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痴愚实乃纯良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怪诞的表哥
两日后走到潞安境内,忽见山路上倒着十几个人,皆是身染重疫、生命垂危。老医者也不多言,领着宋文华一直尽力救治,直到傍晚方才救回了七人,又施了汤药,将死者的尸体掩埋好,一老一少便累瘫在地上,彼此对视了一眼,勉力一笑。
老医者便问道:“令尊若泉下有知,是希望你继他衣钵、治病救人,还是投身军伍、报仇杀人?”
宋文华默然良久,方才开口道:“老先生……”
老医者不等他说完,摆摆手笑道:“是老夫多言了。只是可惜你这样的天资。”
“小子哪有什么天资?家父一向骂我笨,连药材都分不清。”
“你家亦世代行医,耳濡目染,岂会是笨的。”老医者道:“想必是令尊严苛,对你寄以厚望。”
宋文华不过是个十二岁,此时听了这些话,原本坚定的报仇之心便隐隐开始动摇起来……
次日,二人继续北行。
而昨日他们救回的那七人却一直远远坠在身后。
“老先生,他们为何跟着我们?”
“想必是心中感激,想送我们一程吧。”
走到午间,行至一个岔路口,那老医者腿脚乏力,便寻了一块大石头坐下来,望着前面的林子发呆。
“老先生在想什么?”宋文华不由问道。
老医者咂了咂嘴,道:“许多天没有吃肉了,也不知那林子里有猎物没有?”
“那小子去看看能不能打只野兔山鸡来。”
老医者也不推却,自嘲地笑了一句:“实在是馋了,竟要你这个孩子辛苦一趟。”
说着,他拿了一块馍递给宋文华,道:“吃饱了有力气搂兔子,此去京城,路还长……”
“好。”宋文华应了一声,撒开腿便钻进林子里。
他在竹溪县就经常上山耍,但这边的林子中的猎物早给人捕光赶跑了,他不甘心,便一路进了深林。
可惜找了大半个下午,他也只摸了几个鸟蛋。
等他垂头丧气地一路返回到岔路口,却是不见了那老医者。
宋文华茫然四顾,只觉心里空落落的。
因为自己一心报仇,老先生看不上自己,因此撇下自己走了?
他吸了吸鼻子,低着头走了一会,忽然想起老先生针炙用的三棱针还在自己身上,于是连忙加快脚步往前追。追了半刻依然不见人,他便又掉头往另一条路找去。
日落西山,小少年一拐一拐地走在山路上,忽然,他的身影停下来。
前面的地上俯着一人,身下是一滩血迹……赫然便是那老医者。
宋文华的泪水猛然止不住地流下来,他冲上去抱着老医者的尸体便嚎陶大哭起来。
月色缓缓升起,山林间只有一个孩子的悲哭不停回荡。
也不知哭了多晕,他直哭到精疲力竭,又看到老医者身上的干粮盘缠被人抢个精光,便明白是那七人抢了,心知老医者是为了保护自己,才支使自己去打野味,他登时又是一阵悲从中来,晕厥过去。
黑暗中,宋文华仿佛梦到老医者摸了摸他的头,道:“别哭了,孩子。”
“我们不应该救他们的!”宋文华哭咽道。
“治病而已,如何还要去分辩何人该救,何人不该救。”老医者笑了笑,道:“这世间有好人也有坏人,你一路行来遇到了许多坏人,但若没有那些好人,你又如何能走到这里?老夫若要去分辩,万一错过了你这样天资聪颖的孩子,又如何是好?”
宋文华大哭道:“小子只是个蠢钝的。”
“但你学会了老夫的刺血法。”老医者喟叹道:“今日你能活下去,往后或许能有更多人因你而活下去。如此薪火相传,便不枉老夫此生。”
黑暗中,宋文华努力伸出手,却握不住那老医者……
~~
太阳一点升起。
挖了一夜坑的瘦弱的少年满身泥土。
宋文华费力拖动老医者的身体,却见他苍老的手指在身下划了两个潦潦草草的字迹。
宋文华定睛一看,却是‘仁心’二字。
他本以为昨夜自己已经哭干了泪,此时却是忍不住又大哭起来。
“老先生,小子明白!小子会记住你的言传身教……呜呜……我不报仇了,我会去京城……”
我非痴愚实乃纯良 第296章 各准备
十月十三日。
京城。
离闻道书院不远处,新开了一间书斋,牌匾上的“从心斋”三个字行云流水。
书斋后堂,陶文君替王珍将笔墨纸砚摆在案上,又捡起他的随笔翻了翻,讶道:“你在给米曲立传?”
