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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骨香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苏诀
老洪闻言思索片刻,回想起卓玉娆方才一系列的反应,不由皱了皱眉:“没想到卓姑娘看起来这样良善的人,竟也会同卓鼎天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
“伤天害理?”霍斩言平淡的语气轻轻念着,自嘲般冷笑一声:“在这江湖上,到底什么才算是伤天害理之事?有时候,连正邪都无法分得清楚,不过都是在为自己活罢了。”
他静静的说着,好像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故事:“有时候想想,我与卓鼎天也没什么不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即使在深爱之人的心上扎刀,都没有关系。”
老洪听他这样说,顿时急了:“卓鼎天那样的人,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要利用,怎配与楼主相提并论?楼主这样做,都是为了江月楼,为了我们……”
他说到这里,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望着霍斩言的目光满是疼惜,轻声的问了一句:“楼主,我们一路走来,好不容易才熬到今日,您……已经累了么?”
霍斩言的神情孤独,温雅淡漠的眉目中,有落寞,也有无奈。
累了么?
这个问题,还容不得他去想。
江月楼发展至今,霍家的子孙已近消亡殆尽,如今到他这一辈,就再无一人可以继任楼主之位。总怕哪一日,他会像伯父一样,毫无征兆的死在某个角落里,留下整座江月楼群龙无首,在江湖的血雨腥风中被人瓜分蚕食,最后覆灭了满门。
想起未来的局势,想起自己对父亲的承诺,他缓缓蹙起了眉,脸色苍白,身子歪了一下,伸手扶着旁边的窗户咳嗽了起来,老洪见此,连忙说道:“楼主,您还是先去歇息吧。”
霍斩言侧过头,淡淡的望了他一眼,虚弱疲惫的点了点头,没想到霍斩言这一睡,竟然睡到了傍晚,卓鼎天不知有何要事,差人来邀请过许多次,不过都被老洪婉言回绝了。
昏暗的内室中,霍斩言缓缓睁开眼睛,下意识的问:“老洪,现在什么时辰了?”
老洪站立在屏风外面,躬身恭敬答:“楼主,现在已经申时了。”
他顿了顿,提醒道:“卓鼎天差人来过几次,因楼主还在睡着,都被我回绝了。”
内室中,霍斩言淡淡的嗯了一声,已经起身走到书案旁,将那张图纸拿在手中:“走吧,看来有人已经等不及了。”老洪哎了一声,连忙跟在他的身后。
第75章 心愿与身违(三)
两个人很快来到了左岳盟的前厅中,只见卓鼎天来回踱步似乎在焦急着什么,霍斩言迈步走了过去,声音不咸不淡道:“卓师叔在为何事忧心?”
卓鼎天听到他的声音,连忙迎了上去:“斩言,你可来了。”他顿了顿,问道,“听玉娆说你病了,现今身体可好些了?”
霍斩言颔首,慢慢答:“有劳卓师叔挂心,斩言已经无碍了。”
卓鼎天长舒了一口气,方道:“天水涯之事,你可有些眉目?”
霍斩言点了点头,将图纸交给卓鼎天:“这是今日刚送来的图纸,我已派人沿着这条路走过,没有错的。”
卓鼎天连忙接在手里,神情激动的注视着它,看了许久也未看出破绽,只道霍斩言当真没有任何防备,费尽心机地为他取来了图纸,于是笑着道:“辛苦你了。”
霍斩言的语气沉静,听不出一丝波澜:“能够为中原武林效一点力,是斩言的荣幸。”
卓鼎天将图纸收好,瞥了一眼老洪,接着道:“斩言,今日请你来,还有一件事要同你商议。”
霍斩言眉目中闪过一丝疑惑:“事关神龙教么?”
卓鼎天摇了摇头,神情间有些尴尬:“是关于卓霍两家的私事。”
他说着,再一次看向了老洪,意思已经非常明显,想让这屋子里唯一的外人出去,霍斩言顿时了然,不紧不慢的道:“老洪在江月楼里数十年,也算是我们霍家的人,卓师叔有话就请说吧。”
卓鼎天见此也不再坚持,于是侧了侧手示意霍斩言坐下,他在首座上坐定了,倾身问道:“斩言今年年方几何?”
霍斩言静默了一会儿:“二十三。”
卓鼎天从旁边的案上端过一杯茶水,方道:“可曾立有婚约?”
霍斩言一愣,沉吟思忖卓鼎天的意图,就在这愣神的功夫,便听老洪冷笑着答:“老楼主去的早,山庄里自然没人替楼主张罗,卓盟主有此问,可是想给我家楼主安排一门婚事?”
