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刀(锦衣卫)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田园泡
郑敢心笑了,笑得肆意而放荡,那声音震耳欲聋。明明是笑,却带着一股阴沉的悲凉感。
他道:“老大,小江儿会死的。”
陆不言道:“我知道。”
“难道是因为杨彦柏有个宰相老爹,所以老大你才选择救他?”郑敢心假装托腮沉思。
脖颈间的血被风吹得干冷,带走了最后一丝凉意,只剩下浓郁的血腥气。
陆不言能尝到自己唇齿间的血色。
他回答郑敢心道:“是。”
郑敢心脸上的笑彻底收敛了,他说,“老大,我本来以为你会不一样的。”
陆不言道:“没什么不一样的,都是人。”
“所以你选择了救杨彦柏这个权贵的命,让小江儿去死。”郑敢心的声音霍然冷下来,他那双铜铃似得眼怔怔盯着陆不言,像是探究,又像是渴望。
他似乎还在挣扎着,希望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可陆不言还是那个字,他说,“是。”
郑敢心与陆不言对视,片刻后又突然笑了。
“哈哈哈……”他一边笑,一边往旁边去,然后从草堆里拖出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黑一。
郑敢心的指尖捏着一颗药丸,那是一颗粉红色的药丸,只有豌豆那么大小。被郑敢心粗粗的手指捏着,更显娇小玲珑。
“郑敢心,你要干什么?”胡离心思聪慧,他已然听懂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不公z号:半#夏%甜*酥可置信,但他立刻便调整了自己的状态。
胡离动作很快,可郑敢心的动作更快,他将药丸抛进了水里。
药丸遇水便融,一瞬消失无踪。
“老大,你失算了。如果你选小江儿,我还会让他活。”郑敢心走到陆不言面前,他比陆不言高壮不少,小山似得压下来,遮挡住了灿烂而滚红的夕阳,“老大,是你害死了小江儿,也是你害死了杨彦柏。”
陆不言抬眸,朝他看去,“杨彦柏死了会有什么后果,你知道吗?”
“我知道,”郑敢心古怪一笑,“杨宰相那边痛失独子,自然会将这件事算到圣人身上。可他们斗他们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只要报仇。”郑敢心的眼中显出疯狂之色。
陆不言静看着他,“你在为你妹妹报仇?”
“对,没错。”事已至此,郑敢心知道,已经瞒不住了。
不过幸好,他大仇得报,死而无憾。
“你妹妹的事,与杨彦柏无关。”
“你怎么知道?”
“你妹妹的事真与我家公子无关。”苏醒的黑一艰难地伸手抓住郑敢心的脚,努力想站起来。
黑一虽然昏迷,但并未完全晕过去,而是半梦半醒。刚才的谈话,他听到了大半。
郑敢心垂眸看一眼黑一,脸上凶色毕显。
他一脚将其踹开,转头看向陆不言,“是他告诉你的?呵,老大,仅凭一面之词,就让我信他?”
陆不言反唇道:“那你也仅凭一面之词,就让我信你?”
“老大,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不信我?我会拿我亲生妹妹的事开玩笑吗?”郑敢心的声音陡然增大。
妹妹是他的软肋,是他的底线,是他的执着,是他活在这世上唯一的指望。
陆不言的声音依旧非常平稳,“凡事讲究证据,你说杨彦柏强了你妹妹,你的证据呢?”
“老大你要证据,我就给你证据。”郑敢心从宽袖暗袋内掏出两样东西,“这是他的外衫,还有他的钱袋子,上头都绣着他杨家印记!”
一件半旧外衫和钱袋子被扔在地上。
虽已旧了,但料子却是极好的。
“你别胡言乱语,我家公子不是那样的人!”黑一急了。
“怎么,你亲眼看到了?”郑敢心用脚拨开黑一想拿外衫和钱袋子的手,“我猜你知道我手里有外衫和钱袋子,所以编了谎话骗老大吧?”
黑一一噎,没有立刻回答。
陆不言注意到这个细节,他双眸微眯,询问黑一,“你跟我说的那些事,是你亲眼看到的?”