“算不上什么立传。”王珍摇了摇头,叹道:“那孩子向来爱在茶馆听书,我将他的事迹写了回头让说书人说,若他泉下听到想必欢喜。”
陶文君也是叹息。她不想丈夫伤感,便转了话题问道:“这书斋明日便可开张了吧?夫君可喜欢?”
王珍点点头,笑道:“自是喜欢。”
“便当是妾身与潭香送你的礼物。”
这种时候还在京城置业说不上明智,但夫妻俩都从小就有钱,随手置个书斋玩,自是不用考虑明不明智。王珍便笑道:“吾得妻妾如此,夫复何求?”
陶文君白了他一眼,道:“本来呢,文家被抄了,不已斋如今由户部发卖,你若想赎回来,我与表舅说一声便是,偏偏你不要。”
“不已斋有了些名气,成了赚钱的铺子,那便没什么好玩的了。”王珍随手拿起一本书,又笑道:“我若是在何大学士赞过的斋子里卖这些被他禁掉的书,未免也太不给人家面子了。”
言外之意却是,他其实有些看不上何良远。
多年夫妻,陶文君感觉到他语气中那丝嘲意,不由嗔道:“大学士不过是禁了一些艳情话本,你便心怀怨怼。你摆弄这些禁本,回头再让人捉了,我可不会去捞你。”
“心怀怨怼……”王珍沉吟道:“这两天常听这个词啊。”
陶文君于是道:“最近街上那些传闻是你传的吧?说笑儿本是痴呆,与淳宁公主定了亲才突然开了窍,说什么这是沾了皇家的福、圣上的真龙之气护住了他的心神,又说什么他与淳宁是命里注定的姻缘。”
“你也听到了?”王珍道:“确实是我安排的。”
“都已经被下旨训斥了,你再拍圣上的马屁是不是晚了些?”
王珍道:“训斥只是前兆,明日笑儿入宫觐见才是危局。”
“那我们安排的这些传闻有用吗?”陶文君问道。
王珍摇了摇头:“此事的关键在别处,但这些传闻只要能稍稍影响陛下的感观便可。”
陶文君轻声道:“既由你们兄弟三人布置,又是唐姑娘定计,想必明日会顺遂无忧。”
王珍心中叹气,脸上却是笑着点头。
过了一会,却听前面传来说话声,陶文君便笑道:“还没开张便有了生意?妾身预祝夫君生意兴隆……”
~~
罗德元得了两封检举信后,又经多方考证、查明所言据实,方才准备写弹劾奏书,结果便犯了难——没有纸墨了。
因宣纸名贵,朝庭其实也允许用素纸写奏折,可素纸也很贵。
往日赊账的铺子不肯再赊,罗德元垂头丧气路过这里,一抬头见到这从心斋颇为雅致,便进了铺子。
店中只有一个伙计正在洒扫,罗德元便道:“子曰‘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由此看来,此间东主应是位豁达的老先生。”
‘老先生’三字入耳,那伙计愣了愣。
罗德元吱唔道:“我想买些纸墨,可我……不名一文。”
那伙计又是一愣。
“不知贵店可否赊些纸墨?”罗德元道:“我是官身,能否……等发了俸禄就还银子……但,也不知何时发俸禄。”
还不等那伙计应话,罗德元自己便面露尴尬,道:“想来必是不行吧?叨拢了。”
“先生慢走。”却有另一名伙计从后堂跑过来,行礼道:“敢问可是罗御史当面?”
