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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案现场直播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退戈
老人手里的纸张被捏到变形,他张开嘴,怀着最后的期望:“谁呀?教授啊,专家啊,还是哪家公司机构?”
何川舟字正腔圆:“穹苍。”
第83章 申请
男人张开嘴,想要斩钉截铁地告诉何川舟“不行”,声音都发到一半了,想起对面这人执拗的性格,又赶紧憋了回去。
对待下属就应该要循循善诱,动之以理。
吵什么吵,没必要的。
老者问道:“梁队呢?他是你们组长,怎么我好久没见到他了?”
何川舟说:“他支持我的决定。”
“那应该是由他来跟我请示,他人呢?”老人骂骂咧咧,一面去摸自己的手机,想要打电话叫人过来,“真是的,什么事情都丢给你处理,那要他这个队长干什么?不像样!我让他马上过来。”
何川舟紧盯着他,面无表情地说:“他精神上支持我,行动上服从您。一切指令由您决定。”





凶案现场直播 第91节
对面的人听着笑了,怎么还有想的这么美的人。
“怂货。”
何川舟说:“请您批准。”
老者表情严肃起来,不自觉紧绷的嘴角为他增添了两分凶厉。他摇头道:“不可能。”
何川舟:“为什么?”
“我们不应该把无关人员牵涉到案件中来,尤其是这么危险,又需要保密的案件。”
已经上了年纪,不想继续在刺激边缘蹦迪的公安局局长,咽下喉间的酸涩,苦口婆心道,“我已经替你们顶了很大的压力,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谁来担这个责任?”
何川舟冷静反驳道:“我想,做一个决定最需要考量的,不是最终谁来承担这个责任,又或者谁担得起这个责任。而是它有没有必要,可不可行,需不需要。这也是以前您教给我的。您对公义的信仰和对真相的执着,一直都在激励着我。”
“你不要给我戴高帽,我就认真和你讲。我可以给你三个理由。”李局长比出手势示意道,“第一,穹苍没有任何的职务,她现在是一个无业游民。她所擅长的专业领域对我们的侦查也没有太大的帮助。如果我们需要寻求帮助,有更多更好的顾问人选。局里跟许多专业人员都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为什么要再加一个穹苍?有必要吗?”
何川舟点头。
“第二。她是范淮的老师,最基本的避嫌我们应该做到。她的动机和立场过于有偏向性,她给出的分析很可能会误导我们。”老者说,“我知道你们偏向于范淮是无辜的,但目前没有任何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件事,在法律上,他还是一个罪犯。我们应该以尽量中立的角度去调查案件,不要预设太多的立场。”
“第三!”
老者声音突然加重,用力拍了下桌面,满脸写着沧桑,内心的郁闷几乎无法掩饰。
“你还没被骂够吗?如果现在把穹苍拉进来,你让几位死者家属怎么想?让先前的受害者家属又该怎么想?你这是在向公众表态啊。舆论这把刀是很锋利的,只要你挥出去了,它就一定会伤到人。我都能想象得到媒体到时候要怎么带风向带节奏。谁来写报告?谁去开会做检讨?要是再出一个江凌该怎么办?我们要考虑社会影响!”
何川舟:“我觉得……”
“还有!”李局长说,“穹苍之前还是我们的怀疑对象。她的分析里写什么?大学教授。她以前也是大学里的讲师,虽然不是教授但符合了一半。你把她请过来,你的队员都答应吗?”
