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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锦(双重生)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落日蔷薇
“这怎能怨我?娘子伤重卧床,里里外外多少活,我哪顾得上?况且她的信期原不在这两天,日子推迟了。”燕檀不甘示弱地替自己分辨道。虽然都是宋星遥的贴身侍女,但亲疏差别,莺香比她更得主子欢心,故只负责宋星遥贴身事务,旁的杂务,譬如清洗脏污亵裤这类活计,外人做不得,也只能交给她。她昨天才洗了一桶宋星遥的贴身衣物,今日又要洗,自有些气恼。
宋星遥已经穿好衣裳,见二人斗嘴,劝了声:“行了,都别说了,我知道你们辛苦。”语毕她出了净房,倒也不急着去宋四娘那贺寿,歪倚在窗边的锦榻上,懒洋洋地望着两个丫鬟。
燕檀、莺香二人都是宋星遥十岁时孙氏亲自挑进府给她做贴身婢女的,跟随她的时间一样久,但平心而论,她更喜欢莺香。燕檀为人虽然机灵,可心眼小如尖针又伶牙俐齿,从不忍让,有时连她这主子都呛,平日在府里没少得罪人;莺香性子温和,处事周全稳妥,最合她的脾性,是以宋星遥难免偏心,私下里待莺香更亲厚,也正因此叫燕檀嫉妒吃味,平日没少与莺香拌嘴。
再加上莺香救过她的性命,她记得的——十二岁那年宋家走水,莺香为了救她出火场,险些丢了自己性命。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偏宠有理,视莺香如心腹,不论有什么心事,都说予莺香知晓,莺香也从未叫她失望过,帮衬了她许多事。
所以,那一碗一碗由莺香端来的汤药,她才喝得毫无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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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宋星遥强迫自己不去思考,可记忆这东西太难控制,总会因为身边的人、发生的事亦或某个似曾相识的场景而被突然勾起,宋星遥无能为力。
一捧乌发自锦榻滑落。宋星遥没有沐发,但头发太长难免浸湿发尾。莺香已取来绞发的厚帕、篦梳、头油等物伺候宋星遥绞发。这些贴身的活计,宋星遥向来交给莺香,燕檀已经习惯,只碎碎念着从净房内抱出脏衣。
“外头天阴不能晾发,必要绞透才好。”莺香说话间走到榻畔。
宋星遥目光扫过莺香手腕——素白纤细的手腕上有几道红痕,是才刚被她抓的。旧事乍起惊心,她那一抓用了大力,把莺香的手腕抓伤。不过这丫头果然沉稳,并未声张,连伤都悄悄遮在袖中,毫无怨色。
“放下吧。刚才头疼忽发累你手伤,放你休浴一日,你去歇息,这些事交给燕檀。”宋星遥温声开口。
莺香手中动作停下,只道:“一点小伤,不妨事……”话未完便触及宋星遥的目光,心中陡然一凛,只觉她的眼乌沉如夜,再不是平日熟稔的亲近。
宋星遥没理她,只朝燕檀道:“燕檀,你来替我绞发。”
燕檀才收拾好脏衣,忽听又要她绞发,眼瞅这是大事小事都扔给自己的节奏,心中愈发不快,抬头刚想回嘴,忽撞见宋星遥不容置喙的眼神。她本非愚钝之辈,此时猛地清醒过来,也瞧出几分不对劲,忙前来夺过莺香手里帕子,堆笑趣道:“娘子就知道心疼莺香姐姐,什么时候也心疼心疼奴婢?”
她一边说,一边麻利地绞起宋星遥的发,又朝莺香递了个得意的眼神。宋星遥看得分明,只是笑笑并未再言,莺香便沉默地行礼退下。屋里剩宋星遥和燕檀两人,许是怕被莺香比下,燕檀用了十二分心思,绞了宋星遥的发后拿媲子轻轻梳透,最后又以指腹揉向宋星遥的太阳穴。
宋星遥被她按摩得十分舒坦,眉间渐渐松开,闭眼问她:“燕檀,你可知莺香家里都有哪些人?”
