细痕方可看出指环与手指乃是分开的。
就在常人看不到的细如发丝的这丝手指与龙腿相触面的空隙里,指环内侧靠着手指的那面镶嵌了一个小小的红如鲜血的宝石,宝石里隐隐有金丝游动,像是有活物被禁锢其中,其金甚盛,甚至不用光照便照得黑黝黝的龙鳞也染上了一丝金色。
而穿过这染了金色的龙鳞之下,甚至是坠穿石台落到地面之下近三十米深处,是一个根本不能被人发觉的小石室。
这个石室仅约二十平,四周墙面皆是白色絮着丝丝浅浅金丝、厚约十米的巨大不知名但显其珍贵的巨石铺就,顶圆墙则是蓝到极致化为黑的厚石,其中金银光点闪耀,仿佛一面巨大的星河夜空。
而地面,则是蓝至青的巨石,但奇异的却是地面的巨石闪着金与银光,却只是极少的量,反而石中涌动着淡浓深浅的白色如雾般的东西。青色如春草,生机勃勃扣人心弦,云雾涌动,渐往石室正中的巨大的、几乎要占满整个石室的巨大石棺,把石棺染得洁白不染,仿佛用全天下最洁净的云朵造就得浑然天成一体。
就在这美得叫人心生赞礼的石室里,隐隐可看出门样的石壁上点插着一枝松枝油火,一个穿着铠甲的年轻男子在昏黄的火光里正鼓足了全身力气,手背青筋蜿蜒鼓起,如一条条蚯蚓。他低吼一声,用力把占据着石室近五分之四的巨大的似石非石,似玉非玉的棺椁盖推偏露出一条大缝,奇异的香气从棺中化为气雾腾起,竟在空中自在变幻着奇花异草,猛虎腾龙等异兽之形后方消散开,而这香气虽只有短短一瞬,却叫这将士忍不住用力大吸一口气,头脑清凉耳目轻明。
这将士面上露出一丝痴迷,猛的一震再睁开眼睛,眼神清明,虽有一丝挣扎,却很好的压散了,他一边轻声唤着:“管先生管先生”一边运气鼓力,一鼓作气的把看着有好几百斤重的棺盖推得越来越偏,最后摇晃了几下后堪堪的只剩一小角撑在棺椁的一角上没有掉下去。
“管先生,邯少府令所谓:“盗已至,众疆,今发近县不及矣,骊山徒多,请赦之,授兵以击之。”不过乃明面因由,帝二世今日已下令,修建皇陵身强力壮者,皆随少府前去击兵,而技高之匠人及老弱工匠者,则另下密令,灭杀于陵中与陵同封。”
“管先生,您快醒醒,卫夷已借机调开守卫,时候不多,但却是唯一可送您逃离的机会。”
身着滕甲,面容精瘦、手长脚长,手掌与脚掌显得比常人大的,更像个劳作农家的作军士打扮的名唤卫夷的将士跳进椁内,低声对棺内像是沉睡的年轻男子道。
棺椁内并不如一般皇陵堆放着金银玉器,反而是一层青玉似的透明水液,液体里浮浮沉沉各种世间叫得出名的药材或不世之珍,说不出来历的小石一样的东西,甚至浮有十余朵晶莹剔透的雪莲,水中更有两条细细的,全身透明唯眼如黄金的筷子般长短的细蛇在游动。
而棺中则浮躺着一个年轻男子,肤白如晶雪,面容清俊看着不过二十左右,他表情平和,身上不着寸缕,修长的双手呈抱状置于脐下三寸处。最为诡异的是,他人明明是浮飘着,一头鸦羽般的长发却并未飘起,而是扬扬散开后垂入了水中。
年轻的将士一边唤他,一边伸手扣住棺中这管先生的肩膀想把他扶坐起来,然而不管他如何使力,这管先生竟像是长在了水中,并不为他可以力举千斤的力量所憾动半分。
而就在将士越来越焦急,额上、下巴等外露在外的皮肤冒出层层细密到粗的汗水,心思全集中在把这人扶起来的动作上,他没有看到从最开始入水的自己的脚的地方,清澈的水液正在生出丝丝带着不祥之息的灰黑丝雾。
这些丝雾生长得不快,却慢慢吞噬着接触到的一切,一条细蛇正欲逃开,被这灰黑细丝缠上,它挣扎着,在水里滚起阵阵细小的微澜,随着黑丝的入侵,透明美若水晶的蛇身渐渐化成了浓墨似的黑。而这灰黑之丝蔓延到的棺椁石壁,颜色也渐渐为它所污染,生出浅浅灰意,又转为浓,化成黑色晕染开。