何川舟颔首,说:“我也可以给您三个理由。”
对面的人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讲。
何川舟徐徐道:“第一,穹苍很聪明,不是一般的聪明。您手上拿着的,就是她递交给我的案情分析。”
李局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报告,松开手,不着痕迹地将它放到一旁。
何川舟视若罔闻,继续道:“她比我们更了解凶手,更接近真相。她的天赋比许多专家顾问更加有用,而能力跟职业,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李局黑着一张脸。
何川舟:“第二,她不能算是完全的无关人士。至今发生的许多事情都围绕在她身边,也是她帮助我们,捕捉到了最关键的线索。根据丁希华的证词推测,穹苍很可能会是他们下一个目标,或者一直是他们的目标。如果穹苍可以加入我们,能为我们提供巨大的帮助。”
李局张口欲言,却又语塞。因为愁眉思索,眼角的皱纹变得更加深刻。
何川舟说:“第三。穹苍的个人信息已经暴露了,她的出现,让对方长久以来隐在暗处的动作被人察觉。三夭的内侧公告发布之后,网上几乎都在讨论她和范淮的案件。如果我是那个人,我会对她非常戒备。对方有铤而走险的可能,我们有保护她安全的责任。既然如此,不如干脆让穹苍加入,方便大家同步调度。我相信以她的素质,不会要求过高的酬劳,且会严格履行保密的义务。”
李局叹说:“这不是酬劳的问题啊。”
他呆坐原地,久久不语,目光沉沉地落在一侧的文件扉页上,随后用手拨开堆积起来的文件,看着被他夹在玻璃层里,已经有些发黄的旧照片。
淡淡秋风吹了进来,夹着楼下花坛里的桂花香味。
李局叹了口气,说:“穹苍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一些。”
何川舟见他感慨,说道:“您认识她父亲吧?”
“认识啊,以前也是我手底下的人。你们这些人哪个不是我没带过啊?他比你要早一批。”李局说,“那当年,他可是警校的校草。半夜的基层任务我都不敢随便派他出去,局里的宣传片都是派他去拍的。”
他声音低沉下去:“后来出事故,受了伤,就离开了。本来是大好前途的,真是天妒英才啊。”
何川舟说:“那么多年了您还记得他,说明,学长以前是个好警察。”
李局赞同点头,渐觉不对,问道:“这跟穹苍有什么关系啊?”
何川舟说:“人情社会嘛。”
“人情你个头啊!”李局骂道,“少给我打马虎眼!”
何川舟正经道:“那您看?”
“嗯……”李局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叹息,他端过手边那个已经用了几十年的老旧瓷杯,说道:“穹苍这孩子,我其实不是很了解。你在支队做了那么长时间,是吧,应该知道要怎么协调队员之间的关系,不要一意孤行。有些人还年轻,你得多带一带,给他们安排清楚。如果直接忽视他的想法,他可能会觉得自己被孤立。你说呢?”
何川舟想了想,道:“如果您是指谢奇梦的话,我相信他是可以理解的。那时候穹苍还很小,他们之间的芥蒂,可能只是源于某种误会而已。我认为穹苍这人性格其实偏向温和,这点看人的信心我还是有的。”
“不单单是指某个人,我是在提醒你。”李局说,“你确定,你对穹苍足够了解吗?你把这种了解告诉其他人了吗?你手下的那帮小子都是怎么想的?”
他说:“穹苍的履历摆在那里,她童年时期家庭不健全,青年时期性格有缺陷,她整个成长经历都不健康,大家怀疑她不是没有道理的。范淮逃跑的时候你们不是自己调查过吗?有时候误会是糊弄不过去的,不要留下能让人攻击的把柄。”
何川舟若有所思,点头道:“我知道了。”
李局嫌弃挥手:“行了。出去吧。”
何川舟脚步后退,不忘问道:“所以您是同意了对吗?”
李局眼睛一瞪,勃然怒道:“你还要我怎么说!你不要得寸进尺我告诉你——”
何川舟迅速合上大门:“再见!”
“低调——”老者的声音在门后吼道,“你做事给我低调一点!”
·
何川舟标志性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队里一个正在查资料的警员闻声抬头,问道:“怎么样啊何队?李局同意了吗?”
