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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啵啵的鸭舌帽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胡八椒
“怕,怎么不怕,看见那帮家伙抄扁担的时候,我脚脖子都软了。”孟雪回叹了一口气,挑起筷子尖跟秦慕白比划着说道,“做黑心买卖的生意人,动起手来是真的狠。秦先生,你瞧我这靠左的一颗后槽牙,实乃是被打掉之后装的样子货哩。”
秦慕白刚想出言抚慰一下小记者,却听孟雪回苦笑了一声,继续往下补充道,“可是,你叫我看见了不管,心里过意不去啊。”
说罢,他从碟子里拈了一粒花生米,搓掉外面的一层红皮,轻轻巧巧地丢进嘴里嚼了嚼,有感而发道,“外人都瞧洋工厂赚的利润大,可却不晓得坑的都是底下那些卖苦力的人。员工们干着积劳成疾的营生,足足去了大半辈子福气,说是挣的抵命钱也不为过。”
秦慕白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立刻搭话。因为他能察觉得到,孟雪回在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透着亮光,既是愤愤不平,又是倦然无奈的。就仿佛一块推进轧机的钢坯,被重力淬出了明灿的火星,转瞬之间却又湮灭在下层的钢水里。
秦慕白其人,在一切捉摸不透的事态面前,自觉应当理性回避。故此,只在话题的思究上浅浅打了个圈,权且充当起一位善于倾听的好角色。
后知后觉的孟雪回,瞧着秦慕白凝神端望的模样,立刻收敛了一下脸上的失态,不好意思地正了正头上的鸭舌帽,向他打招呼道,“哎,提起这档子糟心事就容易激动,秦先生别介意啊。”
“不会。”秦慕白弯了弯桃花眼,笑得很温煦,“孟老师的真性情,若非挚友怕也难得一见,这么思量起来,我还是得了便宜的那一方呢。”
秦慕白这番漂亮话说得孟雪回很受用,迷迷糊糊的小记者,就这么被他给轻易唬过去了。
“不过啊,也算没白忙。”孟雪回嘿嘿一笑,神态之间很有几分得意,“现如今咱们脚下的这片地方,就是用那旧厂房改造的。”
秦慕白挑了挑眉头,对他刮目相看道,“那孟老师确实当得起‘为民除害’这四个字。”
孰料,孟雪回听了这番褒奖却是慢慢低下了头,“我不是什么‘为民除害’的孟大记者,只想做个有良心的人,然后踏踏实实地过完这辈子。”
小记者抿了抿嘴,目光有些飘摇,这是他的心里话,因为憋的太久,所以每每思及总是欲言又止。难得他今天遇上了一个好听众,便不由自主地从心角里倾倒了出来。
“挺好。”秦慕白端起酒杯跟他互碰,觉得小记者既招人心疼又招人稀罕,只是太过单纯了些。有时候,单纯的人,反比娇纵份子更能摊上是非。
想到这里,秦慕白不经意地抬眼一扫孟雪回,对他见怜道,“虽然秦某并不看好实力悬殊的硬斗,但孟老师的先卫思想是值得嘉奖的。当下社会正缺有识之士,你也算是做成了一股子贡献。”
“嗨,瞧秦先生说的,没有的事。”孟雪回这个粗枝大叶的,脑子里的那点小心思,还不及自己的腕骨纤细,紧着秦慕白这么明面一夸,心里还挺乐呵的,着实是天真的可爱。
这两人一个主说,一个偏听,在饭桌上越聊越投机,竟都顾不上去搛盘子里的热菜吃。
等到桌上的菜略有些放凉了,秦慕白觉出了腹中饿意,方才匀出了心思去动筷。孟雪回见他守着小半碗要温不热的烫饭就餐,心中过意不去,于是从隔壁的空桌上拿来菜单交到秦慕白的手上,对他机敏开口道,“今天请秦先生过来吃饭,不能在待客上面委屈了,现下上桌的菜品都是我做的主,不若秦先生也着手点两个,好叫我心里过意得去。”
秦慕白这么个见惯场面的玲珑人,如何猜不透他的用意,这便弯了弯眉下一双秀致的桃花眼,笑容粲然道,“那,再来两个红豆馕尝尝好了。”
孟雪回还没遇过这么知趣的饭客,坐在桌上竟要替他这个做东的省饭钱。他慢吞吞地把递出去的菜单收了回来,料想秦慕白出门在外是个身份人,也不惜得在“吃”字上馋嘴。
