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痴愚实乃纯良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怪诞的表哥
侯方域如今已依着侯恂的意思是娶了一个官宦小姐,但他对妻子毫无感情,心底始终还是想着李香君,希望能纳她为妾。
而自从归附北楚之后,候恂这件事也一直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在侯方域看来,父亲是同意让自己纳李香君为妾的,但这知为何,最近却又变了卦。
“父亲……怎么今日又提这事……我……”
“你什么你!”侯恂不悦道:“本来老夫看李香君调任报刊局,也算是洗净铅华,但你看她来往的都是什么人,顾横波、董小宛,哼,说得好听了是知事院的校书,说难听了就是司礼监的太监。这种人气量狭小、小肚鸡肠,你不要再去招惹她们。”
“又是她们在使绊子?”侯方域也不是每一次听这种论调了,道:“我相信香君与她们不一样,父亲,我们清流文臣何惧这些权阉?”
“闭嘴,不孝子,老夫都说几次了,都叫你别去纠缠李香君!”
“父亲息恕,孩儿……”
侯恂心中暗想“我们清流文臣当然不惧这些权阉,但现在是我仕途的关键之时,当然要巴结人家啊……”
偏这蠢儿子,说了几次了还不肯听,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看不出来人家很烦你了吗?是要害你爹丢官吗?
他面上却还是一副铁面无私的表情,指着侯方域又骂道:“不成器的东西,好不容易范大人欣赏你的才华,委以重任,你看你干得都是什么事?这边追着李香君不放,那边又去勾搭有夫之妇,真是要气死老夫你才高兴?”
“孩儿真不知道那是有夫之妇,当时是因为孩儿推行新政,这才被人下套……”
“下套?你平日是什么样的当我不懂是吗?!”
侯恂气得踹了侯方域一脚,又道:“你看看那姚启圣,那是投降过建奴的贰臣,毫无气节可言。你们一起进的经改司,你官位本来还在他之上。但你再看看你,好端端一个大节无亏的俊才,就因为这点私德问题成了京中笑柄!”
话到这里,侯恂恨铁不成钢地直摇头。
侯方域怕父亲真被自己气死,连忙一掀官袍跪下来。
“父亲,孩儿知错了。”
“儿啊,我含辛茹苦供你读书,把你培养成这样人品才华放眼天下都是数一数二的英才,不是为了让你在女人肚皮上打滚的。你也快三十岁的人了……唉,你看看人家姚启圣,一个贰臣……贰臣……马上要骑到你头上了……”
侯方域抬头看去,见父亲老泪纵横,他不由心中一恸,大哭起来。
“孩儿知错了,真知错了……孩儿往后一定用心仕途,绝不让父亲失望……”
侯恂转身上了轿,马上收了脸上的悲伤表情,拿手擦了擦脸,又是一脸肃穆。
这段时间,他其实看得很清楚,姚启圣这个小官做的一系列举动都是出自晋王的授意,这家伙往后怕是前途无量了。
反观自家儿子,跟人家年纪差不多,文章、才华、人品、相貌样样远胜于姚启圣,可有什么用?
儿子还真不是输在一点儿女情长的小事上,而是不通实务、欠缺历练啊……
侯恂忽然又想起一事。
——听说晋王近来在物色在身边随行的佐官,品级虽低,却是能得晋王亲自磨砺,远的不说,前年有个叫辛宜学的小官随晋王在山东逛了一圈,这两年仕途就极顺……若能替儿子谋到这个差事该有多好……
他琢磨着这些,在皇宫前下了轿,走进宫城,在金水桥南站定,准备参与到北楚这场改变国策的早朝……
~~
天色昧爽之际,破晓时分,鸿胪寺官员唱了一句“入班!”