另外一人笑着插嘴:“没有你何队办不成的事。你问这话简直是在侮辱。”
众人哄笑:“你这马屁拍的真是臭不要脸。”
何川舟朝几人点了点头,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她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找。
然而她的通讯录名单实在是太长了,她茫然翻了半天,终于想起穹苍那位心理评估师的名字叫什么。
方起,想要放弃的时候就一定会想起来的名字。
她妈给他起这个名字可真是良苦用心。
何川舟拨打过去,听着系统拨号的声音,将头靠在椅背上放松。
“喂?”对面的男声很轻快。
何川舟:“方医生。”
“是我。”方起说,“何队吗?稀客啊。不知道找我是有什么事。”
“这件事情还没有决定,希望你能暂时保密。”何川舟说,“我们内部讨论了一下,想请穹苍作为顾问,协助我们参与调查。”
方起那边安静下来,明白了她的意思。
几声呼吸声过后。
“她的测评报告你需要吗?”方起笑说,“最新一期的昨天刚刚写完,当然如果你想要她过往所有的测评记录,我这里也有存档。”
何川舟说:“我不需要那些东西,我需要直白的解释。”
“什么叫直白的解释?让我列举一下穹苍做过的好人好事吗?”方起插科打诨道,“那这个你们可以去学校里问问,我还真不了解。据说a大的学生还挺喜欢她的。只是不知道你们用来证明好人的证据是什么,达成多少赞才行?”
何川舟对他的讽刺不以为意,她打开面前的电脑,语气平淡却极有压迫感:“方起医生,我看过穹苍的三夭副本记录,根据他们后台的数据监测显示,穹苍很可能有应激性创伤综合征。这一点,你没有在任何报告中写明。”
方起沉默。
何川舟说:“你的报告没有可信性。所以,你是没有认真评估还是,其实你也不了解她?”
电话对面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只是不想过多暴露别人的隐私。事实证明,即便是在面对恐惧的情况下,她依旧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我希望如此。”何川舟说,“我们需要真实、有效、可靠的测评结果。如果你们有意愿的话,我希望下周三之前,你能来局里做一个完整的解释。”
方起说:“我问一问她。”
何川舟:“好。”
方起看着被干脆挂断的电话,瞥了瞥嘴。他手指熟练地一滑,点中最上方的名字,拨了过去。
“喂!”
单单一个字就透露出他不善的情绪。
穹苍说:“看来你心情不好,我们下次再聊。”
“等一下!”方起简直被她搞得没脾气,问道,“你想参与警方对范淮案件的调查组吗?”
穹苍不假思索道:“当然。”
方起说:“他们要拉我过去问话。”
“祝你考核顺利。”穹苍声音高了起来,显然很有兴致,“祝你万无一失马到成功!”
方起:“你是不是没有心?”
穹苍说:“我给你发个红包吧。”
方起:“行了,我知道了。”
第84章 解释
方起挂掉穹苍的电话之后,看着界面里的游戏,也没了兴趣,切屏退出,起身活动手脚。
他站到窗户前面,目光从楼底的花坛移动到远处的树影,又毫无目标地往其它地方乱转。他在同一个地方毫无意义地站了五分钟,还是做了决定,深深吸一口气,返身回去,拿起手机,翻找片刻,拨通了一个号码。
方起关上窗户,让背景里的杂音可以消失。
“喂老师。是我,方起。您最近身体还好吧?”
……
“没什么别的事,只是问候您一句,顺便想跟您了解一下穹苍的情况。”
“哦她没什么问题,她很好。只不过,我对档案中缺失的一段信息感到有点困惑,穹苍本人不大愿意提及,可这样会影响我判断的准确,所以是想请教一下您的意见,不知道您清楚多少。”
“没什么别的事情,我一直好奇心强烈,您知道的。”
……
“我想知道,穹苍的大脑当初为什么会受伤?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脑功能出现异变的?她为什么对此隐隐有些避讳,从不跟人提及?还有,她是否对黑暗有着强烈的恐惧?说实话,我对于她年幼时期坚持选择自己生活也感到有点奇怪,她在抗拒的到底是什么?”
对面低沉浑厚的男声从扬声器里响起:“穹苍不是对黑暗有着过于强烈的恐惧,她可以在黑夜里正常行动,属于正常情绪波动的范围,所以很多人不知道她其实怕黑。但是黑夜加上一些别的因素,会让她出现一定的应激反应。”
方起沉吟:“那……”
对面的人道:“许多心理上的问题,都是童年时期所遗留下来的伤痛,只不过,穹苍对治愈这种疾病一直表现得不够积极。”




凶案现场直播 第92节
方起问:“为什么?”