这桌饭吃到最后,做东的跟赴请的两个人都挺客气,孟雪回别无他法,当真给秦慕白另叫了一碟子红豆馕来。
掌厨的大师傅看他这桌连叫了两次热甜食,便自作主张地把夹料的面饼给发大了一倍。于是,等红豆馕热腾腾地上了桌,仅从外观来看,便可推测出它用量之足。
秦慕白对着大师傅的好意犯了难,这红豆馕固然香甜可口,他却没有充足的胃量来容,若将这一碟子全吃下去,恐要叫人撑得发慌。
于是,他目光扫向举筷大动的孟雪回,欲要拉上小记者来排忧解难。
此刻,孟雪回正用筷子尖戳着面前的一碟脆藕下饭,冷不丁被秦慕白夹了两块红豆馕进碗,他抬起粘着米粒的腮帮子,目光很讶然。
“方才搛菜的时候蹭脏了袖子,这身衣服是明天拍戏要穿的,弄出油污来不好收拾。孟老师先在这里代我吃半份热饼,等我出去涮涮袖子就回来。”
秦慕白敛着眉头冲他抱歉一笑,假借涮洗的由头到外面走了一圈。等到他回来的时候,便看到小记者捧着饱肚子歇在椅子上,一只手还温吞吞地攥了半块红豆馕。
“秦先……嗝。”孟雪回看到秦慕白来,眯了眯眼睛,一个招呼还没来得及打出去,先把饱嗝给响了出来。他自个儿坐在椅子上臊得揉了揉耳朵,心里头怪不好意思的。
这副情景落在秦慕白眼里是可爱的,小记者怀揣着一颗赤子之心,就算犯起傻来也不见得会煞风景。
“马上下夜班了过来吃饭的人多,咱们也没什么要点的了,秦先生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找老板结个账先。”
孟雪回把话说完,撑着腰低头去翻钱包。秦慕白不动声色地看他忙,等小记者准备起身挪步了,方才出其不意地按住他的手,笑意悠悠道,“孟老师别忙,陪我在这说说话。
孟雪回愣在椅子上还未开口,又听他讲,“方才我出去的时候,已经预先付过钱了。”
秦慕白漆黑的眸底沉着一池清泉,且还洒满了细碎的桃花瓣,是浸了风,碾了香,波光粼粼的,只待谁蘸上饱墨去添一笔华彩。
他这般眼波流转地望过来,叫孟雪回被温柔的浪头打中了心窝,低下头去慢慢咬了一口红豆馕的脆壳,心慌慌地佯装起定神模样来。
第11章 西洋镜
是夜,等到孟雪回回到家中,已经接近九点钟了。他拎起开水瓶到走廊下洗脸,漫不经心地拔开木塞头,掉漆的瓶口并无一丝热气,可见保温效果并不显著。





会啵啵的鸭舌帽 会啵啵的鸭舌帽 第12节
孟雪回摘下鸭舌帽,动手往脸上撩了两把温水,他人是清醒了,耳垂却还是滚烫。
从小饭馆回来的路上,他跟秦慕白两人坐在车上不咸不淡地聊了会儿天。
原本气氛就这样静好着,孰料在下车之时,秦慕白忽然福至心灵,不但伸手替他竖起了衣领,其后又代小记者把松开的扣子,给一粒粒系上脖子。这份突如其来的耐心细致,叫孟雪回有些不知所措。
“到了这个点,夜风向来刮得大,孟老师要这么着回去,怕是要被吹着凉了。”影帝秦如是说。
这话吧,乍一听来是挺有道理,可孟雪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温吞吞地坐在副驾驶上红了脸,稍后又烫着两只耳朵下了车。
这一瞬间,可以说是堪称回味的,所幸,今夜确实风大,好叫孟雪回心安理得地腆着小红脸,对秦慕白生出了些许的感激之情。
此刻,小记者人在家中,满脑子的杂乱心思牵啊绊的,叫他不得轻松。而于另一边,秦慕白在送完孟雪回回家后,自己也没有很清闲。
秦慕白离开旧民巷后,没有立即回酒店,而是驱车去了剧组。陈导在他今天下午临走的时候,特地交代胡编剧过来递了话,说是晚上空闲了还有事情要商量,让他务必抽空过来一趟。
秦慕白因为当时走得急,也没顾得上细问,一口就把这事给应承下来了。现在他开着车子目光疲惫地往回赶路,心上只觉困扰。
车开到地,秦慕白抬头一看,果不其然,门口的电灯还是亮着的。这会儿早就过了收工的时间,片场稀稀拉拉的只有几个后勤人员在打扫。
院子里的水泥地上,拉着一个隐隐绰绰的黑影子,正是陈导百无聊赖地站在廊下抽雪茄,看到他来特地支开旁人,单独把秦慕白叫到后台问话。
陈导先时等了秦慕白挺久,此刻也不做那话里拉扯的功夫。他抬手推了一把脸上的老花眼镜,跟秦慕白开门见山道,“william,这两天叶公馆那边催的急,你真的不过去看看吗?”
