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红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折一枚针
什么?段小钧愕然,同一笔买卖,卖家的生意没做成,匡正居然想转到买家去,这真是……凶猛得毫无人性。
接下来的一天,段小钧暂时脱离了估值苦海,掉进了推销地狱,这种推介电话并不容易打,中间有繁复的沟通环节。“话术”clemen都教了,他打出来贴在桌板上,重点是听出对方话里的意思,有价值的转给clemen,由clemen再沟通,通过了clemen这层,再报给匡正,由管理层进行公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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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的效率非常高,到下班时间,目标企业已经锁定,经白寅午审定后,确定是老牌空中运输集团——万国航空。
匡正走出57层时,又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并购大神了,他看一眼微信,宝绽的信息:八点,世贸步行街南口。
这个时间开车去世贸就是找死,他盯着那行字,默然无语,咬牙走向金融街地铁站。至少五年,他没尝过做沙丁鱼罐头的滋味了,一瞬间被打回原形,有种这些年的钱都白赚了的错觉。
到世贸,时间刚刚好,地铁口正对着步行街入口,隔着一条行车道,还有川流不息的人群,他一眼就看到宝绽,褪了色的牛仔裤,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t恤,挎着一个大帆布包,独自坐在路边的石阶上。
盛世繁华中一道寂寞的侧影。
匡正快步过去:“嗨!”
宝绽见到他,笑了,拍拍屁股从地上起来,亲热地叫了一声:“哥。”
匡正喜欢听他叫哥,特别真,没有一点套近乎的世故:“哪家店?”
宝绽指着前面:“小店,你别嫌弃。”
匡正跟他过去,真的是小店,在步行街尽头一个蹩脚的旮旯,客人倒不少,门口摆着好几张桌子,坐着左青龙右白虎的膀爷。
“宝绽,”匡正不想进去,衬衫已经湿透了,捂在西装里很难受,“换一家吧,我请。”
“屋里有空调,”宝绽有些难堪,“我跟老板说好了,给我们留了座儿。”
匡正瞥一眼周围的客人,那些人也看着他,双方格格不入。
“他家的烧鸽子挺好吃的……”宝绽说不下去了,局促地低下头。
烧鸽子,匡正一听就饱了,加上是路边摊,他只能联想到禽流感,换了别人他扭头就走,亚洲小姐都不行,也就是宝绽,他硬着头皮进去。
屋里还可以,算是干净,老空调嗡嗡响,老板是个女的,有股快手主播的豪爽劲儿,宝绽点了菜,从帆布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郑重递过来。
“什么?”匡正打开一看,是一沓钱。
“刚才去请假,正好赶上发工资,”宝绽不太好意思,“我抽了两百出来。”
匡正没数,看样子有七八千:“那两百是这顿饭钱?”
他当面拆穿,宝绽的脸微红:“先还你这些。”
匡正了解他,没推辞,刚把信封揣进西装内袋,宝绽敞开帆布口袋:“哥,你热吧,西装脱下来,我特地带了兜子。”
他心很细,匡正有点被暖到,但架不住天生嘴损,他边脱西装边说:“刚给的钱,这就要回去啊?”
“回家就还你!”宝绽瞪他,接过西装叠好放进口袋,“这回要是真能拿到赞助,以后经济宽裕了,我一定请你去吃好的!”