“你认得我?”罗德元讶道。
那伙计道:“罗大人是我家东主的恩人,小的自然认的。”
罗德元极有些惊讶。
“是这样,我家东主早前曾得罪过清水坊王家。王家本要伺机报复,恰逢当时罗大人弹劾王家贿赂驸马遴选,让其有所收敛,不敢再动我家东主……”
一席话入耳,罗德元猛然热泪盈眶。
他入仕以来,只觉大道艰难无比,唯自己孤身逆流而行。族人的压力、世俗的蔑视、身无分文的潦倒……这一切都让他感觉到有一双巨大的推手将他向污浊的深渊推去。
今日若赊不到纸墨,他也不知自己以后会如何,也许会和别的官员一样伸手去贪,也许会辞官归乡。
反正,自己做的一切也没有意义。
但此时,得此一言,罗德元觉得值了。
“哪怕只有一个百姓受益,罗某便不枉当官一场。”
“我家东主说,天下需要罗大人这样的好官。”那伙计说着,拿了一摞纸墨、又掏了两锭银元宝出来,道:“这些是给罗大人的,望你将这份守正之心一以贯之。”
罗德元坚决不收那两锭银元宝,最后只拿了纸墨,又言这是赊的,往后必定奉还……
后堂,王珍放下帘子。
“夫君分明极讨厌他却还要开口夸他,未免也太虚伪了些。”陶文君道。
“君子可欺之以方,难罔以非其道。”王珍有些叹息,道:“我们既要用他,自然不能一点好处也不给……”
~~
与此同时。
皇宫,坤宁宫。
采苹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看坐在上首的皇后。
她被发还宫中之后便被许贵妃打发到浣衣局,才洗了一天衣服,却又被人带到皇后面前。
“你在公主府犯了错?”
采苹低着头,细声道:“奴婢……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皇后笑了笑:“你口无遮拦,惹恼了淳宁这丫头片子,竟还敢说自己没错?”
采苹便在地上磕了个头。
此事想必是封嬷嬷告诉皇后的,那今日皇后让自己过来是出于何种目的,采苹便也能猜到。
她于是极小心地抬头看了皇后一眼。
“怎么?你还委屈?”皇后笑道:“这大冷天的在浣衣局浆洗该是难受,本宫这里倒是缺一个长宫女。”
“娘娘……”采苹便又重重磕了个头,声音里已带了哭腔。
“你没错,那便是淳宁夫妇俩错了?”皇后道:“不妨再说说他们哪里做错了。本宫问你,十月初八,驸马做了什么?”
十月初八正是恭王府发鼠疫的那天。
采苹想了想,应道:“那天公主和驸马哪里都没去……”
皇后微微皱眉:“之前几天呢?”
“都回了王家。”采苹道:“初六从王家出来后带公主去吃了炸鸡,初七则是去吃了酸胡汤。”
“他为何独独初八不出门?”
“因驸马嫌酸胡汤吃得不过瘾,那天在府中支了铜火锅……”
问来问去没问出想要的线索,皇后便有些不悦起来,冷冷道:“你知道并不比封嬷嬷多。”
采苹心中一慌,连忙道:“驸马常有怨怼之言,还说过‘父皇也太小气了’。”
“你是在糊弄本宫?”
采苹急于表现,慌乱间却是灵光一现,道:“驸马和别的女子有私情,初十那天奴婢看到他亲了他的丫环……”
虽没找到王笑谋划恭王的罪证,那皇后却也颇感满意。
——如此一来,明日那些人出手时,本宫便也能帮上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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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三更天不到,瑞王便醒了过来,老年人毕竟睡眠浅。
他缓缓从榻上坐起,睁开眼,苍老褶皱的眼皮打开,浑浊的眼睛里便渐渐迸出一道精光。
如一只苏醒的老狼,准备开始猎食。
我非痴愚实乃纯良 第297章 找证据
成亲十日之后,淳宁公主携驸马回宫谢恩。
这是王笑成亲以后第一次入宫觐见。他确实也有些想念‘父皇’了。
今日谢恩定在巳时见驾,此时到了时辰、早朝也结束了,一身朝服的王笑与淳宁便被安排着站在乾清宫外等着。
没想到这一等,却等了许久。
而与此同时,乾清宫内,瑞王在延光帝面前缓缓跪倒。
“六叔爷,这是何意?快快请起!”延光帝忙让人去。
瑞王却是以头抢地,跪在那扶都不扶起。
“陛下,老臣年纪大了,又新历丧子之痛,实在无法胜任宗人令了……”
延光帝巴不得换一个宗人令,但不是这么换的。
等这个清廉正直的瑞王哪天老死了,那是皆大欢喜。但如今若是让他负气引退,接下来的麻烦却极多。
“叔爷何出此言,有何委屈朕替你作主。”延光帝说着,面露关切之色。
——老东西又来威胁朕了。
“陛下。”瑞王恸哭道:“老臣那不肖子受封恭王,却不知节俭躬行,反而贪财好贿、行事铺张。老臣早已不认那个儿子。可今早……刑部派人来问话,老臣得知恭王府竟是被人设计害的,老臣这心里……”
他说着,双手摘下头上的高冠,郑重道:“老臣职掌宗人府已三朝,其职虽清闲,但掌家重在‘公允’二字,今老臣心中已失公允。臣,乞骸骨。”
延光帝已明白他的意思:恭王府是被设计的,凶手在皇帝九族当中。
——那自是指朕的女婿王笑。
他于是斟酌着,开口道:“此事,确实吗?”