黑一一愣,知道陆不言起了疑心,他欲开口,却在对上陆不言那双漆黑眼眸时突然噤了声。
心虚了。
“呵,”陆不言轻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面容渐渐阴冷下来,“黑一,你该知道锦衣卫的手段。毕竟,你也是从锦衣卫出去的。”
黑一面色煞白,他原本只单膝跪地,停顿了一下后以双膝触地,深深伏跪,声音艰涩而困难道:“大人,公子寻欢作乐的时候,我等一向是守在外面的。”
“那份情报呢?”
黑一沉默了。
陆不言摩挲着手中绣春刀,唇角绷直,深沉望一眼黑一道:“假的?”
黑一的头垂得更低。
陆不言深沉地叹出一口气,笑了,眼神却更冷,像是淬了一层寒冰,“那日到底是什么情况?”
黑一双手撑地,终于说出实情,“公子酒醉入门,我也不知其内是何情状。”
听到此话,郑敢心再忍不住,他本是铁骨铮铮的男儿郎,如今却通红了眼,眼角蕴着泪,脸上满是恨意。
绣花刀(锦衣卫) 第74节
“老大,不是我心胸狭窄,而是至亲骨肉,实难平息。”郑敢心攥紧双拳,呲目欲裂。“我的妹妹死时才十四岁,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她那么小就瞎了眼,好不容易熬到京师,以为能有一口饱饭,却不想碰到这群牲畜不如的东西!”
郑敢心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他的眼前是这些年见到的众人的脸。
他为了妹妹的事情而奔波,可始终无果。
那些脸上有怜悯,有同情,有心虚,有悔恨,有蔑视。
可这都不是郑敢心想要的,他想要那群畜牲死。
怜悯与同情于他无用。
“那不是你们的妹妹,是我的妹妹,与我骨肉相连,相依为命的妹妹。在你们眼里,她只是一桩案子,一具尸体,一套卷宗,一个名字,可她却是我的亲生妹妹。”
“那一日,她的血淌满了我的鞋。我赶到时,她的血还是热的,她就吊在那梁上。”郑敢心抬手一指天上。
绚烂晚霞如泼墨而生,漂亮的不可思议。如此广阔之地,烟霞漱云而笼,郑敢心的脸是通红而无望的。
那种无望之中又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切和苦痛,仿佛隔着眼前的空气,看到了那一日的场景。
那样的场景,郑敢心定是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午夜梦回,仰头望梁,都是他的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湄湄:吐血,吐血,继续吐血。
第40章
“就算如此, 你为何牵扯无辜之人?你有妹妹,他便没有家人吗?”胡离上前,抬手一指苏水湄,原本风流多情的狐狸眼在此刻阴冷至极。
郑敢心看一眼胡离, 突然笑了, 他说, “他生得这么像我妹妹,我怎么舍得呢。”郑敢心满脸悲凉地看着苏水湄, 声音嘶哑道:“不是毒, 看着吓人罢了。”
胡离一愣,继而立刻上前,一把攥住苏水湄的腕子。
一触脉,胡离原本凝重的脸上立刻显露出惊讶之色, 他偏头去看苏水湄。
小少年被棉被裹着, 扶趴在陆不言背上, 唇下和脖颈衣襟处被染得通红, 面色苍白到近乎透明。
“怎么样?”陆不言见胡离久久不说话, 便偏头问他,脸上的焦色藏不住。
胡离回神, 收回手, 眼神却还黏在苏水湄脸上,他道:“确实并非中毒。只是他, 咳,她体虚, 需好好补上几日才能将吐的这些血补回来了。”男人声音干涩,说话的时候像是被什么东西呛住了。
胡离视线下移,又落到苏水湄的腕子上, 他伸出手,道:“我再确定一下。”
小娘子的腕子又细又瘦,胡离捏在掌中,软绵绵的像是一碰就会折断。
他仔细地查,仔细地看,脸上的表情从诧异到惊惧,再到回想,有点懵。最后,像是想到什么,他的视线往苏水湄胸前一瞥。
“怎么样?”陆不言单手托着苏水湄,转头凝视胡离。
胡离收回手,笑道:“没事,挺好。”
陆不言放心颔首,转头看向郑敢心,面色一凝,声音冷硬,“与我回去。”
郑敢心站在那里没动,他抬头看向河面上的夕阳落日,道:“再等一会。”
突然,河面上远远有船驶来。
那船很大,一共三层,乘风破浪,气势凛凛。
“怎么会有船?”胡离皱眉。
船近了一些,陆不言认出上面挂着的旗帜,道:“是赵家的商船。”
船已近,赵家大郎身披素白大氅,立于船头,与岸上众人拱手。
赵家大郎并非一人前来,他还贴身带了一些赵家奴仆。
商船靠岸,赵家大郎下地,面有焦色道:“这么多日了没有消息,着实担心你们,便想着过来看看。”一边说着话,他一边注意到伏在陆不言后背上的苏水湄,登时面色一变。
“怎么了?怎么会这样?”赵大郎上前,用袖子擦拭苏水湄脸上干涸的血迹。
胡离轻咳一声,道:“没事,少年人嘛,血气方刚了点。”
满脸是血的苏水湄迷迷糊糊间听到这话,想着那她也太血气方刚了些,全身的血都要吐完了吧?