他走心了,匡正后悔自己刚才没绷住。
“我现在只能请得起这里,”宝绽挤出一个笑,那么灿烂,却掩不住自卑,“我尽我最大的能力谢你。”
“哥,”他倒满啤酒,一口干了,“谢谢你对我的照顾。”
匡正怕这种真情实感,做他们这行的,真心早让钱烧没了。
窄红 第24节
“认识你,我看到了另一个世界,”宝绽端着空杯,感慨地说,“世界那么大,有那么多没见过的东西,我想努力,变得更好。”
说完,他又笑:“可我没能耐,这辈子也不成了你那样的人。”
“我这样的人?”匡正眯起眼睛,开好车、住大房子、挥金如土的人?原来宝绽想要的不过是……
“你能用英语打电话,”宝绽回忆他们认识以来的点滴,“从没瞧不起我,还借我钱,你帮助我,用一种默不作声的方式。”
匡正愣住了。
“你半夜三点在翡翠太阳等我,什么都不问就到派出所来接我,还有每天吃的那些东西,都是钱支撑的,但你从来不提钱。”
我操!匡正的眼眶有点热,赶紧低下头,摆弄桌上的塑料碟子。
“哥,我不会总让你照顾我的,等我好了,我也给你买恐龙蛋,请你吃腓力和那什么鹅肝。”
匡正的心开始跳,不,不是跳,是热得要从胸膛里烧起来,他给宝绽的不及过去给那些小女朋友的十分之一,换来的,却是宝绽的念念不忘。
“不说这个了……”他给自己倒酒,根本不管那是不是劣质假酒。
“哥,”宝绽握住他的手,“我喝,你还得开车呢。”
匡正大学毕业十年,总是被物化成一个符号,“投行的”,“有钱”,即使在亲戚眼里,他也是个没有面目的标签。但宝绽看到了他最真实的自我,在行业里凶猛如野兽,会算计对手,必要时也用骗术,但他骨子里是个普通人,也有同情、善意,会向人施以援手。
烧鸽子和烤串上来了,准确地说叫黄土泥烧鸽子,匡正一看,面前四个大黑疙瘩,他两个,宝绽两个,突兀地横在盘子里,完全不知道怎么下手。
“哥,你不会不知道怎么吃吧?”宝绽有点取笑的意思,精彩的眼睛投过来,像一道月光,似曾相识。
匡正有些愣,宝绽向他倾身,两手捏着那个黑疙瘩,从中间一掰,炭泥的气味混着鲜美的肉香最先飘散,烧得板硬的泥土下是淡粉色的嫩肉,有蒸腾的热气和淋漓的汁水。
“世贸一绝。”宝绽忍着烫,把鸽子给他扯碎,指尖红了,惹人的眼。
匡正觉得饿,不知道是鸽子、泥土,还是那些疼痛的指尖,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从体内苏醒,像是兽性,或者爱,在这个暑夏的夜晚,在这间不起眼的小店,伴着老板娘爽朗的笑声,猝不及防打进心间。
第29章
八月的最后一个星期, 梁叔介绍的文化基金会来到如意洲。
一共三个人, 两个三四十岁, 一个二十出头, 都穿着成套西装,戴眼镜。宝绽看他们的西装比匡正差远了, 派头却十足。
“您好, ”宝绽领着大伙在剧团门口迎接,“我是如意洲的当家,这是我们团员。”
“您好, ”他们依次伸手, 冷淡地寒暄, “就是这个楼?这么老了,怎么还没拆迁?”
宝绽尴尬地笑笑:“这附近有不少文物保护单位,拆不了。”
他们互相对视, 然后打官腔:“先面试吧,我们需要个小房间。”
宝绽请他们进去,楼里前几天就打扫好了,但因为断电, 整个一楼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
“怎么不开灯?”他们问。
“停电。”宝绽带他们上二楼。
他们想不到这个剧团穷得连电费都交不起:“真不巧。”
时阔亭他们跟着上去, 邝爷在最后, 老爷子没经过这个,拉着应笑侬说:“小侬啊,那个什么试, 你们先上。”
“放心,”应笑侬搀着他,“我和老时先进去,您老和宝处殿后。”
到宝绽那屋,桌子已经摆好了,在“烟波致爽”中堂下,桌上放着三瓶矿泉水,基金会的人入座,闲聊了两句,他们一个是学艺术史的,一个学艺术品投资和管理,还有一个是金融专业,搞了半天没一个懂戏的。
大伙的心不禁沉了几分。
“一个一个来,”他们领头的说,“其他人先回避。”
时阔亭走上来:“我第一个。”
宝绽他们出去把门带上,时阔亭挺胸抬头,在老木椅上坐下。
“怎么称呼?”
“时阔亭。”
基金会手里有个表,之前宝绽提供的,在时阔亭那栏打上勾:“你在剧团做什么?”
“我是琴师。”
他们是真不懂,居然问:“什么琴?”
时阔亭有一种被侮辱了的感觉,拉了半辈子琴,却要被一帮“棒槌”(1)判断够不够专业:“京胡,京剧的主要伴奏乐器。”
“哦,”他们懂了,“乐队的。”
“我们行话叫‘场面’,”时阔亭解释,“有一把胡琴,角儿就能吊嗓子。”
他们点头:
“那你和如意洲是什么关系,或者说,你为什么到这个剧团来?”
