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安楚和靖

    就在沈宜安想要随便找个借口告辞离开的时候，苏子榭忽然道。

    沈宜安一惊，抬起头来看他。

    有那么一瞬间，沈宜安几乎以为，苏子榭是在替楚和靖问话。

    毕竟她人生的前十几年，一直都在很爱很爱楚和靖。

    可苏子榭眸子里那一闪而过的晶光，让沈宜安差点觉得，他是要哭了。

    大约是月光反射的光芒吧。

    “会吧。”

    踟蹰片刻之后，沈宜安道：“应该会。”

    如果你很爱很爱的那个人，他并非良人。

    难道，还要在他的身上耽搁一辈子吗

    苏子榭笑了一声，“是吗”

    沈宜安没说话。

    是吗

    她也在问自己。

    过去的伤痕是否可以抚平，是不是真的过去了就真的过去了。

    如同风吹过的湖水，皱了起来，到底还是会恢复平静。

    “不早了，沈姑娘赶紧回去吧，不然少将军只怕是要担心了。”

    苏子榭道。

    沈宜安如释重负，赶紧点了点头。

    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今天的苏子榭很不一样，像是有什么事情，故而她也不好意思直接说要离开。

    “沈姑娘，这世上还是有许多人对你好，你还是很幸运的。”苏子榭抿唇一笑，扬起的眉眼挑住了落下来的月光，一时间美到让人窒息。

    世上竟有如此精致的存在。

    “苏公子也有公主的爱护，世上不知多少人艳羡。”

    苏子榭曾说过多次，就这样呆在李子宁的身边实在是没意思的，但是沈宜安看得出来，他对李子宁，并非是完全无心的。

    这句话她说的时候，本意是想要宽慰苏子榭一下，但是不知为何，说出来以后，她却后悔了。

    苏子榭面上神情一滞，而后又笑道：“没关系，就算是没有她，也还有很多人，你看，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不记得我的生辰，但是他们却都在为我庆祝。”

    像是为了映衬苏子榭的话一般，他的话刚刚说完，就有一大朵烟花在半空中炸响然后垂落，照亮了半个天空。

    沈宜安抬头去看，有一瞬间的失神。

    紧接着她反应过来了苏子榭刚刚那番话的意思。

    “苏公子，生辰快乐。”

    苏子榭抿唇，对沈宜安轻轻招了招手。

    沈宜安点头，转身离开。

    苏子榭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睛。

    烟花一朵接着一朵的炸开，纵然隔着那么远，他还是能想象得出来那些人的笑脸。

    其实这一日，与平时的每一日，都没什么分别。

    不过是千百年来的传统，赋予它辞旧迎新的使命。

    所有人都觉得，过了今日，一切的不好都会留在昨年，而光辉的一切会伴随着心念一起扑面而来。

    其实不是的。

    日子一天一天过，昨日与今日并没有什么分别。

    只是……

    苏子榭想。

    只是如果可以穿越回二十五年前的今天，他一定要绞断自己的脐带，誓死也不要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爱不能，求不得，思难安。

    他经历了生老病死苦，体会了贪嗔痴念怒。

    终于觉得，这世上一切，不过如此罢了。

    苏子榭轻声叹气，然后将袖子拢在身后，往前走去。

    李子宁已经独自回去了，于是他和宫里的公公打了招呼，便也乘了马车离开。

    他在宁侯府门口下马车，刚进门，就听见“砰”地一声响，一朵烟花在他前面不远处炸开。

    红的绿的黄的交替照亮整个天空，他于烟火之下，看到有人朝他盈盈一笑。

    “我见宫里今日放这烟花不错，便特意将剩的都拿了回来，放给你看。”

    李子宁轻声一笑，然后拍了拍手。

    下人们将剩下的所有的烟花一起点燃，炸开的声响震耳欲聋，烟花闪亮然后垂落，像是下了一场大雨。

    “我又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姑娘，用这种东西哄我做什么。”苏子榭朝李子宁走过去，纵然还是板着脸，但能看得出来，清冷之间，已经夹杂了几分笑意。

