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冲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仁奴
“姑娘的衣裳都是紫色红色的,只有这一套是素的。”侍女说道。
如是亲自在箱子里翻了一阵,确信侍女没有骗她,便只能作罢。而后,侍女将如是送到芳泽点,之后便回了延福宫看门。
芳泽殿是殿中无人,九蛋已经被带去看兽医去了。如是推了芳泽殿的殿门,门开了。她看看殿中,在看看殿外,觉得站在屋外冷得厉害,便自己钻进了若冲的寝殿。
芳泽殿的正殿平日都是木子右在照顾着九蛋,而且因为皇后去世前皇上最后看皇后那一眼时门外也没有上锁,故而,便一直保持原样不上锁。
殿中清雅古朴,寝殿内部也没有浮华的金银装饰,便是装饰的插花的瓶子都是青瓷白瓷,与富丽堂皇的延福宫形成鲜明对比。皇上登基时国库空虚,宫里的衣食用度也是能省则省。七年前看着装饰清雅的芳泽殿,如今在后宫中显得有几分简陋。
如是走进内殿,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浓郁的书香。内殿满墙的典籍经卷,如是只泛泛看了一眼。她走南闯北,也没有读过书,不识字,若冲身前的这些宝贝放在她跟前便是一堆废物。
如是再往里走,看见若冲的妆台,她连忙跑上前去拉开抽屉,见抽屉中各式各样的簪钗,她用衣袖擦了擦落了薄薄一层灰的铜镜,将若冲的簪子,发钗,一一戴在头上。
随后将簪钗随意放回抽屉中,转身看见一身青灰色的衣裳铺平了挂在衣架上。如是上前手指拂过衣裳,也是冬装,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蓝色衣裳,顿时脱下自己的衣裳,换上了若冲身前穿过的衣裳,站在镜子前顾影自怜,想着自己有朝一日可以飞上枝头做凤凰,想着皇上那样英俊潇洒的男子与自己相守。
而如是正对着镜子整理衣裳时,木子右抱着九蛋,跟在荣幼清身后一块儿回到芳泽殿。进了门便呆住了,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着寝殿的门大开着。
魏大宝惊讶得望着木子右“你打扫之后开着门没关”
木子右连忙摇头“走得时候还关得好好的,倒是因为走得匆忙没叫人过来帮忙看着门。”
荣幼清面无表情,也不想责备这些年兢兢业业苦守芳泽殿照看九蛋的木子右,便为她找借口说“或许是风大吹开的吧!子右你去把门关好就成。”
“是,皇上。”木子右将狗交给身旁的宫女,欲上前关门。
如是听见木子右的声音,穿着若冲的衣裳便跑了出来,还喊了一声“别关门!”
众人惊呆了,荣幼清恍惚之间还以为从屋里出来的人是若冲,脸上刚刚泛起一丝笑,便又凝住了。
“你是谁”魏大宝问。
如是跑到荣幼清面清跪下,叩首“奴婢是延福宫的舞姬,如是。”
说完,如是缓缓抬起头,眼中含着一丝媚笑地望着荣幼清。
“啪!”一记耳光,如是被打懵了,她捂着脸惊讶地望着荣幼清。
荣幼清指着她“谁让你进去的”
“奴婢见门开着,里面也没人便进去了……”
第四二六章 瑕疵岂止嫉心深
芳泽殿院子里,一个个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不要说了!”荣幼清听如是说的屋里没人,心中的悲痛顿时涌上心头,他连忙转身离去。
木子右看见事情闹大了,扯着魏大宝的衣袖问“七年来谁都不敢说的话,这丫头怎么就给说了呢这下子可怎么办”
魏大宝一面着急回去伺候,一面愤怒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如是“怎么办延福宫的人,还是让文贵妃自己办吧!”
魏大宝说完连忙去追荣幼清,木子右抱回九蛋,侧过头问侍女们说“贵妃娘娘呢”
“回姑姑的话,贵妃娘娘这会子应该在后宫看戏呢!”宫女说。
木子右哼了一声“那边的戏也不必看了,这边有一处好戏,要贵妃娘娘过来掌眼。你们请贵妃过来的时候,不要惊动外人。”
“是!”两个宫女乜了跪在地上的如是,讥讽一笑。便去办事去了。
如是害怕至极,眼泪吹成串儿地望下落。木子右阴险地笑笑,没好气地说“自找的,别哭了,你也别穿着皇后主子的衣裳了,赶快回去把衣裳换了,多穿一刻便多一刻的罪责。”
如是起身时,木子右留意看了一眼裙摆处有尘土,她无奈的叹了一声,抱着狗回了自己的屋子。
等到贵妃过来时,若冲的衣裳已经铺在桌上,木子右贴着衣裳细细地监察这,指着衣裳说“原本就是旧衣裳没人穿,皇上不准人动,平日里就算是清洗都要格外小心,这丫头……娘娘看!”