“为什么呢?”对面的人感慨说,“因为人类的感情矛盾又复杂……”
·
周三,方起换上一身笔挺的西装,驾车前往公安局。
何川舟准时在会议室里等候,将房间号发给了他。她手下的一干队员也已就位。
众人在长时间加班后难得迎来了可以摸鱼的空隙,正觉得开心,个个姿势懒散地瘫在木椅上打瞌睡、玩手机,或小声聊天。他们对穹苍是否加入并没有太大的感觉,毕竟双方之前都不认识,只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谢奇梦坐在角落,面色凝重,低头不语,显然不在状态。
何川舟翻开面前的文件,手里握着一支笔,咔哒咔哒地按着响声。
谢奇梦抬手看时间,就听何川舟说了一句:“不要急。”
谢奇梦又将手放下。
何川舟放大声音,似乎是在对着众人,其实是对谢奇梦说。
“今天是最后一次机会,大家有什么想问的就及时问。如果以后顺利合作了,我不允许组内出现猜忌或排挤的情况。”
“有必要吗?”谢奇梦忍不住道,“这样的会议真的有意义?心理评估能够证明多少事情?”
何川舟望向他,说:“有没有意义,等谈过之后才知道。每个人把自己的道理说出来,没有道理却固执己见,那就叫偏见。我们的职业不允许出现这样的偏见。”
众人安静下来,将注意力投向这边。然而两人却不说话了。
一名队员耸耸肩,尴尬地做了个鬼脸。
不多时,他们约的人也到了。
方起推门进来,看见一成排坐着迎接他的警察,勾唇笑道:“大家好啊,这么热闹,别是鸿门宴吧。”
他不用招呼,自行选了个相对众人的位置坐下。
被一排警察盯视,普通人难免会觉得不自在,方起仍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说道:“你们想从什么地方开始走流程?一般来说我的咨询费用是很贵的,但这一次可以给你们开个特例。不过对于一些莫须有的指控跟污蔑,我是不会容忍的。如果涉及不必要的隐私,我也不会进行回答。”
何川舟说:“再等一等。”
“还有谁?”方起摊手,“开大会啊?”
何川舟:“三夭的负责人,也是我们的合作顾问。”
方起:“哦。”
没多久,又有一人推门进来。
果不其然是贺决云。
他看见方起,诧异地挑了挑眉。两人目光相对,贺决云眼里的困惑愈浓。
方起说:“贺先生,又见面了。”
贺决云笑道:“是有什么很重大的事要宣布?居然来了这么多人。”
他也选了个左右无人的位置,坐在何川舟跟方起的中间。
“既然人到齐,那就开始吧。”何川舟说,“今天请大家来,是想要再对穹苍做一次心理评估。”
贺决云闻言不是非常高兴,余光扫向谢奇梦,说:“这样……不大合适吧?穹苍并不是嫌疑人,也没有作案的可能。”
何川舟:“是我的要求。”
贺决云正要说话,旁边方起接话道:“也是穹苍的要求。”
贺决云闭嘴了。
方起幸灾乐祸道:“怎么?她没跟你说啊?”
贺决云说:“她说不说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是要知道的。她总不能做什么事都要向我报备吧?浪费口舌。”
方起一脸欠揍道:“可你满脸写着不高兴。”
贺决云:“我面瘫,懂吗?”
方起:“理解。”
何川舟无视了二人的争吵,说道:“我希望让穹苍加入我们的队伍,一起进行调查。在这之前,最好是能将彼此之间的误会都消除干净。”
她从文件夹里抽出两份资料:“这是我们之前调查过的穹苍的履历。”
她把资料分别发放给左右两人。方起没有拿,贺决云狐疑地打开看了一眼。
方起说:“诸位质疑我的实力,我是不认同的。我再重申一遍,我的心理评估报告真实可信,只是我不认为应该把客户的所有隐私都写到文件里去。”
“你的职业要求我没有意见。”何川舟示意道,“你不看看吗?”