许是被年轻将士的大力弄醒,也许是感觉到了水中的变化,就在将士再次大力失败,汗水如下雨般落在管先生的下巴与肩胸上时,沉睡的管先生猛的睁开了眼睛。
将士一喜,面上露出真心的笑来:“管先生醒了快,先生快起,末将趁机送您逃离此处。”
管先生定定的看着他,半晌眨了一下眼睛,方像用了大力气般,整个手臂都在颤抖,最后像是挣脱了某种枷锁般,挣脱了水面。
“……”
“……”
年轻的将士睁大了眼,面容焦急的问道:“管先生您在说甚末将听不到。”
他急得不行,最后一咬牙道声得罪,侧脸贴到管先生耳边,方才听到几个细如蚊声的话:“走不掉……他……来了……”
“……已迟,……药……将……成……幸得汝……功……亏……”
他
药
卫夷呆了一呆,尚未反应过来便闻到一股奇异的、叫人魂神如醉般的淡香。
这香味有别于启棺时的香味,光只闻着便有清冷凉意侵入身体,又叫人像炎炎夏日从骨头里泡过的山溪,浑身透着舒爽,偏生又还有一种让人觉得饥饿之感,喉咙里长出了一只手,只一瞬间就叫人饿得想发狂。
就在卫夷不知自己眼白已经泛上血红之色的时候,管先生抬指在贴近自己的这个将士的胸口,把手里所握的一块石头用力一拍。
卫夷正呆怔,不防大力猛的把自己拍得往后飞退,随后身体便不受控制的,诡异无比的在撞上石墙时轻飘飘落了地后竟一个转身,像是自杀似的撞向了石壁。
不行!要撞死了!还未送管先生离开!卫夷心下大急,张嘴想大叫,嘴却并不听号令,闭得铁紧,就在石壁在他眼里越来越近越放越大,随后眼前一黑,并没有产生撞上硬物之感,他整个人不由控制的在往前以自己从未有过的速度竟在土地里奔跑着。
他能感受到土壤的挤压与湿粘,更能闻到扑鼻的土腥,尤叫他不敢相信的是耳边居然有管先生清冷平静的声音。
“离不了了,席靖已经来了。在下被席师弟囚于此处三十载,身躯已魂魄为棺棂所食,在下举残力助汝逃生,唯请卫夷兄弟帮在下回云山帛门,将在下消息报之肖师妹,请她举门避世,并请她看在汝这几年暗中保护在下之情上,护汝及汝后人罢。”
古董除岁师 第2章 封陵
“观卫夷兄浩然正气,此石刻有地宫机关图,留待千年,自有其去。”
这年轻的管先生的说完便沉寂了,卫夷带着惊天的骇然不由自主的前奔着前奔着,随着湿气重得无法掩盖时面上突然一重,像是破开了泥土的禁锢,随着哗啦之声,眼前也忽然出现了一片光亮。
他骇然的回头去看,就见到身后的石壁上一个刚容一人破开的洞口,而洞里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卫夷心下一痛。
十年前,卫夷因有皇家子孙之关系,受命前来监管地宫修建,在地宫最深处的百官立像时无意中触到戒指,进了石室。看到管先生后,他就起了好奇心,想不通为什么在地宫的深处,那处神秘的皇座之下会有活人被关进棺椁里。
那个活人面容平静,仿佛睡着,当他的手指戳到其手背上忽然睁开眼睛。
两人从此相识。
卫夷之命在于督建匠人糊活人制俑,处理了外头雕刻帝王之象的工匠后,十六岁的卫夷抵不住好奇,又探了一回石室。
一开始不过是他与沉睡的管先生唠叨说些地宫地外家中发生之事,渐渐到后来棺中之人开口相谈,才知道他叫管先生。
管先生是个非常奇异的人,十年间面容竟有渐渐年轻变化不说,更是知天文地理,满腹经纶,常与卫夷指点武学,道武学之经脉,与医术有关联,其经其穴,尤如灵气行走、聚集最适之处。卫夷在管先生指点下,十年间武艺精进不已,更是渐渐得到赏识,从小小侍卫郎,升至了陵前将军。
从相知到相交,这几年里,卫夷不知道馆先生为什么不吃不喝的困于棺中还能活着。他有感管先生为师为友,暗中细心观察,发觉每月只有陛下指派的侍卫护送一位面容清瞿的术师前来。这些侍卫有时会怀抱一些玉盒,有时候份量则极少,仅有术师自己携捧,一行人勿勿在严密禁管之下启动帝王石像手上的戒指进入石室,随后只呆半个时辰便必定出来。
