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眷(重生)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茶暖不思
云姒淡淡瞥了眼云姮,又朝蝶心斜晲过去:“二姑娘是客,理应在正殿候着,陛下都没来,你就领着人在御乾宫到处走,蝶心,这点规矩你都不懂吗?”
她不愠不火的态度,反而让蝶心陡然噤声。
“四妹妹勿怪,是我让她带的路,”一抹暗色轻闪眼底,云姮转而笑道:“我记得四妹妹舞艺精湛,既然都来了,请四妹妹帮忙瞧瞧这舞谱如何。”
说罢,云姮微微侧身,将宫女托于手中的一叠玉版宣纸轻轻递到云姒眼前。
……
华清殿内,层层薄帐自梁顶四周静垂而下,一路铺展至金砖地面,将御池隐隐约约掩于其间。
御池氤氲,温泉之上缭绕着暖热水雾,脉脉灯辉浮云般蕴于水波,轻轻流淌。
齐璟阖目浅眠,半身沉入水中,露在温泉外的肩背肌理轮廓完美,他去了簪,黑发随意散在池沿。
一殿水雾交缠,光影迷离,男人慵倦倚在池边,俊眉微蹙,似在烦忧什么。
忽然殿外传来动静,李桂疾步入内,于薄帐外低声禀报:“陛下,云御侍和云二姑娘起了口角,不慎毁了承天节用的舞谱画册……”
舞谱画册,那是太后命人画制的。
闻言,池中那人神情震动,蓦然睁眼,反应一瞬,他语气微厉:“她没在偏殿待着?”
李桂支吾了半天,却是什么也没说,齐璟眸心骤变,一片深黑。
他随即就要撑身起来,倏地,心中一念闪过,顿默半晌,背影又缓缓倚了回去。
圣眷(重生) 第21节
他的嗓音深沉低哑,透过那朦胧不清的水波迷雾,情绪依稀难辨。
“叫云姒过来伺候。”
第25章 侍君
踏在金砖地面上, 自华清殿外入内,云姒轻步行走在殿内深长的过道。
两旁延展一路的绡纱薄帐如水如云, 笼着那从殿深处悠散而来的缭缭烟雾, 朦胧恍惚,不似人间。
温暖烟色染红了她的双颊, 却染不尽她凤眸中淬怒的不悦, 染不平她眉间深刻的蹙痕。
她换了身清粉宫裙,穿得不太整齐,墨发散乱在背后都来不及梳理。
就在前一刻, 她还在偏殿门口和云姮撕扯了一通, 只因那叠玉版宣纸被云姮失手散落一地, 她们俯身去捡之际,云姮附在她耳边说的一句话。
她知道云姮的失手是有意的, 她也知道云姮说那话是故意激她,但她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若非忽然被他传唤来此, 现在就不只是脖子上有抓痕那么简单了。
浅遮的垂帘薄帐外, 云姒停下脚步, 对着御池中隐约不明的那人,语气比平日多了分怫郁:“陛下。”
久久, 薄帐后都无动静, 在云姒准备再唤他一次时,终于听见了那人的声音。
“过来。”
嗓音沉缓,深隐。
垂落两侧的手轻攥裙边, 云姒略略迟疑一瞬,将藕白印花绣鞋留在薄帐外,赤足踩上了微凉的金色砖面,渐行渐深。
她颊侧赧红,不全是因为弥漫水雾后男人的身躯未着寸缕,更多的,是因为自己答应过他不做冲动之事,眼下却又如此这般,心中有愧,有虚怯。
足底沾了池边湿意,蔓延的烟雾辗转一室,云姒双眸低垂,靠近他身边。
她声音极轻:“……陛下。”
齐璟缓缓睁开眼,他没有回头,而是抬起了湿漉的手臂,电光石火间,他蓦地拽住她的手腕将人往前一带,云姒惊呼之下骤然跌入池中。
始料未及的势态,她毫无防备地沉入了水中,那一刹那溺上鼻腔的窒闷,让她的记忆瞬间涌回到最初,在那御花园冻骨的深池里,她曾经历过的濒死感。
虽然只有极短的一瞬,那人便握住了她细软的腰身往上一提,将她带出了水面,但猝然而至的恐惧已占据心间。
云姒呛了两声,惊慌未定,转瞬又被他一下按到了池壁上。
男人清冽却强烈的气息混着水气沉沉压下,随之肌肤贴近,他们之间几无阻隔。
云姒猛然一惊,双手急急抵在了他靠得极近的胸膛上,声音微颤:“陛下你……”
齐璟双眸深冷,隐泛怒意,只隔了一寸的距离定定凝住她,“太后今日要和朕商榷宫宴事宜,知道为何来的却是云姮吗?”
