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相(民国)
作者:十六郎
云少爷叫舅舅。
月小姐你是不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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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相(民国) 云少爷和月小姐结的仇
叁月暹罗一个闷热的的夜晚,萨亚亲王府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人人都无惧这沉闷、黏湿的气候,身着华服、端着香槟谈笑风生。
宴会厅里尽管有吊扇,可在这蒸笼一般的大屋里风扇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女人还能优雅地摇着一把小扇子,扇出来的那点小风虽然不能解暑但聊胜于无。而男人,就只能忍着。
罕云开穿着全套正式的西装感觉自己正滋滋冒着油。马甲就不说了,这种天气打领带简直比吊脖子还难受。他无比庆幸自己今天为了耍帅用发蜡和头油给自己梳了个大背头,不然他的刘海在气温的考验下绝对会一缕、一缕的变成门帘。
他现在实在是想念在允相家中光着上身穿隆基的辰光,不行给条阔腿裤也行呀!
终于忍不住稍稍扯松了一点领带,他表妹瑟曼丽看见连忙撇下一起聊天的小姐妹,走过来帮他把领带拉好,嘴里埋怨道:“大表姐办宴会你不帮忙招呼客人就算了还衣冠不整,小心她看见了骂你。”
罕云开本就热得心烦气躁,听见她还唠叨心中燥火更盛,没好气道:“不是有你忙前忙后么。”
瑟曼丽刚给他拉好领带,闻言白了他一眼:“你才是是她亲弟弟好吧!”口气虽然不满,但扶领带的手却顺势放在他心口上。
罕云开本想一把给她拍开,但大庭广众这样有打情骂俏的嫌疑,他舅舅早就想和他家联姻,他可不想自己将把柄递过去。
萨亚亲王的二儿媳,从允相嫁过来的大小姐罕唤燕刚刚招呼完一拨客人,看见弟弟和表妹在窗前讲话就准备过去聊聊。
罕云开见到他大姐犹如见到救星,借机甩开表妹贴在他胸口的两个魔掌一边喊着:“大姐。”一边朝罕唤燕疾步走去。
看见弟弟的满头大汗罕唤燕从腰带上抽出手帕给他擦着,嘴里嗔怪道:“怎么就热成这样?”
他拉了拉她姐斜披在肩上的丝质披肩,酸溜溜道:“我要是也能穿抹胸和筒裙也不会觉得热。”
怕他把披肩拉歪了罕唤燕一掌拍开他作怪的手,斜睨着呛他道:“那你穿呀!要不要我叫琳带你上去换?你长得白穿绿抹胸肯定好看。”说完想象一下那个画面,捂着嘴笑得前仰后伏。
罕云开白了他姐一眼:“切。”忽然想到瑟曼丽今天的打扮又嬉皮笑脸道:“我要是穿女装肯定比瑟曼丽好看,你看她今天穿的衣服,筒裙倒罢了,上衣不伦不类的做成那么大的泡泡袖,那袖子大得能把我整个人都给遮住了,整个人虎背熊腰的跟个壮汉一样,跟她站一块都衬托得我又纤细、又娇弱。”
听见他的比喻罕唤燕差点忍不住又笑了,但她知道这个弟弟是个蹬鼻上脸的货色,要是给他认同感他说得会更起劲,忍了笑正色道:“你一个男人知道什么,这两年就流行这个,整个景栋的贵族都这么穿。”
“流行?”罕云开冷笑:“怕是向他们英联邦主子致敬。”
“云开!”罕唤燕脸色一变低声制止他说出更难听的话,抬头看了看,发现没人听见连忙把他拉到角落里教训道:“不管你有多瞧不起他们,但你要记住,那是太太的娘家,景栋土司是我们的舅舅。”
罕云开知道自己说得过火了,但他觉得自己说得没错。见姐姐不高兴,他也不高兴地撇开头。
看着弟弟倔强的侧脸罕唤燕叹息母亲太骄纵这个弟弟了,小时候口无遮拦还可以说童言无忌,都是去英国见过大世面的了,还这么小孩子脾气以后该怎么协助大弟管理允相。
知道他是头顺毛驴,她也不好疾言厉色地教训他。拉过罕云开的手拍了拍语重心长道:“这世上的事不是非黑即白,国弱只能任人鱼肉这个道理你是个男人应该比我更懂,父亲虽然在九勐十叁圈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可出了那个地界谁还认识他?要是没有舅舅我是不可能嫁进亲王府的,你也就不可能去英国留学。立场不同不一定就要站在对立面,我们要知道感恩,你小时候舅舅对你多好,哪年不给你送吃的玩的,你第一辆脚踏车还是舅舅买给你的,你今天这番话会伤了太太地心的。”
罕云开忆起母亲对故乡的思念以及舅舅这些年对他的疼爱和对大姐的关照,脸色总算是松动了:“我明白了,以后不会这么口无遮拦了。”
毛顺完了该给鞭子了,罕唤燕想起昨晚接到家里的来信又埋怨道:“你是越来越野了,这几天都找不到你人,是不是没回公馆。”
罕云开无辜否认道:“没有呀,我没乱跑都乖乖在家啊!”
