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安楚和靖

    太医背着药箱急匆匆往孙清婉那边去，半个时辰以后，李兴显才姗姗来迟。

    孙清婉的脸已经稍微消了一点肿，可还是看不出本来面目，李兴显一进门，她就气得捂住脸别过头去。

    “哎哎哎娘娘，”春晓在一旁急得直叫唤，“太医可说了，您脸上的伤不能碰啊，要不然以后会留疤的！”

    春晓一面喊着，一面看着李兴显的脸色。

    对于一个姑娘来说，相貌是极为重要的事情，孙清婉还是李兴显的淑妃，无端端遭受到这种折磨和屈辱，难道李兴显还能无动于衷

    “皇上看什么看！”孙清婉别过身子去，带着哭腔开口，“如今臣妾可丑死了，皇上别看了！”

    “娘娘，您不能这么委屈自己啊，您要是哭了的话，更会留疤的，再者说，皇上一定会帮您做主的，您别难过了！”春晓劝慰着。




第609章 道歉
    “您再怎么说也是淑妃，无端端被人这样欺负，皇上和太后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您就放心就是了，您可小心点别碰着脸，一会儿奴婢再给您抹点药。”

    春晓要是不这么说还好，她这么一说，孙清婉心中更是难受，愈发压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了。

    可李兴显却只是淡淡瞥了春晓一眼，冷冷道“如今倒是你来给朕和太后当家了。”

    李兴显的语气虽然不重，但春晓还是被吓了一大跳，登时跪在地上，抖若筛糠。

    “皇上恕罪，奴婢……奴婢也只是想着，娘娘毕竟是淑妃，今日无端端……”

    李兴显随手摆了一下，春晓就不敢再说话了。

    孙清婉转过头来。

    她的脸颊高高肿起，通红一片，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狼狈。

    “清婉，”李兴显唤她的名字，但是声音里却没有多少宠溺，“朕听说，你当时直呼了皇后的名字”

    尊卑有别，孙清婉纵然是淑妃，但是在楚念晴的眼前，她也只是一个妾，是要规规矩矩给楚念晴行礼叫一声皇后娘娘的，断断不能直呼她的名字。

    “可是当时她要对臣妾动手，臣妾也只是一时着急，一气之下……”孙清婉被打肿了脸，连声音都变了。

    她的脸把眼睛挤成一条，原本清高孤傲的美貌还可以让李兴显心疼几分，可是如今，却连这一条也没有了。

    李兴显看向她的眸子里，半分心疼也没有。

    “她不过是个小孩子，再怎么样，你也不该这样不懂规矩。”李兴显冷冷道。

    “哈……”孙清婉倒吸一口冷气，然后冷笑一声，看着李兴显，一句话也不说。

    跪在地上的春晓都替孙清婉委屈。

    李兴显说的这也是人话

    “你好好养着伤，别见了风留疤……”

    李兴显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孙清婉冷冷打断，“臣妾就算是留了疤，也和皇上没有关系。”

    李兴显顿了顿，看了孙清婉一眼，又继续道“你回头去给皇后赔个礼，这事就这么过去吧，朕也会让她不要继续和你计较”

    孙清婉半张着嘴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李兴显。

    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打得耳朵坏了。

    她给楚念晴道歉，还是楚念晴不和她计较

    “臣妾断断不可能去！”孙清婉梗着脖子看李兴显，本是想硬气几分，可是话刚说到一般便哽咽，半天说不出后头的话来。

    好一会儿以后，她才艰难道“除非是我疯了……”

    此情此景，李兴显却没有半点动容。

    他只冷冷看着孙清婉道“那淑妃最好是早点疯掉，皇后那边可等不了多久，朕也没有多大的耐心。”

    李兴显说完，转身就走。

    他听到后头孙清婉的嘶喊声和将所有东西都拂落在地的碎裂声。

    那一刻，李兴显竟然觉得有几分痛快。

    今日之事，为着能让楚匡义出兵所以不得不暂时讨好楚念晴，只是其中一个理由。

    从前的事情，他还没有忘记。

    孙家乃是孙昭影的母家，也是他的舅舅家。

    可明明他才是孙昭影亲生的，小的时候，那些舅舅们，却都更喜欢李兴民而不是他。

    就跟孙昭影一样。

    他像是一个局外人、甚至像一个透明人一样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对李兴民各种宠爱。

