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痴愚实乃纯良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怪诞的表哥
王笑皱了皱眉,又问道:“今年的治河款他贪了没有?”
“此事还在查,但据罗大人的奏报,杨县令抗灾十分得力,治河工程也办得不错,在上次考察时划为一等,要升到河南汝州任知州……平阴百姓舍不得他,许多人自发要给他送万民伞。”
辛宜学话到这里,露出些奇怪的表情,又道:“他在平阴县不仅官声好,还政绩斐然。前年分田,平阴县是第一批完成的,靖安王当时还表彰过他;去年黄河水患,他带头捐了五十银俸禄,发动官绅和其富户捐银赈济百姓;今年修河,他亲自上到河堤,日夜督工……这样一个人,实在不像会贪墨民脂民膏。”
莫乾插话道:“肯定是他贪的,卑职已查过,此事必是县衙所为。但确实奇怪,这杨启丰喜欢救济百姓,家里十分清贫,贪来的银子还不知去了哪里。”
王笑又问道:“刘文的死因呢?”
“尸体已经埋了,许多痕迹都已清理了,但应该不是从山崖跌下去,卑职仔细查过,山崖上没有跌落的痕迹,很可能是死于他杀……”
“去年收税的事,刘文不知道吗?”
“是,当时他正在黄河边上救灾,一直忙到今年才第一次去各村察看情况。”莫乾道:“另外,刘文平素也是敬重杨启丰这个上官,常说要以杨公为榜样……”
王笑道:“此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是……”
~~
晁黑腚渐渐觉得自己似乎捅了一个大篓子。
他感觉到那位钦差大人查起案子来没有罢手的意思,像是要把事情捅破天,查着查着又查到了县太爷头上。
整件事到现在,晁黑腚是看不明白的,钦差大人到范员外府里捉了好几个人,又带着自己到了平阴县城,找了一个客栈、包了个院子住下来。
看着每日里出出入入的护卫查的都是县太爷的事,晁黑腚越来越慌,两天后,他终于忍不住又去找钦差大人。
“钦差大人,刘大人是被范员外杀的吗?”
“差不多吧。”
“那个……钦差大人能不能不要查县太爷啊?”
王笑又露出个温和的笑容,问道:“为什么啊?”
晁黑腚也不知怎么回事,每次看到这张俊脸上浮起那样要好看的笑容,他心里就忍不住要打个颤。
明明对方看起来很和善亲切,但就是害怕……
“县太爷也是个好官,他这些年真的替俺们做了很多……”
王笑问道:“你怎么知道?”
“刘大人说的,他说县太爷爱民如子哩。”
王笑忽然岔了一个话题,问道:“你觉得一年产六十石粮,交十四石,多吗?”
晁黑腚连忙摆手,道:“不多哩。”
“这是相当于五税一了,还不多吗?”
“但俺不用交地租哩,一年得四十多石粮,够全家活下去哩。”
王笑道:“你要是觉得够吃,刘文就白死了。”
“俺……小的……小的不明白。”
晁黑腚很怵钦差大人这种语气,觉得高深莫测也有威严。
而且今天,钦差大人的语气里还有股隐隐的杀气。
“你够吃,想过别人够不够吃吗?你住在大寨山上,黄河水淹不到。但那些受了水灾的、或者以后遇到旱灾、蝗灾的,一年四十多石粮够他们活下去吗?平阴县就距离济南一百余里,一县父母官尚且敢这样,更远处的百姓怎么办?”
王笑说着,站起身来,又道:“你去年够吃,今年够吃吗?明年呢?家里再添个孩子、你年岁渐大了干不动了、病了、受伤了,这些粮食还够吗?你去年不吱声,明年田税涨一点,后年再涨一点,你够不够吃?
你还同情起范英弈了,你阿爷一年累死累活种四十石粮,他什么都不干拿走十八石。但别忘了,是全村每一人都要给他这十八石。数十年、上百年下来,他家有多少银子,你家有多少银子?你还同情他家的田被分走了?
我给你们分田、给你们派能吏、给你们划定税赋,结果人家贪了你的辛苦种出来的粮食你们不吱声了?要刘文一个人去给你们查?