罕唤燕冷笑:“那怎么送信的说在公馆门口等了几天都等不到你,只好把信送我这里来了。”
被拆穿了罕云开既不尴尬也不羞愧,很自然的问:“哦,信上说什么?”
罕唤燕知道弟弟脸皮一贯是厚的,但没想到他竟然还不要脸,怒道:“那是给你的信,我怎么知道信上说什么。”
“少来,太太和父亲难道就只给我一个人写信,你见过谁放猪放一头的。”
罕唤燕被他这个比喻气笑了:“给我的信里没提你,不过我猜也猜得到, ‘吃叁月’的时候你就没回去,泼水节各圈各勐的头人都要来朝贡你再不回去象什么话,况且你都18了婚事也该议议了。”
听见姐姐又提他的婚事,他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看着弟弟肖似母亲的俊脸她笑着拧了一把道:“我的弟弟长得这么好,也不知道要便宜那家姑娘?”
罕云开朝瑟曼丽那边呶呶嘴:“便宜谁也不能便宜她。”
“那可不一定,亲上加亲是舅舅和太太共同的梦想,再说瑟曼丽多好,端庄贤淑、又能干、长得也漂亮。”
罕云开嗤笑:“姐你怕是对端庄贤淑有什么误会,小姑娘不学好整天盯着男人看,这还叫端庄贤淑。”
“你别瞎说,她盯着谁看了?”
罕云开理直气壮道:“我呀!她刚才还背对着我跟别人讲话,我一拉领带她就看见了,不是专门盯着我难道是后脑勺长眼睛了。”
真有够不要脸的,罕唤燕气结:“滚、滚、滚,跟你说话我肺疼。”
罕云开才不滚,搂着他姐的肩撒娇:“好大姐,你帮我跟父亲求求情让我再呆一段时间吧,我订的有批货还没到,我保证毫瓦萨(1)的时候一定乖乖回去,还会到奘房(2)里去给太太送饭。”
罕唤燕抖掉他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什么货那么精细要做四个来月,再说了,太太哪会稀罕你给她送饭,要是你现在乖乖回去,说不定到时候是二儿媳给她送。”
见他二姐说不通,罕云开气鼓鼓地准备开溜:“不帮就算了,我先回公馆收拾行李。”说完就想脚底抹油,出了这个门谁还管得着他是回允相还是下南洋。
罕唤燕哪里不知道这个弟弟的德性,一把抓住他正色道:“你别想跑,父亲信上说兰应德这次把家都搬到允相了,你无论如何都得回去。”
“兰应德?”听见这名字罕云开感到奇怪:“以前在允相当医生现在帮父亲卖烟土的兰应德?”