卓鼎天听此,纵声笑了:“我正有此意呢,霍师弟英年早逝,我也算是斩言的半个长辈,理应为他的婚事操心的。”
卓鼎天要打什么如意算盘,老洪岂能不知,只是那卓玉娆今日刚下毒谋害过霍斩言,这才过去几个时辰,卓鼎天就来为自己女儿提亲,他自然心里不痛快,于是忍不住抢白了一句:“不知卓盟主要替我家楼主,给哪位姑娘提亲?”
卓鼎天果然侧身看向霍斩言,试探的问道:“斩言觉得我家玉娆如何?”
霍斩言的目光平静,语气淡淡的:“卓师妹知书达理,又是师叔你的独女,自然与众不同。”
卓鼎天听此,显得很是欢喜:“这便好了,师叔有意把玉娆许配给你,你可愿意?”
“这……”霍斩言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斟酌什么。
“怎么,”卓鼎天见到他的迟疑,神色俨然:“难道霍贤侄觉得我家玉娆配不上你?”
霍斩言微微笑了,不紧不慢道:“卓师妹聪明过人,能够娶她为妻自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只是……斩言怕自己会误了卓师妹的终身。”
“哎,这是哪里话……”卓鼎天摆了摆手,满不在乎道:“斩言你性情沉稳,实乃人中龙凤,把玉娆托付给你,我也就放心了。”
霍斩言还是有些迟疑,试探的问:“但不知卓师妹是何意愿?”
卓鼎天听此,觉得这门婚事已经成了大半,随即笑道:“若不是怕失了女儿家的礼数,那丫头巴不得每日都往你那里跑呢,难道斩言还看不出她的心思?”
老洪担忧地望向了自家的楼主,只见他的思绪顿了顿,微微轻笑道:“如此,斩言便要高攀了。”
“楼主……”老洪大惊失色,卓鼎天企图将女儿嫁进江月楼,肯定是不怀好意,楼主不会不懂这一点。可明知道是这样,还是答应了这门婚事,即使是在身边伺候多年的他,都不能理解自家楼主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霍斩言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制止了老洪的失态,转身就听见卓鼎天哈哈笑道:“好,等剿灭了神龙教那帮妖人,师叔就替你们准备婚礼!”
霍斩言静默的颔首,微微欠着身子:“多谢师叔。”
左岳盟的门外,云皎愤愤地望着霍斩言,蹭了蹭旁边的云初末:“你说讨厌鬼为什么要答应这门婚事啊?”
云初末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呵欠,没好气的回答:“我怎么知道?”
云皎转过身,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甚是可爱动人:“你不是男子么?一个男子为什么要娶一个女子,你难道不知道?”
云初末面无表情扯了扯唇角:“明月居对面那条街上,有个土财主的儿子去年刚抢了一个姑娘成亲,今年又娶了三个小妾,你可以去问问他。”
云皎不满地撇了撇嘴,轻哼了一声,立即指责道:“你们男人最是可恶,贪财好色,饥不择食!”
听到‘饥不择食’这几个大字,云初末很不是滋味,他轻飘飘地斜了斜眼睛:“谁说我饥不择食了?”他的眼里带着笑意,望着云皎戏谑嘲讽道,“但凡像你这样的,我就从来不择。”
“你你你……”云皎见他又在拐弯抹角的打击自己,简直愤怒的跳脚,抬眼看他地转身走了,手指哆嗦着指他:“云初末你给我站住,我到底哪里不好了!”
不远处的云初末,闻言脚步一顿,不由又是抿唇一笑,轻轻的声音念着:“果然,还是笨蛋……”
站在左岳盟门外的云皎,看了看屋子里的霍斩言,又看了看走远的云初末,很是不乐意地哼了几声,屁颠屁颠地迈着步子跑向云初末了。
“云初末云初末……”云皎从他的旁边凑了出来,这一百年来,被某人的傲娇毒舌打击过太多次,她都已经练就了瞬间消气的本事。
云初末斜斜地瞥了她一眼,神情间显得很嫌弃:“干嘛?”
云皎微微嘟着嘴,不乐意的问道:“你都还没有告诉我,现在要去哪里?”
云初末的脚步一顿,沉吟了一会儿答:“方才路过左岳盟的后山,那里的湘妃竹长得很好。”
“嗯?”云皎脑中的某根弦突然颤了一下,顿时觉得自己表现殷勤的机会到了,于是她紧赶慢赶地跟上云初末的脚步,仰天笑道:“砍竹子啊,砍竹子这种事既简单,又不花费什么力气,最适合我这种……温和柔弱的小姑娘了。”
云初末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语气甚是无力:“云皎……”
云皎立即顿住脚步,僵硬迟疑地转过身,无辜水灵的眼睛望着他:“云初末你怎么了,看上去好像很累呢,要不要休息一下?”