秦慕白单是听到“叶公馆”三个字就饱了,他略蹙了蹙眉头,一丝不悦从眼底划过,目光深沉道,“陈导,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陈导不忙应他,伸手摘下老花眼镜,用叠在衬衫口袋里的方巾擦了擦,相当为难地叹了一口气。
“论理这事也不该我过问,可做人不能这样无情,william你能有今天,少不了叶先生的助力。只是让你过去看一下,又能怎么样呢?”
秦慕白耐住心头不悦,静等陈导说完话后,挑起唇角玩味一笑,脸上的漠然叫人一览无余。
“你应当清楚,我不是在压你什么。william,亲缘的羁绊是连筋带骨的,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陈导揉了揉眉心,有些后悔淌了这趟浑水,可因为受人之托,他还是坚持着把话交代完了。
秦慕白饶了他这一说,态度明显有些松动。他双手c-h-a在西裤兜里想了想,并未确切向陈导做出答复,只在片刻之后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大步流星地走向了屋外。
陈导看到他这副动作,心里有了数,待重新把老花眼镜架上鼻梁后,亲自给叶公馆拨去了电话。
一串长嘟过后,电话转到了叶公馆的通话线上。
听筒那头的年轻先生在得到消息后,并无情理中的那种欢喜。陈导尽了义务,此刻话不多说,草草聊了两句也便挂了电话。而不出他所料,在电话拨出去的一个小时里,秦慕白确确实实到了叶公馆的大门口。
阔绰的大洋房前,两盏新潮的欧式圆灯接在镂花的大铁门上,光芒雪亮,有如明月。
叶家是上海的大商户,跟社会名流多有来往。紧着这样一层关系,平时来客进出都有保镖盯着,闲杂人等是轻易不得入内。
而秦慕白懒洋洋地坐在车上,却没有那样大费周章,因为值夜的保镖看到车里的面孔,便自动放了行。他一路畅通无阻地开了进来,直至迈入了叶公馆的二楼小厅,照例是没人来拦。
二楼的会客厅里空无一人,秦慕白轻车熟路往右侧的静室里走,终于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叶公馆的主人叶德利。
这位身材高大的叶先生,大晚上的不睡觉,此刻穿着一身材质轻便的束袖常服站在屋子中央,正目光肃穆地看着他。
秦慕白见到人招呼不打一个,直接踩着皮鞋踏上了光洁的瓷砖地板。而叶德利纵容了他的没规矩,像极了一位宽厚小辈的长者,尽管他们的年纪算起来是差不许多。
脚步一响,进来送茶的仆人非常识相地放下盖碗就走,偌大的静室只剩下他们两人。秦慕白态度散漫地抬起头,叶德利看他,他也看叶德利。
这场枯燥的对视没有持续多久,叶德利沉默片刻,转身从立在墙边的大花瓶里抽出了两把击剑,自己手上留一把,又给秦慕白扔过去一把。
两个人甫一见面都没开口,待有动作了就拿起剑说话,采用这般交流方式当真是匪夷所思。
秦慕白松松垮垮地站在那里,瞧着利器从空中抛了过来,急忙从西裤兜里抽出了手。他的动作谈不上顺畅,可这一接居然就接得很稳。
叶德利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块素绢,借着擦拭剑身的间隙,给了他短暂的反应时间。而秦慕白手握击剑挥舞了两下,姿势摆得花里胡哨,全然没有热身的自觉。
叶德利不管他,只上手把银亮的剑身又擦出了两分光泽。秦慕白软着腕骨把击剑握在手里,挥了两下,又挥了两下,然后一局不成文的比试就这么草率开了场。
开局的战况是压倒性的,叶德利着实是一位贯通西洋剑术的老手,看着脚步都没怎么挪,就把秦慕白打出了落花流水的架势。
清亮的光影之中,他们的面部轮廓很有几分相似。只是叶德利偏于英武,而秦慕白过于清隽,这二人在面相上的长处各任其生,等到发展下来却又是浑然天成的。