“此乃刑部之事,老臣无权干涉。”瑞王道。
瑞王的意思很明白:刑部已掌握了证据,恭王府之事确系王笑预谋。
今日过来,便是要捏死这小子的。
延光帝微有些讶然。
这些人竟还真能找到证据?
“传刑部尚书尤开济……”
~~
天上飘着雪花。
王笑与淳宁皆是衣着隆重,立在檐下,像是玉皇大殿外的一对金童玉女一般。
“你冷不冷啊?”王笑道:“我自己在这等便是,你先去看看母妃。”
淳宁摇了摇头:“今日该由我们一齐谢恩。”
“哦,那你头上的凤冠很重吧?这么站着多累啊。”王笑道。
淳宁瞥了他一眼,颇有些无言以对。
——当然很重啊,但现在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吗?
接着,他们便见尤开济执着笏板,一本正经地走过来。
王笑便颇有礼貌地向他点了点头。
尤开济目不斜视,径直往殿内走去。
王笑看着那自信的步伐,不由心道:“老家伙别是捉到我什么证据了……”
~~
“这种事,哪有什么证据?”
白义章轻笑了一声,又道:“所有人心知肚知就是那小子做的,但阮洽是自己回恭王府的,人已经死了,无法证明王笑是收买他。”
他此时正在内阁卢正初的公房中谈话。
“瑞王既然出手,证据想来是有的。”卢正初道,“此事,关键已不在是否王笑所为了。而在于,朝庭是否治瘟,由谁主理。”
他喟叹道:“哀民生之多艰兮……可惜朝庭有朝庭的无奈。王笑劫了刑部以来,我没有派人去捉拿傅青主,便是盼着他们理解朝庭的无奈、别再给这繁纷之局添麻烦。没想到,最后还是将这场瘟疫摆到台面上来了。如此,一旦造成百姓恐慌,怕要出乱子。或是死者过甚,这个盖子摁不住,朝庭便要失了民心。或是误了今年的劳作,明年更是要撑不住了。楚朝这个烂摊子不是由他们在管,他们只顾一头自是轻松。要治瘟,钱粮首先就拿不出。”
白义章道:“治瘟之事若要摆到明面上,户部可没钱粮了。今年虽说多了一笔抄家银,可宣大的军饷、各地的赈灾款、又补发了之前的俸禄……如此种种,又已揭不开锅了。”
卢正初深深看了白义章一眼,方才道:“辽饷备好了?”
“备好了。”
“最后必要打到辽饷的主意。”卢正初缓缓叹道:“左经纶认为这天下的问题在于贫富不均,想要改制。此乃远水解不了近渴。郑元化看得比他分明,只想守半壁江山。老夫却没有那样的魄力。在老夫看来,建奴才是我们最迫在眉睫的问题。这笔辽饷不能动。”
白义章便问道:“那如今瑞王在动王笑,我们是否要出手?”
