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草进场
作者:绿痕
可恶!这回真是踢到铁板啦!
竟被个女人抢在前头下黑手,连坏他两桩生意
已经到了嘴边的天鹅肉就这么不翼而飞!
做白工就已够呕了,她还当众诬赖他非礼
害他差点被一群见义勇为的人生吞活剥
而她那副深感遗憾的表情,让他更是恨得牙痒痒──
搞了半天,原来她是那个死对头派来抢生意的
很好!旧恨加上新仇,这笔帐可得好好算清楚
他做人的信念向来是在哪儿失了场子,就从哪儿找回来
想扔下他跑了?门都没有……
为确保能有业绩好交差,他打定主意巴也要巴着她
怎知他俩合伙的下场就是他牺牲色相扮成“大奶妈”?!
虽说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但她这一刀也太狠了!
先前他是瞎了眼,才会以为她会乖乖听话任他摆弄
更让他怨叹的是,明知这女人精明狡猾得跟狐狸似的
偏生他不知着了什么魔,一再吃亏还是学不乖
误上她这艘贼船的结果,就是连人生大事也毁在她手上……
嫩草进场 楔子
到了嘴边的天鹅肉,究竟是怎么飞了的?
莫追满心郁闷地蹲坐在屋檐上,一手抚着下颔,皱眉地对着脚边空了的铁盒深思这个问题。
今日是北蒙国小王爷厉王的二十寿辰,为了这位深受北蒙国皇帝与太后宠爱的小王爷,北蒙太后不远百里,自北蒙国大都迢迢赶来这地处偏远的厉郡亲自为么儿祝寿,携来了大批寿礼与奉旨前来祝贺的百官外,亦带来了大批铁卫,将王爷府里里外外三层严守得滴水不漏。
而他,则是按照事前的计画,早在三日前便随着皇家戏班进了王府,为了今晚的贺寿大戏紧锣密鼓准备。在这三日内,他早已在私底下详详细细、彻彻底底摸遍了这座厉王府上下,也把深藏在厉王府内最重要的那个东西的所在地给探了出来,打算在天黑后王府里寿宴一开始就准备下手。
只是结果……却不如事前他所料想的一般。
就在一个时辰前,厉王府内张灯结彩,盈门贺客如流水般涌入,当宾客皆已入席,北蒙太后挽着厉王爷手臂摆驾进入大厅不久后,大厅内的明亮烛光便黯淡了下来,四周燃起火把并架起巨大的铜镜,以铜镜反射火把光芒,将亮光集中打在大厅里的戏台上,此刻台上正准备上演的,正是时下大都中最新流行的戏曲──武状元寻亲。
身为戏班一员的莫追在台后理了理身上的戏服,将一支珠钗插进发髻里后,他深吸了口气,再次睁开眼时,他面上漾着一抹娇媚的笑意,模样如同十七八岁的娇俏少女,与其他同样打扮成婢女的女孩快步步出后台,粉墨登场。
锣鼓声中,一抹亮丽修长的身影,在如雷般的掌声中登了场,几个俐落的翻身夺去了每个人的目光,扮成龙套的莫追站立在台上一角,静静地看着戏班当家小生武烈一登台便又是风靡全场。
不知怎地,他总觉得今晚的武烈,似乎,与昨日预先排演的动作略略有些不同,可他又说不出是哪儿不同。
放眼看去,那位当家小生的眉目仍旧如昨日一般俊逸,身段也如以往一般耀眼出色,洪亮浑厚的嗓音仍旧是这皇家戏班的金字招牌,一举手一投足间,全然挑不出半点错处,可他……怎么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呢?