云初末露出阴森森的笑容,一步一步地接近她,淡淡地嗯了一声:“我现在确实很累呢,不过在休息之前,有一件事没有做,我始终不大甘心。”
云皎不由心虚地往后退了几步,警惕的问:“你要做什么?”
云初末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语气清淡:“云皎,你过来。”
云皎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小心翼翼望着他,低声嗫喏道:“我觉得我现在站的位置就很好,可以听得到。”
云初末的表情严肃,语气威严:“那你是要我过去了?”
云皎激灵了一下,虽然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惹得云初末如此生气,不过为了保住小命,她还是乖乖地往前迈了一步,可怜巴巴地望着云初末。
无视她无辜的表情,云初末淡定的点头:“你还可以再过来一点。”
云皎顿时不乐意的撅起嘴,神情凄楚的向云初末接近,见他缓缓的抬起了手,她的瞳孔一缩,赶紧扑到跟前抱住云初末的腰,差点痛哭流涕:“云初末我错了,我再也不要砍竹子了,看我这么多年跟着你,费心尽力照顾你,给你做饭,帮你施法,奥,最近还一直给你煎药!求求你不要割我的舌头……”
云初末任她抱着,不可忍受的闭了闭眼,长长的叹了口气:“云皎。”
云皎眼泪哗哗地看向了云初末,要多可怜就多可怜:“我在呢,云初末。”
云初末温柔的笑着,慢慢抚上了她的头:“天黑之前,扛三十棵竹子过来见我,不然……”他的脸色一绷,话锋陡转,“我一定把你的舌头割掉!”
云皎连忙屁颠屁颠跑到后山砍竹子了,同时还在愤愤的想,云初末这个厚颜无耻又猥琐的人,一点都不懂得她的可爱!
目送云皎远去的背影,云初末脸上的微笑逐渐收敛,左岳盟的广场上,他云淡风轻的负起了手,望向远方天际的夕阳,潋滟温柔的目光中,竟生出一丝落寞和自嘲。
又是这般绝望的残阳呢,赤红蔓延了整个天际,如同记忆里的那个诀别,美丽的像血一样……
第76章 心愿与身违(四)
天水涯的山林里,黑压压的人群潜伏在灌木丛中,小心翼翼地向前行进着。
卓鼎天走在前头,警惕的向四周查探着,微微躬着身子侧头提醒旁边的人:“小心点,可能有埋伏。”
陆九卿跟在他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盟主,霍斩言那小子可信么?”
陆九卿到现在还称呼卓鼎天为盟主,身为武林盟主的龙懿文当然不高兴,这次围攻神龙教,他几乎将整个龙家堡的精兵都带来了,不知道比左岳盟强了多少倍,于是心里不由硬气了许多,冷冷哼道:“若是那姓霍的,同魔教妖女勾结,坏了我们的大事,卓盟主你也脱不了干系。”
黑暗中,卓鼎天的瞳孔中漆黑点点,他捻着胡须微笑着:“霍贤侄的为人,卓某敢以性命担保,盟主但请放心好了。”
龙懿文见他这样说,心知现在赚不到便宜,于是又哼了一声,不再多言。
其实他心中巴不得霍斩言给的图纸出错,这样一来,由他带领大家冲出险境,剿灭了神龙魔教,到时候武林中人哪个不会唾弃霍斩言和卓鼎天,而把他当成神灵一样供奉着?
可惜,霍斩言给的图纸显然是没错的,他们走了大半夜,都未出现任何异常,偶然遇到几个魔教中人,也被他们不动声色地解决掉了。
一行数千人,悄悄的潜伏在密林中,按着图纸有条不紊的向前走着,天水涯地处偏僻,风景环境亦是怪异无比,甚至他们还曾看到过一团浓白的瘴气飘在不远处,距离主道仅有几丈远,却好像凝固了一般,没再向道路这边扩散,透过昏暗的月光,依稀能看到瘴气里的树木已然枯死,伫立在那里像是引路的死灵。





画骨香 第30节
这些人的额上均是渗出了冷汗,嘴上虽然没说,心里却在想着:幸好有霍斩言给的图纸,不然就是再来几千人,也得困死在这密林中,即使死了都不见天日。
他们大约走了半夜,途中歇息了一会儿,龙懿文又指挥着众人继续走,卓鼎天及时制止了他,斟酌着说道:“盟主,你可曾想过,若是那魔教妖人在神火宫中设下陷阱,我们这群人贸贸然的闯进去,岂不是要吃亏?说不定他们现在就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们呢!”