时阔亭想了想,照实答:“如意洲是我家的剧团。”
那些人意外,推着眼镜问:“那怎么当家的是宝绽?”
“他也是我家的,”时阔亭骄傲地说,“我师弟。”
“那你们这样……”他们笑了,“没钱的时候还好,一旦资金进来,不怕剧团内部不稳定吗?”
“我的钱就是他的钱,我们一家子,没什么不稳定。”
那些人不理解传统戏班子的生存模式,和学校里教的现代管理概念相去甚远:“那你……对剧团的未来有什么愿景?”
愿景,说得跟电视剧台词儿似的,时阔亭觉得好笑:“有戏演,有观众,活下去。”
那三个人同时抬头,似乎被这九个字镇住了,“有戏演,有观众,活下去”,当代京剧演员最卑微的愿望,也是最狂妄的雄心。
他们提笔记录,然后让时阔亭叫下一个进来。
下一个是应笑侬,风华绝代的脸,拔群的气势,将将往椅子上一坐,自报家门:“应笑侬,青衣,怕你们不懂,就是戏里的女主角。”
那几个人是见人下菜碟,看他这范儿,改了尊称:“您是……男旦?”
应笑侬微微颔首。
“现在这个时代,”他们交换一个眼神,“您觉得男旦和女旦相比还有什么优势吗,或者说,男旦存在的价值是什么?”
这是个下马威,应笑侬笑了:“如果你们看过坤旦戏,也看过乾旦戏,自然会明白。”
他怼回去了,这些人什么戏都没看过:“怎么说?”
“第一,男人的小嗓儿天生比女人宽高亮,气息也足,听戏谁不想听漂亮的?第二,同样是水袖、剑舞,女人的力量能跟男人比吗?”
说到这儿,他停了,引得那些人问:“还有第三吗?”
“当然,”应笑侬翘起二郎腿,眉目一动,有种阴阳莫测的冷艳,“女人永远不知道自己真正美在哪儿,只有男人知道。”
嚯!基金会的笑了,气氛顿时轻松下来:“您为什么到这个剧团来?”
应笑侬不假思索:“因为宝绽在这儿。”
他们诧异。
“在我没路走的时候,宝绽拉了我一把,”应笑侬是个旦角演员,说这话时却很爷们,“现在他有难了,我肝脑涂地也得给他撑着。”
传统戏曲演员之间有种用金钱难以衡量的情义,基金会的几个人心生敬佩,亲自送他出去,请下一位进来。
邝爷颤颤巍巍,深鞠一躬,在椅子上坐下。
“老人家,怎么称呼,您在剧团里具体做什么?”
“邝有忠,七十多啦,鼓师。”
那些人皱眉:“鼓师……能解释一下吗?”
邝爷合计合计,整了个洋词儿:“就是乐队指挥!”
那些人笑:“您和刚才那位琴师,哪个重要?”
“当然是我了,”邝爷伸着脖子,“过去鼓师坐的地方叫九龙口,现在角儿上台都得在那儿站一下,亮个相,你们说鼓师重不重要?”
那些人一听,立刻在表格上邝爷那栏里打了个9.5分:“那老人家,您为什么到这个剧团来?”
“我就长在如意洲,”邝爷说,“打小学戏唱老生,后来倒仓了,干了两年二路(2),还是不行,只能去掂鼓槌,这一掂就是四十多年。”
“那您对剧团的未来有什么愿……期望吗?”
“哎呀,”邝爷一双苍老的手摸了摸膝盖,“说实话,没啥希望,现在戏不好唱,我看年轻人都追星听演唱会,可那些明星唱的也不好,跳两下舞就没气儿了,哪像我们唱戏的,翻个跟斗起来还得满宫满调……不说了,没意思,我就希望我们宝绽开开心心的,别再为了如意洲发愁!”
老人家的话不掺假,听得基金会的人有些黯然,他们去请宝绽,见他施施进来,蓬勃得像一棵树,有青葱的枝桠,枪杆儿似的正襟危坐。
“宝绽,文武老生,如意洲第五代当家。”
一句话,就让那些人肃然起敬,关于宝绽,他们在其他人那里听了太多,似乎没什么可问的了,短暂交流一下意见,只问了一个问题:“宝先生,您对如意洲的未来有什么希望吗?”