燕檀蹙眉忖道:“她没大提,只听好像有个寡母和弟弟,住在永通坊,不过……”说着她又想到什么,欲言又止地咬咬唇。宋星遥眼也未睁,续道:“不过什么?”
“奴婢不知当说不当说。”燕檀迟疑道,虽说总与莺香争宠,但背后道人长短却也是她不齿之事。
“她母亲嗜赌如命,家中可是欠下一屁股债?”宋星遥替她接了下去。
“娘子怎么知道?”燕檀睁大双眼,按说就算莺香和主子情分再深,这些乌糟事她也不会说给宋星遥听。
宋星遥自然知道,记忆已经对上。
按说这两个丫鬟都是死契,买的时候要断了与家里联系,但人心肉长,宋家并非专横霸道的主家,是以不曾苛求。燕檀因父母双亡,无人收养才被迫为婢,莺香家中却尚有一母一弟,迫于生计才将她卖作奴婢。因家境贫寒,莺香时常接济母亲弟弟。那时宋星遥尚觉她事母至孝,多有善待,及至入了长安带她嫁进林家,莺香母亲竟随之迁至长安。她母亲好赌成性,弟弟又体弱多病,最终成为别人拿捏莺香的棋子。
那应该是多年后发生的事,莺香被逼骗她饮下避子寒物,那东西虽未要她性命,却让她痛苦多年。只不过,到底是谁用莺香的母亲与弟弟拿捏莺香,逼莺香下药,宋星遥未及查明,莺香就被林宴带走,后不明不白地死在林家,到死都没给她一个交代。
想起“林宴”这个名字,宋星遥头又突突作疼,燕檀见她神情痛苦,知她头疾发作,忙道:“娘子可是又头疼?我扶你上床歇歇?”
宋星遥摇头,轻声吩咐:“燕檀,日后由你接手莺香的事。你再找个时间将我屋中各色物件清点一遍,有何缺漏悄悄禀我,不必声张。”
总是逃避也不是办法,还是要找个办法将记忆捋清才好,她不能留一个会害自己的人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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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岳文一行人紧赶慢赶,才终于在三月下旬赶到长安。所幸长子宋梦驰已先一步入京打点,兵部又替他们安排好官舍,夫妻两倒未费多少周折。
宋梦驰眼见父亲已入职兵部,而自己年岁渐长也该谋个正事,故而开始为自己前程奔走。宋家本是军户,他自小习武,不好笔墨,本就打算从戎,如今举家迁到长安,他便将主意打到南衙十二卫上。但南衙十二卫可不好进,十二卫乃戍守长安的禁军,卫士遴选之严苛,除了靠个人能耐之外,还看出身,譬如与圣人密不可分的千牛卫,都要三品以上官员的子孙方可。
宋岳文虽已入职兵部,但官阶并不高,帮不了宋梦驰,宋梦驰只能靠自己——在长安呆了大半个月,他也结交不少同龄少年,打听到十二卫虽然门坎普遍高,不过若有熟人举荐,要求也会适当放宽,当然前提是他能力出众。
近日恰逢金吾卫遴选,他拿了封举荐信,打算去碰碰运气,看是否有机会参加,不想连卫衙大门都没进就被拦在门外,人家根本不认那举荐信,赶他离开。
“让我见见你们大人……我力气很大……”宋梦驰不肯死心,与守卫争辩起来。
衙内长官恰好送客出来遇见这一幕,守卫恐惊扰他们,忙将宋梦驰推开,一边上前行礼禀报。
那来客听完缘由后淡道:“难得年轻人有此热忱愿意保家卫国,即便不合规制,也不该打击。”
宋梦驰初听他口吻,只当他有些年纪,待瞧那人从阴影里走出后,不免诧异——对方模样甚佳,是个与自己年岁相当的少年郎,至多就大一两岁,但举手投足间的气势却已非莽撞少年可比了。