湿透的背已挤到了池边,她再无路可退,而眼前那人呼吸沉重,胸膛的起伏尤为明显。
第一次被他这般粗鲁地对待,云姒长睫一颤,水珠滴落,说不出一句。
扣在她腰上的手使了几分力,齐璟声线极沉,字句分明:“太后费尽心思要扶柳氏为侯府正妻,你以为她要的只是云清鸿这兵部尚书的投诚?别忘了,还有朕和侯府御赐的婚约!”
乍一听婚约二字,云姒眼中闪过异样,敛眸低声道:“我知道。”
齐璟掐着她的腰,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身躯之间,凛着眉居高临下盯住她,他的声音不似动怒,却也没有平日里半分温和,“什么都知道还要跑出去,你胆子不小!当朕的话是耳旁风?”
或许是他的态度过于清冷,温泉也驱散不了他摄人的冰寒,让原本带着歉意的她不由另生想法。
被他一凶,云姒咬了咬唇,也不知怎么就来了性子,微仰起头对上那人眸心:“陛下其实早就知道她今日会来吧。”
距离极近的对视,烟煴飘转,水雾异香浮盈在两人之间。
他俊眉沉了几分,云姒不避不退,几丝湿透的云鬓散乱沾在颈窝,她面容蕴了水光:“倘若云姮成了嫡女,陛下要娶她吗?”
她停顿一瞬,冉冉暖波曳过她眸中幽澈:“毕竟娶了她,永安侯也不是一定会站在太后那边的。”
她肆意妄言,齐璟深黑的瞳仁微微一缩,随即又听到她若有所悟的话语:“陛下生气了,是因为我坏了你的事吗?”
齐璟一刹怔忡,不由蹙了眉,点漆黑眸锁视于她:“胡说什么?”
云姒紧抿双唇,来之前,她怀揣着对云姮满腹的怨恨,来之后,他的态度让她莫名备感委屈,当下便忍不住赌气。
云姒漠然移开目光:“社稷在前,陛下自会权衡利弊,纵然陛下答应帮我,我又岂敢真的奢求什么。”
往昔清明洞察一切的君王,却在她面前一时失了声色,他不由自主揽紧了她一些,可怀里的人却突然动了动。
云姒挣扎不开,抵在他硬朗胸膛的手用力去推他,齐璟反而将她锢得更牢。
宫衣被染湿得厉害,贴在肌肤上,将她的身段勾勒得玲珑有致,两人本就挨得近,这一推一搡,女子的绵软无意间在男人结实的肌理上蹭过来,擦过去,某人心绪被撩动泛滥如池中涟漪。
云姒只顾着和他斗气,却不知自己正扰乱着一人的心跳,蛊惑着一人的心神。
“别动了。”
那人低抑的话语如烟飘散在水雾间。
可云姒是听不进去的,仿佛当下不论他说什么,她都要反着来,他说别动,她转眼便握了拳去捶他。
虽然这么点力道对那人来说是柔弱若无,但之间的接触是怎么也忽略不了,大概是忍无可忍了,男人呼吸一重,倏地捏住她的手一扯,两人之间本就陡近的距离变得严丝合缝。
浮光渺渺,烟波如兰,大殿寂寂,云丝缭绕。
如此挣扎了好一会儿,云姒只想着挣脱离开,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无名气。
他眸色深谙,头低下一寸,声音颇有警告的意味,极为喑哑:“别动!”