“外头天冷,先进船暖和一下。”赵大郎暂时放下一点心,先让众人进船。
陆不言转头看向郑敢心,眸色深邃,不辨情绪。
郑敢心握着拳头,走到陆不言身边,“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从没想过要逃。”说完,郑敢心一齐踏上了船。
船舱内果然暖和不少,一直不断颤抖的苏水湄被放在火盆边,原本苍白无助的小脸上也显出一点健康的红晕来。
虽不是毒,但苏水湄亦失血过多。血流得多了,便会觉得冷。
刚才陆不言用棉被将她裹着,她靠在他身上,能感觉到男人身上炙热的温度,那成为了她唯一的热源。
而现在,她被放置在炭盆边,身上盖上了丝绸软被,周身也置了好几个手炉子。虽然暖和了,但不知为何,却并没有方才那股热源让她觉得安心。
苏水湄摸索着四处寻找,找到了一截衣袖,揽进怀里,安心睡过去。
陆不言站在一旁,看着自己被小郎君揽在怀里的衣袖。再脱下去,他就真的没衣服了。
陆不言伸手,“撕拉”一下,撕开了自己的衣袖。
看着那半截明晃晃的断袖,陆不言神色复杂。
黑一最后一个摇摇晃晃上船,他还没站稳,就一把抓住赵家大郎道:“我家少爷呢?”
“在那。”赵家大郎一指隔壁屋子。
这是二层的一间船舱,很大,中间用竹帘子隔开,分成了两个房间。
黑一立刻奔过来,拉开帘子一看,姜娘正在给杨彦柏喂药,旁边站着一脸凝色的黑二。
黑一见状,面色大变,立时疾奔上前,一把攥住姜娘的腕子,将药碗打翻在地,“你给我家少爷喂了什么东西?”
姜娘戴着帷帽,看不清脸上表情,声音是颤抖而害怕的,“只是,只是寻常清热解毒的药……”
“胡说!我家少爷身上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戴着帷帽的姜娘止不住的发抖,腕子被黑一攥红一圈,“下毒?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给杨公子下毒呢?”
一旁的赵家大郎见状,赶紧上前解围,“怎么了这是?”
黑一一脸怒色地瞪着姜娘,狠狠把她的腕子甩开。
姜娘摔倒在地,郑敢心立刻绷着一张脸上前,去把人从地上扶起来。
姜娘伏在郑敢心怀里,隔着帷帽看到黑一的脸,然后又看到众人的脸。她顺着郑敢心的力道坐起来,然后取下了头上的帷帽。
黑一颤抖着咬牙道:“你别装了,我们都知道了。”
姜娘素手搭着郑敢心的胳膊,垂着脸,看不见表情,她问,“哥哥,他们都知道了吗?”
郑敢心点头,“嗯。”
姜娘一改方才可怜兮兮的模样,笑歪在郑敢心怀里,“他们是来问你要解药的?真是可惜,这种毒没有解药的。”
黑一怒视着她,“我家少爷是被冤枉的!”
“冤枉?”姜娘迅速收敛脸上笑意,语气也冷硬了下来,“我亲眼所见,还能冤枉了他不成!”
“什么叫你亲眼所见?”