这个术师,与陛下,究竟把管先生困于此处做甚
卫夷好奇,然而管先生清醒时闻言突然沉下了脸,从此再不肯与卫夷交谈。
也直到十年后的今天,帝二世下令建陵匠人们随军出征,实则准备让其中一半人陪葬于地宫封锁陵墓的消息传入卫夷耳中,他焦心不已,暗中想助管先生逃离,才发生了上述奇异的事情。
这些年的相遇相知经历在卫夷脑海里转了一圈,外头也不过是电光火石一瞬罢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护胸甲上镶着一个黑色小石,显然方才一切并非做梦。
卫夷抬脚往破洞口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脚步。
他看着洞口,咬着牙,突然重重半跪行了一礼后转身大步离开。
洞的出口还在地宫里头,可见管先生的法术之力虚弱得只能尽量把他送到此处,想要带着管先生最后的心愿送到他师门,自己还有很长一段危险之路要走,有了掩陵消息,那术师肯定要来管先生处把他转送其他处去,只怕到了石室见到自己留下的火把,便知有人探过,定会派人前来追杀,当务之急便是从这地宫里脱身出去。
想通这些,卫夷脚步更加坚定与急速。
便如卫夷所想,他方离开,石室的门便无声的打开,那领头的术师一脚踏入后蓦地瞪大了眼。
“谁坏吾大事竟敢让药床受污破坏吾药”
他面容惊骇扭曲,眼里印着是被灰黑丝雾侵吞了小半的石地石墙,其中最为显眼的,则是已经染成墨黑的棺椁。
棺椁厚盖横开,本应躺着沉眠的管先生此时面带微笑正坐于棺中。棺深水浮,故管先生此时露于外头仅只有小上半个身子,浅浅的灰色丝状之雾已经爬在他骨立的锁骨下方,而他身后,断掉的头发像是有生命般正在疯狂的舞动着,断发处不断有滴滴浅浅金色带灰丝的液体滴下,空气里是引人食欲的浓郁香气及一股不细细分辨便不会发觉的腐臭之气。
他看着室口面庞扭曲的术师,微微一笑道:“席敬席师兄。”又看向术师身后堵于门口的三个高大侍卫。
“诸位,席师兄,席大术师囚在下于此,明面虽为陛下栽培长生不老之药人,实则是为汝自己!他不过借着陛下名义享用他根本不可能采集买卖的稀世珍药,待他日吾药人之身养成,死化血芝,便是席师大功告成之时!汝等可闻到异香那不过是在下血香罢了。”
说着管先生笑起来,从容里带着一丝诱惑:“饮用在下血液,可使诸位生机重返,汝等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如此天赐良机为席师一人所得便不想长长久久拿些钱财出去娶上美妾过上逍遥日子”
管先生同时举起已经灰黑的手臂置于自己嘴边,用力一咬,空气里的香味顿时浓郁。
这香味莫名的带着使人清醒松适,又叫人生出一品再尝的欲望,几个士兵抽动着鼻子犹豫再三,终于忍不住扑过去。
“好香,快尝尝那血是不是真有异效。”
“难怪席术师一直神神秘秘不准闲杂人等接近中心,原是真的在秘密培养可使人重得生机的秘药。”
“尝尝,就尝一口。”
管先生看着扑上来的士兵们争相扯咬自己手臂,面上露出一抹似痛又似解脱的轻松。
违背天道研制出血芝的法子,便是帛派为世间嫉妒疯狂的时候,席师兄心性不坚,道貌岸然一个伪君子,投靠始帝不说,竟骗诓自己入皇陵当作药床,也罢,此法既是二人共同所创,便由这皇陵埋葬二人,让这血芝秘法永埋地下罢。
正沉沉想着,忽然有人大力踹开士兵,疯了似的吼道:“此乃在下之药,谁准汝等低贱之民尝吃滚,都滚开!”