龙懿文冷笑道:“卓盟主也太抬举了那些妖人,除非有人通风报信,不然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计划。”
他顿了顿,阴阳怪气道:“我想在场的各位也都是深明大义,对我中原武林忠心耿耿的人。”
众人一听他这样说,脸色都有些尴尬,在场的人对中原武林忠心耿耿,不会做出通风报信的事,不过不在场的人就不一定了,说来说去,龙懿文还是在针对霍斩言。
卓鼎天心知如此,也不愿与他争辩,他本来就没打算为了一个霍斩言得罪龙懿文,于是故作温和的笑了笑,躬身道:“盟主说的是。”
“我觉得卓盟主说的有理。”陆九卿接过话来道,他看向了龙懿文施礼道:“盟主,为了安全起见,我看还是留些人在此接应吧。”
龙懿文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不过这个建议是卓鼎天提出来的,若是他答应了,岂不是让在场的人觉得他这么盟主年轻气盛,思虑不周?
于是他冷笑了一声,对陆九卿道:“陆庄主,难道要留下来当接应么?”
陆九卿心中负气,强忍着怒意施礼道:“陆某不是这个意思,盟主误会了。”
他顿了顿,看向华山、昆仑两派的掌门,缓缓道:“不如让华山派和昆仑派留在此处吧,万一神火宫发生异变,也好照应我们。”
龙懿文思索片刻,觉得这样安排也在理,只要卓鼎天和陆九卿没当缩头乌龟,跟着他一起拼刀挨剑,其他的人可有可无,于是他转过头向华山和昆仑二派的掌门道:“有劳两位掌门在此等候,准备接应我们吧。”
盟主发话,那两人当然遵从,都是躬身抱拳道:“是。”
见到这种情景,卓鼎天和陆九卿均是相视了一眼,老奸巨猾的脸上,不动声色的闪过一抹阴毒的笑,把华山和昆仑两派留在山下接应,那么,无论山上发生了什么,他们都看不到了。
比如,新任武林盟主在剿灭神龙教一役中,带着龙家堡的手下英勇奋战,结果全军覆没于魔教妖人的手中,而他们,历经九死一生,带着余下的众人拼死杀出了一条血路,虽剿灭了神龙教,却还是没能抢夺回新任武林盟主的尸身,让他永远的葬身在神火宫的火海里。
到时候,只要在天下英豪的面前做出痛惜自责的样子,对死去的新任武林盟主说上几句赞美崇敬的话,若是还能流下几滴眼泪,便不会有人怀疑他们的说法了。
再比如,神龙教教主萧孟亏在死前,选择与他们玉石俱焚,带着镇教至宝圣灵珠一同毁灭,那颗据说承载着强大力量的邪恶灵珠,终于可以从这世间消失,不再危害世人。
想到圣灵珠,卓鼎天狰狞的脸上满是贪婪,他都没有想到,当年那个女人竟然还对他留了一手,她不是说爱他么?不是说为了他可以献出一切么?有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可以藏着掖着瞒着他呢?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属于他的东西,他终将会拿来,就像当初他挖了她的眼睛,挑断她的手脚筋,把她的功力全都吸来一样。
萧孟亏自恃有了圣灵珠,武功比从前大进,便可无所忌惮了么?要知道他现在可是身负那个女人所有的功力,别说萧孟亏,就是当年叱咤江湖的江月楼主,站在他的面前也有可能不是对手吧?