到底是没经过人事的小姑娘,感受到男人的异样,心下顿时慌张了,一害怕,蓦然间,她想也没想就闭眼挥了手出去。
“啪——”一声清响,伴随着低低的闷哼,在御池之上轻荡。
一寂沉默,那呼吸声压抑沉重,交织在烟雾灯影里。
齐璟的头微偏向一侧,他静静垂眸,面无情绪,良久未有动作,而云姒右手扬在半空,掌心隐隐生疼,过了半晌意识才一点点回温,是自己动手扇了他一记耳光。
再顾不得气恼,云姒彻底茫然了,连自己也没想到,她竟然敢打他。
不知僵持了多久,齐璟缓缓转过头,他如渊深邃的瞳眸逆了光影,将眼前目露慌颤的女子深深凝住。
云姒如芒刺背,手微有一丝颤抖,齐璟慢慢倾身过来的时候,她低敛了眼睫,不敢和他对视,亦不敢再乱动。
那人呼吸如丝如缕洒在她的耳畔,嗓音沉缓:“你不是说,只要朕帮你,怎样都行?”
闻得此言,云姒微微一震,下意识要往后瑟缩,齐璟一下就捉住了她的手腕按到池边,不给她任何退路。
他圈了她在两臂之间,气息灼灼,深俊眼眸牢牢将她锁住:“现在怕了?你求朕的时候,就该知道会发生些事情。”
此刻的他有点危险,云姒羽睫颤动,一滴水珠自额鬓滑过她细腻的侧脸,她轻摇着头认错:“陛下,我唔……”
齐璟霎时俯身,低头覆上,将她的话全部堵了回去,只余下那低低的呜咽。
修长手指陷入她的发间,按住她想要退避的脑袋,另一只手捏了她的下巴,齐璟咬住她润如浆果的双唇,吃痛间她只能顺了那人的意,微张开了嘴,辗转间缭绕纠缠。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在梦中心心念念的了三年的人,此刻就在这儿,若她说一句,或许他是甘愿为之沉醉,为之沉溺,为之沉沦。
江山如画,美人多娇,他在朝堂谋权傲世,却又渴望佳人在怀,共枕作伴。
一念之间,点了把火,越燃越猛,呼吸愈渐浓重。
几近窒息时,唇终于分开,那人炽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颈窝,云姒半仰在池边,宫衣领口在拉扯下已是松松散散,如雪玉脖下的细腻若隐似现。
他的眸中有火焰跳跃,他的狂热让云姒害怕,但她挣不过他力气,纤软的手握上埋在她颈窝那人的手臂,云姒颤着薄弱的气息,蕴着祈求喊了他的名字:“齐璟!”
一声略带哭腔的低唤,将齐璟迷乱的思绪生生扯了回来。
意识渐渐清醒了几分,齐璟不再有动作,他缓缓睁开眼,目之所及,是她柔白细颈上的红线,线上挂的是那块暖白玉坠。
那是他送的。
三年前,在那分别的最后一夜。
她说,想要他的佩玉,留个念想。
他说,美玉赠佳人,云四姑娘若是喜欢,自然是要给的。
齐璟又闭了眼,眼角一尾修长弧度,他二十多年来坐怀不乱的自制力,却在那一刹那彻底崩塌,说的是不强迫,可他刚才又是在做什么?