“我不用看,我知道。”方起表现得十分坦然,“我也知道你们想问的是什么。”
贺决云正看到一半,因简洁文字所描述的内容感到一阵压抑心惊,闻言抬起了头。
方起表情严肃起来,两手交握,摆到桌上。
“既然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我们就直接略过无关紧要的前奏好了。我先回答你,关于穹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的问题。”
何川舟颔首,贺决云也暂时放下手里的东西,等他陈述。
方起说:“诸位应该知道,穹苍的母亲祁可叙,在她六岁左右去世了。祁女士生前因为受到丈夫离世的打击,精神变得不大稳定,独自照顾穹苍显得力不从心。可是她一直抗拒他人的帮助。并远离了所有与丈夫相关的亲属。”
“我理解一位女士独自抚养孩子的艰辛与压力,她在教育穹苍的过程当中,的确有一些不正确不合理的手段,乃至是可以称得上偏激的保护。但是,我相信她内心是希望可以照顾好穹苍的,在她保持清醒的时候,她还是履行了部分身为母亲的责任。”
“祁女士去世的原因,警方给出的通报是自杀。而在她死亡之前,她用一个木质的摆设,砸伤了穹苍的脑袋,然后将她独自丢在家中,夺门离去。穹苍当时其实并没有失去意识,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保持着清醒,只是无法求救。她从客厅一路爬到了门口,在坚持了12个小时之后,才终于被警方救出送去医治。”
周围传来几人压抑的抽气声。
即便他们已经知道了这段经历,可是当单纯的文字被描述成画面,并浮现在他们脑海中的时候,他们还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悲伤,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冲击力。
“这是一段过分漫长的时间,换做任何一个成年人,在黑暗中无法动弹地忍耐十二个小时,我相信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方起的声音犹如潺潺流动的河水,十分平缓。然而那些低沉的音节却将众人的内心搅出了骇浪。
“那时候她还很小,可是,她的智商又比普通的六岁小孩要成熟很多。她不是那么的懵懂无知,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贺决云垂下眼眸,喉结一阵滚动。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用力收紧,抓皱了裤子的布料。
他即想让方起说下去,又想让对方赶紧闭嘴。然而不听、不看、不过问,不代表它不存在。他的抗拒无法改变穹苍曾经遭遇过的事实。
她当时能做些什么啊?她要一秒一秒地数着时间,盯着门的把手等待母亲的归来吗?
方起:“当天的具体情况,除了穹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对此她选择了隐瞒。但是,年幼、黑暗、重伤、疼痛,来自母亲的伤害,漫无边际的等待,生死边缘的游离,自此开始她患上了ptsd。这个能理解吧?”
会议室内的众人都异常安静。
在这一点上他们无疑比穹苍要幸运许多,虽然家庭里也有吵吵闹闹的琐碎麻烦,虽然父母也曾因为生气对他们进行武力教训,但他们没有在年幼时期经历过这种能够重塑他们人生的灾难。
家庭带给他们更多的还是温暖,父母对他们而言像一顶保护伞。他们能同情,能理解,却无法大言不惭地说感同身受。
方起说:“而对于这种心理上的创伤,穹苍依旧选择了隐瞒,她并不希望我在这方面给予她帮助。所以,这是一个秘密。”
有人惊讶喊道:“为什么?!”
方起似有似无地扫过角落里安静的谢奇梦,说:“不是所有的伤痛都希望被治愈的。当它成为一种再不复来的记忆的时候,人会宁愿选择,将它铭刻在生命里,作为提醒自己它曾经存在过的证明,也不愿意它跟着对方一起消失。”
“啊?”一位队员无法理解道,“记这个做什么?大难不死?死里逃生?心理问题是很痛苦的,难道她要伴随一生吗?”
方起望向说话的那人,问道:“你以为,被家暴的孩子,就会憎恨自己的父母吗?你们身为执法人员,应该接触过不少这样的人群吧。”
一侧的何川舟说:“不会。”
方起说:“是的,不会。大部分的孩子,虽然会畏惧,但依旧会孺慕自己的父母。甚至可能比普通家庭的小孩儿,更加珍惜那一点来之不易的温柔。那是本能的爱意,只要家长留念一点感情,这种爱就很难断掉。他们可以为了得到父母的一点赞同,让自己变得更加乖巧、懂事。他们会主动忘掉那些不开心的事,找各种借口为父母的荒诞行径做出合理解释。比起责备父母,他们更容易责备自己。毕竟孩子要二十四个小时跟父母在一起,劝说自己是被爱着的,才能让生活带有一点希望。你指望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能够深刻明白憎恨是什么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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