    如今，你们终于也尝到苦果了吧。

    李兴显心中有几分畅快，一时间连脚步都加快了几分。

    孙清婉几乎要被李兴显的话怄死。

    她自小就是个高傲的性子，从小到大，她都是被孙家人捧在掌心里的。

    一贯来说，便真的是她做错了，也只有别人给她道歉的份儿，哪有她给别人道歉的理儿

    这份委屈，她万万是咽不下去。

    于是春晓一个没看紧，孙清婉便自己在房梁上束了一道白绫。

    若不是宫女及时进来发现，只怕是孙清婉当时就一脖子吊死了。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李兴显那里，他只淡淡抬眸道“嫔妃自戕会牵连母族，让淑妃自己在宫里好好想想。”

    下头的小太监颤颤巍巍应了，却在门口被邓公公拦住，教导了几番。

    刚刚那话要当真是叫孙清婉听到了，只怕李兴显和孙家的梁子这辈子也不可能解开了。

    李兴显对孙清婉不闻不问，孙昭影倒是去她宫里探望了一下。

    眼见着自己的侄女被人打成这样，孙昭影也是脸上无光。

    纵然前几日才和孙清婉唇枪舌剑一番，二人闹得很不愉快，可再怎么说，她和孙清婉也比她和楚念晴亲近许多。

    更何况，当日若不是孙清婉横插进来，只怕是楚念晴就来找她的麻烦了。

    想到这里，孙昭影愈发按捺不住心中怒火。

    “姑姑！”孙清婉此刻也顾不得宫里的那些规矩了，直接拉着孙昭影的袖子哭道，“哪有这样欺负人的，那楚念晴找茬将我打成这样，非但不惩治她，反而叫我去道歉，我倒宁肯去死！”

    “你若死了，不当真事遂了她的心愿了”孙昭影拍着她的手宽慰道，“这后宫里的事情啊，远远比你想象得要复杂许多，哀家在后宫这么多年了，见得也多些，往后这样的事情啊，只怕还有许多呢，但你只暂且忍下，难道还怕没有来日吗姑姑可是太后，是你的亲姑姑，早晚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孙昭影一面宽慰孙清婉，一面也敲打着她。

    前几日孙清婉目中无人的样子，当真是叫孙昭影心中憋气，如今有了这么一个教训，往后自己拿捏起她来，也更顺手一些。

    在这一点上，倒是要感谢楚念晴了。

    不过虽然是这样，孙家人被这样折辱，孙昭影也还是生气。

    孙清婉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一时间绷紧了面皮不说话。

    “好了好了，哀家自然有打算，你放心，这楚念晴和李兴……”孙昭影本是想直接说出李兴显的名字，但是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毕竟这孙昭影可是淑妃，身家荣辱还挂在李兴显的身上，纵然此刻恨透了，也不知道她来日会不会改变主意。

    而且这孙清婉如今不喜欢文潇潇，孙家也和文家不睦已久，万一她走漏了风声，她可就完蛋了。

    “楚念晴不过是个三岁的小孩子，再得意还能得意几天，你放心，早晚有一天姑姑要把她绑到你面前来让你随便打骂。”

    听得孙昭影这么说，孙清婉面上也算是好看了一点。

    她微微颔首道“那就多谢姑姑了。”

    “自家人，还客气什么。”孙昭影又拍了拍孙清婉的肩膀。

    只是她没有看到，孙清婉低下头去的时候，眸中那一闪而过的精光。



第610章 晴贵妃
    李兴显抓紧让人联系楚国那边。

    他是打算以楚念晴为筹码，尽可能地减少南唐的损耗，让秦国和楚国之间互相消耗得越多越好，到时候，他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楚匡义的反应也完全没有辜负李兴显的期望。

    李兴显虽然看不见，但也大概能猜了出来，楚匡义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在得知秦之亥带兵到了南唐的边境，而且还要对楚念晴不利的时候，楚匡义差点直接翻身上马，带兵冲到南唐去。

    “他怎么敢！”楚匡义气得团团转。

    “早知如何，朕无论如何也不会把楚沉瑜嫁给他！”楚匡义咬牙，顿时又醒悟过来，“不对，朕本来就没有把沉瑜嫁给他，那都是他自己做的事情，当初沉瑜要是听朕的，嫁给秦蒙，也不会有这些事情。”