    “可今日是你的生辰啊。”

    李子宁执了他的手，一道往里走，“不知你在宫里吃饱了没，我是没吃饱，就叫人又多做了点菜，你陪我吃点。”

    苏子榭随着李子宁一起进了屋，李子宁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来。

    “最近忙着治水的事情，都没能替你好好准备生辰，这是给你准备的礼物，前两天我收拾库房的时候，觉得这个很适合你，就单独挑出来了，你看看，喜不喜欢”

    苏子榭打开盒子，里头安安静静躺着一根白玉簪子，通体剔透，玉色几乎要流动起来一般。

    其实自打他进了宁侯府以后，每一年，李子宁都会给他过生辰。

    只是今年，李子宁有许多事情要忙，一直到进宫前一刻，都没有再提过这件事，他就以为是她忘了。

    苏子榭将那根簪子握在手心里。

    其实，所有的人都不记得也不要紧，最起码，你的烟花，只为了我一个人而放的。

    他倏而垂眸。

    有那么一瞬间，苏子榭怀疑，自己这些年来，是不是都做错了。

    他有一瞬间的心软，有一瞬间，想要回头，阻止自己所做的一切。




第496章 安得卿
    入了腊月，大家都会极为盼望春节的到来。

    可是等春节过去以后，好像也就那么回事。

    大部分人走了亲戚，歇过了十五，日子就还是像从前一样，一天一天过下去。

    这一转眼，又到了快要考试的时候了。

    宁侯府一脉，其实一直都是走的偏武的路线。

    只有上一代宁侯算是文武双全，上阵打仗不输旁人，闲暇之时与李子宁赌书消得泼茶香，也是羡煞旁人。

    只可惜英年早逝。

    祁越身子一直不好，自然不可能在武学上有什么造诣，从前老侯爷在的时候，也只当是好好将养着自己这个儿子，没打算让他建功立业。

    先侯爷在世时，也不曾亏待了自己这个叔叔，就连李子宁，也没曾短过祁越的吃穿。

    但是林玉娥不能不为她的儿子祁封打算。

    林玉娥不想让祁封走打打杀杀的路，这辈子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得叫他好好活着才是。

    可偏偏，林玉娥之前嫁的那个男人是个不学无术的，连带着祁封也没遗传到什么好东西，于诗书之上，实在是一窍不通。

    林玉娥和祁越不知道给他请了多少先生，偏偏就是一样考试也过不了。

    眼看着祁封的年纪越来越大，林玉娥就想让李子宁走走关系，李子宁只说她和那些文人都不熟，而且不愿意和他们多说话，就把林玉娥给搪塞了回去。

    林玉娥想了想，就算是李子宁熟，只怕也不愿为了祁封出这个头。

    后来林玉娥又强迫祁越去和李子宁谈了谈，若是文官方面使不上劲也就算了，能不能给祁封安排一个不用上战场的武将官职。

    李子宁一句话就把祁封给怼了回来，“从前爷爷还在的时候，也没能给您安排个什么官职，再怎么说，您也是爷爷的亲生儿子不是，如今，我又怎么能有这样的本事这朝廷上的事，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李子宁这条路林玉娥没走通，便又开始去想别的法子。

    可是这才刚过完年，就有一件事，差点将林玉娥给气死过去。

    李子宁前脚说了，朝廷上的事情她做不了主，后脚就将一个人从边陲地方接了过来，直接从一个师爷给提成了从二品的大官。

    听说要不是那个人极力推辞的话，这直接就是正二品了。

    且这人明明做着文官的事情，李子宁却给他安排了武将的俸禄，他一个从二品，拿的比丞相的俸禄还要多些。

    林玉娥几乎要昏厥过去。

    这李子宁也太会胳膊肘往外拐了。

    她在祁越面前骂了李子宁一个多小时，说她分不清家门内外，偏帮着外人也不愿意帮她的弟弟。

    那一刻林玉娥大约是忘了，她嫁进宁侯府的时候，就已经有身孕了，祁封压根就不是祁越的亲儿子，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李子宁的弟弟。