节节败退的秦慕白在被逼到败境的最后一步,忽然变了套路左手换剑,偏过头去斜身一挡,吃重格开了叶德利的击剑。
他似乎用招的时候并不拘束在西洋剑术的范畴,剑一挥,轻轻巧巧地划出整圆,撞到叶德利的剑上叫他受了拘束。
叶德利收势未及,勉强勾出了一道破弧,被秦慕白的新奇招式打了个措手不及,眼看就落了下风。而站上主位的秦慕白却在此时手腕一沉,竟然把击剑从手中滑脱了出去,哪里还有半分胜算。
就在这么一瞬间,叶德利的击剑直指他心门,胜负揭晓,秦慕白站在原地没有动。
“许久不练,生疏了。”片刻之后,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十分大方地承认了叶德利的剑术j-i,ng进。
可惜这点小把戏根本糊弄不了叶德利,他看得出来秦慕白是故意偏颇,从一开始就让了自己。
“好玩吗?”他问秦慕白。
后者笑得很坦荡,“还不是为了讨大哥欢心。”
叶德利看着弟弟的正经模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语气冷淡道,“现在不是在片场,你也不必在我跟前假笑。”
两兄弟都是聪明人,特别是秦慕白的态度忽明忽暗,可见他并不介意得罪大哥。
“这次回来,我想知道大哥有什么要紧事,值得那么兴师动众的。”秦慕白收回了假笑,眼中的淡漠又爬上了心头。
叶德利抬头扫了他一眼,看起来有些头疼,“下个月是爸爸的生日,他老人家可能会从英国回来。”
说罢,他话里顿了顿,语气里带了一丝恳求,“虽然不用你放在心上,好歹也准备准备,回来走个过场,叫人看着像话些。”
秦慕白站在那里,保持着双手c-h-a兜的姿势,脸上的表情始终无动于衷。时至今日,他不姓叶,叶家的一切似乎也跟自己关系不大。




会啵啵的鸭舌帽 会啵啵的鸭舌帽 第13节
叶德利知道他不情愿,近前一步,脸上换上了一副兄长的威严,“william,我不是在求你给面子,希望你不要犯犟。”
秦慕白眼皮翻了翻,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就这么态度暧昧着,懒得跟叶德利当面“犯犟”。
屋子里的气氛就这么尴尬着,等到尬无可尬之际,秦慕白识相提出告辞。他要走,叶德利也不留。对于这个一母所出的嫡亲弟弟,有时候在他看来就是个混账。
秦慕白在外风度翩翩一个人,可一旦进了这里的大门就要脾气古怪,仿佛叶家上辈子欠了他的巨债,这一世专要接他的讨嫌。
但话说回来,秦慕白这二十多年来确实也没在叶家享到什么大福。
叶德利站在原地,默默目送他离去,秦慕白一言不发往外走,走到拐角,发现门口躲了个小听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乱爷是总攻的雷~
第12章 白兰地
小听众是一个顶漂亮的小男孩,雪色皮肤,头发略蜷曲,偏巧又穿了一身米白色的丝绸睡衣,看起来便如同瓷娃娃一般,站在那里歪着小脑袋打哈欠。
瓷娃娃闷了闷困意,一只手扶着门框,抬起空着的另一只手预备揉眼睛。就在这时,他看到秦慕白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忽而受惊似的低下头去,趿拉起脚上的小绒拖鞋,跑向了站在屋子中央的叶德利。
秦慕白瞧见这副情景,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对着屋子里的一大一小干瞪眼。
小男孩紧抿着花瓣似的小红嘴唇,抱住了叶德利的腿,于他来说,身边这位高大的长辈是属于保护神一般的人物。
叶德利虽然对秦慕白有些意见,但不允许孩子没礼貌,这便把小男孩往秦慕白面前推了推,低声提点道,“成演,怎么不叫人?”
