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安楚和靖

    “没错，”秦扶桑道，“青海如今虽然与秦国交好，但那也是因为之前楚国来犯，双方共同合作罢了，其实青海和秦国之间的关系，并不见得多稳固，秦国有意进攻中原，青海便是其不得不打开的门户，所以瑜妃的意思是，让秦之羌来做质子。”

    沈宜安与秦扶桑对视，微微抿唇，没有言语。

    质子一般都是一个国家最不受宠的皇子，实际论起来，怕是也不比秦扶桑这种被人丢出京城的好多少。

    做了质子，这辈子就都带上了污点，往后朝中，一定会对其加以诟病。

    但古往今来，去往国外做质子，而后忍辱负重归国以后成就一番事业的，却也不在少数。

    况且如今秦国之内纷争不断，瑜妃将秦之羌送往青海，也算是远离漩涡，求得一方安宁，为其谋得发展之机。

    父母为其子计之深远。

    但是……

    “秦之羌会愿意吗”

    纵然之前在秦国和秦之羌的接触不多，但是沈宜安也能感觉出来，他是个倔脾气。

    或者说，秦岐所有的儿子，没有一个脾气是不倔的。

    秦之羌喜欢顾倾城，竟然就能坚持这么多年，而且后来不管顾倾城做了什么事情，他都没有改变自己的心意。

    说好听点，这人叫执着，说不好听，就叫死脑筋。

    一旦他认定了一件事，就再也不会改了。

    秦之羌乃是瑜妃之子，纵然没做出什么大事，但是这些年在秦国的地位也不算差，他怎么肯

    “自然是不愿意的，”秦扶桑轻声一笑，“所以要想想办法。”

    “只是，我现如今还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所以才来找你商量一下。”

    沈宜安微微垂眸，要想将秦之羌留在这里，想来不会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

    总不能将顾倾城也接过来，要是这样的话，估计还不如将他继续留在秦国呢。

    但是除却喜欢的女人，还能有什么来诱惑一个男人留下呢

    权利、地位

    秦之羌看起来并不会喜欢这些，而且沈宜安也并不能给他。

    她能给他什么地位呢

    就算是青海王这个名头，也不见得比秦国的皇子要高贵，呼图巴尔倒是能做新一代的青海王，倒也没见他有多上心。

    此时，沈宜安的眉头忽然抽动了一下。

    秦扶桑赶紧低头问道：“沈宜安，你到底是怎么了你看起来有点魂不守舍，而且脸色也很难看，要不要叫皇甫前辈来给你看一看”

    沈宜安抬起手来，挡住了秦扶桑下面的话。

    “秦扶桑，如果是你的话，你竭尽全力去争斗，可是你却不想要这个成果，反而心甘情愿地奉献给别人，你隐姓埋名改变身份，往返于各地编织关于你身份的谎言，而且还要继续作战，你吃什么多的苦，秦扶桑，如果是你，你会是为了什么”

    沈宜安抬起头来看他。

    秦扶桑垂眸，二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他徐徐道：“如果是我的话，那我只能是……为了我爱的那个人。”

    “为了爱吗”沈宜安笑了一声，“爱”

    她骤然起身，往外走去。

    “沈宜安！”秦扶桑在后头唤了她一声。

    沈宜安驻足，微微偏头，却没有看向秦扶桑，只轻声道：“对不起，秦扶桑，这件事我暂时帮不上你了，我有一点事情，必须要现在去处理，结束以后，如果我还能帮得上你，一定竭尽全力。”

    那一刻，秦扶桑仿佛看到，沈宜安被一个厚厚的壳子罩了起来，她的身形变得模糊，叫秦扶桑有几分看不清。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沈宜安却已经走了出去。

    她没有丝毫犹豫，就去了楚希安那里。

    方伯正在守着楚希安，楚希安吃了药，这会已经睡下了，手里还捏着秦扶桑送给他的那个小盒子。

    “方伯，希安也是吃了不少苦。”

    “是呢，”方伯应了一声，轻轻帮楚希安掖好了被角，轻声道，“小公子自幼没了娘亲，后来王爷又出事，他也是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你们从秦国这一路过来，想必也吃了不少苦吧，皇上没派人追杀你们吗你们从京城出来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如今靖王府那边是什么情况，希安往后，还能继承王府吗”