缓了缓心神,齐璟慢慢放开了身下的女子,独自背靠到池壁,半身沉入水中,阖目沉默,再不言语。
云姒同样浸在池里,她慢慢平复了急促的心跳,拢了拢衣领,或许她应该径直离开,但她轻轻望了眼边上那人,静思片刻后,她动了动唇,低声解释。
“云姮让我过去,我没去,是她过来偏殿的……”
她的声音淡淡的,又谨小慎微,齐璟墨睫微动,眼睑映着浅影。
云姒顿了顿,视线始终落在温澈的水面:“我只是个侍女,云姮是侯府二姑娘,太后娘娘的外甥女,将来还可能是……我招惹不得,她要来我没法赶她走,她的话我也不能不从。”
齐璟轻轻抬了睫,无声看向她,长眸流出洞察人心的注视。
云姒垂眸,声泛哽咽:“我和云姮动手,是因为她说,云家家法不可破,所以她推了阿七出去替我受百杖鞭刑……阿七,是我在兰苑的丫鬟……”
眼眶丝红,但她强自忍了忍,云姒吸了吸鼻子:“我打了她,毁了画册,得罪了太后娘娘,给陛下惹麻烦了……”
齐璟深深凝望着她的侧脸,眼底幽暗浮沉,良久,他声音柔和平静:“你是朕的人,连朕你都可以不当回事,何须听从他人?”
云姒略微一怔,悄然抬眸,落入他眼底。
清透的脸颊红晕还未褪去,发丝衣裳皆染着旖旎水汽,双唇是亲吮后的瑰红,若不是她此刻哭意委屈,姿容的柔媚绝对会让人意醉心迷。
齐璟眸中深敛无奈,轻轻一叹:“让你今日不要出来,自然是有我的用意,方才倒不是气你不听,庆典在即,眼下你毁了画册,太后若要追究,文武百官都看在眼里,你说我拿什么护你才好?”
静静反应了会儿他的话,云姒咬唇低道:“那……陛下是在担心我,不是在生我的气?”
齐璟斜眸浅浅瞥她:“嗯,反过来还要被你气一遭。”
“你不是也……”话还未说完,云姒便戛然噤声,想到后来的事她瞬间颊染胭红,犹豫了会儿,轻声道:“我前边说的……确实都是气话。”
“嗯。”淡淡一声,笑意隐隐不可见。
琼光之下,三千帘帐,影影绰绰掩着御池。
他们就这么并肩靠着池壁,一人湿潋青丝落肩倾下,一人侧影清冽朝华夺目。
齐璟合目似是沉思,良久,他轻道:“去拿我的衣服过来。”
云姒点头,踩上石阶出了御池,他的衣物已有人在薄帐外的案几上备好,云姒只需要拿过去给他。
齐璟从池中出来的那一刹那,云姒很自觉地背过了身去,可就算不看他,精壮硬朗的男性身躯还是在脑中挥之不去,面容上的绯红不知怎的也消退不掉,还有娇艳的唇瓣虽破了个口子,但那片温热的触感一想起来便让她心跳错乱。
想着想着,云姒忽而激灵了下,她还扇了他个耳光,力道似乎不轻……
圣眷(重生) 第22节
等他穿好了里衣,云姒深思熟虑一番后,还是良心未泯地转了回去,接过托盘中的黑金锦袍,为他更衣。
齐璟也没说什么,她来侍奉,他便自如地张开了双臂,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摆弄衣袍,淡然道:“一会儿到了正殿,就在我边上站着。”
云姒知道她和云姮这事儿,轻易不会过去,得由他出面。
承天节万邦来朝,正是彰显国威的时候,她在这节骨眼上出了岔子,万一太后真有心要治她的罪,齐璟再维护,怕是满朝文武都要上奏了。
但是……
云姒低咳了声,双臂绕过他的劲腰,旁若无事地将金边龙纹腰封端正扣好,分明心捶如鼓,看上去却是一身正气:“我认为,现在过去不适合。”
作者有话要说:姒姒:小拳拳捶你胸口!