也不知那人是何身份,不过说了两句,便有人过来收下宋梦驰的引荐信,好声要他回去等消息。宋梦驰心知有这结果已经不错,也不再强求,交代几句后便要离开,转身却见帮自己说话那人已经出了卫衙,正独自走在墙根下,他想了想,几步追上那人,拱手向那人道谢。
那人回了一礼,眉间神色淡淡。
宋梦驰初入京城,正想多结交些朋友,道谢之后便跟在他身边聊起。说来也怪,这人看着神情寡淡,有些拒人千里的疏离,但对宋梦驰的热情却没半分不耐烦之意。聊了一大段路后,宋梦驰有心结交,便自报家门:“家父原是洛阳折冲府司库,近日才接朝廷调令入京。”
“可是举家入京?”那人便问道。
“不算举家,只有我随父母进京,我那幺妹没有跟来。”宋梦驰随口道。
那人“哦?”了一声。
“我妹妹上个月摔伤了头,醒后落下头疼的宿疾,不肯跟来长安,家父家母就让她暂留洛阳老宅将养。”宋梦驰便自动答道,语闭又问那人,“在下宋梦驰,字子奕,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脚步微顿,只答:“在下姓林,道号清霄。”
第4章 狸奴
转眼又过十多日,时已四月,洛阳牡丹渐次开放,宋府里养的几株牡丹也不例外。
宋家中馈原是长房孙氏主持,不过上月宋岳文携妻进京,这中馈就交到二房柳氏手里。柳氏初接掌家大任,有心讨好老夫人,便把牡丹都搬到老夫人的颐荣园里,又约来家中女眷齐聚颐荣园,一曰赏花,二曰孝敬。
园子不大,倒也别致,眼下叽叽喳喳挤满宋家几房女眷,自是热闹非常。春裳渐薄,佳人窈窕,穿梭在牡丹之间,便是画师笔下的牡丹仕女图。一时闹得乏了,都在凉亭里坐下,老夫人歪着头点名:“幺幺,把你阿兄的来信读读。”
幺幺是宋星遥乳名,因音和“遥”字,加之她在家中排行最末,所以长辈便爱唤她幺幺。
宋星遥笑着应了。她身体大好,除了头疼顽疾依旧无解外,已行动如常,正巧又收到宋梦驰家书,知道祖母挂念在长安的父母,便一并带了过来。其实报平安的家书宋岳文早就亲自写给老夫人,宋星遥收到的信,是她阿兄专门寄给她的。
年轻人的信到底和长辈不同,洋洋洒洒一大撂,写的都是长安趣事,格外生动。
“阿兄信上说,三月曲江风光无限,圣人都移驾曲江行宫赏春,上巳节的时候池畔更是丽影无双,无数的长安小娘子结伴出行,十分俊俏漂亮……”宋星遥一边看信一边正而八经道。
亭中顿时轰堂大笑。
“婆母,三郎这是想给您讨个长安孙媳妇呀。”宋星遥的二婶柳氏边给老夫人捏肩边打趣道。
“幺幺,你把你阿兄信上私语读出,小心他回来撕你的嘴!”四娘子作势要拧她的嘴。
宋星遥笑着避开她的手道:“我才不怕他,阿兄敢写,就不怕你们知晓!”
这话却是不假,宋家不是名门望族出身,家中规矩少,三房兄弟姊妹之间相处向来和睦,纵有些争吵,也都是儿女间的小打小闹,隔夜便好。宋星遥从小长于洛阳,习惯了这样的氛围,就像生于阳光的花朵,纵有七分聪明,也绝用不到阴私算计上。十五岁的她,天真到以为天下父母亲人都该与自家一般友爱,及至嫁进林家,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看着满堂笑颜,她有点恍神,很快又恢复,挥挥手让众人安静下来,又念起信来:“都别吵,听我继续。阿兄信上还说,他在长安结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少年朋友,其中有一位是长安城的大人物……”
众人的好奇心都被钓起,不约而同问道:“是谁?”
宋星遥翻了翻信纸,摇头:“信上没说,阿兄又卖关子!”