不待他思索出个所以然来,台上的武烈已将身上的武袍一扬,在众人热烈的目光中下了台,莫追收回了目光,与其他婢女龙套一块儿移至戏台上的一边,迎出了剧中的太君。
一盏茶的时间后,剧中的武状元再次登台,可这回上台时,武烈却明显与方才下台休息前有所不同,他脚下的步子踉跄一下,虽是隐密地以步法掩去了那点小失误,但那点异样却没逃过莫追的眼。
他愈想愈觉得不对,心头弥漫的不安感也愈来愈浓郁。他趁着下台换戏服的空档,在后台的一片兵荒马乱中,动作飞快地闪至一角落处,迅速扯下了身上的戏服,换了王府内侍女的衣裳,并拔去了满头的珠钗,手捧着早就在暗地中准备好的食盒,一个闪身,便来到了后台外,追上几名与他同样打扮的侍女。他小心翼翼地走在侍女们的身后,穿过大厅后头来到王爷府的后院院口,绕过几名站在院门处守卫的铁卫,然后脚下轻轻一踏,翻身跃上墙头再攀上屋顶,施以轻功在屋顶上拔腿飞奔。
眼下此刻,厉王府的大总管陪着太后和小王爷一块儿去听曲看戏了,为防有所不测,王府中的兵力也大都集中在前院大厅处保护皇家成员,这是他今晚唯有的一次机会。
莫追一手拎着食盒,身影化为一道看不清的流光在屋顶上一闪而过,丝毫没有惊动到底下各廊各院驻守的铁卫们。不久,他很快即来到了王府东北角的书阁处,站在尖翘的屋檐上,就着底下火把的光芒看向那一片看似没什么异状的屋檐,他掐指算了算,计算出那片屋檐上所覆盖的是什么阵法后,他开始踩着步法迅速在檐上挪步移动。
初秋微冷的风儿灌进他的衣袍里,片刻过后,莫追停下了步伐,小心地立在屋瓦上,蹲下身子抬手取下其中一块不起眼的瓦片,登时,一只篆刻着北蒙国皇家飞鹰图腾的铁盒露了出来。
他取出藏在腕间的铁线,老练地解开铁盒上的特制寒锁,再拔下头上的一支银簪,以簪撬开了铁盒,然后……他就蹲在这儿发愣了。
空盒一只?
怎么会这样?
根据消息,这盒中应当还有一张北蒙国厉王收藏的魂纸才对呀。
满心做白工的气恼犹如烈焰,在莫追的胸臆间不停翻滚着,他不甘心地再三检阅起空无一物的铁盒,却在下一刻赫然发现,在这只铁盒上头,印有一排挺清晰的指印。
坏了,被捷足先登?
若是如此,究竟是哪个大胆的小贼敢抢在他莫大爷的前头下了黑手?
一阵似有若无的香气随着夜风滑曳过他的鼻梢,他嗅了嗅,目光瞬间移至铁盒上,他以手中的银簪在铁盒的盒面上刮了刮,不一会儿,一点黑意便如黑雾般蔓延吞噬了整支银簪。
嗯?
盒上居然有毒?
那么按盒上的指印来看,那位先他一步的先至者,这会儿工夫,应当是已经毒发了吧?若是现下紧接着去追,说不定他还赶得上打劫回来才是。
就在莫追打定了主意,准备去黑吃黑回来时,一道低沉的男音,已在他身后不远处响起。
“阁下是何人?”
莫追微微侧过头,瞄了瞄身后那名也是一副铁卫打扮的中年男子后,他爱理不理的站起身,站在屋檐上,就着那抹在风中时隐时现的毒香,估算着小贼离开王府的最佳路线该是何处。
“慢着,阁下既来了厉王府,就该将命留下。”铁卫队长在他准备离去时,声音依旧不依不饶地跟在他的身后。
莫追扬首轻笑,声音清脆如珠,犹如一名少女。
“你有那么大的面子?”