他狰狞阴森的笑着,圣灵珠会是他的,神龙教会是他的,龙家堡会是他的,江月楼也会是他的,卓鼎天的目光投向了身边神情专注的陆九卿,思绪微微一顿,露出了邪恶的算计,或许哪一日,连陆剑山庄也会是他的。
他们一路来到了神龙教的总坛外,远远望去,一座城池巍峨矗立在陡峭的山崖上。
一轮明月遥映九洲,月光下的神龙教总坛,神秘而古老,像是祭祀邪神的原始村落,用几面高墙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与消息,然而宏伟的城墙下却有一扇大门可以直通外面,如今城门已关,只有几个巨木削成的防护孤独死寂的矗立在那里。
城门之中,一片寂静,甚至都能听到巡逻护城教众的脚步声,人们都陷入了深沉香甜的美梦中,丝毫没有察觉到灾难和死亡的气息正在降临……
神火宫的冰室中,一个紫衣男子倾身凝望着冰床上的女子,神情专注而痴迷,那个女子已经死去了好些年,大约二十几岁模样,身体僵硬如冰,脸色苍白的像是一张纸,眼窝深陷显然是被人剜去了眼睛,不过时隔久远,早已看不出当时血肉模糊的模样,只剩下一团淡黑丑陋的疤痕,在美丽苍白的容颜中显得触目惊心。
“师父……”萧孟亏侧身坐在冰床上,注视着眼前的女子,喃喃的轻念着,散落的墨发垂在冰雪中,竟有一种凄然绝美的意境。他在那个女子的身边缓缓躺了下来,侧过头注视着她,眉目温柔,生怕惊扰了这个女子的美梦一般。
片刻之后,他转过头,淡淡的目光看着冰室的洞顶,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整个冰室都映着冰冷的光芒,萧孟亏的唇角勾起些许温暖的笑意,恍若在回忆着什么,失魂落魄的呢喃着:“很快……我就可以见到你了……你会不会开心呢?”
他的眸光寂静的闪烁在午夜里,温凉寂寞:“不仅是我,还有那个人,我答应过你的,一定要把他带到你的跟前来谢罪,明明你那么爱他……”他的神情黯然了下来,不厌其烦的轻声说道,“只是……你想见到的……究竟是他……还是我呢……”
萧孟亏慢慢闭上了双眼,即使躺在冰床之上,也不觉得寒冷,良久之后,他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细碎的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似乎将要闯入冰室中。他不悦的皱了皱眉,睁开眼睛,缓身站了起来,迈步向冰室的石门边走去。
冰室外,萧萧神情紧张的向石门走,正巧迎上了出来的萧孟亏,连忙半跪下来道:“师父。”
萧孟亏不悦的皱眉,语气威严:“萧儿,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任何人都不得接近冰室,即使是你也不能?”
萧萧连忙垂首,呼吸有些紊乱,显然是一路急忙赶过来的:“师父,不好了,卓鼎天带着人攻上来了!”
萧孟亏的神情一顿,静默了片刻,方道:“萧儿,你跟我进来。”
萧萧一愣,还是站起来跟着萧孟亏走了进去,她是萧孟亏从一群孤儿中挑选出来的,自小便在神龙教中走动,连萧孟亏闭关修炼的地方她都去过,却从未走进过这间冰室。
从前她只知道自己的师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待在这间冰室里,一连好几天都不出来,起初她也以为师父是在里面修炼武功,后来麦药郎告诉她,这间冰室里藏着一个女子,藏着师父的一个梦,他走进这间冰室不是为了练功,而是躲在那个梦里不愿意出来。
走进冰室中,萧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几乎是瞬间,她看到了冰床上躺着的那个女子,萧孟亏站立在冰床的旁边,语气威严道:“跪下。”
萧萧看了萧孟亏一眼,紧接着神情肃穆的跪了下来,呆呆的望着那个女子,想着师父这么多年的苦苦相思,一时间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悲痛。
萧孟亏也缓缓转身,朝着那个女子跪了下来,身姿颀长而又绝然:“师父,弟子即将为您清理门户,诛杀叛徒,此战生死未知,您好好看一看萧儿,在天之灵,保佑她……”
萧萧闻言瞪大了眼睛,向前跪了两步:“师父,您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我在这个时候,抛下您,抛下神龙教不管?”
萧孟亏没有回答,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仿佛下定了决心般:“萧儿,今日一战,在所难免,我已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注视着萧萧震惊的表情,继续道,“只是有一件事,我还放心不下……”
萧萧听此静默了下来,她自小在神龙教长大,自然知道师父的性子,不只是师父,神龙教的众多教众中,哪一个不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既然师父早就有此决断,她便没有阻拦的资格,只得强忍着心中的悲痛,郑重点头道:“师父,你说吧。”
萧孟亏转过身,身姿背对着萧萧,目光静默的望着那个女子,淡淡的声音说道:“碎云渊的冰雪涯上,种着一株红梅,她生前最是喜欢,你好生照看,不要让它……枯死了……”
萧萧皱起了眉,温热的泪水从眼眸中流了出来,她抬首望着站在面前的人,哽咽着向萧孟亏深深叩了一首:“是,徒儿拜别师父……”
萧孟亏负手背对着她,终于合上了双眸,叹了口气,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去吧。”萧萧依依不舍的站起身来,注视着师父的背影,一步一步退着走出了冰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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