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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骨香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苏诀
他双手合掌,对萧萧缓缓道:“萧施主,当日我少林赐予你菩提子之时,意在结一段善缘,希望萧施主能够放下屠刀,不再为祸武林。然你却不知悔改,今日大闹英雄盛会,还意图加害新任武林盟主,我少林不能放任不管。”
萧萧微微挑眉,轻笑道:“哦?老和尚,这么说你们非要与我过不去了?”
见少林寺方丈合掌闭目,萧萧眸中闪过一抹阴狠:“那你们都去死吧!”
她飞身跃起,朝着方丈打了过去,然而护在两边的长老却挡在前面,携着内力气流的掌力阻拦住她,萧萧连忙偏过刀锋,侧身闪了过去。少林三大高手同时夹击,将她逼退到擂台之上,掌风霍霍,震碎了几只竖鼓,剑锋如雨,搭在擂台上的红绫被削成一段段,如同半空中飞舞的蝴蝶,随着那道嫣红身影缓缓落了下来。
萧萧半跪在擂台之上,唇边染着血迹,却又不甚在意的笑了:“三个人打我一个姑娘家,这便是你们作为正派的道义么?”
“我们正派跟你们魔教中人,有什么道义可讲!”一个衣着破旧的瘦弱小伙子喊道,其他人也都纷纷跟着附和。
少林寺方丈叹了口气,双手合十:“萧施主,如果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萧萧持剑站了起来,不由冷笑道:“路我既然走了,又何来回头之说?”
目光环视众人,短剑指着他们,语气傲慢的不可一世:“你们不是想杀我么?就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她的话音刚落,果然有几个人飞上擂台,与她打斗了起来,眼见着那几个人渐落下风,越来越多的人上去帮忙,一群人刀锋凌冽的围攻萧萧,誓要将这位魔教妖女凌迟了才甘心。
萧萧的唇边染着血迹,后背的伤痕因为打斗的动作裂开,殷红的鲜血渗透了衣衫,五脏六腑都隐隐的疼了起来,甚至喉间还有些许的血腥之气。
脸色苍白,冷汗森森,连动作都迟缓了下来,一招不慎,还被人刺中几刀,招式越发的紊乱,只凭着感觉阻挡着漫天而来的刀剑和杀招。她在心里冷笑,没想到满怀期待的千里而来,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局,可若是今日战死在这里,倒真教人不甘心。
萧萧的剑只是将那些人伤退,却没有真的下杀手,她还记得和少林寺禅僧的约定,为了不让她心上的那个人再次陷入绝望的境地,今生今世都不可再动杀戒,虽然心知自己为那个人所骗,终究还是下不去手。
但那些人见她的体力渐尽,不由更加变本加厉的朝她攻去,人群像是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围堵着她,比天狼峰上的雪狼群还要贪婪,还要可怕。就在萧萧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一道身影倏忽闪过人群,紧接着有人揽住了她的腰身,腾空飞跃而起,一下子退出了数丈之外。
几乎是落地的瞬间,那人素白的衣袍一甩,那些如同潮水般涌上来的人惊呼一声,又被强劲的力道打飞出去,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着,萧萧跌坐在地上,望着眼前的霍斩言有些发愣:“你……”
第70章 冉冉物华休(六)
霍斩言侧目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却并未与她说话,随即转身面对着那些江湖人士拱手道:“萧姑娘此行是为霍某而来,先前还曾救过霍某的性命,希望诸位能卖给江月楼一个薄面,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山庄里一片寂静,众人满是惊愕的望着霍斩言,方才那一瞬间的诡异身法,迅如雷电,翩若惊鸿,他们虽然没有看清楚,但是再看看这地上躺着的众人,也大致能猜出此人的武功到底如何,明明看上去那么病弱的一个年轻人,身上却负着滔天的气势与武功,江月楼以及执掌着它的楼主,果真如传言般神秘莫测,危险强大。
“斩言……”萧萧站了起来,望着他的背影唤了一句。
霍斩言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她,语气里冷淡而疏离:“萧姑娘,在下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请离开吧。”
“你……”萧萧见他还是这般拒人于千里的模样,不由上前一步急切道:“你答应过我,我可以来洛阳找你。”
霍斩言负手而立,颀长的身姿依旧那么优雅温柔,他别过视线看向别处,淡淡道:“那时候在下并不知晓姑娘的身份,若是早有预料,在下宁可死……也不要姑娘相救。”
萧萧闻言收紧了指尖,几次欲言又止,有许多话压在喉间却说不出口,恍惚觉得自己面前站着的其实是一个陌生人,她从不知道他的背景,也未曾看清过他的内心。
犹记得不久之前,苦寒沼泽的木屋里,他们背对着站立在窗前,他为她吹奏了一曲,神情之间羞涩而温柔。那时候,她甚至在想,其实霍斩言是喜欢她的吧,只是良好的教养和内敛的性格,令他不好意思开口。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说不出口的,就让她来说就好了,神龙教的儿女,向来重情重义,豪放不羁,喜欢一个人,就会义无反顾的对人家好,不喜欢一个人,只会拿着刀子跟人家拼命,哪里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又哪有那么多的虚与委蛇?