去年多收你十石,今年多收你十二石,等建奴打过来了,你家里能不能分得出一个多余的劳壮上战场保家卫国?朝廷能不能拿出足够的军饷来发给将士?
到时候国弱民穷,你就不想问问你交的粮食、银子到哪去了?
等哪天你倒在病榻上,倒在强盗、异族的刀下,你指望你的范员外来保你、你的县太爷来保你吗?!”
王笑说到后来,语气愈怒,随着最后一句喝问,晁黑腚大骇,忙不迭就跪倒下来。
“俺……小的……小的……小的吱声了啊,小的告诉了刘大人……但但但刘大人死了……小的怕……钦差大人也也也……”
看这个样子,王笑摇了摇头,不再继续发火。
他有怒气,却不是针对晁黑腚的。
说不上来是针对谁,这案子查到现在,没有一个人让王笑觉得特别坏,但越是这样,让他的怒气愈发积攒。
“起来吧。”王笑道,“跟我去个地方。”
“是。”
晁黑腚老老实实地应了,随着王笑身后,绕过好几年长街,进到一个巷子。
在巷子里远远就看到有一家院门前洒着纸钱。
晁黑腚只一眼,就知道那是刘文家了。
他跟着王笑一路进到院里,看到了一身缟素的小妇人抱着一个孩子跪在灵堂前。
王笑上了香,默默站在那,也不知在想什么。
晁黑腚也上了香,接着跪在灵位前重重磕了几个响头,想到刘文的音容笑貌,又忍不住哭出来……
~~
站在巷子口的莫乾眯了眯眼,快步进到院中,只见护卫们已从书房搬了两口箱子到院中。
箱子里都是书籍和账册,王笑正站在那一本一本的随手翻着。
莫乾低声道:“王爷,杨启丰来了,带了许多人。”
“来杀我的?”
“还不确定,为了安全起见,王爷是否要先亮明身份?”
“不必了,让他进来吧……”
~~
“山东六府十五州八十九县,这八十九个县令皆是我亲自筛选过的,也包括你。”
——这是王笑见到杨启丰的第一句话。
这只一句话,杨启丰就知道自己完了。
他今天过来时,还带着侥幸,盼着这所谓的‘钦差’是个可以收买拉拢的。
实在不行,找个机会把对方除掉……
但一进院,看到那颀长挺拔的少年身姿,杨启丰只觉五雷轰顶,呆立在那里。
直到王笑开了口,他才忙不迭跪下来。
“下官拜见靖安王……”
晁黑腚与刘文的遗孀更是吓了一跳,慌慌张张跟着跪下。
……
王笑没有看杨启丰,目光看向刘文的灵位。
“他才二十四岁,按政绩考核,今年去济南再进修一段时间,明年本该担更大的担子……他每次去各个乡野村落都是徒步而行,你连一只驽马都没给他配,让他每次顶着烈日、雨雪,一步一步走上几十里地。”
听着王笑用平静的语气说着这些不相干的话,而不是问自己的罪,杨启丰更加惊恐不定,额头上冷汗不停往下滴。
“下官……下官……给刘文配了马……是他不愿骑……说是山间路途崎岖,马匹难行,又怕驾势太大,惊……惊扰了百姓……”
“黄河灾情才过,他又开始重新登记民户,为的是不再使百姓多交丁税,这里整整十一册户籍册,都是他一笔一划写的,每一笔,他可能都要走上数十步探访一户人家。这件事他做到一半,听说要免除丁税,又有许多隐匿人口要重新造册,他前功弃尽、要重头来过,却只在这作废的户籍册子后面写了一句‘喜不自胜’……这样一个能吏,你杀他?”
杨启丰重重磕了一个头。
“下官……下官从未想到要杀他,下官听说消息时……他已经死了……”
“范英弈若不杀他,你能放过他不成?”
“下官……下官……罪该万死!”
说完这一句话,杨启丰猛得站起身,向墙壁上扑了过去,却是要撞死在墙上。
“拦住他。”
王笑轻描淡写地吩附了一句,莫乾与两个番子已把杨启丰摁倒在地。
“靖安王,下官知罪,求靖安王让下官去死……下官愿把这条命赔给刘文。”
“来不及了,范英弈已经招了。”
杨启丰一愣,整张脸都灰败下来,仿如心死。
王笑道:“你看看你治下的百姓,看看刘文的的灵位,看看他留下的孤儿寡母,你对得起他们吗?”