“那定是他吹牛皮!”五娘子对此嗤之以鼻。
宋星遥摇摇头,续道:“阿兄说那位大人物只用了一句话,就让南衙十六卫收下他的荐信,如今他已收到消息,正待遴选,咦……”





浮锦(双重生) 第3节
信看到这里,宋星遥怔住——不对,她记得宋梦驰初入京城苦无门路,在家为前程着实苦恼了好长一段时间。
亭中众人却已热烈讨论起来。
“南衙十六卫?十六卫选拔的人才可都非富即贵,三郎若能进十六卫可是件光宗耀祖的好事,前途不可限量!”宋老夫人一下坐直了身体,浑浊的眼眸里迸出光芒。
“幺幺,快看看,你阿兄是进哪个卫府!”宋家三婶也开了口。
“莫非是千牛卫?我可听说千牛卫的人皆出身贵胄且仪容之俊美,乃万中挑一,要是三郎进了千牛卫,那我们岂不是跟着沾光,能见见千牛卫的人……”四娘子双手托腮正满面遐思,却被三娘子敲醒。
宋三娘已经许定人家,看着秀丽稳重,闻言笑她:“快别发梦,你都说千牛卫的人出身贵胄,又是圣人近侍,咱们家世平平,三郎如何能进?”
这话说得实在,四娘子犹不死心:“万一呢?”一面又催宋星遥看信。
宋星遥听她们提及千牛卫,又有些恍神——“花钿绣服,衣绿执象”的千牛卫,确是万中挑一的人才,而那个人,又是这万中挑一的佼佼者,年方十七已是千牛备身,跟随圣人左右。
她又想起林宴,不过很快被四娘子催醒,便又道:“不是千牛卫,阿兄不够资格,他去的是金吾卫。”
“若能进金吾卫,也是祖宗庇佑了。”老夫人极是欣慰,又道,“只不知是哪位贵人帮了他,这事不论成或不成,都需让你父兄好好备礼感谢他。”
“晓得了,我回信时会叮嘱阿兄。”宋星遥点点头,看着信续道,“阿兄说,待他遴选过后会回洛阳一趟,届时带些友人同归,那位大人物也有兴趣来洛阳一游,到时候就能见着这位大人物的真颜了。”
南衙十六卫的遴选严苛,阿兄得了资格得先入卫府参加集训,集训后才是考核,过五关斩六将全都通过才能进金吾卫,蛮打蛮算也得三个月时间,要到今年七、八月份呢。
“到时你的身体也应恢复得差不多,也能随你阿兄去长安了,省得你母亲总是挂念。”宋老夫人轻点她的额头道。
宋星遥闻言挨到老夫人身边,额头轻蹭她衣袖,道:“幺幺舍不得阿婆。”
十五岁的天真时光是她深深眷恋的过往,只是她虽舍不得离开,却也深知父母兄姐都在长安,未来几年长安风云诡谲,为着自己的家人,她也必要去往长安。
既然非去不可,那就让她多做些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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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宋老夫人身边说笑半天,宋星遥窥个空退出来,朝刘妈妈招招手,将她叫到自己身边,边走边说话。
“六娘子,你要查的事,老身已经查明。莺香老娘与弟弟确实在永通坊落脚。她弟弟久病缠身,常年服药,老娘是个寡妇,没什么营生本事就嘴皮子厉害,专爱出入后宅哄那些不出大门的年轻娘子买点女人家的事物,暗地里替人牵线搭桥诱骗她们,是个老……”刘妈妈知道她要问什么,不等她提就先悄悄地开了口,只是话说半截想到宋星遥尚待字闺中,市井污秽狸语不便多说,便忽然住嘴。
“是个专替纨绔无赖拉皮条的老虔婆?”宋星遥面不改色地接下刘妈妈的话。她想查莺香的底,但到底是外宅的事,她多有不便,便找刘妈妈帮忙。刘妈妈说的和她回忆出的事差不多,虽说记忆还未捋清,但并不妨碍她的认知。
嫁过大族,历经人事的她,哪里还有天真纯粹可言?她的心智又不是真的停在十五岁。