文术顺着木子右指着的方向看去,看见袖口下两寸的地方有一个撕裂的口子,文术脸色一沉“皇上看见了吗”
“这丫头不会说话,说什么屋里没人她进来了,皇上当时就怒了,给了她一记耳光便走了,奴婢们还没敢将衣服坏了的事和皇上说,也没胆子说去!”木子右说着,侧目看了一眼一个劲儿抹眼泪的如是,责问道“你哭什么哭!要哭的也该是我,现在皇上交给我保管的东西被你弄坏了,我怎么交待!”
文术捧着衣裳,眼圈微红“衣裳就是补回来,也不是冲儿穿的模样了,沾了生人的味道。若冲平日洁癖,她的衣裳都不准生人碰的……”
木子右问“现在要如何处置这个人”
“皇上有吩咐吗”文术问。
“都不敢和皇上提这件事,魏公公拦着呢!皇上回去之后便一直看奏疏看公文,一句话不说。”
文术乜了一眼如是,说道“皇上必然也不想再见到你了,本宫念你年幼无知,就送去慎刑司打二十棍子,然后让你师父来领你回去吧!”
木子右脸色一沉,看样子并不满意文术的处罚,可也知道文术心慈手软,如此惩罚算得上是重罚了。
“可衣裳怎么办这才是要紧的。”
“送去尚衣监给绣娘们看看,一定要恢复如初。要是做不成就去外头找绣娘,找能修复古衣裳的人,费用由我延福宫出,你们尽管去找最好的人,用最好的料子。”
木子右应下。
如是被送到司礼监当天被挨了二十廷杖,被打得血肉模糊,被扔在牢中,等她的师父来领人。可是一连几日不见她的师父来接走她,眼看着人重伤不治奄奄一息。木子右来到狱中看望她,牢狱中阴森黑暗,霉臭气混合着各种污秽的气味,木子右面露难色,用手绢捂住口鼻。
“木姑姑,要不咱们回去吧。”
木子右撇了她们一眼,吩咐说“你们先去外头等我,别让人进来。”
“是。”
木子右来到如是的监牢,只见她趴在枯草中,一动不动,木子右亲手开了锁,走近了她掀开她的衣裳,看了一眼她溃烂脓肿的伤口。
“你这丫头也是命大得很,二十廷杖都能忍过去。”
如是不说话,扭过头面如死灰地望着木子右。
“疼吗”木子右明知故问。
“我师父呢”如是反问。
“你师父不会来了。”木子右俯看着如是,不屑地笑说。
“你胡说,我师父最疼我了,我们相依为命,他不会不要我的!”如是委屈得眼泪直流。
“大难临头各自飞,平时你得罪的也就是几个地痞无赖,为你出头也就出头了。可你现在得罪的是皇上,他有胆子再把你这个把皇上气坏了的徒弟领回去吗我也不是狠心的人呢,我给了他五十两银子,让他逃命去了。”
如是呜呜地哭了起来。
“反正看你这个样子也没几天活头了,我就来送送你,这里有一瓶药,喝了之后死得不会这么痛苦。”
木子右将药瓶握在手中,抬起头望着木子右“送我走可以吗”
“走你能去哪儿你这样谁会要你”
如是沉默了一阵“我不知道……我不想在这个宫里,太可怕了。为了一件衣裳你们都能杀人。”
“你以为是一件衣裳的事吗”木子右冷笑着问。
“还有什么事”
木子右回过头看看四周,蹲下身来,望着如是的脸。
“你错的地方多了,错的源头就是你的脸,你长得像皇后就是你最大的错。你长成这样还要进宫,也是错,进了宫,还想往上爬,想把整个后宫踩在脚下,别人忍得下你,我也不会留你。”
如是默然。
“你知道为何我把大好年华花费在一只狗身上吗我守着那只狗,守着那个阴森森的院子,我就能听到皇上对皇后说的那些话,我心足矣。可你那么一闹,皇上好几天没来了,或许我这辈子都听不到那些柔情蜜意的话了,我恨死你了。”
如是翻着白眼看着她“你也是一样的,你们都是一样的!”
“可我没你蠢,你太心急了,活该!对了,我来给你送药,不想让你活受罪,是因为我要谢谢你,因为,是你替我挡了一灾,”木子右俯下身去,凑在如是耳畔接着说,“你以为那个口子是你弄的吗”
“原来是你!”