    “这个……”方伯愣了一会儿，尴尬道，“小公子应该也不想继承那个王府了吧。”

    “嗯，方伯，你们从秦国过来，大约用了多长时间”

    “约莫着……”方伯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三个月吧……”

    沈宜安垂眸，继续看向楚希安。

    处于睡梦之中的楚希安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小嘴吧嗒了两下，还笑了笑。

    如此天真无邪的楚希安……

    不知为何，那一瞬间，沈宜安的心脏忽然抽着疼了一下。

    “好，”沈宜安轻声一笑，“这里还是方伯你守着吧，我先出去办点事情，回头若是希安醒了，你直接抱他去常大人那里就好，常大人这两天身子好了一点，让他见见希安吧，想来希安也很想他。”

    “好的小姐。”方伯应下。

    沈宜安往外走的时候，还有几分恍惚。

    思绪乱成一团麻，挤在她的脑子里。

    她摇摇晃晃往前走，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站在了常经年的院子外头。

    那一刻，沈宜安感觉自己的右手仿佛是灌了铅。

    她用力将手抬起来，推开常经年的院门。

    有那么一瞬间，她产生一种幻觉。

    她几乎以为，自己推开院子以后，看见的会是那多年前的景象。

    但是入眼还是熟悉又陌生的样子。

    常经年正靠在窗下看一本书，见她进来，眸中微微有几分惊喜。

    “小姐怎么来了”常经年起身，给她拿了一把凳子，“属下听说希安病了，本来是想去看看的，但是知道他此刻怕是在午睡，所以就想着等一会儿再去。”

    常经年咳了几声，却也能看出来，他的精神比前几天好了不少。

    “对了，呼图巴尔可给小姐写信了吗白起告诉属下，前方战事一切都好，叫小姐不要担心。”

    沈宜安抬起头来，并不回答常经年的话，只是浅浅开口。

    她说：“好久不见。”




第421章 杀了我
    第421章 杀了我

    常经年倏而一愣，没反应过来沈宜安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起来，他们明明昨天才见过。

    “当年京城一别，距今也有近一年光景了，楚和靖，你一切都好”沈宜安含笑看着他。

    常经年猛地打了个寒噤。

    楚和靖。

    这个名字，已经许久没有人叫过他。

    从前他其实是很喜欢听沈宜安叫他名字的。

    楚和靖、楚和靖。

    好像这三个字从她唇齿之间研磨出来，就会格外不同，像是春天的露，夏天的风，秋天的果，冬天的雪。

    好得那样刚刚好。

    最开始的时候，她笑容明艳，说，楚和靖，我爱你。

    最后，她眼眶猩红，说，楚和靖，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楚和靖颤抖了一下，他不知道沈宜安是如何得知他的身份。

    他想解释，想要辩解。

    纵然身为常经年这些日子，他也曾经想过重新回到过去，以楚和靖的身份重新和沈宜安在一起。

    但是真到了这一刻，他却害怕了。

    沈宜安平日里的客气和友好尽数消失不见。

    他终于明白，平日里沈宜安眸子里的笑意，只是因为她面对的是一个帮过她的陌生人。

    时光并没有改变任何东西，他照旧还是她最恨的楚和靖。

    “我……”

    楚和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楚和靖，”沈宜安面上的笑容到底是挂不住，她的嘴角垮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睛，“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楚和靖往后倒退了几步。

    不肯放过你吗沈宜安，我是不肯放过我自己啊……

    我那么那么爱你，我放不下，忘不掉，松不开。

    “沈宜安……”楚和靖的手颤抖个不停，他想要抬手抱一抱沈宜安，就像他们当年刚成亲的时候那样，沈宜安身上还有着不少大小姐脾气，但是只要他抱一抱她，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是沈宜安却往旁边躲避了一下，那一刻她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她抬眸的时候，楚和靖看得清她眼底一片冰凉。

    “楚和靖，我已经从京城离开了，我也离开了楚国，我离你那么远，我这辈子都不打算再回我的家乡，但是楚和靖，你为什么非要这样”