“我那时,也在房内。”姜娘说这话时,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郑敢心。
郑敢心垂在双侧的手紧紧握住,他垂眸看向姜娘,“不怪你。”
姜娘便开始流泪,她仰着头,却不敢直视郑敢心的眼睛。
郑敢心面对众人探究的视线,思索良久后才道:“当时姜娘也才十几岁,那个时候,她躲在了床下,看着他们……欺辱我的妹妹。”
一个十几岁,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要如何救一个瞎子呢?她救不了,反而还会搭上自己。所以,郑敢心不怪她,他怎么会怪她呢。
都是可怜人罢了。
只是姜娘一直觉得自己有愧于郑敢心,因此,当她知道郑敢心要为自己的妹妹报仇时,便义无反顾的跟随了他。
郑敢心深吸一口气,他站起来,将姜娘护在身后,并道:“杀人偿命的道理我都懂,你们想要如何我都没有怨言。”
陆不言抽出了手中绣春刀,面无表情地抵在郑敢心的脖子上。
郑敢心闭上眼,然后又睁开,他深深吸一口气,“老大,死前,我只有一个请求。”
“说。”
“我要看着杨彦柏先死。”
躺在床上的杨彦柏又吐出一口血来,那血粘稠而血腥,伴随着他那张苍白瘦削的脸,整个人显得毫无生气。
就好像马上要死了。
“不会的!我家少爷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黑一嘶吼完,猛地朝陆不言跪下,“大人,求您救救我家少爷吧。”
黑二也随着黑一伏跪于地,深深叩首。
陆不言握着手里的绣春刀,没有说话,那锋利的刀刃割破郑敢心的脖子,有血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淌。
姜娘突然起身,赤手抓住陆不言的绣春刀。
绣春刀极其锋利,姜娘的手又细又白,就那么抓上去,鲜血瞬时涌出。她却毫不惧疼,直视着陆不言道:“人都是我杀的,不关哥哥的事。”
郑敢心眉头一皱,将姜娘往身后一拨,“别添乱。”
“我不管你们谁杀的人,现在我家少爷要怎么办?”黑一一脸焦躁难安。
郑敢心神色镇定道:“已经说过了,没有解药。”
所以杨彦柏只能等死。
“你还是觉得杨彦柏碰了你妹妹?”陆不言声音平稳,就如他的绣春刀一般,锋利却不暴戾。
“姜娘亲眼所见。”郑敢心坚定道。
“你先前说,杨彦柏是醉酒之后进入的房间?”胡离突然插嘴,询问黑一。
黑一愣愣点头,“是。”
胡离又问,“有多醉?”
绣花刀(锦衣卫) 第75节
黑一回想了一下,“少爷的酒量一向不好,那日里喝得连人跟牲畜都不分了,抱着花楼里的看门狗儿喊了一炷香时辰的爹。”
众人:也不知杨宰相作何感想。
胡离托腮,“这样说的话,你们可能不知道,男人一旦醉酒后,是没有能力去碰女人的。”
胡离此话一出,男人们瞬时明了。
既然没有能力,那当然不可能去碰郑敢心的妹妹了。
众人又将视线转向姜娘。
姜娘面色微白,她紧抿着唇不说话。
事实仿佛就要揭开,陆不言却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既然解药已经没了,杨彦柏定然也要死了。杨彦柏是杨宰相独子,他死了,我一定要给杨宰相一个交代。所以,”陆不言直视郑敢心,眼中满是狠绝,“只能拿你的人头去给杨彦柏陪葬了。”
陆不言猛地一下抽出被姜娘抓着的绣春刀。
那一瞬,鲜血喷涌,溅上郑敢心的脸。
姜娘手掌钝痛,像是被人从中砍断。可她却顾不得这巨疼,而是忙着护郑敢心安危。
陆不言的绣春刀又抵上了郑敢心的脖子,似乎只要稍稍用力,他的脖子就会被隔断。
胡离双手环胸站在一旁,并未阻止。
陆不言的绣春刀有多快,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么慢的刀,也只是用来威胁吓唬一下一些人而已。
姜娘果然急了,“人都是我杀的,跟哥哥没关系。”
“别胡说。”郑敢心镇定伸手,将姜娘纤细的身体往后一拨,然后与陆不言道:“老大,人是我杀的,跟姜娘没有关系。”
陆不言的绣春刀又深一分,“如果她说的不是真话呢?”