对于眼前这位一身府中侍女打扮的女人,铁卫队长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因她既躲过了府中严密的防卫网,还破了屋檐上的防护阵,他可不会将潜入府中的她当成时下一般小贼看待。
铁卫队长不犹豫地脱去了掌上的手套,朝莫追扬起一掌,厚实巨大的掌心在转瞬间泛红发烫,带来了阵阵令人难以抵挡的热意,随后他一个箭步上前,狠快地袭向莫追的胸腹间。岂料莫追也不忙着躲,仅是探出一掌,看似随意地接下他的烈火掌,再迅雷不及掩耳地抬起一脚将他踹回原位去。
眼看着铁卫队长在屋顶上狼狈地退了几大步,莫追甩了甩手,任由夜风吹凉掌心上的热意。
啧啧啧……看来北蒙国皇帝对自家太后还挺不赖的,不过是出门探个亲而已,竟派上了士级高阶的高手来保驾,更别说,远处正急急赶来此处的几道气息,亦都是与这位铁卫队长同阶的。
虽然说,他是很有兴趣与其他士级的高手们过过招,不过蚂蚁虽小,数量多了,也还是有机会烦死大象的,况且,眼下他要是再不动作快点,那个下手抢了他战利品的小贼就将溜得更远了。
打定主意后,莫追脚下重重一踏,登时整面屋檐轰然破碎塌陷,他则是跃至半空中两掌一拍,被他扔至空中的食盒应声而碎,四柄银色的枪管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看也不看地在转眼间组合好枪管,接着一个转身,不疾不徐地一掌迎上铁卫队长击来的一掌,直将他给轰飞至远处,落至其他赶来的同僚怀里。
几乎被废了一臂的铁卫队长,口涎着鲜血,在对面的莫追毫不隐藏地释放出武力威压时,震惊地看着手执长枪的莫追。
“相级初阶……”一种深刻的寒意自他的心底不由自主地升起,他不禁浑身抖颤起来,“你、你是何人?”怎会是远在士级之上的相级?
此话一出,其他赶来的铁卫们,也知道今晚胆敢闯入府中的人并不是他们所能打发的了,他们心中一紧,慌忙摆出防御的阵式,可就在他们反应过来的那一刻,对面的莫追已面无表情地飞跃至他们的面前,朝他们击出势如破竹的一枪。
枪尖所经之处,化成一道刺目的银光,鲜血如花在夜空中四处漫飞,七名铁卫纷纷瞠大了眼,在他们身子往后倒下之时,整座书阁亦发出巨大的轰响,快速崩塌于一片烟尘之中。
莫追收回枪柄,不停留片刻地转身跃起,掠过了几座院子后,他一把扯去身上的侍女装,露出了里头的仆役服,攀上院外正离开王府的馊水车,撕去了面上易容用的假皮,并自袖中捉了点煤灰抹黑自己的脸。
当马车出了王府外围,身后远处的王府那边已乱了起来,府外的铁卫与府兵们匆忙地举着火把往王府大门处跑去,丛丛火把照亮了整座厉王府有若天明,嘈杂纷乱的人声引来了府外居民的探看,大街上霎时人声鼎沸,好奇的民众没过多久便将王府前的街道给挤得水泄不通。
空无一人的巷道中,马车踽踽独行,年老的馊水车车夫,似乎根本就没受身后种种声响的影响,照样打着盹让老马识途地将马车拉过早已走熟的小巷,一路往城郊的方向驶去。
当马车路经城外夜半无人的坟地时,莫追无声地下了马车,嗅着空气中残余的毒香,他沿路走过数十座荒坟,来到了坟地入口处的一座义庄时,那隐隐约约的毒香味,却突然断在了此处。
站在义庄外头怎么也找不到余下的香味后,莫追无声地走至大门的阴暗处,侧首打量起昏暗的义庄。
夜半阴森恐怖的义庄内,一灯如豆,几具黄昏时方自厉王府中运出来的年轻女尸,正尸首不全地躺在大厅前处的几张竹板床上,而在大厅的后堂中,还有着十来具简陋的棺木并排置在地上。
身为义庄庄主的老人,在点过送来的人数后,轻轻摇首叹了口气,自门边搬来一只烧黑的火盆后,拿出一叠黄纸,不一会儿,跳跃的火光在他年老的面庞上闪烁,纸类焚烧的香气与白烟,充斥在夜半甚显孤冷清寂的大厅里。
像是嗅到了焚烧黄纸的气息,一名老妇揭开了布缦自厅后走来,拖着缓慢的脚步行至新来到的尸首前。她不忍地皱着眉,就着油灯不明亮的火光,看向那些又从王府运出来伤痕累累的女尸。
“又是这么年轻的……”好好的姑娘家去了王府后,所得到的,竟不是富贵荣华而是这等下场,那些攀着富贵枝将女儿送至王府里的父母,可曾知道过真相?