被唤做成演的小男孩,听了这话委屈地揉了揉眼睛,仰头望着叶德利说了一个“抱”字。叶德利动了动唇角,面对成演的恳求不为所动。
成演想往后退,然而叶德利用手掌抵着他的背,不由分说把人往前面推。成演虽然在行动上受了限制,内心依然很顽固,无论叶德利怎样吩咐,就是不肯叫人。
“大哥,别为难孩子,反正他跟我认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秦慕白脸上似笑非笑的,是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余光瞥向贴回叶德利身上的小瓷娃娃,发现成演也正在偷偷打量自己。这一大一小无意间对视了一眼,成演哆嗦着嘴唇打了个寒噤,仿佛对秦慕白的恐惧是与生俱来。
秦慕白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地调转步子往外走,但凡是叶家门里的人,对他态度如何,并不是那么重要。
叶德利看这位二弟走得潇洒,站在原地默默摇了摇头,这才弯下腰把成演托进了自己的臂弯。成演撅着小嘴,可怜巴巴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小模样瞧着就不是很开心,
“平时我是怎样教你的,下次见了人,不许没礼貌。”叶德利一面疼孩子,一面管孩子,将两条英气长眉拧出了弧,于心中暗道,这样小的孩子可不能没规矩,要是由着他胡来,以后可没法教。
“舅舅……”成演懵懵懂懂地绞着手指,察觉到叶德利的不悦,嘴里呢喃了一声,扭着身子就想往地上赖。
“你要把舅舅说的话当作耳旁风吗?”叶德利提高了音量,态度很坚决。成演挨了训便不闹了,安安分分地坐在舅舅的臂弯里,皱了皱白玉似的小鼻子,一双黑亮的大眼睛藏在浓秀的睫毛下面,s-hi漉漉的,隐约带了两分水汽。
叶德利长叹一声,与他贴了贴面颊,脸上的神色忽然就疲惫了下来,“成演,刚才走的那一位也是你舅舅,他与我,与你的母亲,同是这世上最相亲的人。”
成演先时听了前半句话还似懂非懂,等听到“母亲”二字,方才搂着叶德利的脖子,带着哭音软绵绵地念了一声“嗯”。
秦慕白走出了叶家大门,脸色有所缓和。安在墙顶的两盏欧式圆灯,依然灯光雪亮,非常缠绵地把他的影子拉长。而秦慕白头也不回地上了车,眼中未带一丝犹豫。
于他而言,叶公馆再富丽堂皇,也只是一座金贵的牢笼,且这家里头已有前车之鉴,他是唯恐避之不及。
等到回了酒店,秦慕白因压着心事,于床上辗转反侧不能轻易安睡。他在黑暗中默默叹了一口气,伸手拧开小桌上的台灯,裹着睡袍折到前台要了一瓶白兰地。
值班的服务生见怪不怪地给他开了酒,秦慕白拎着白兰地回到房间后,不知从行李箱的哪个边角里翻出了一本旧相册,大剌剌地摊到桌上边喝边翻。于是,漫漫长夜就这么被他打发过去了。
与此同时,小记者人在甜梦中会见周公,倒是睡了个喷香的好觉。
次日,孟雪回到报社请假,一进门就被财务处的吴会计给叨住了。
“小孟,你这两天不见人影,到底有啥事儿,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搁傅老遇见了有你好看的。”
“还能有啥,那肯定是正事了,你老哥就别捯饬我了。”孟雪回大言不惭,伸手把他桌上的算盘一轱辘,信口胡说道,“我不来……那是怕傅老怕的,这青天白日的,搁家里头也是躲被窝打哆嗦呢。”
吴会计一听这话便笑了,嘴里骂了一声“臭小子”,把孟雪回拨拉算盘珠的手一拍,跟他念叨道,“一来就没个正形,你说你拨弄我这大算盘干嘛?”
孟雪回“嘿”了一声,向他拱拱肩,笑得一脸高深莫测,“我算傅老什么时候退休呢。”
话刚说完,后面传来一声清咳,他二人齐刷刷一回头,看到傅老手里拿着一个茶水缸子,慢悠悠地走到了后面。
“小孟这是想改行啊还是手作痒啊,要不要我借个算盘给你拨一拨?”
傅老今天穿得很j-i,ng神,上面套了一身利落的青灰色西装,下面蹬着一双油光锃亮的黑皮鞋,就连擦了摩丝的头发也是根根竖直,庄重得仿佛要去参加名流晚宴。
孟雪回被当众挨了说,也不见羞脸。他在傅老面前身经百战,这点小嘲讽实在算不得什么,他孟某人面子上挂的住。
傅老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一般见识,上下提溜了孟雪回一眼,端着个茶水缸子又慢悠悠地挪开了步子。
“奇了怪了,老头子怎么今天这么好说话,是谁给灌的迷魂汤啊?”孟雪回难得全身而退一回,心中感到十分意外。
照理说他上次报道没写成,又连翘两天班,回来了最轻也得是个骂,而傅老就跟没事人似的,直接对他视而不见了。
孟雪回不晓得这是不是个好兆头,不过想想也无所谓,他既然今天过来了,就已经做好了被领导指摘的准备。
然而整个上午,傅老只在报社里出现过这么一次。孟雪回本想避人耳目到办公室去请假,奈何去了两遭都没遇到人,只得安安生生地坐在位子上码文件。
办公室的好汉们,本以为衰仔今天要吃瘪了,可见其非但j-i,ng神饱满,且于此期间并未受到傅老的盘点,暗暗思量,觉得实在令人费解。
而孟雪回专心致志地整理报纸,已将烦乱念头抛向了九霄云外,倒是对桌新来的实习生小弟很为他捏了一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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