郑敢心坚持道:“姜娘随我数年,不会骗我。”
“哥哥,哥哥!”姜娘猛地一扑进郑敢心怀里。她搂着他结实的腰,将脸埋入郑敢心的胸膛。
她抽噎着道:“对不起,对不起……”
郑敢心垂眸,单手抚上姜娘的头,“你并未对不起我。待我死后,你好好活着,我替你存下的钱,够你活到一百岁呢。”
“不,不要死!我没想过会这样!真的,哥哥,是我对不起你,我,我对不起你……”姜娘血肉模糊的手抓着郑敢心的衣袖,慢慢往下滑,最终,她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郑敢心似乎意识到什么,他看向姜娘的视线带着一股不可置信,“姜娘。”
姜娘伸手捂住脸,泪水混着血水往下滴,她的声音很轻,抽噎着道:“杨彦柏没有碰妹妹,他进来以后就被我打晕了。我扒下了他身上的外衫盖在妹妹身上,钱袋子应该也是那个时候我手忙脚乱,不小心一起掉下来的。”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真的,我只是,只是太害怕你不要我了。”姜娘仰头,一脸的泪和血,她颤抖着手,去抓郑敢心垂在身侧的手。
她的指尖试探性地触上他,然后又猛地攥住。
郑敢心一脸的悲切,他看着姜娘,像是想不通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他说,“你不骗我,我也不会不要你。”
姜娘却使劲摇头,“我是个花娘,我也知道自己不干净,我不奢望你能娶我,我只希望自己能待在你身边。我知道你心里念着妹妹,我也知道你让我待在你身边是因为我知道是谁杀死了妹妹。”
“我本来以为像杨彦柏这样的人,是很难杀的……他是宰相的儿子啊……”姜娘开始语无伦次,“我只是想在你身边待得更久一点。”
姜娘低着头,声音越来越轻。
郑敢心看着姜娘的发顶,缓慢摇头,然后坚定的,把自己的手从姜娘手里抽了出来。
姜娘的手砸下来,落在地上。
好疼,好凉。
姜娘嗫嚅着唇,她知道的,她知道说出来后,一切都会离她远去。
包括郑敢心。
她早就想到过的。
姜娘的神色突然变得异常镇定,她偏头,看向陆不言。
姜娘的脸隐在暗色里,她满脸的血色也变得昏黑暗沉,“你们缺一个杀人凶手,我给你们。”
“拦住她!”陆不言面色微变,手中的绣春刀往下一挑。
郑敢心以为陆不言要对姜娘下手,下意识用胳膊挡住了绣春刀。
绣春刀狠狠砍下去,在郑敢心的胳膊上滑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姜娘柔软的身子滑倒在地,她的心口插着一柄匕首。
看到此情景,郑敢心身形一软,小山似得身体就那么跪在了姜娘面前。
姜娘的脸上都是血,她从郑敢心的眼瞳中模糊看到自己的模样。她努力扯出一个笑,说,“哥哥,你会记住我的,对不对?”
郑敢心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姜娘艰难地吞咽着喉咙里的血腥气,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身体的钝痛拉扯着她,她拼尽全力唤了一声,“郑郎。”
她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大,可其实,只有最近的郑敢心听到了。
“姜娘!”郑敢心猛地将人抱住,满是鲜血的手按住她心口的匕首。
姜娘喃喃自语,“京师院子里的猫,你替我养下去,好不好?它们爱吃肉,多给它们买肉吃……”
郑敢心伏在姜娘肩头,无声痛哭。
周围陷入一片沉寂。
陆不言手持绣春刀,浓稠的鲜血不断往下滴落,在船板上汇聚成蜿蜒而细长的血流。
他上前,伸手去探姜娘的鼻息,声音冷淡而自持,“已经死了。”
胡离道:“真傻,就算你死了,他也逃不过去的。”说完,胡离抬头看向窗口。
天际处晚霞肆虐,蛋黄色的落日浓稠发亮,太阳马上就要落山,胡离道:“正好七日了吧?太阳一落山,杨彦柏怕是就要没命了。”
黑一跪在地上,听到此话,仰头看向躺在船上的杨彦柏。
少年公子哥的脸,原本细腻又光滑,如今面颊凹陷,眼底发青,整个人瘦得不成人形。
黑一从怀里掏出了匕首,抵在自己心间。
“公子莫怕,黑一会陪你。”说完,黑一看向一旁的黑二,“黑二,将公子和我的尸首一道带回京师。”
漱云飘荡,遮掩落日,余晖被河面吞噬,青山晦暗,独留残霞,船舱之内一瞬变得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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