杨启丰目光看去,眼眶一红,泪水直流。
王笑挥挥手,让人把晁黑腚与刘文的遗孀带下去。
院中再无旁人,他才叹了一口气,道:“有些人擅权谋不擅施政。但你明明是施政的良才,却偏要去玩弄权谋,何必呢?”
杨启丰哭噎不答。
王笑又道:“说吧,你给陛下搞了多少银子?”
“陛下不知此事啊!”杨启丰惊道,“陛下真的完全不知此事,全是下官自作主张……”
“我问你给陛下搞了多少银子!”
“两……两万七千余两。”
辛宜学皱了皱眉,站出来道:“你还敢蒙蔽靖安王!我算过,你至少贪了十五万两。”
杨启丰神色愈苦,闭上眼长叹道:“各处士绅、小吏截留……还要上下打点,实际所得,不过……两万七千余两……”
辛宜学听了这等荒唐之事,只觉要被气晕过去……
王笑也是良久无言。
这楚朝税赋百年来也都是这个样子,各地刮了一层又一层,真落进国库里的又有多少?
自己费心费力想要改变这局面,还有人敢在眼皮子底下旧事重演。
他一脚重重踹在杨启丰肩上,把人整个踹翻过去。
“蠢材!你若是贪些银子自己花了还只是坏……简直又坏又蠢!”
杨启丰摔了个跟头,鼻血长流,却是硬气了不少,反而喊道:“这都是靖安王你逼的!若非你把持朝纲,陛下何至于如此委屈?我等做臣子的,自当为陛下谋出路……”
“从老百姓身上刮粮银就是你的出路吗?”
“这天下都是陛下的!”
“我去你娘的!”
王笑又是重重几脚踹下去。
杨启丰一开始还是咬牙硬抗,最后想到苦处,却是放声大哭……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靖安王……此事真的与陛下无关,是我等自作主张啊……”
“我不管你的狗屁陛下!你当着这灵位的面,从头到尾向死去的刘文招了……”
我非痴愚实乃纯良 第908章 官与民(求月票求订阅)
“靖安王刚才也说了,山东六府十五州八十九县,所有地方官皆是你亲自任命。”杨启丰道:“靖安王觉得这对吗?你独揽大权,置陛下于何地?”
王笑懒得回答。
他身后的莫乾已冷笑道:“若不是王爷主持大局,今天你有开口说话的机会吗?早成了丧家犬、刀下鬼。”
杨启丰脸色愈苦,答道:“能有今日之格局,是山东文武诸臣众志成城,岂能归功于靖安王一人?”
“那换陛下统御群臣,他能做到吗?”
“靖安王,你听听你麾下小卒这是何等大逆不道之言。”
“我让你招,没让你说这些无所谓的东西……”
其实更大逆不道的话王笑刚才也说过了,杨启丰不敢揪王笑的话柄而已,心想的是自己死不要紧,却不可让靖安王对陛下生隙。
“下官相信,当年靖安王任下官为县令时,心里还当自己是楚臣,没有因下官忠于陛下而刻意排挤……”
王笑道:“与楚臣不楚臣没关系,唯才是举罢了,可惜我看走了眼。”
“下官自问这两年兢兢业业,给了平阴县百姓一份安定。”
“你本还可以给他们一份富足。”
“社稷未定,何谈富足?”杨启丰反问了一句,这才缓缓开口说起来,“这些事,陛下是真不知情,政事由靖安王和淳宁公主把持着,陛下能知道什么呢?”
“说吧,谁吩咐你做的?”王笑道:“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左老大人的门生,宋信举荐的你。”
杨启丰却是道:“前年靖安王任我为平阴县令,一开始我也觉得靖安王是要辅佐陛下匡扶社稷,直到去年靖安王失踪,按理而言当时就该归政于陛下了,可为何公主殿下能在府中私设公房、擅窃国柄?只由此观之,靖安王宁将朝政予妇人,也不肯还政陛下,司马昭之心可见一斑……”
王笑已渐渐不耐起来。
他实在懒得听杨启丰说这些,皱了皱眉,打算把他押下去。
杨启丰怕他归罪周衍,连忙又道:“靖安王……靖安王……下官愿招……”
这事到现在,他更深刻地感受到陛下真的是一点权力都没有,自己这样的臣子忠心耿耿又能如何?偷偷摸摸想凑点银子,还这里被扣一点那里被扣一点……
而靖安王只一个表情,自己都怕给陛下带去祸端,他是何等专国?陛下又是何等凄凉?