    沈宜安字字如刀，一下一下扎进楚和靖心头。

    “我爱你，沈宜安……”楚和靖双唇颤抖，面上一片灰败之色，唯有眸子里带着那么星点的光芒，像是广袤无垠荒野上的星火，“因为我爱你……”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明知道这是一场必输的赌局，明知道他已经输尽了身家性命，却还是要压上这最后的希望，只求得哪怕那么一丁点的怜悯。

    从前京城人人都知道，沈家大小姐沈宜安，爱靖王爷爱得入骨。

    谁能想到风水轮流转，居然有这么一日，他哀求着沈宜安，哪怕再多看他一眼。

    这世上轮回皆是报应，你知晓了爱情的苦，才会知道当年，你犯下多少罪孽。

    “爱我”沈宜安清冷一笑，“一年过去了，你靖王爷的爱，还是叫我恶心和害怕。”

    沈宜安微微弯腰，将自己的袍子掀起来，露出来一截光洁的小腿，她微微侧身，那小腿上面，还有一道三指长的伤疤，分外明显。

    “这世上有再好的医术也抚不平的伤疤，”她又抬手，抚上自己的小腹，“还有死掉就没办法重生的人，楚和靖，你爱我”

    楚和靖双唇颤抖，脸色惨白，他的目光随着沈宜安的手而动，他不忍再看，却又无法控制自己挪开目光。

    “三尺大雪，我跪于院中，求你留我孩子一条命，数九寒冬，我被你的爱妻贬为妾室，变卖为奴，送进青楼，楚和靖，你爱我”

    楚和靖到底是狠狠合了眸子，两行热泪倏而落下。

    “沈宜安，对不起……”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靠说一句对不起就能过去，楚和靖，我所能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与你形同陌路，我不会再履行杀掉你的诺言了，但也不会再恨你了，楚和靖，因为你不配。”

    的确，沈宜安如今在楚和靖面前，再也不像是从前一样歇斯底里。

    她不对他存有任何的幻想，当爱意消散，恨也就不复存在。

    “沈宜安，我……”楚和靖颤抖着开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想要哀求沈宜安，但是哀求什么，他也不知道。

    “呼图巴尔也是你，对吗”沈宜安清冷一笑，“我早就该想到的，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卑劣至此，以我死去哥哥的类似身份来接近我，就连那个面具，都做得那么像，楚和靖，你是打算取代我哥哥，然后接近我，进而重新让我爱上常经年吗兄也是你，夫也是你，楚和靖，是这样吗你觉得你在爱情上给我的伤害还不够，你觉得你毁掉我对于爱情和婚姻的美好幻想还不够，你打算摧毁我对于亲情的美好回忆，你打算彻底毁了我的世界是吗，楚和靖，你真好啊……”

    沈宜安的声音很平淡，面上还带着浅浅的笑容。

    但那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钝了的刀子，凌迟着楚和靖的心。

    “我没……”

    “没有吗不如这样，常大人，你将呼图巴尔叫回来，你们俩一起站在我面前，我就相信你，如何过往种种我都当没发生我，也只当今日什么都不知道，你只做你的常经年，我不认你为楚和靖，如何你敢吗”

    楚和靖双眸通红。

    他可以书信给白起，让他再找一个人，假装呼图巴尔，他也可以去指派一个人，让对方从此取代他，成为呼图巴尔。

    反正呼图巴尔有半边脸都藏在面具下面，而且也只和沈宜安见过一次面，想要假装，并不是一件难事。

    但是他现在没有办法欺骗沈宜安。

    “呼图巴尔，神灵的再现，”沈宜安笑了一声，“但是于我而言，楚和靖，你是魔鬼的重生。”

    “沈宜安，你杀了我吧。”

    楚和靖忽而抬头，猩红着眸子道。

    “你从前不是说过吗若我没有杀了你，早晚有一日你要杀了我，那么你杀了我吧，沈宜安，你杀了我，今生今世我们恩怨一笔勾销，来生……就不要再遇见了。”

    传说，人若是爱一个人，在奈何桥上与孟婆商量，便可以做了标记，于忘川水里浸泡忍耐千年，便可再求得一世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