她以为霍斩言是不会嫌弃她的,因为他曾说过她不拘小节,他说她脱俗立新,还说能够与她相识,是他的荣幸。可是现在她明白了,那些所谓的不拘小节,脱俗立新,不过是他推脱敷衍的虚词,一个姑娘家被人说成那样,那不是赞美,而是丑陋,是不知羞耻。
她像废弃的棋子般被他丢在一边,他拒绝她,不肯承认她,冷淡疏离的将她推开,仅仅是因为她的身份,尽管他们曾经出生入死,尽管他们曾经有过那么多快乐的时光……
她握紧了手,强忍着涌出的泪水,声音冰凉而倔强:“没错,我是妖女,人人都恨我,怕我,躲着我,我以为,只要全心全意对待一个人,结局会有不一样,原来你与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遥望着霍斩言,就像在遥望着自己逐渐沉寂冰冷的内心,语气却轻描淡写般平静:“我可以为你放弃所有,甚至可以为你去死,我从来都没求过什么,只是想让你看清楚我的心,你连这点……都做不到么?”
霍斩言侧身保持沉默,视线低垂着没有去看她的眼睛,淡然的身姿遗世独立,竟像是无动于衷。萧萧悲凉自嘲的笑了两声,黯然的眼帘低垂下来:“我可真是傻,像你们这样的人,哪里会懂得人心的可贵,霍斩言,我以真情待你,你便是这般辜负我的……”
“霍公子,这等妖女不要同她多言!”陆九卿站在不远处,冲着霍斩言高声喊了一句。
“是啊霍公子,你怎么可以跟这样的人纠缠不清?”围观的人们交头接耳的说着话,不时还对他们指指点点,望着萧萧的目光亦是充满了鄙夷和敌意,霍斩言并没有开口回答,然而脚步却迈了起来,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霍斩言——”萧萧一声断喝,阻止了他离开的脚步,紧接着听到裂帛的声音,一阕嫣红的衣袂随风轻舞,缓缓飘荡下来,落在了他们的中央。
霍斩言顿住脚步,背对着萧萧的神情孤独寂静,耳畔传来她冰冷狠绝的声音:“你记着,今日割袍断情,从此你我之间再无半分情意在,再见之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微微勾唇,一如既往的心静如水,慢慢的说着:“在下……也希望如此。”
数日之前,湖光山色之间,两个人并肩站在船头,男的清贵优雅,女的古怪精灵,神仙眷侣般的一对璧人,羡煞旁人风景。
然而这一切,都在那一声断袍裂帛中消逝殆尽,她有她的坚持,他有他的苦衷,她有她的信念,他有他的打算,飘飘荡荡的衣袂,阻隔在不到七尺的中间,将他们生生隔成了两岸。
夜晚的庭院中,霍斩言凭栏看着远方的风景,神情越发清俊孤独,像是一尊伫立在寒风中的雕塑。老洪默默走到他的身后,几次欲言又止,还是轻唤了一声:“楼主……”
霍斩言一动不动,淡淡的答了一句:“你来了。”
老洪向前走了几步,望着自家楼主的目光竟是疼惜着:“那支笛子您从不离身,今日那位姑娘,楼主……其实很喜欢吧。”
霍斩言清润温和的眼眸中,映着夜色,映着月光,显得潋滟而温柔,他的容色淡淡,身姿病弱不堪却依旧支撑着屹立不倒,冷傲孤独犹若遗世独立的谪仙,闻言,他微微垂下眼帘,幽凉浅淡的眉目里,流露出点点的落寞与伤情。
喜欢么?他不知道。
只是时常会想起,湖光山色之中,那个艳丽夺目的女子笑着送给他一支桃花;只是时常会记起,大雪纷飞里,那个坚强不屈的女子背着他跋涉了几十里的沼泽;只是时常会听到,那个坚定不移的声音对他诉说着“我一定会救你的,就算死,我也会救你的”。





画骨香 第27节
本以为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场算计与利用,却没料到,这盘自以为精妙的珍珑棋局不仅害苦了别人,也将他自己困在其中,他忘不掉雪地里萧萧抱着他取暖的紧张,忘不了她带着灵药回来时浑身血污的模样。
原来一个人即使冷了感情,硬了心肠,还是会被这般炙烈的锋芒重新温暖起来,整个世界都会跟着明亮。
一泓碧水,一叶扁舟,一个对着他笑的明媚女子,睁眼是她,闭眼是她,就连夜半之时的睡梦中,都能听到她银铃清脆的叮当声……
霍斩言皱眉合上了目,似是极力隐忍着什么,清淡的语气里有些威严:“不要再说了。”