    被李子宁接进京城来的这人就是安得卿。

    其实也就是楚和靖。

    他都快要记不得自己到底换过多少个名字了。

    他如今，还是常经年的样子，只是南唐并无人认得他，所以也不甚要紧。

    和苏子榭比起来，楚和靖如今的这幅样子，其实算不上是俊俏，但若放在普通人里，就已经是鹤立鸡群了。

    李子宁后院囤积了不知多少美男，也是有一多半赶不上他如今的相貌的。

    而常经年的这张脸，却不知比从前的楚和靖逊色多少。

    但饶是如此，还是有不少人猜测，这安得卿到底是真的能力强，还是某个方面能力强，所以才吸引了李子宁的看重。

    楚和靖来到临泗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十七了。

    李子宁在宁侯府大摆宴席，邀请了他一同参宴。

    席间李子宁与楚和靖攀谈甚欢，她问了不少有关于治水的事情，楚和靖一一对答如流，关于那些治理贪官污吏的法子，他也都没否认，直言是自己和许大人一起做的，其中细节，也都说的很清楚。

    苏子榭坐在李子宁身后，一言不发，只捏着那白瓷杯子，小口小口饮酒。

    李子宁今日看起来很开心，楚和靖所表现出来的能力，格外叫她惊喜，谈到兴头上的时候，她还额掌叹息，大约是在想，这个人才怎么没有早早被自己发现，平白在外地耽误这许多年。

    “安大人往后可以常常来往这侯府，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大可直接说，如安大人一般的人才，能够入我麾下，实在是我侯府之幸，也是南唐之幸。”

    李子宁一早就派人去查过了安得卿的底细，的确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苏子榭做事干脆利落，就连李子宁的人都没能查得出来，这安得卿和楚和靖，还有常经年以及呼图巴尔之间，有什么联系。

    在调查结果中，李子宁看到，安得卿不过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南唐人，自幼跟着自己的爷爷在边关长大，口音有几分偏楚国，前几年爷爷去世，他才出来，讨了个小官做。

    小地方平时很安稳，一般也不会出什么事情，故而他的才能也没有施展之地。

    若不是有这次的水灾，他还不知道要被埋没多久。

    楚和靖点头应下，而后道谢。

    在众人不注意之间，他和苏子榭匆匆对视一眼。

    楚和靖能看得出来，苏子榭是有野心的。

    若他当年不是直接入侯府做了面首，而是在外做点事情的话，想必也会被李子宁给迎为座上宾，客客气气招待，而不是像那些没什么本事，只是想混口饭吃的男人一样，只能以色侍人。

    只是如若这般，苏子榭大约也不能像是现在一样了解李子宁吧。

    苏子榭之计深远，有的时候，连楚和靖也不能完全猜出来，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李子宁为楚和靖在宁侯府准备了住处，却被楚和靖给婉言谢绝，说自己不习惯在这深宅中居住，想要独自在外，也可少些规矩。

    李子宁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直接应下了他的要求。

    第二日，苏子榭就约了楚和靖一道在外面见面。

    苏子榭提前找了包间，二人谈话之时，确保没有第三个人听见。

    “靖王爷果真名不虚传，有靖王爷的帮助，往后的事情，想必会十分顺利了。”苏子榭举杯道。

    楚和靖微微抿唇，“还是苏公子安排得好。”

    “靖王爷这幅面皮……”苏子榭抬起头来打量片刻，道，“可还能变回去”

    楚和靖当年也是楚国数一数二的美男，引得无数闺中少女对其芳心暗许。

    楚和靖轻轻摇了摇头。

    当年他选择了将自己改变成另外一个人，就注定他再也不能变回去了。

    “可惜了，”苏子榭叹气，“那楚国那边，王爷可想好要怎么办了”

    楚和靖如今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样子，就算是回到京城，也无人会相信他就是靖王爷。

    “楚希安还在，该是我的东西，早晚会拿回来，但楚国……”

    其实楚和靖也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回楚国。

    若是回去的话，他可以直接安排楚希安来继承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