刘妈妈大感诧异,想问些什么,却听她若无其事地让自己继续,只得又道:“正如娘子所言,不过她这收入不稳定,又是个滥赌的妇人,但凡手中得些银钱,便要跑去赌坊,如今欠下一屁股债。家中生计和儿子的药钱,都靠莺香每月接济才勉强维持。莺香的月钱大半都送回家里,还时不时从府里拿些东西出去……”说到这,她又看宋星遥,“我瞧这孩子稳重老实,摊上这样的娘,也实在可怜。六娘子,你让老身打探这些,莫不是莺香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宋星遥依旧没回答,只是挽着刘妈妈的手道:“刘妈妈,还要劳烦您再帮我打听打听,她娘最近常在哪户人家后宅走动。”
刘妈妈点头应下,一时间两人走到宋星遥的园子外,话题就此打住。宋星遥的两层绣楼原是她与长姐共住,长姐出嫁之后,这绣楼便剩她一人,倒十分清净。楼外是一小块花园,架着秋千,种着芭蕉,二楼是寝间,一楼是起居处兼绣房。
“六娘子院里这两只狸奴倒是养得越来越好了。”刘妈妈打眼就瞧见趴在屋檐上晒太阳的两只猫,不由笑夸道。
宋星遥请她进屋喝茶,闻言嘴角笑出梨涡来。她这园里养了两只猫,一只是正儿八经的金丝虎,一身金灿灿的橘斑,老虎似的威风,是姐姐出阁前养的,已经有八年时间,算是老猫了,如今给养得毛色光亮,又圆又胖,唤作金宝;另一只则是纯白的尺玉霄飞练,金瞳粉鼻,漂亮得扎眼,才到宋家一年时间左右,是宋梦驰去岁送她的生辰礼,千挑万选才找到这一只,唤作玄云。
这两只都是宋星遥的爱猫,随她陪入林家,后来金宝在林家寿终,可玄云却叫人毒死。她有心替玄云找出凶手,奈何猫在林家人眼中不过是个畜牲,没人拿它当回事,即便林宴出声,后来也只揪出个顶锅的小厮受罚,玄云的死也就不了了之。
如今能在家中再见金宝和玄云,宋星遥自是倍感亲切,得空便抱着猫可劲撸。
“六娘子!六娘子!”这厢两人正在聊猫,园子外头却忽跑进个小丫鬟来。
宋星遥转头一看,这是她二堂兄的丫鬟,她二堂兄宋梦磊今日并不在家。
“二公子打发人回来说……娘子娘家的三舅老爷来洛阳了。”小丫鬟气喘吁吁道。
宋星遥一怔,旋即大喜:“我小舅舅来了?他们现下在哪落脚?”
“刚下船呢,正巧被二公子撞上,说是包了瑞来客栈落脚,待安顿妥当再递帖子拜会咱们老夫人。”
宋星遥母亲孙氏的娘家也是军户出身,都和宋老太爷在太。祖皇帝帐里当过职,交情甚笃,江山大定后就回了祖藉温陵发展。温陵地处闽越沿海,贸易发达,孙家后人便做起航海贸易的营生,两代下来也积累了不少身家,有自己的商队与商船,又因洛阳与长安两地商贸发达,孙家人少不得将货物运抵两地转手,这一来二去与宋家多有联系,宋星遥父母的亲事,便因此而起。
这趟孙家商队抵达洛阳,包下整个瑞来客栈,必是出海刚归,肯定带了不少稀奇的玩意儿,再加上宋星遥这小舅舅孙藏年纪不大,和她正好谈得来,是她平素最亲近的长辈,现下得了消息,宋星遥那心激动得都要飞出院墙,恨不得立刻见到舅舅。
毕竟……那一世她随父母进京,并未在洛阳遇着孙藏。
第5章 繁育
没两日,孙藏果然往宋府递了拜帖,带着仆从抬了几箱礼前来拜见宋老夫人。两家是世交,孙藏年纪也才二十好几,宋老夫人从小看他长大,拿他当自家子侄看待,因此亲厚得很。孙藏在颐荣园里与宋老夫人热热闹闹说了半晌话,也没见自己那小外甥女过来,心里正犯嘀咕。老夫人一眼看穿,打趣了两句,索性让人带孙藏去见宋星遥。
“舅老爷这边请。”丫鬟领着孙藏走过月门进了宋星遥小园子,迎面正撞上从楼里出来的宋星遥。
宋星遥已经穿戴妥当,杏色窄袖衫外罩鹅黄半臂,下头系着条红蓝两色相间的十二幅交窬裙,臂弯挽了条蓝地披帛,一副着急忙慌要外出的模样。一见孙藏,她先是微怔,继而眨巴眨巴眼,大喜道:“小舅舅!”