老洪果然闭口不再多言,站在霍斩言身边,望着他的侧脸,隐约中似乎看到了时光的另一边。
良久之后,霍斩言缓缓睁开眼睛,平静的望着外面的风景,再度换上了那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他呢喃的开口:“我答应过父亲,要改变我们霍家人的命运,要将江月楼带到武林至尊的位置,这条路既然已经开始走了,不达目的,便永不回头。”
想起纠缠霍家几代人的噩梦,即使是身为外人的老洪都心生痛楚,霍家先辈机缘巧合创制的绝世神功,却因力量太过强大而无法被人修炼,但是为了守护江月楼以及跟随江月楼的众人,明知道会有此宿命,每代楼主还是义无反顾的强行修炼,以凡人之躯去承受神功赐予的力量,同时也在忍受着它所带来的痛苦。
他在江月楼里待了几十年,见证了一位又一位楼主的死亡,记忆中那个武功艳绝的少年天才,十八岁便已败退少林四大禅僧,绯色蜀锦的衣袂,爽朗放肆的笑容,却在十九岁那年的雷雨交加中,阴了天,蒙了尘,染上了血红。
还有那个纵横天下的英雄剑客,眉目俊毅,身姿挺拔,总在武林危难之时力挽狂澜,终其一生都在奔波劳碌救万民于水火。千里风云独臂持,留却身后功与名,如今的江湖还流传着他的传说,然而传说里的那个人,却也没能逃脱厄运,不到三十岁便死在了病痛之中。
噩梦终归是噩梦,江月楼里却一日都不可缺少楼主,前任楼主死后,少主尚且年幼,江月楼里人心惶惶,外有宿敌虎视眈眈,就是在这样内外交困的情况下,年不过十岁的少主霍斩言接管了江月楼,为寻求破除厄运之法,终日隐居在山庄内闭门谢客,到如今,已过了十多个年头,好在上天眷顾,寻寻觅觅之中,他们终于在神龙教中找到了答案。
于是,一张精心编织的巨网,正在缓缓展开……
第71章 冉冉物华休(七)
清晨的庭院,霍斩言刚喝下半杯早茶,便有小厮过来请他,因英雄大会已经结束,那些江湖人士大多已辞行离开洛阳,所以山庄内一下子变得冷清许多。霍斩言跟随小厮的脚步,很快来到了客厅,只见卓鼎天和龙懿文坐在首座,陆九卿与少林的那几位大师陪坐在两边。
他迈步走了进去,不紧不慢的施礼道:“不知卓师叔,唤斩言来何事?”
卓鼎天尚未说话,倒是龙懿文首先冷冷道:“霍楼主,只怕还欠我们一个解释吧?”
霍斩言对上他的目光,静默的微笑着:“盟主有何话,不妨直说。”
龙懿文冷哼一声,语气甚是尖酸刻薄:“霍楼主身为正派中人,却私自放走了魔教的妖女,此等做派,当真让人看不透呢!”
当日他败退左岳盟的江昊取得武林盟主的位置,本可以借着那个扬眉吐气的机会,趁机羞辱卓鼎天和左岳盟一番,没想到被人莫名其妙搅乱了计划不说,还在天下的英雄面前,败给一个魔教的女子,险些丧命,可谓把龙家堡的脸都给丢尽了。
之后,霍斩言又在那么多人手中救下了萧萧,不仅如此,那一招的反击携着滔天的气势,是个人都能看出霍斩言的武功远远在他之上。所以,只要有霍斩言在,他这个武林盟主的位子便坐得不太舒服,自负骄傲如他,当然不愿同辈之中出现像霍斩言这样的人物,令人觉得武林盟主的位子是别人让给他的。
厅中的人怎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少林寺的方丈与禅智长老相视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摇头叹息,新任武林盟主心胸狭隘如此,性情为人又自负傲慢,真不知再如此下去,将会给武林带来怎样的浩劫。
霍斩言负手而立,声音不咸不淡:“萧姑娘是为霍某而来,若是在英雄大会上发生意外,旁人只会指责我江月楼有违侠义,更何况她还曾救过霍某的性命,忘恩负义这种事……相信盟主也是不齿于此的。”
他的唇角勾起浅淡的笑意,缓缓道:“再说,即使萧姑娘是魔教中人,我等身为正派,凭着人多便仗势欺人,恐怕只会被人诟病吧。”
“你……”龙懿文脸色阴寒,隐忍怒气不发。
“好了好了,”卓鼎天见此连忙站出来打圆场,接声道:“斩言执掌江月楼,一直是我中原武林的砥柱,自是以盟主为尊,听从武林盟主的调令,岂敢与那魔教妖人纠缠,做出损害武林的错事?”