文武官员分左右两班走进御道,进入大殿。
侯恂是文官,站左边队列中间。
他微抬起头瞥去,见右边的武官队伍最前头站着的那人正是贺琬。
他稍等了一会,待进入奏事环节,出班咳了一声,喊道:“臣都察右佥都御史侯恂,有事禀奏……”
贺琬已感觉到身后有许多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但他并不太理会他们。
他一直都在寻找着王笑的身影。
贺琬本以为晋王会排在自己前面,然而没有,自从他入宫以来,一路上都没见到晋王的身影。
这是他第一次到京城皇宫早朝,也没有人敢与他搭话。
此时贺琬低着头,眼睛却向上微微一翻,落上殿前的帷幔上。
隐隐约约地,能看到帷幔后的龙椅上有人端坐着,而龙椅旁似还有人站在那……
“那该是晋王吧?”贺琬心想。
他莫名地感到有些欣慰,觉得大楚还掌握在晋王手上,那自己的抱负总有实现的一天,哪怕不是在自己手上实现。
身后那个士大夫还在铿锵有力地念奏章,无非还是‘孔曰成仁’那一套东西。
贺琬听都懒得听,他自己对方瞧不上自己,而自己也瞧不上对方。
一君坐井视天的短视之辈,带着古墓里发臭的味道,永远只会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于国于民有何助益?
但贺琬也知道,就是这些老顽固,能把自己打入牢狱……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停有人站出来弹劾他,也有人站出来维护他,他身后的吵架声越来越来大。
朝堂上火药味渐浓,意见相左的两批官员针锋相对,喊哑了声音。
维护贺琬的,主要是在海贸中受益的一批官员,他们在法理上一直处于下风,一直以来的策略就是上书请封王康为郡王。
这是一个避重就轻的做法,但不能用来在早朝上争辩。因此渐渐的,主张重惩贺琬的身声就占了上风。
到了午时,文武官员都感到疲倦饥饿。
侯恂眼看时机到了,高声喊道:“贺琬无视朝廷法度,擅自苛剥奴隶,上下贪贿,狂心益悖,合该重罚,以儆效尤!”
“请陛下重惩贺琬,以儆效尤!”
一群群臣子跪了下去。
贺琬低着头,也跪倒在地。
终于,帷幔之后,有人开口道:“贺琬,陛下问你是否知罪?”
是王笑的声音。
贺琬应道:“臣知罪。”
“既然如此……”
王笑声音颇为随意,他说着停了下来,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问陛下的意见。
大殿中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摒息以待。
就在这一边随意、一边郑重的气氛中,王笑开口道:“贺琬越权谋私,但念其昔日功勋,免其死罪,罢总督天下水师军务、琉球总兵、讨洋大将军、海贸平章事之职,削威远侯封号,贬为天津卫百户……钦旨。”
“臣,谢……陛下厚恩。”
贺琬抬起双手,解下头上的官帽放在一边,重重磕了个头。
他努力想从王笑的声音里听出一点什么,想知道王笑是不是对自己很失望,但王笑的声音很平淡,他什么都听不出。
这让贺琬感到不安,感到心里空落落的。
王笑又道:“退朝,余下之事,待未时再开朝商议……”
诸臣行礼恭送皇帝。
侯恂低着头,瞥见那披着明黄龙袍的皇帝被人从帷幔中抬了出去,晋王也走下御阶,径直穿过百官,从正门离开大殿。
——陛下越来越不爱说话了啊。
侯恂心里想着,很快却涌起一阵狂喜。
这次,对贺琬的处置比他想像中要重得多……
而他侯恂,作为扳倒水师总督的领军人物,势必一战成名,在朝堂上站稳了脚根。
这一刻,皇帝在他身前乘着御辇转向乾清门,晋王在他身后走向文昭阁,而侯恂已经知道谁才是能决定命运的那个人……
——呵,晋王一党?可笑你们这些人到如今还自诩为晋王一党?如今晋王虽无天子之名、已有天子之实,他岂能与你们结党?
晋王已是世主,这天下谁人不是他的臣属?就只有你们是他的心腹?老夫就不能是他的心腹吗?
但凡忠心为国之人皆是晋王心腹,一群蠢材连这都看不清楚,还以功勋自居、飞扬跋扈,你们不贬职谁贬职?