这些年不知帮厉王府处理过多少尸首的老人,伸手挥去了火盆前扬起的轻烟,转身看向那一个个年纪轻轻却死不瞑目的女孩。
“这个月都几人了?”
“都第十人了。”老妇颤抖着手为她们一个个覆上犹睁的双目,忍不住低叹,“造孽啊……”
“嘘,嫌命太长了?”老人忙去掩着她的嘴,“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老妇难忍地拉下他的手,“可那厉王府实在是……”
“别说了,上头的作为不是你我能议论的,难不成你也想祸及一家吗?”
聆听着厅里断断续续的低语,莫追的目光再三滑过那些女尸,确定并无一丝生息之后,他蹙着眉离开了义庄,转身继续追寻起外头那几乎就要飘散在西风中的毒香。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当他离开此处不久,义庄里的老夫妇也掩门入内歇息后,在大厅深处那一排棺木中,忽然传来一阵轻响。
其中一具棺木薄薄的棺盖轻轻被推开,而后,从里头探出一只白皙纤细的手。
嫩草进场 第1章(1)
两个月后。
靖远侯世子燕磊,伸手揭开马车厢上的小窗,再三叮咛前头的车夫务必将车驾得稳当点后,这才将身子缩回了温暖舒适的车厢里。
在宽阔的车厢中,自家小弟燕晶正蜷缩着身子睡在特意布置的软榻上,长长的羊毛毯包裹着他纤瘦的身躯,燕磊担心地坐在软榻边,以指轻抚着小弟苍白且冰凉的面颊。
他的这个小弟,因母亲在怀胎时误中府中姬妾的暗算,自胎中就带着寒毒,出生后更是孱弱得三五天便一大病。自母亲病故之后,身为长子的他,便作主将小弟送去外祖家养病兼避祸,而这一送,就是十五年……他没料到,这个自小就被他关爱地抱在怀中的嫡亲幼弟,居然与他分开了这么多年。
生长在侯府世家中,家族内斗与姬妾争风陷害等的阴暗面,本就是种世家中人无法避免的常态。多年来,燕磊冷眼看着身为靖远侯的父亲放纵姬妾残害子息,家族族老们倚仗着靖远侯府的声势,恣意作恶鱼肉乡里,或是姻亲们透过府中盘根错结的仆从关系,盗卖府中私产、霸占店铺……
自小即被立为世子的他,一直都在隐忍,无论是身为侯爷的亲父,还是府中的那班姬妾,或是那些总是想自他身上刮些油水的族人,这些年来,不管他们做了什么,他皆不闻不问,好似从不在乎。
直至靖远侯于三年前病故,一守完孝期,身为继承府业的侯府世子,燕磊立即将父亲所留下的姬妾与庶弟庶妹们全都逐出府,心怀鬼胎的仆从们也都予以遣散,直到还给了府中一片清净,他这才敢把自小就养在外祖父家的幼弟给接回府中再续天伦。
燕磊将滑下燕晶肩头的毛毯往上拉了拉替他盖妥,却不意惊醒了上车后就一直昏睡着的燕晶。
“小弟,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燕磊轻抚着他消瘦的脸庞,听说半年前他才又大病一场,缠绵病榻好一阵子,直到入秋后才好了些,也不知这样长途赶路,会不会对他的身体有所影响。
“我没事……”燕晶揉着眼,一脸似醒未醒的爱困样。
燕磊不舍地道:“乖,想睡就再睡会儿。”
他却没再合上眼,反而伸出一手抓住燕磊的衣袖,眼中盛满了不安。
“大哥……我真能回府了?”