他顿了顿,看向霍斩言道:“斩言,今日请你来,不是为了萧姑娘之事,盟主他只是随口问问,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霍斩言默默颔首,语气温浅:“是。”
他抬起头注视着卓鼎天,缓缓说道:“卓师叔即使没有邀请,斩言也是要来辞行的。”
卓鼎天听着他的话,不由皱眉道:“怎么,你要走?”
霍斩言静静点头,不紧不慢的道:“离开江月楼已久,斩言也该离开了。”
客厅内,除了龙懿文,所有人的神情都有些怪异,卓鼎天和陆九卿相视了一眼,略微尴尬道:“斩言,其实今日请你来,是想有件大事与你商议。”
他列了列手,示意霍斩言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接着道:“你也知道,近日魔教中人越发的猖狂,若是不加整治的话,恐怕会危及中原武林的安全。”
霍斩言正襟危坐,温淡的开口:“卓师叔,想让斩言做些什么?”
卓鼎天见他默许答应,心下划过一抹算计,接着道:“盟主打算联合我们几大门派攻打神龙教,剿灭了那一帮魔教教徒,不知道江月楼可否助我们一臂之力?”
霍斩言缓缓颔首,平静的面容里看不出任何破绽:“盟主既然有这样的高瞻远瞩,我江月楼自然义不容辞。”
“不用了!”龙懿文见他真的答应,不由在心中恼怒,此次计划是他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若是被霍斩言抢去了功劳,岂不是日后人人都在称颂江月楼,还有什么人肯把他这位武林盟主放在眼里?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他不是傻子,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在卓鼎天之前的那位武林盟主,便是在霍斩言父亲的光环下碌碌无为,苟安一生,然而他龙懿文是什么人,岂能甘心被埋没在霍斩言的威风之下?
见龙懿文反对,卓鼎天一惊:“盟主,您这是……”
龙懿文阴毒自负的目光看向了霍斩言,语气亦是冰寒:“霍楼主与那位魔教妖女的关系匪浅,此役关乎整个武林的安危,兹事体大,我不能冒险。”
霍斩言并不在意,唇角勾起清淡的笑意:“盟主是不相信霍某的为人么?”
龙懿文对上他的目光,毫不掩饰:“是,不过霍楼主若是肯将那妖女的首级提到我们面前来,或许本盟主会相信你一些。”
霍斩言的眉目清浅,语气云淡风轻:“恩将仇报的事,霍某不会去做。”
龙懿文扯出一个阴毒的冷笑:“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少林寺方丈看着霍斩言,越发觉得此人耿直不阿,谦和有礼,是个难得的正人君子,而且他的武功和心智都远远在龙懿文之上,若是这样的人担任武林盟主,必是江湖的一大幸事。可惜啊可惜……
他注视着霍斩言,苍老浑浊的目光中,竟隐隐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来,当初那个人便是这样的优秀绝艳,却死活都不肯担任盟主之位,还说自己有难言的苦衷,如今斯人已逝,他的儿子就在自己的面前,虽有千般的苦楚和万般的无奈,却只能掩藏在心中无法说出口。
许多年前的禅寺竹林中,那段关于世间生死的对话还在耳畔回响,那个纵横江湖的大英雄,竟也会有对于生死的执念,负手而立的身姿中隐约透露着落寞和寂然,之后不久,他便真的悄然离世了。
出家之人,向来心静止水,无欲无求,然每每想起挚友的英年早逝,即使是身为方丈的他,都难免会有一丝悲恸。方丈细不可闻的叹了一声,缓缓道:“少林乃是出家之地,向来不问世俗纠葛,更何况是这等杀孽之事,请恕少林不能参与其中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霍施主的为人,老衲倒是十分相信的。”
霍斩言侧身,向他微微躬身,举止间皆是尊崇之色:“多谢方丈。”
见龙懿文没有搭话,方丈叹了口气,向霍斩言点头示意他不要多礼,然而对于龙懿文刻意限制霍斩言之事,却也无可奈何。如今的江湖,已是别人的江湖。少林清静地,佛门慈悲处,当年的意气风发能有几时?