他心中悲凉,开口道:“是……宋信宋大人……德州之战时,三军不肯受陛下调令,宋大人为此深为忧虑,之后杜忠肃公战死,武将当中愿效忠陛下者更是寥寥。不仅如此,这两年来就连许多文臣也有与陛下离心之意。下官不过区区县令,却依是宋大人能联络到的为数不多的忠于陛下之人……百般无奈之下,宋大人只好让下官措筹钱粮,他想为陛下……组建一只天子亲军……”
王笑问道:“那你们的天子亲军呢?”
杨启丰面色更悲。
“莫说组建亲军,这钱粮也是一直没能凑齐……如今吏治严苛,每次收入税赋皆有严核……也就是去年黄河水患,朝廷忙于赈灾,下官这才得到机会,没想到各方士绅层层截留,下官敢怒不敢言,只收了这两万七千余两……”
“好一个‘敢怒不敢言’?银子呢?”
“我等不敢在山东招蓦乡勇,故而想把银子运到河南……但各路皆有关卡查盘,不敢轻易运去……无奈之下,下官只好找到范英弈,他素有忠义之心,家里又经营粮铺,中标了与瑞朝的贸易,我们想借下次押货时把银两运到河南……
之后,刘文似乎查觉了此事,以借宿范家为借口,趁夜进了范英弈的书房偷看账册。范家下人警觉,刺死了刘文,趁夜拖到山崖间抛了尸,之后才报给下官……下官得知此事时,刘文已经身死……”
王笑问道:“除了你这两万七千余两,宋信一共筹了多少钱粮?”
“没能筹到多少,一共也只有三万余两。”
“除了你,还有哪些人参与了此事?”
杨启丰神色又是一黯,喃喃道:“哪还有多少人呐,此事千难万难,别的臣僚们嘴里念着大义,却个个畏惧不前……便是下官,也明知此事是做不成的,三万两筹建新军……盔甲买不到、火器买不到,连银子都运不出去,何等可笑可悲?
下官做此事也是胆颤心惊,明知早晚必要事发,落得名败身死。但眼看天子受委,唯有念着君臣纲常,纵是死也得报君恩深重……”
他神色愈发萎靡,又道:“陛下身为天子,手中无一名兵卒、无一钱银子,到如今也只剩寥寥几个固执老臣……我等从不敢奢望能为陛下成事,唯盼着舍身成仁,故而绝不敢让陛下知晓。万般大罪,皆在我等臣属。
下官死后,请靖安王万不要迁怒陛下……陛下此生,崎岖于危乱之间,萍流蓬转,历经险阻,他天性慈爱,弱而神惠,只请靖安王辅之以德,往后成中兴之业……”
王笑看了他一会,到最后只是吐了一句。
“你们所谓的忠君之心,只让我觉得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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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平阴县之事传出来,成了另一副光景。
平阴县令杨启丰伙同乡绅范学弈等人,私加税赋,侵吞民脂民膏,并杀害县典薄刘文、妄图掩盖罪行。
大寨村村民晃黑腚跑到济南告状,请来靖安王亲查此事。一应证据确凿,并抄出脏银五十八万两,杨启丰与合谋的劣绅、污吏、恶仆共七十六人斩首示众……
消息一出,山东震动,时隔一年之后,许多人重新想起来王阎罗的恶名……
看着那一颗颗人头落地,辛宜学却有许多不解之处。
他向王笑问道:“为何平阴县去岁向百姓多收了税赋,看起来反而比别处更加安定祥和?”
“因为士绅都得了好处……这个世上的老百姓只要有口吃的能活下去,多半不愿闹事。没人煸动,自然风平浪静。所以先贤说我们这一部历史,是乡愿与大盗结合的纪录。”
辛宜学又问道:“既然老百姓有四十石粮食足以活下去,朝廷何不多征些粮用于准备战事,靖安王还要继续税制改革?”