~~
贺琬缓缓向宫门外走去。
他已经摘掉了冠帽、脱掉了衮袍,只穿着一身单衣。
他这些年发福得厉害,加上长年出海造成的关节炎、风湿病使他走起路来显得格外吃力。
其他人都脚步匆匆,因为他们休息之后还要再回来继续朝会,唯贺琬走得很慢……
他一次又一次转过头向文昭阁的方向看去,希望看到王笑派人来召他过去见一面。
但每次都没有,放目所见,只有宽阔的广场,以及别的官员或同情或避之不及的眼神。
“晋王不见我吗?”贺琬向一名熟识的官员问道。
“贺都督……不是,贺……唉,先出宫吧,回去休息两天,我们会再为大人求情。”
贺琬就这样缓缓穿过金水桥,往右掖门走去。
这是他第一次来紫禁城,很有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
走到这里,他又是一声长叹,知道晋王今日又不会再见自己。
然而,前方一名太监小跑上前,喊道:“贺大人,陛下召到你乾清宫……”
~~
乾清宫,贺琬踏步走了进来。
这一刻他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从昨天到今天,有太多次希望落空,但他终于还是站到了王笑的面前。
这殿内冷冷清清,只有他与王笑,以及帷幔后的皇帝。
“晋王,我……”
贺琬有太多话想说,但当着皇帝又不知怎么开口。
王笑走上前,一把拎起他的衣领,拉着他一直走帷幔,按住他的头。
“看,这是什么?”
贺琬被摁着头,目光看去,看到了一个……木头雕像?
匆匆一瞥之后,他的头被王笑摁着,正对着那龙椅。
“陛……陛下……”
“我问你这是什么?”
“这……是龙椅?”
“是鎏金,是汞。”王笑道,“知道什么叫鎏金吗?抹金泥涂器上,以炭火温烤,使水银蒸发,是为鎏金。”
贺琬只觉脑袋里一切迷糊,这边还在想着眼前的陛下是一个木头?完全不明白王笑在说什么。
王笑又道:“知道为何连陛下的龙椅都不是真金的吗?因为我们没那么多黄金,因为我们楚朝现在年产黄金不过万余两。”
“臣……罪臣不明……”
“来,你不是能耐吗?三百年白银战争知道吗?金本位与银本位知道吗?知道我为什么发行宝钞?知道什么叫信用本位吗?你有能耐找银子是吧?去把加利福尼亚的金矿占下来啊,去把各大洲殖民了啊,或者换点粮食、火器也行,你贩卖黑奴赚了什么、又付出了什么你算过了没有?”
王笑说着,拎着贺琬,重重将他摔在地上,又是一脚踹上去。
“美洲金矿产地的发现、土著居民的被剿灭、被奴役和被埋葬于矿井、对东印度的征服和掠夺、非洲成为猎获黑奴的场所……标志着资本主义生产时代的曙光。”
他低声地喃喃念叨着,又道:“你倒好,问都不问我,自作主张地参与进去,赌上我们泱泱大国的名义,去给西方资本再增添一缕曙光。金矿产地在你手上吗你就贩卖黑奴过去、你手上有殖民地吗你就以为你是资本了?过着给人打工的命、操着资本家的心,帮助人家挖矿、让人家大搞金银套购,你比清政府还蠢……”
贺琬挨了两脚,也不敢爬起来,只是应道:“晋王息怒,臣所做所为皆出自腑腹忠心……臣只是想替晋王把……”
“闭嘴,我气得是你不忠吗?我气得是你的愚蠢和短视,你一边做着祸国殃民的勾当,一边还自我感动,心里嘀咕着我‘假仁假义’和‘滥好心’,自以为是地差点把家国拖上一条积贫积弱积恶的不归路。你但凡问我一句,一句就够了,我有你这样蠢的同伴,你还叫我息怒……”
我非痴愚实乃纯良 第1043章 指路者(求月票求订阅)
“晋王,罪臣……罪臣……”
贺琬本来有很多很多话想对王笑说,他酝酿了一整夜的肺腹之言,想要诉说他的忠忱、担当,私心里也确实觉得晋王有些滥好心。
可现在,他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说什么呢,什么金本位银本位的一时也不懂。
倒是自己没有殖民地,去给别人贩奴卖那点银子得不偿失,这一点听明白了。
晋王果然还是高深莫测,高深莫测……
六年前,第一次见王笑时,贺琬不过三十出头,那时候他意气风发,桀骜不驯,鲜马怒马,一掷千金。
这些年他也是日渐手握重权,他收复琉球,坐镇一方,号令一下,旌帆蔽空。
他家中收容各国姬妾数十人,东洋的,西洋的,黑的、白的,各式各样应有尽有,那些美人从来都跪在他脚下,视他为主人。
活成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贺琬也还是告诉自己,不要骄傲自满,要独慎、要自省,君子戒骄戒躁。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为大楚、为晋王地苦心经营。
然后一回头,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狂悖到这个地步了。
——自己前半生饱受欺凌,掌权之后以更残酷的手段把这些欺凌施加于更弱者,美其名曰为了家国。
若真如此也就罢了。
可是,错了啊……
自认为最懂晋王的高瞻远瞩,可还是擅作主张,私心里还不是以为自己比晋王更杀伐果断?