见客厅中的气氛越发凝重了起来,卓鼎天轻咳了一声,首先打破沉寂,向霍斩言道:“斩言,你难得出门一次,正好此处离左岳盟不远,不如随我到左岳盟小住几日吧,也让师叔尽一尽地主之谊。”
“这……”霍斩言有些犹豫,紧接着又听江昊道:“是啊霍师兄,师父都这样诚心邀请你了,你便到我们那儿住上几天吧。”
霍斩言微微笑了,缓缓颔首:“那好吧,斩言恐怕要叨扰师叔和师弟几日了。”
卓鼎天连连摆手,笑道:“自家人,什么叨扰不叨扰的,师叔我可是巴不得你在左岳盟常住呢!”
霍斩言正襟危坐,保持着完美的礼数和浅淡的微笑,好像对于龙懿文刻意的针对没有任何的介怀,对于卓鼎天故作的亲近也没有太多的回应。
在客厅说了一会儿话,因他们几人还要商谈攻打神龙教一事,霍斩言作为被怀疑者,自是识相的起身离开,只是在脚步跨过门槛的瞬间,他的动作顿了一下,不动声色的侧首片刻,清淡温润的唇角隐约勾起些许冰冷的微笑。
不过是说出了一个多年前的真相,不过是散布了萧孟亏要夺取武林盟主的谣言,卓鼎天便着急着要剿灭神龙教,不过这位混迹江湖数十年的前任武林盟主也算不错,精心安排了英雄大会上的这一出好戏,拉出龙懿文来当挡箭牌,既除掉了神龙教,还能拔掉龙家堡这一颗眼中钉。
而龙懿文呢?傲慢自负的新任堡主,终究还是嫩了点,忘记了自己与左岳盟的交锋中,何曾占过上风?如今从卓鼎天手中夺了点甜头,就不顾昔日的疼,竟还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担任武林盟主。
所以说这世上大多数的人,最敌不过一个贪字,趋利避害是人人生而具有的本性,甚至有时候,为了得到所谓的“利”,可以甘愿冒些风险。把握住这一点,只要雕虫小技,那些他想要的,势必得到的,总会有人争着抢着为他拿来。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事情,谁不愿去做呢?只是谁是鹬蚌,谁是渔翁,却容不得他们自己做主,中了他的连环计,入了他的生死局,一切,便只由他说了算。
第72章 冉冉物华休(八)
左岳盟昏暗的地牢里,破旧的油灯正跳动着孱弱幽凉的火焰,在上方的土墙上熏出一道道乌墨漆黑的痕迹,浓烟夹杂着酸臭腐朽的气息,弥漫在夜晚的寂静中,沉闷而又令人心悸。
通往地牢的铁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手举油灯摸索着走下石阶,很快来到了地牢的中央,寂静的地牢里回荡着他的脚步声,这个人目标明确的走到一间铁牢前,漆黑阴毒的目光望着里面那位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囚犯,细不可闻的冷哼了一声。
“玉娆,你可想清楚了?”这个人不耐其烦的开口,油灯昏暗的光线下,映出他狰狞可怖的脸,竟是左岳盟主卓鼎天。
里面被关押的人听到声音,艰难缓慢的抬起了头,她的四肢被固定在四条粗重铁链上,整个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被吊在半空中,浑身血污,指甲都在流着鲜血,脖子上禁锢的铁链伴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呼啦呼啦的声响,她抬眸注视着铁牢外的人,死寂的眼睛中恍惚看到了生的希望。
“爹……爹……”她大口喘息着,用虚弱的声音喊着不远处的男人。
卓玉娆努力的挣扎着,奈何手脚根本没有力气,铁链被晃动得发出声响,随即又沉寂了下去。她祈求的望着自己的爹爹:“爹,女儿知错了,再也……再也不敢了……”
她虚弱不堪的轻念着,仿佛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艰难,面容苍白如雪,在血污之下犹若寂静的死灵,困住她手脚的铁链深可见骨,结痂的伤口处又因方才的动作裂开,磨出鲜血来。
卓鼎天闻言冷哼的笑了两声,将铁牢的门打开,站在卓玉娆的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阴狠狰狞的脸上竟无一点怜惜之色:“这就对了,乖乖听话,这才是我的好女儿。”
他伸出手去,想去摸摸自己女儿的头,但发现触手可及皆是血污和肮脏,不由顿住了手,将那只手背在后面,望着她用幽凉的语气道:“早知道会有今日,当初又何必要偷为父的武功秘籍呢?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我的东西以后不就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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