“那是咱们的家,当然能。”
“可二哥他们……”
“别提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一丝狠厉自燕磊的眼中一闪而过,像是怕会吓到了小弟,他连忙缓和了表情,细声地劝慰着,“小弟,你只要记得,今后府里,再也无人能够伤害你。”
“族长那边……”燕晶懵懂地点着头,又点出近来一直令燕磊忙得分身乏术的麻烦根源。
他款款地安抚,“父亲已故三年,兴许过阵子皇上就会下旨要我进宫袭爵了,谅族长他们再如何势大,也不敢堂而皇之的与皇上作对。”
燕晶握紧他的手,“大哥,这些年,委屈你了……”
“说什么傻话。”燕磊含笑地坐在榻边,扶着燕晶让他枕睡在大腿上,“只要你健康安泰,大哥就别无所求了。”
突如其来的举措,令燕晶的身子僵了僵,似是感觉到了他的不适,迫不及待想拉近兄弟间距离的燕磊,轻轻拍着他的背,就像儿时哄他入睡般地哄着他。
“乖,再眯会儿,待你醒来咱们就到家了。”
“……嗯。”
赶在天色全黑前,一路上拖拖拉拉的侯府马车,在侯府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总算是抵达了府邸。
下了马车的燕磊并没急着走,他转身朝车厢伸出一手,小心地将方睡醒的小弟给扶下马车,扑面迎来的寒风令燕晶的身子抖了抖,眼尖的燕磊连忙脱下身上的大氅披至他的身上。
在府中明亮的烛火与火把照映下,初次回府的燕氏七公子燕晶,面如冠玉,虽犹带病容,但那细致的眉眼与动人的气质,在一身腥红色大氅的映衬下,更显得俊美翩翩,宛如不意踏入人间的谪仙,随即夺去了众人的目光与呼吸。
“咳!”
终于回过神的众人,这才发现侯府的主子燕磊正目光不善地盯着他们,当下他们急急撇开眼,忙碌的继续忙碌,偷看七公子的则继续在暗地里偷看。
燕磊召来管家,“都准备好了?”
“回大少爷,都备妥了。”管家恭谨地对燕晶抬起一掌,“小少爷,您这边请。”
燕晶朝自家大哥点了点头,在小厮们的搀扶下,缓缓走向为他特地准备好的院落,而燕磊则是站在原地,不满地将两道剑眉皱成一直线。
“大少爷?”
他扬手指着四周一个个又再次目不转睛瞧着小弟的家仆,深深为此感到忧虑不已。
“瞧瞧那些下人,像什么样子?”小弟生得如此美好,要是日后府中有贪图之心的下人们,将某些不堪的歪主意打到小弟身上怎么办?