听到熟悉的声音,管先生勉力睁开眼,嘴角露出一抹残笑,看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士兵,他正捧着自己的手,咬得满脸是血,双眼放出狂热的光芒。
“瞧,是否喝了觉着体内生机腾腾可还想再食多些可惜有人来抢血了,汝还等甚为着自己,把那人杀了,在下的血肉便全都是汝的。”
那士兵看着管先生痴痴的眼神失了神智,随后一只手伸过来把他扯向后头丢开。
“汝等贱士,还不快派人去查找是何人坏了陛下秘药快去!否则在下禀明陛下,定把汝做成肉泥!”
长得清俊正气,留着三缕美长须的席术师此刻不再维持高高在上的术士模样,一脸扭曲狰狞,吼完伸手便给了管先生一记重耳光。
“师弟,已经只差一步便能成药,汝心地那般善良,便是养成药床培养出血芝成全师兄有何不可明明啊”
他正说着,胸口突然一股剧痛,席师低下头去看,一把青铜大剑从自己胸口透胸而出,席术师不敢置信的抖着手摸上胸口,然而他喷血张嘴的同时,一只脚从后方把他踹到了一边。
管先生模模糊糊的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看东西也渐渐变成了好几重,可仍看清了自己最恨的师兄被刚才被他扯开的士兵从后击杀的过程,不由得心底忽然冒出一股气力,支持着他大笑出声。
管先生畅快的边笑边咳血道:“席术师的血肉可别浪费了,他可整整三十年不食人间烟火,全靠在下这个当师兄的珍奇药血活着,他那血肉,也是世间难求的良药啊。”
已经尝到美味的士兵不肯放弃管先生,后头涌进来的侍卫闻着香味闻言眼光看向摔在一侧的席术师。
而最外的侍卫听到了席术师的吼声,他在外,受香味影响小,脑袋还清明,心下大急,向着同伴吼道:“快!快传令出去全陵搜索,有小贼坏了陛下秘药!”
卫夷不知道后头发生的这一切,他用力的奔跑着,喘息着,好几次差点摔倒,遇到士兵询问便拿出腰间符牌道“奉席术师令查看外头的马车可准备好。”
他本就是军士,熟悉的人也不少,便不曾有人怀疑,叫他轻松奔出了地宫,随后接过小兵递上的缰绳,用力一夹马腹,骏马嘶鸣着,扬起尘沙滚滚,带着卫夷奔出了几十里后,又在卫夷拉动缰绳时轻巧的拐了个弯,走向了另外的人生。
随着黎明的来临,地宫的入口被巨石与无数烧成汁水的铜铁浇灌密封,堆上了土又填上了石墙再填上土,几十年的忙碌与喧嚣一朝快要尘封,而一队整队的士兵们翻身上马急驰离开,只留下这片远山旷地仿佛从未有甚发生。
韘:she,四声是一种护手的工具,带于勾弦的手指,用以扣住弓弦。同时,在放箭时,也可以防止急速回抽的弓弦擦伤手指。也称之机,扳机,扳指。
说文曰“韘,射也”,说明此器为骑射之具。韘初见于商代,在春秋、战国的时候就十分流行使用。
古董除岁师 第3章 下山
两千年后。
夜幕如洗,星河如练,九天星河之下,一片片山梁如同巨龙背脊起伏着,神秘又带着令人畏惧的可怕。
密林褪去了白天的绿意盎然,化身黑暗里的密集魔物,静静的听着虫鸣与偶尔动物跑动时掠过枝叶草丛的细细碎碎响声。
就在此时忽然有跑动的声音从林子深处传来,伴着跑声,还有好几道粗重的喘息。几个人影飞快的在林中穿行奔跑,其中一人被树根拌倒,其余的同伴有一人停顿了身影,犹豫着是否上前帮忙。
“救我!佘啊!”