“简单来说,我要求做到十分,指令到了下面一般也只能做到六分。那就只好要求他们做到十二分,看能不能得到八分。”王笑想了想,又道:“税制改革也不是为了少收税,而是为了收税更加简化、合理。另一方面,藏富于民才是正理,让百姓过上了好日子,才知道为何而战。就比如说晃黑腚,倘若他过的是以前那样朝不保夕的日子,不造反都算他老实了,指望他奋力为国杀敌,只怕上了战场,调头就投降了。”
“但……杨大人似乎已做到了六分?”
王笑默然了一会,道:“他是……我给别人要求的十二分。”
辛宜学微微一惊……
莫乾却有些窍喜。
他心想着当时自己答应夏向维不揭露其谋划让靖安王争位之事,未必是错了。
只听靖安王那一句“狗屁陛下”便可知靖安王之心……
他正想着这些,抬眼一看,只见王笑正用冷冽的目光盯着他,眼神中有些威怒。
“知道我为何杀杨启丰吗?”王笑问道
莫乾一时也不知此言何意,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回答道:“他背叛了靖安王。”
王笑语气转冷,道:“我若是因此杀他,那你也可杀,王珠、夏向维皆可杀。”
莫乾一惊,忙不迭跪在地上。
“卑职……卑职……”
“刘文忠于百姓,而杨启丰忠于君王,此二者之间的差别你自己体悟。往后你等再敢行差踏差一步,杨启丰便是你的前车之鉴。”
王笑说完这一句,翻身上马。
……
有些事王笑没说,但心里和明镜一样。
宋信又不傻,在徐州时当面来找自己要银子充内帑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平阴县这件事做得这么蠢,怎么可能是宋信指使的……
~~
晁黑腚今天看过了杀头,又到县城内为刘文新盖的祠堂去烧了香。
祠堂是仓促盖成的,靖安郡王亲笔题了四个字。
“唯忠于民。”
晁黑腚并不认得这四个字,还是别人念给他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也并不能体会其中的含意,只觉得……连靖安王都说刘大人是个好官哩。
对于晁黑腚而言,言下最大的困扰就是到处都在传是自己跑到济南告状的,给他的名声带来了很不好的影响。
但他这辈子连平阴县地界都没出过,哪知道怎么去济南……
“听说了吗?是个叫晁黑腚的刁民跑去告了县太爷……”
“俺还是觉得县太爷是个好官,这要是来个新的县太爷,多收俺们二十石三十石怎么办……”
从祠堂出来时,听到周围的人议论着这些,晁黑腚猛然感到一股火气上来,冲着他们就喊道:“多收十石你们屁都不放,才会让人多收二三十石!要是你们吱个声,当然换来的是个好官!”
他就是个乡野村民,说不出更多的道理来,憋着气到最后也只是又喊了一句:“靖安王和刘大人是想让俺们过更好的日子懂吗?!”
……
晁黑腚喊完,气冲冲地走过长街,只觉得县城里这些人笨死了,偏自己最近感悟了许多道理又不知怎么说,没来由添了几分郁闷。
一转头,他又看到了一张征兵告示,他只看得懂“征兵”二字,因为这两个字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以前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这次,晁黑腚却是挠了挠头。
——这世上都是些没见识的俗人,俺得过靖安王和刘大人的教导,要是连俺也不是去打建奴,好日子岂非要到头了?
心里这个想法浮上来,压也压不下去。
晁黑腚脑子一热,跑过去就把那征兵告示揭下来。
“干什么干什么?!”有官差大喝道。
“俺要应征!”
“应征就应征,你揭老子的告示干什么?!去,到那边去报名……”
晁黑腚挨了一通骂,走到报名处,只见前面摆着好几张桌子,排了好几条队。
等他排到前面,目光看去,这张桌子后面坐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
“俺要去当兵……”
“家里有田地吗?以后田地有人种吗”
年轻人正提笔写着什么,头还没抬就先这般问了一句。
晁黑腚听着这语气,愣了一会,下意识喃喃道:“刘大人?”
“哦,我不姓刘,我叫方延年,也不是什么大人,只是不入流的小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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