管家紧张地朝他深深一揖,“是老奴治下不严,今后老奴定会加强管束。”
“记得挑些身家清白的放在小少爷的院里,别像这些不三不四的。”燕磊不满地哼了口气,想了想后,又再向管家叮咛,“还有,吩咐他们务必要小心伺候着小少爷,要是小少爷有半点不妥,我靖远侯府的家法可不是摆在那儿好看的。”
“是。”
“小弟他今日也累了,别让人去扰了他的歇息,明早记得请大夫过府替他瞧瞧,我瞧他的气色不是很好。”
“是……”早就一个头两个大的管家,硬着头皮,在初入冬的寒风中,抖着身子,继续站在原地接受自家大少爷没完没了的训示。
而另一头,将燕晶送至客院的主房里后,两名小厮忙碌地点亮了房中的烛火,也将房内的火盆烧妥,在送来晚膳并打了一大盆冒着白烟的热水供他洗漱后,随即安静地退出房中。
聆听着小厮们走远的脚步声,终于等到四下再无他人,容止深吁了口气,拆掉了头上束发的玉冠、撕去覆在面上的假皮,站在水盆前好好地洗了把脸后,这才重新露出她真正的面容。
啧,这个靖远侯府的七公子还真是不好当……
打从易容成燕晶之后,容止事前曾预想过,她可能将会面对的种种难题,也做好了见招拆招的打算,可到头来她却发现她独独漏了一样,那就是燕磊对燕晶的兄弟之情。
没想到这个与小弟分离了十来年的兄长,竟是如此疼爱燕晶……
身为专业内间的她,这些年来什么人没见过、什么角色没扮过?可燕磊他那让人打从心底暖上来的兄弟亲爱之情,她是真真没有接触过更没体验过,这让不知所措的她,对燕磊既是头疼又是不舍,时常在他面前演着演着,她便会在不知不觉间恍然以为,自己真是那个被她取而代之的燕晶。
算了,多思无益,别再想了……好歹她总算是顺利潜进这座靖远侯府了,接下来,该办的事,还是得尽快办妥。
她闭上双眼,静静运起内力,一举冲破刻意锁住的穴脉,不一会儿,原本她不见血色的面颊,又再次变得红润如初。她试着握了握拳头,感觉到体力已恢复得差不多,而两个月前在厉王府里所中的毒也已全解了。
容止微微扬起唇角,走至窗边将窗扇推开一道细缝,隔着偌大的庭院,眺望起隔邻灯火辉煌的忠孝公府邸。
★★★
“艳二娘笑吟吟地取来水酒,站在彭员外的面前弯下了她细细的蜂腰,露出衫子里胸前那片白瓷般的玉肤,她轻启红唇,娇声道:‘官人,奴家敬您……’说时迟,那时快,彭员外一掌握住了艳二娘的皓腕……”
咕噜──
阵阵口水的吞咽声,随着莫追的停顿,登时响遍了整辆囚车。
“然后呢?然后呢?”听书听到一半的犯人们,迫不及待地连声向他催促。
莫追抬起一掌喊停,“等会儿,上半部就这样了,我找找下半部。”
“快快快……”
“找着了,在这。”莫追自行李中翻出自家师姊在他临行前硬塞给他的另一本小黄书,清了清嗓子后,继续摇头晃脑地念着,“彭员外二话不说,撕了她的衫子、扯掉她胸口那件绣着大红牡丹的肚兜,一把将她抄抱至榻上,扯开了裤裆准备提枪上阵──”
听到紧要关头处,众人浊重的喘息声在车上此起彼落,就连坐在前头红着脸驾车的押囚官石关年,也忍不住拉长了耳朵微微侧过首来。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莫追突然抬起了头,四下嗅着自路边传来的阵阵香味,然后将手边的书本往旁一丢。
“我饿了。”
“什么?!”冷不防地被泼了一盆冷水,众人皆错愕地瞪着煞风景的他。
莫追也不管他们全是一副欲杀人放火样,站起身瞧了瞧路边的小摊,满面笑意地回过头来问道:“有谁想来碗香喷喷的羊肉汤啊?”
“这节骨眼上谁想喝什么羊肉汤啊?”正到精采处却硬生生地停住,害得他们都被撩拨得不上不下的……囚车上因欲求不满而涨得满面通红的大汉们,均不满地向他大声抗议。
“真不想?”莫追漾着笑,刻意勾引着他们,“我听人说,北蒙国裕延关的羊肉汤可是天下第一,这辈子若是不吃上一回那就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