卢正初便哂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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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
尤开济道:“恭王府一案,臣认为是驸马王笑在背后指使策划。故意引瘟疫入恭王府,其心可诛、其罪当斩。”
延光帝面沉似水,道:“你确实查清楚了?驸马杀王爵满门,这是骇人听闻的大罪。”
接着,他语气愈冷,又道:“污告驸马杀王爵满门,这亦是一等一的大罪。”
尤开济吓得一哆嗦,偷偷瞄了瑞王一眼,方才道:“臣查的清清楚楚。”
“说。”
“是,臣已查明,恭王府的瘟疫应是由一个名叫阮洽的门客带进府中的。这名门客于初四夜里曾被驸马以‘涉太子案为名’拘入府中的,后转至逸园。又在初七深夜从逸园逃出,次日清晨从城北乱葬岗回到恭王府。鼠疫应该是在乱葬岗染上的。”尤开济道:“这是恭王府幸存者的口供……”
“不必看了。”延光帝摆了摆手,又道:“凭此并不能证明是驸马策划了这一切。”
尤开济道:“阮洽确实是死无对证,但还有一个人能证明。”
“谁?”
尤开济道:“逸园中一个小厮,名叫胡三儿。阮洽便是由他看管的。根据胡三儿的口供,当天其实是王珠吩咐他找机会放走阮洽,由此可知,这一切都是王家兄弟的预谋。”
他说着,心里微微有些发颤。
刚拿到这个人证的时候,尤开济怀疑过这也许会是个陷井。毕竟自己本就因为诬告王笑而栽过一次。
但胡三儿确实是半年前就进了逸园,生死都是王家的人,如今又被捏在自己手上。
尤开济确实是想不出王笑能靠什么翻案。
心中又确定了一遍,尤开济道:“陛下,这是胡三儿的口供。此案,确凿无疑!”
延光帝接过口供看了看,眼睛一眯,猛然迸出杀意来……
我非痴愚实乃纯良 第298章 来帮忙
乾清宫。
作为延光帝的起居之所,这里如今依然是天下权力的中心。
天子一怒,气势欱野歕山、草木知威。
尤开济低下头,连眼都不敢抬。
只听延光帝冷冽的声音响起:“尤卿任刑部多年,应该知道这样的证据还不足以定罪。”
都是在朝堂暗涌中活了一辈子的人,自然是能看的明白,尤开济提供的线牵,能‘证明’是王笑暗中指使胡三儿放了阮洽,让其染病,致恭王阖府皆殁。
但,以刑律而言,还不足以‘定案’。
尤开济低下头,应道:“臣明白。正因如此,臣今日才向陛下单独奏报,而非依刑部规章。”
接着,他声音稍稍轻了一些,又道:“实在是……王笑其心可诛。”
延光帝面色又是一沉。
他想到成立锦衣卫那一夜的意气纷发,想到抄了文家之后的欣喜,心中便感到极深的失望。
少年人心性不定,稍有成绩便狂悖无道、猖獗狠辣……
这些年来,一颗心早已浸透在失望中,如今又再一次被辜负。
王笑确实是其心可诛,是朕给他权力过了头。
延光帝便道:“依尤卿之见,该如何处置?”
尤开济低声道:“罪证不足刑部难以定案,而且这种事骇人听闻……但,以他驸马身份,这是陛下的家务事,因由宗人府处置。”
延光帝瞥了一眼瑞王,心中微有些冷笑。
今日瑞王的意图算是水落石出了。
——王笑阴谋策划了那一切,却不好定罪,那便找个理由,将他将给瑞王处置。宗人府自然有圈禁皇亲国戚的地方,到了那里,瑞王随便就能将人弄死了,此事便算是解决了。
下一刻,瑞王抬起头,与延光帝对望了一眼。
今日这一局,只来了他与尤开济两人,没有御前亲审,也没有三司六部其它官员,却是真正的必杀之局。
那些文官喜欢告状,让陛下审来审去,最后却容易被人翻案。
但今次不同,不需要定罪,只要陛下起杀心。陛下杀心一起,王笑连一个辩驳的机会都不会有,任何一个小纰漏,便能要了他的命……
此时与天子对视,瑞王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坦然,仿佛在说:“陛下,老臣就是这个意思。老臣布置这一切便是要亲手杀他。陛下只能依着老臣,因为他该杀。”
沉默了片刻。
延光帝忽然面无表情地问道:“六叔爷今日来,可是有事启奏?”
几人都聊了老半天了,忽然来这么一句,其实是有些怪异的。
但瑞王与尤开济都明白陛下的意思——你随便找个理由,去将王笑拘了。
尤开济登时心中一喜:“事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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