吃瓜群众:让你强来,被打了吧?
狗皇帝抚唇:这波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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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有二更,算了把应该去掉,大不了打脸……
第26章 侍君
齐璟低了低头, 等她的下文。
感受到他探询的目光,云姒悄悄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立马又垂了头, 心虚嗫喏:“陛下现在的脸色,也许不太好……”
左脸不肿, 但手掌印还挺明显。
贵为一国之君, 顶着张被扇红的脸,让人瞧见了实在是不太好看。
而且极有可能殃及到她,毕竟殴打皇帝是大不敬, 要杀头的, 先不说太后, 被徐伯庸那顽固的老头知道,她有九条命也担不起这罪。
但他现在不去, 等云姮回了永寿宫,太后一借题发挥,到时候她同样没好果子吃。
云姒仔细规整着他的腰封, “不去也不太行, ”又兀自苦着脸低咛:“可千万别说是我……”
听她自顾嘀咕着, 齐璟目光一低,视线掠过她的湿发往下, 衣领略松, 盘扣上的璃珠大约是在之前被他无意扯落,悬挂在锁骨处的玉坠隐约可见,随着她的动作一晃, 一晃。
舌尖抵了抵内脸,有点疼,下手还真是狠,唇角极淡一挑,齐璟刻意沉了声线:“就由得你放肆。”
云姒浅探他一眼,纤手从他腰间抚上领襟,将金边对齐整,想着反正都已经放肆了,干脆破罐子破摔,遂低声道:“谁都好不到哪儿去。”
一个挨打一个挨亲,一个脸印红一个唇咬破,这要走在一起,非叫人脑补一出大戏来不可。
忽而一念起,想到什么,云姒秀眸放亮:“陛下不如戴面具吧?这样就不会让人瞧见啦!”
就如同那人银灰面具半遮容颜,她亦是从未瞧见过分毫。
说罢,云姒眸光微漾,清瞳中仍有一丝湿意朦胧,她此刻的神情依稀难辨,轻弯着唇,将他的衣袍穿戴妥当后,便静静垂下了手。
齐璟瞳心略有动容,垂眸思量片刻,轻然道了声“好”。
敛去心绪,云姒方要去着人找面具来,忽然被齐璟拽住。
疑惑回眸,却是他低眉将她沾湿的衣裳打量,随后齐璟留了她在原地,自己出殿,隔着最后的轻纱帘帐,唤了赵嬷嬷去取了面具和干衣裳来,拾掇一番,而后才一同去了正殿。
*
御乾宫正殿,云姮已在此等待了良久。
在偏殿时,她假借请教画册,在云姒接手时故意失手落地,知道她们主仆关系甚笃,便趁机悄附云姒耳畔用阿七激了她,原来想的只是诱她毁画,却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竟是直接和她动了手。
虽说云姒当时怒不可遏,一副要与她至死方休的样子,撕扯间不慎撞翻宫女托盘中的玉露,洒了一地,画是毁了,却也将她的脖颈和侧脸抓出了红痕。
宫女们在一旁是拦不住,也不敢拦,直到陛下突然将云姒传唤去了华清殿侍奉,势态才算是平定了下来,而宫女替云姮清理了抓伤后,便奉命领了她到正殿等候。
谁知将近一个时辰了,也不见人来。
沉木拂香,清茶芽色,云姮浅抿了口茶,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杯了,她一喝至半盏,蝶心便上前来给她续满,这盏中茶水就没见过底。
在蝶心再次托壶走近时,终于云姮没了耐性,将茶盏往边上一放,拧眉问道:“陛下还没来吗?”
都将云姒唤去这么久了,两人独处御池,当真只是在沐浴更衣?