这人慌乱的向同伴伸出手正要在同伴的支持下站起来,一道诡异的绿光团忽然闪电般扑到他身上。
同伴被吓得发出同样的惨叫,连滚带爬的往黑暗的密林里奔逃。
已经奔出老远的前方的两道人影头也不敢回,尤其带头之人,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肚腹处,另一人个头不高,穿着短褂手里拿着一柄小巧的铲子,死死跟在领头的这人身边。
呼哧呼哧的呼吸声异常急促,因为快速奔逃造成胸口心肺挤压得难受发痛,眼看着三人前前后后快到了山脚,落在最后的一人猛的被大力从后扑到。
前方的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惨嚎声惊得脚下踉跄,下意识回头看去,就看到自山顶一直追着自己的巨大的绿色光团里,一匹黑色大狼模样的东西正扑在同伴的身上撕咬。
“快走,我们马上就到山下了,只要出了山,这鬼东西肯定就不能追上来。”
领头的高瘦汉子咬着牙,双眼露出凶光,不顾身体的难受加快了速度,在他身边的汉子看看后头那团在没有动静的同伴身上撕咬的鬼东西,最后还是咬牙向山下狂奔。
那团诡异的绿光见到身下的汉子吓晕了过去便在空中一转身,追随着下山的汉子穷追猛打。
眼看山脚在望,已经能听到山下村里的狗叫声越来越近,绿光猛的大涨速度如流星般扑向二人。
“狗子,你挡住它!等我带着鲜货到城里和老板汇合了,再带人来救你们!”
领头的人一个转弯,正好看到绿光扑过来,他想也不想伸手抓住握铲的同伴,趁着同伴瞪大了眼还未反应过来,夺过铲子对着同伴肚子就是一铲子,铲子卡在一脸惊恐与不敢置信的同伴的肚子上,这领头的人一把扯过同伴肩上的布包,大力把他踹向绿光团,然后自己看着不远处斜坡,摸着藏在怀中的东西,一咬牙纵身一跳,便从斜坡上滚落下去。
山林间只听到男子的惨叫痛骂,最后伴着男子拼力伸手用铲子铲向绿光团中的狼影,一声古怪的嗷呜声响彻夜空,在男子倒地滚落的同时,光团也忽然碎成了千万片细碎如萤火的光点消失在林中。
就在光团消失的同时,深山里,一座破旧的老庙里的一处点着昏黄小烛灯的地下小殿里响起了一声器物掉裂地上的碎响,坐在豆大的烛火前的一个年约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身形晃了晃,身体一歪差点倒在地上。
烛火下年轻男子的五官端正,眉毛浓黑,眼睛仿佛天生带笑,此刻却满脸血污,额角破了一个小血洞,虽然已经止了血,然而血液微微发黑,在脸上蜿蜒着,让他原本的好相貌看起来狰狞无比。
他嘴角此刻流出一线鲜血,却顾不得擦,而是伸手在地上摸索着刚才碎掉的器物的残片。
摸索了好一阵,方把残片聚拢捧起来,长叹一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这些残片说话。
“都怪我,师父再三交待点灵之术一定要把能量点找准了点才能让你成为真正的法器拥有威力,是我对不起你,早知今日我一定不会贪玩好耍,把术法学好,也不至于让你聚灵不长,微伤便毁了。”
他说完便捧着这堆灯下显得特别古旧的残片站起来,打量自己的周围。
周围本来放着许多木架、木箱,现在东倒西歪,一些东西掉在地上四分五裂,一些箱子大开,里头的书本古籍翻得乱七八糟,一片狼籍。
年轻人皱着眉,两眼通红的看了一圈后捧着残片走到一角的旧木板楼梯处费力的抬步走了出去。
上方是一个老旧的小祠堂,昏暗的灯火仅有一支燃烧着,眼见着马上也要烧到了底。不大的靠着墙壁的供桌上的牌位也东倒西歪,有两块还滚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