孙藏压压耳朵:“瞎嚷嚷什么?马上就是及笄的大姑娘了,还这么不知稳重。”他嘴里虽然嫌弃,却也掩不住眼里喜悦,那厢宋星遥已经蹦哒到他身畔,眉眼俱弯道:“许久不见小舅舅,我想得慌。”
“也就一年时间而已。”孙藏闻言捋捋唇上八字胡,胡作老沉道,却是不知于宋星遥而言,自打嫁入林家已有五年时间不曾见过他了,她这声思念发自肺腑。
宋星遥笑笑,不作辩解,扯着他的袖子又往外跑。孙藏被她扯得莫名,只道:“我刚从你祖母那过来,你好歹请我喝口茶,这火急火燎的要拉我去哪?”
“当然是去瑞来客栈,看你的宝贝!”机会难得,宋星遥只想去瞧瞧他的商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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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朝民风开放,女子行事不似前几朝那般保守,宋家又非名门世族,规矩不大,家中女儿想出门,只要不过分也没人拦着。宋星遥和祖母打过招呼,就带着燕檀随孙藏出了宋府。
孙藏的商队要在洛阳停个两三月找买家,所以包下了整个瑞来客线。瑞来客栈是回形的两层楼,里头还有个小园子,能住百来号人,在洛阳也算挺有名的客栈,孙藏一来就包下整间客栈,足见这几年出海行商,兜里银两赚足。宋星遥这舅舅年纪不大却已跑商多年,手底下这支商队经多年发展已有近百人规模,商队里除了各地商贩外,也不乏远来大安的异域人士,置办的货物也千奇百怪,她跟着看看都涨见识。
抱着这目的,宋星遥进了瑞来客栈眼睛就没停下过。客栈里现下都是商队的人,忙进忙出的,好些都是身着汉装的异域人,看到孙藏都驻足打招呼,恭恭敬敬唤他一声“三爷”。就这几句话的功夫,楼梯上又下来两个标致的女人,在孙藏面前行礼,看那衣着像是新罗人,宋星遥拿手肘撞撞孙藏,小声道:“小舅舅,新罗婢啊?我小舅妈知道不?你不怕她……”话没说完就被孙藏敲了个爆栗。
新罗婢脾气温驯,既为奴婢也为寝侍,是时下高门富户时兴豢养的解语花。
“瞎说什么?商队里其他人养的,你别在你舅妈跟前胡说八道。”孙藏马上澄清,他成婚五年,妻子是青梅竹马的表妹,去岁刚添了第二个孩子,家里没有妾室。
宋星遥笑着闭嘴,那厢又有人过来给孙藏禀事。来人是个面黑发卷、身强体壮的昆仑奴,说着流利的官话,看到宋星遥好奇的目光便回她个友善的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孙藏待他禀完话倒是正儿八经地给她介绍了这人,这人汉名长福,是孙藏的得力助手,商队的大管家。
“给六娘子请安。”长福行礼,弯下腰也抵宋星遥大半个人高。
宋星遥动了一念,等长福走开,才朝孙藏道:“小舅舅,你也帮我找个昆仑奴吧?”
孙藏眉头顿蹙:“你个女孩子,要什么昆仑奴?”
“就因为我是个女孩子,过几月又要去长安,有个身强力壮的昆仑奴做护卫才安全。”宋星遥已有主意。横竖莺香不能久留,这昆仑奴身强力壮又吃苦耐劳,未来去了长安不啻是个好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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