宝绽沉默良久,苦笑:“惭愧,你们来之前,我只想着这栋楼的租金怎么办,水电费怎么办,大伙的生活费怎么办,至于未来……没敢想。”
基金会的人哑然。
“如果非要说,”宝绽抬眸,“可能不是如意洲的未来,而是京戏的未来吧。”
京戏好了,如意洲自然就好了。
“可是宝先生,”那些人不得不泼冷水,“京剧艺术的未来有专业院团去弘扬,和市京剧团、国剧院这样国家扶持的专业机构相比,如意洲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宝绽反复想过,当即回答:“一种可能性。”
基金会的人不解。
“据我所知,市京剧团已经没有文武老生了,他们的老生只能唱不能打,唱也只是那几出,他们和我们不一样,不是挨着板子登台的,他们的身子、脸面都比我们金贵,在他们那个玻璃罩子里拼出来的戏,和我们这种‘野路子’不是一个味儿。”
他嘴上说“野路子”,其实是暗示如意洲这样非院团的师承才真正保留了京剧的原汁原味:“如果有一天我们这种私人团不在了,恐怕翻遍全城,再也找不到一个文武老生。”
基金会的人认真记录:“好的,我们明白了,宝先生,请准备一下你们的表演,”他们翻开资料,技艺展示那一栏写着,“坐宫。”
《坐宫》是传统戏《四郎探母》的一折,说的是杨四郎大战不死后流落番邦,改名换姓做了辽国铁镜公主的驸马,十五年后,佘太君押送粮草来到边疆,杨四郎请求公主盗取令箭,乔装改扮出关见母的故事。
展示地点在二楼大排练厅,北墙正中挂着一块裂了缝的老木匾,写着龙筋凤骨的“如意洲”三个大字。
由于是老楼,窗户太小,白天光线仍然不足,基金会的几个人眯着眼睛看时阔亭递来的唱词。邝爷坐在下首,面前是一只单皮鼓,一手鼓槌一手檀板,平时昏茫的眼睛此时炯炯有神。
时阔亭坐在他旁边,活动了一下手指,以一个不羁的姿势架起二郎腿,胡琴落在大腿根,一手开弓,一手控弦。
随着几声鼓点,全套行头的“杨四郎”踏着方步上台来。
窄红 第25节
宝绽胭脂满睑,眼尾高挑,一身大缎红蟒,头戴驸马套,珍珠点翠之外是十三只大小绒球,两三米长一对翎子一步一颤,似还端端活在雉鸡身上。脑后挂一双白狐狸尾,江崖水袖潇洒俊俏,端玉带唇齿轻碰:
“金井锁梧桐,”一句引子,寓柔于刚,语气流走,“长叹空随一阵风——!”
(1)棒槌:京剧行话,指外行,略带贬义。
(2)二路:二路老生,次要的老生角色,可以理解成男配角。
第30章
匡正从62层下来, 就近把一沓文件甩在段小钧桌上:“万国签了, ”他解开西装扣子, 开始点将, “clemen、小冬,”他指了指段小钧, “还有你, 万国项目组是这一年多唯一的买家组,具体怎么做,还记得吧?”
“记得, ”小冬哭丧着脸, “做不完的估值建议!”
代表卖方参与交易, 投行只做一次详细估值,而为买方服务则不同,首先要给千禧估值, 其次要建立严谨的财务模型分析千禧未来的盈利能力,数据室打开之后,还要更新估值甚至推翻重做,最恐怖的是, m
a要分析这笔交易对万国的影响,在此基础上计算各种融资方案。
“上次……”段小钧想起来, 在匡正办公室, “经理你说千禧可能想卖给什么……财务买家?”
clemen砸了下拳头,他差点给忘了。
“董大兴有可能想出手给财务买家,”匡正分析, “但他的管理层不一定这么想,只要还在千禧领工资的人,一定希望能够快速平稳过渡,在保持盈利增长的前提下,最大程度扩展业务、提高薪酬。”
“可董大兴是千禧最大的股东,”clemen提醒,“他占股40%以上,有决定权。”
“那他也不能不考虑管理层和股东的意见,”匡正断言,“我们做m
a的自己首先要搞清楚,同行业、有成熟民航管理经验和国内顶级航线资源的万国,是千禧管理层目前最优的选择。”
这番话要逻辑有逻辑、要气魄有气魄,全办公区的人都在心里默默叫了一声:老板好帅!