想到这里,贺琬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剩下一片哽咽……
“罪臣……罪臣……罪该万死……”
王笑低头看去,看到的已不再是六年前那个鲜衣怒马的赌公子。
如今的贺琬体态发福,长年的海上生活给了他太多的病症,口腔溃疡、关节炎、风湿病、胃病、湿疹……
入目所见,是浮肿的眼袋、溃烂的嘴角、稀疏的头发、布满藓斑的一双手。
他才不到四十岁,看起来比侯恂都老……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有些可怜,但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很可怜的人,几天前还坐镇东南,手握数十万人生死,一声令下就酿造无数更可怜的人。
王笑于是又踹了他一脚。
但这一脚踩在贺琬肩上,想到他有肩周炎,王笑还是收了几分力道。
“罪该万死?你的罪名已经定下了,满朝文武为你争论了一整个早上,没有要你死。”
贺琬哭道:“那是……晋王仁厚,从轻发落罪臣……”
“不是我仁厚。”王笑道,“我本来杀把你千刀万剐,是陛下宅心仁厚,主张从轻发落。”
贺琬没听出王笑话语里的玩笑意味,抬头看去,只见龙椅上端坐的木头皇帝不喜不悲的……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他都还没来得及震惊于皇上变成了木头,就被王笑一顿连踹带骂,一时心绪茫然。
王笑又道:“说说吧,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吗?”
贺琬道:“臣知道错了,臣不该贩卖黑奴,该直接抢那些蕃邦的殖民地和奴隶,让他们给我们开矿种植,即不丢海外利益,又不损大国名望……”
“蠢材。我没问你我该怎么做,我还轮不到你来指手划脚。我问,你该怎么做?”
贺琬道:“臣不该欺瞒晋王……臣往后一定万事先请奏晋王,绝不敢自作主张。”
“蠢……”
王笑停下骂人的话,他突然发现自己染上了王康的坏习惯,他摇了摇头,道:“我决意攻打琉球时又是如何做的?召集水师诸将连日商讨。”
“臣……臣明白了。”
“你明白了?你现在明白了?我们一言一行系万万生黎,连我做任何一个决策尚且要多开会、多商议。就你能耐?仗着身在海外搞一言堂,狂?你继续狂啊!”
贺琬连忙磕了几个头,泣声道:“晋王息怒,臣再也不敢了……臣真的明白了。”
王笑看着他,看了好一会。
终于。
“起来吧。”王笑道。
“是。”
贺琬撑了一下,却是没能站起来,膝盖上“嘎达”了一声。
有人伸手拉了他一下,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他抬头看去,见王笑虽还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但已不像刚才那样生气。
“知道我为何让你到天津卫当百户吗?”王笑又问道……
~~
内阁。
白义章冲进钱承运的公房,把一封章奏摔在案上。
“侯恂这个狗东西……”
钱承运头也不抬,道:“都是明白人,别在我这里演出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
白义章讪讪一笑,只好道:“你看得明白晋王是什么心思吗?”
“明白,也不完全明白。”钱承运道:“你若想要功劳,还是把心思放到推行新政上吧。”
“之前反对新政的也是你,如今闷头推行新政的也是你,为何啊?”