见她神情不悦,蝶心即刻颔首,安抚道:“回二姑娘的话,陛下或许是临有政务亟待处理,才耽搁了会儿。”
蝶心对云姒是冷厌的,对云姮却这般恭维,冬凝将她的阿谀奉承看在眼里,悄撇了下嘴:“陛下尚还在华清池,云姑姑正侍奉着呢,二姑娘就再等等吧。”
听得此言,云姮斜眸朝她晲去,心里烦郁:“只有她一人伺候?”
这话倒是问到点儿了,冬凝答得畅快:“是呀,云姑姑来了以后,陛下的起居皆是由云姑姑负责的,”完了还夸大其词地补上一句:“自卯时陛下起身,到亥时陛下就寝,云姑姑都是寸步不离陪在陛下身边!”
“冬凝,”蝶心将她往后一拽,转而对着云姮又是一礼:“云姑姑虽是御侍,可终究才来没几日,刚刚的事儿奴婢们都看见了,是她先动的手,二姑娘莫担心,陛下定会给二姑娘个交代的。”
冬凝眼睛微微瞪大,想不到她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帮外,“乱说,分明是……”
蝶心没好气低喝道:“你快闭嘴!”
“殿上闲谈,是朕这御乾宫没规矩,还是规矩太少?”
就在此时,一声沉缓入耳,一人自外负手踱步而来,殿外的天光破云仿佛成了他的背景,似携了阵清风,锦袍衣角翩飞扬起又落下。
他头绾玉簪,身着玄袍黑金暗纹,一副鸦色半边面具,将他原本清冽俊逸的面容,平衬出了几分摄人戾气。
他一来,候在正殿的宫女皆步履匆忙,齐齐退避而拜,蝶心和冬凝更是慌不择路,垂首再不敢多嘴。
男人不怒而威,掩在面具下的深眸却又让人移不开眼,一见到他,云姮眼波流光,方才的不耐瞬息不见,她强自稳下狂乱的心跳,盈盈叩拜:“云姮见过陛下。”
齐璟旁若无睹,径直步向殿首。
而他身后默不作声跟了一人,清浅裙裳,美目娇娆,她步调轻缓,温顺相随于那人身后半步之遥,对云姮亦是一眼未瞧。
行至殿首,齐璟不急不缓,倚靠御座,云姒便依他先前所言,站到了他身侧。
云姮轻轻抬眸望向高处,这才注意到云姒唇瓣一处明显的暗红伤口,分明是被人咬破的痕迹,而那人也出人意料地以面具挡了半张脸,唯见他隐约幽暗的双眸,以及那深邃的侧颜轮廓。
目光在两人之间略一流转,云姮顿然心下一紧。
齐璟挥退了宫婢,而后淡淡看向殿下的人:“云二姑娘来此是为何事?”
云姮收了收心绪,翩然行礼,声调婉转:“启禀陛下,承天节在即,云姮今日来,是授太后娘娘之命,将节庆所用舞谱画册呈于陛下过目,只是……”
她适时一停,意味深长往殿上望去一眼。
面具下幽暗的修眸微敛,齐璟面不改色,倒是相当配合:“继续。”
云姮眸光似是不经意掠过云姒:“陛下,画册已被汁露淋了个透湿,玉版宣纸是极难修复的,这舞谱名曰‘幻羽',乃百年前清尘大师的亲笔,世间绝无仅有,教坊司前日子好不容易寻得,可惜流落民间经转多年,只余了小部分,如今连这一阙残谱都不慎被毁,难免令人遗憾。”
云姒隐泛寒意的眸光自高处瞟向云姮,心中轻嗤,她这一言一语还真是有条不紊,当初在侯府怎么没发现她这么能说。
齐璟虚靠椅背,略一沉吟:“此事朕来前倒也听了一二,”他忽然微微侧了首,目光柔软,注视身边那人:“姒儿,画册确是你不慎打湿的?”
云姒瞬间怔愣,他语气温然,一声姒儿,像是流淌过云雾水月,在心间漾出百转柔情,跟从前的淡漠截然不同,显然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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