“段小钧,”匡正又是那个习惯性的掐腰动作,别人掐腰可能不是娘气就是土气,他是王霸之气,两手松松搭在胯上,害得段小钧的眼神顺着他的胯骨直往下走……匡正点拨他,“做收购方要考虑融资方案……”
“老板你不用管了,”clemen已经在电脑里找样板文件,“菜鸟我罩了。”
匡正话说到一半有点不爽,正要继续,段小钧又说:“经理,能不能不叫菜鸟……”
“你什么时候把优先股给我算明白,什么时候我就承认你是个分析师。”
“我上次算对了!”
“你用了半个小时,”clemen打击他,“什么时候你熬夜加班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能利利索索搞出优先股成本,你就是个合格的分析师了。”
他俩你一句我一句,匡正完全插不上嘴,有种孩子大了不由娘的无奈。
“今晚又得加班……”小冬也加进来。
“上次那家鳗鱼饭不错哦。”段小钧已经在考虑宵夜。
“太贵了。”小冬抱怨。
“哥请你俩,”clemen把所有买方案例打了个大包,发给段小钧,“再加一份海胆。”
他们仨聊上了……匡正仿佛一个寂寞的老父亲,默默回到vp室,他走了一会儿段小钧才发现,紧接着意识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融入了57层这个群体。
“哎不对呀,”他突然想到,“推介文件我还没做呢,万国怎么就签了?”
clemen头都不抬一下:“小冬你告诉他。”
小冬从桌子挡板那头探出脑袋:“推介文件就是走形式,投行没有一单生意是因为推介文件做的好成交的。”
但有因为推介文件出错告吹的……段小钧汗颜:“那是因为什么?”
小冬眨了眨眼:“大佬们的私人关系。”
“哦……”
怪不得匡正敢让他这个菜鸟搞推介呢……段小钧边郁闷边下载clemen的文件包,解压缩后双击文件夹,密密麻麻一屏幕全是excel表,他两眼一黑,干脆扑到桌上装死。
“经理,”小冬笑得直颤,“菜鸟崩溃了。”
万国安排妥当,熔合也按部就班,匡正七点准时离开办公室,没去取车,而是挤地铁去了世贸步行街。
宝绽还是在那个路边等他,挎着帆布包,逆着光向他挥手。
匡正小跑过去,两个人默契地并着肩,沿着热闹的马路向步行街尽头走,入秋了,风没那么热,搔着头发痒痒的。
还是那家黄土泥烧鸽子,匡正吃了一次就爱上了,这回他请客,进屋先把西装脱下来给宝绽,然后招呼老板娘点菜。
四只鸽子、几串青菜、一瓶啤酒,宝绽不能喝,上次一杯半就满脸通红,小姑娘似的不能看,“意思一下,”匡正嘱咐老板娘,“一定要正规厂家的。”
“哎呀大哥,”老板娘一嘴东北味儿,“你这话说的,你弟弟不能喝,和俺们酒有什么关系,都是真酒,防伪的!”
匡正很少和这个层次的人打交道,憋不住笑:“行,你多给费心。”
宝绽在桌子那头说:“哥,我们又出来……大黑会不会找不到吃的,饿着了?”
“大黑?”匡正把菜单交给老板娘。
宝绽两手放在头上,比了个狗耳朵。
匡正惊了,打死他都不相信有人能可爱到这个份儿上,他勾起嘴角,觉得自己就是一分钱都没有,和宝绽在一起也能穷开心。
“要不……”宝绽想了想,“养它吧,我们一起养?”
“你想养狗咱们买好的,”匡正掰开一次性筷子,学着周围的人反复蹭,“野狗不行,从小没养成好习惯,万一咬你一口,狂犬针就得好几千。”
“好几千啊……”听到这个数,宝绽有点犹豫。
蹭好筷子,匡正的手机响,屏幕上显示“欧阳女士”,他接起来:“喂,妈?”
匡妈妈听见电话里的嘈杂,不太高兴:“在哪儿呢,这么吵?”
匡正也嫌接电话费劲,很不耐烦:“外头吃饭。”
匡妈妈听见他的口气,更不高兴了:“你什么时候在这种环境吃饭?”
匡正一烦就犯了大忌,居然问:“妈你有事吗?”
“当然有事了,没事能给你打电话吗?”匡妈妈的嗓门一下子高出好几倍,“有时间和狐朋狗友吃饭,没时间讨老婆,你个小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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