“发现了吗?晋王与以前不同了。”钱承运喃喃道:“大概是郑元化的死讯传来之后,晋王越来越让人看不明白……他今年不过二十又一,但治国的手段已远超先帝当年啊。
就这次的事,放在郑元化身上也是一个大难题。功勋们瞒着他得了利,处置不处置都会埋下祸端。但你看晋王是怎么做的?他自己不出面,让一些清流文官出面弹劾。今日惩治了贺琬,贺琬还不能心生怨怼,只能感恩于晋王从轻发落,这是第一层。
这满朝功勋,包括你我,自以为是晋王心腹,收复京城之后难免心生傲气,别的不说,你为何会因为斗不过侯恂而气急败坏?因为你对人、不对事。若是对事,贺琬就是越权了,侯恂弹劾他理所当然。但你是怎么想的?‘我们是功臣,侯恂不过是后来归附的降臣,他凭什么赢我们?’这样的苗头,晋王要掐掉,这是第二层。”
钱承运说到这里,瞥了白义章一眼。
白义章却没给他想要的幡然醒悟的反应,冷哂道:“侯恂就是不配与我斗。”
“你还不明白吗?”钱承运笑了笑,道:“若论讨厌侯恂,晋王一定比你还讨厌他……”
“为何?”
“这是晋王的私事,我不好言说。”
白义章笑了笑,在公房中坐了下来,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所以我才没想到我居然压不住侯恂。”
钱承运道:“你气量小,晋王却有海纳百川的容人之量,他虽然讨厌侯恂,但还是能用侯恂。这不仅是气度,还是在向朝臣表明他的态度。
近来朝堂上多了一些新词,什么保守派、进取派,尤其是在变法开始之后,好像把士族出身的官员和寒门出身的官员对立起来。保守派担心晋王会不停削弱他们,进取派自认为是晋王一党,这不是什么好风气啊。
士大夫们维持了我们这个家国数千年的繁荣昌盛,晋王就算再变法,也不是想要把他们一网打尽吧?就算缙绅中许多贪得无厌之徒,但我们学的毕竟是‘修身治国平天下’,士族中许多人也真的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啊。
晋王重用侯恂、姚启圣这些人,就是在告诉天下人。不论是士族还是寒门,只要你遵楚朝法度一心为国,皆是晋王的臣属。
如此一来,因变法而人心惶惶的局面算是得到了缓和。表明上看起来好像朝堂上争执的更厉害了,但可怕的不是有这种争论,而是‘晋王一党’不管做什么都没人敢出来反对,怨念堆积无从发泄。
现在这局面,朝中各派在争论中推进治国之策,可比‘进取派’的一言堂要开明得多吧?这是晋王的第三层目的。”
话到这里,白义章道:“换言之,我这次是输给侯恂了?”
“又没治你的罪,你输什么了?”
白义章也懒得在钱承运面前装,直说道:“输了威望,也输了往后每年这贩卖奴隶所得的收益啊。”
钱承运笑了笑,道:“压一压你的威望对你不是坏事。至于收益,下午还有一场朝会,想必会商议此事,晋王向来待臣下不薄,还能亏待了大家不成?
说来,这也许是晋王的第四层目的,把变法和开海的政策顺得推行下去。”
“晋王可还有第五层目的?”
“也许有,也许没有。”钱承运道,“但我也只能看出这些了。”
白义章叹息一声,道:“回想起来,当年晋王开窍之后找我要求次卢次辅时的场景,恍如隔世啊。”
“我们终于熬死郑元化了。”钱承运低声说着,回想起当年的卢正初与郑元化,喃喃叹道:“今日你我在此交心攀谈,或有一日,我们又是不死不休的政敌……但也许不会。”
“为何不会?你瞧不起我?”
“因为晋王喜欢务实之人。”钱承运道:“你问我为何反对新政,又为何推行新政。因为我反对新政之时,晋王才刚刚平定中原,天下人都在等着看他有没有治理天下的能力,当时我认为……他还欠些火候。
治大国如烹小鲜,如今,晋王掌握火候的功力已炉火纯青。”
白义章点点头,叹道:“是啊,短短三个月间,晋王这施政的手段又是突飞猛进啊。”
钱承运点点头,似在感慨,又似有些畏惧。
“你我同僚多年,我再提醒你几句。晋王虽无天子之名,已有世主之实,你可曾见人主与臣僚结党?这件事之后,满朝臣子皆是晋王之臣。往后你切勿再以‘晋王一党’自居,自以为是忠心为晋王,却容易误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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