    楚匡义气冲冲在桌边坐下。

    一旁的常乐公公只是弯腰给他倒了一杯茶，听着他发泄怒火，却不说话。

    可不是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当初如果楚沉瑜嫁给了秦蒙的话，只怕早就死在了秦蒙的手里，而秦蒙也断断不会为了她作出这种大军围城的事情来。

    二人皆不说话，殿中陷入了一阵可怕的静默之中。

    “常乐，不管怎么样，朕一定要救念晴。”好一会儿以后，楚匡义才道。

    楚念晴是晴贵妃在这个世界上留给他最后的念想，就算是他死了，也不能让楚念晴死。

    常乐公公眼前骤然一阵恍惚，他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可是嘴张了张，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常乐公公最近这段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容易想起从前的事情，有的时候，甚至能看到晴贵妃就站在自己跟前。

    晴贵妃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含笑看着他，仿佛和从前没有什么分别。

    他开始渐渐恍惚，有时候甚至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有几次，他甚至看到晴贵妃走上前来，和他说话。

    至于说了什么，他却是不记得了。

    “你怎么了”

    楚匡义又说了一会儿话，常乐公公却好像没听到一般，只是在那里出神。

    听得楚匡义喊自己，常乐公公方才回过神来。

    “还请皇上恕罪……”常乐公公弯下腰去行礼，却被楚匡义给一把扶住。

    楚匡义的面色看起来也十分憔悴。

    “罢了，”他带着几分疲惫开口，“常乐，你要是身子不舒服，就叫太医去瞧一瞧，你如今年纪也大了，有些事情，不要硬撑着。”

    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楚匡义还对谁有真的关心的话，那么也就只有楚念晴和常乐公公两个人了。

    常乐公公赶紧应下，“多谢皇上关心。”

    但是很明显，他的动作已经不像是从前一样利落了。

    楚匡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常乐公公老了，他也老了。

    人都会一天一天老下去，唯有晴贵妃永远年轻。

    他不知道自己到了奈何桥的时候，晴贵妃还能不能认得出他。

    楚匡义没让常乐公公继续伺候，只叫他回去好生歇着。

    常乐公公一头栽在了榻上，仰面躺着，死死闭着眼睛，看起来很不舒服。

    “师父，”小喜子在一旁伺候，轻声道，“要不您还是叫太医过来瞧瞧吧。”

    虽然说太医一向看不上他们这些宫人，也不怎么尽心治疗，但是常乐公公乃是跟随楚匡义多年的老人儿，到底是不一样的。

    常乐公公却轻轻摇了摇头，疲累道“罢了，不过是一点小毛病罢了，躺一会儿也就好了，太医回回过来也检查不出什么，总是吃那些个药，苦得嘴难受，也没什么用。”

    人越老，越是怕苦。

    常乐公公从前也是很能吃苦的人，如今就算是吃药，也要加上一点蜜饯才成。

    小喜子帮常乐公公将被角掖了掖，“师父可要保重着身子才是，皇上最喜欢的还是师父您，我们这些毛头小子到了皇上跟前去，可是半点都入不了皇上的眼。”

    “你还算是机灵的，师父也很看好你，”常乐公公有气无力道，“师父老了，以后的日子，还是要看你们了，皇上啊，看着喜怒无常，其实只要摸清楚他真的喜欢的是什么，厌恶的是什么，也没什么难伺候的。”

    “唉，”小喜子叹气，“咱们不就是不能像师父一样摸得清楚吗，不过我看了，皇上啊，最喜欢的人还是念晴帝姬，只要念晴帝姬好好的，皇上就能好好的，如果念晴帝姬出了事，那么皇上……”

    话说到一般，小喜子赶紧咽了下去，生怕被人听到自己的大逆不道之语。

    常乐公公听言，眼球却忽然抖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来。

    如果楚念晴出事的话，楚匡义只怕也是活不成了。

    当年他将楚念晴抱进宫里来，就是为了给楚匡义活下去的希望，那时候他只是觉得一个公主影响不了朝纲，只多费点银钱养着就是了，楚国也不是没有这个钱。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还会有如今这一日。

    小喜子见常乐公公若有所思，便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奏效了。

    他也没有继续多说，以免被常乐公公发现端倪。

    小喜子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便阖了门出去，临走之前，还帮常乐公公点上了安神香。

    他近来睡得不好，闻着这香，心里头能安稳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