“我得谢谢你,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呢!”木子右一脸阴险地说道。
“你害我,我要见贵妃娘娘。”
“你见不到了,实话和你说了吧,皇后就算活着,活到现在,你觉得现在她的日子能有躺在皇陵安生吗后宫中的女人不会和死人争皇上,可我们会活人争……”
木子右从如是口中抠出药瓶将鸩酒灌入如是的口中,口中念着“死了就安生了,活着就是累呀……”眼看着如是喝下鸩酒,挣扎了一阵咽了气,木子右收拾了药瓶,才安下心回芳泽殿去。
第四二七章 渐行渐远皆荒渚
大盈七年二月,冰消雪融,京中派到江南织造局以及各府衙的监管也一一就位,裕王与安玳一道回京述职。
钱子穆和林良辉通过林楠送来的账目,将织造局七年来的账又看了一遍,才知道背后的烂账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二人在自己拆东墙补西墙的时候,也将账目呈递了上去,荣幼清的倒也没当着二人的面将密封好的账目打开来看,和二人说了一通今年的事务之后,便打发二人回户部去了。
二人前脚刚走,荣幼清便忍不住地大声咳嗽了,末了呕出一口血来。
魏大宝捧着沾上了血的手绢,满心悲愤地“主子,奴才这就给您请太医来。”
“慢着,现在先差人去督察员把熊中正叫来!”荣幼清说。
魏大宝为难了,侧过身看了一眼殿中伺候的六条嬷嬷,喃喃喊着“嬷嬷,您倒是劝劝皇上。”
六条嬷嬷捧着药丸上前,俯视荣幼清吃下。看着他荣幼清气息渐匀,六条嬷嬷说道“你要是不去找熊中正,皇上又得忙活了,听皇上的快去都察院请人过来。”
魏大宝望着荣幼清,焦急地“那皇上这儿”
六条嬷嬷说“等熊大人到了,你再去请太医过来,快去吧,别耽搁了。”
魏大宝应下,着急忙慌的跑出了万寿宫。
而留下的六条嬷嬷看着案上的密封的公文,问“皇上这是要动裕王了”
荣幼清点点头,说“朕知道自己身子是怎么回事,无论将来谁做这个皇帝,都收拾不了裕王……”
荣幼清瘫在长椅上,苦笑着说道。
“你都没打开看呢,说不准他们的手没那么脏呢”六条嬷嬷安慰道。
“他们怎么样,朕清楚,这些都是朕让林楠去查的,现在就是不知道怎么处置他们才合适。”
“安玳是宫里派出去的,不能大张旗鼓的查他,这样会牵连司礼监,也就牵涉到皇上您自己。你不能有事,所以安玳的事只能当作家事处置。”话毕,六条嬷嬷给荣幼清送上一支暖炉。
“可织造局和工部的事,他们胆子也太大了,朕不能放过他们。”
“那就让熊中正去查王渭,把他手下的那一伙人端了,抄家抄出来的钱全部用在工部的开支上,将他们正法都是其次的,他们的命早就不值钱了,重要的是要熊中正把他们做的事全部查出来,要是他们在修路建桥时克扣料子,这些是要赶快加固补上的。事关民生社稷,出了事就是天大的罪责,让刑部和都察院一道去做这个,你也就不要操心了。”
荣幼清笑笑“还是嬷嬷了解朕。”
六条嬷嬷将殿中的那些熏人的香炉给熄灭了,自言自语地“大宝时越来越不懂事了,说了多少次皇上不舒服,不能熏香他偏不听……”她说话时也不闲着,把殿外的宫女喊进宫中来用湿抹布擦地打扫,将门窗推开,清新冷冽的空气灌入房中。
六条嬷嬷随手抱起一床毯子给荣幼清盖上,说“孙太医说,即便是冬天也不能闷着,要常常换气,这样皇上的身子也清爽。”
“嬷嬷,这些事就交给下头的人去做,你年纪大了,就歇着吧。”
“老奴伺候了你一辈子,别人伺候你嬷嬷放不下心来。”
荣幼清笑笑,问“嬷嬷,朕觉得自己已经力不从心了,这是真话,要不然就让煦廷去东宫,由煦廷即位,他也会好生对待文术的。若冲到死心里都记挂着文术,朕没能好好照顾她。”
“别这样,说不准贵妃还有其他妃子这个月就能有好消息呢”六条嬷嬷给荣幼清揉着肩膀。
“还是早做打算得好,朕现在担心裕王,七年的功夫,他就垄断了江南的棉布丝绸茶叶瓷器这些行业,手都伸到了西洋人,现在市舶司和人家做生意都要看裕王的脸色,朝野也建立了以明面上以项子虚为主心骨,暗地里由他在操控的利益网,文贵妃不是都和裕王妃暗中有往来吗朕现在担心这个权诈老手操控大荣。”荣幼清闭着眼说道。
六条嬷嬷不以为然“那又如何他就算要在谋权篡位,也没这个能耐。”
荣幼清睁开眼望着六条嬷嬷,苦笑“妇人之见!他要是要权力,要皇位,朕就不担心了。”
“这是怎么一个说法”六条嬷嬷莫名其妙地。
“裕王这个人,朕也看出来了。他对皇位真是一点**都没有,可他要钱,项子虚的作坊在他手中快九年了,越做越大,每年上缴的赋税也越来越多,可是根据户部的奏报,江南的百姓的日子是越来越苦,这几年来富者越富,贫者越贫。裕王现在想的都是生意,身为皇室贵胄却不把黎民百姓放在眼中,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朕是担心大荣江山会不会被他毁了。”
听此一言,六条嬷嬷不禁想起正清道长为了复辟,一手遮天,在江南扶持纵容大户们大肆兼并土地,一面牟取暴利,一面毁坏大荣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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