“可不就是他,咱们家的烟土生意这回算是被他攥在手心里了,你心里得有点数,父亲将来要是成佛了,你可就是厉阳的左膀右臂,不要成天光顾着倒腾那些香烟、白糖、布料,那些东西能值几个钱?有了烟土才能有大把的银子,才能买枪、才能买给你卖命的人。”
罕云开心里想父亲现在龙马精神刚跟生了叁弟,成佛且还早呢。嘴上却没有跟他姐唱反调,闷闷地答应:“我知道了,你放心。”
罕唤燕想起父亲在信里说的另一件事,连忙交待弟弟道:“我说这个是让你有个成算不要当个甩手掌柜万事不管,不是要你跟兰应德对着干,他极有可能会变成你二姐夫。”
罕云开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二姐守寡回家才几个月,父亲就想把她又嫁出去,这次怎么这么开通把她许给一个白身,我还以为父亲至少要给二姐找一个咱们勐圈的头人。”
“寡妇再婚有什么好挑的,再说兰应德也算是个人物,以前咱家的烟土只能卖给那些兵痞子,被盘剥了多少。兰应德手眼通天,路子广跟昆明的军队能说上话,法国人和英国人也给他几分面子,可不比那些只会斗鸡喝酒的头人强多了。”
罕云开想了想咦了一声道:“不对呀,他老婆都死了十几年了,他就没再娶?”
“没有,说是他常年在外面跑顾不到家,怕后娶的女人心眼不好委屈了女儿干脆就不找了。”罕唤燕说完想起兰应德的女儿兰月明,叹息道:“唉,他那个女儿也怕成大姑娘了,她小时候我和玉燕还带着她玩过呢,跟在我们屁股后面姐姐长姐姐短的,现在得管玉燕叫妈了。”
说完用胳膊捅了捅弟弟:“你应该记得吧,你还把她弄哭过呢。”
罕云开当然记得,为此他还挨了一顿打,怎么会不记得。
当年兰月明才两岁的时候兰应德准备带着她回昆明,抱着她来跟罕土司辞行。大人在客厅谈话,几个小的就一块玩,兰月明正是好玩的年纪,懵懵懂懂又听话土司家的叁个小姐爱得不行。把她抱到花园里拿衣服和鲜花打扮她。6岁的罕云开底下没有弟弟妹妹,看着满头鲜花的兰月明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手里捏着个青核桃是下人早上摘给他的,他宝贝得不行谁都不许碰,他大姐想吃哄了一早上也没哄到手,看这个妹妹可爱很大方的递给她玩,结果这傻妞拿起来就往嘴里送。
才咬了一口就被核桃的青皮麻得嚎啕大哭,罕云开被吓得不知所措。屋里的大人听到动静出来看,见兰月明咧着一张青乌的大嘴哭得震天响,还以为她中毒了。最后知道是他给的青核桃闯的祸,罕土司把他揪过来一阵好打。
他不想跟他姐一起回忆这一段悲惨的童年,转移话题道:“哪我把货票给你,到时候你让人帮我把货放在公馆里。”
对他那点跳蚤肉一样的货物罕唤燕兴趣缺缺,对他道:“你拿给管家就行,到时候他去帮你办。”
罕云开本还想交待他姐两句,可余光扫到瑟曼丽端着酒杯正朝他走来,忙不失迭的跟他大姐告辞后落荒而逃。
(1)毫瓦萨:傣族的一个节日,也叫关门节和入夏节,预示着农忙结束,老人要去庙里听讲经,年轻人要去庙里给老人送饭。在这期间禁止嫁娶,盖房。
(2)奘房:就是庙。
允相(民国) 到家
1935年也就是民国32年,月明跟随父亲从昆明回到了她的出生地---允相。
那是一个只有旱季和雨季的边陲小城,父亲说那里的冬天比昆明的春天还温暖。走得匆忙的月明没来得及跟小伙伴一一告别,她不以为意的以为这只是她众多旅行中的其中一次,却在到达缅宁时被父亲告知,他们将在允相长期居住。
允相土司家的马车在缅宁城等了他们父女两好几天。看着穿着筒裙的俸二管家和匍匐在马车下等候她上车的马奴,这个13岁的女孩觉得又惶恐又茫然。她将要去的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跪匍在地上那个马奴,身上的衣服也还算整洁干净但却打满了补丁。没穿鞋的脚上布满了泥巴和茧子,脚后跟甚至有一道又一道的裂痕。允相的人都不穿鞋么,她忽然想起自己除了脚上穿的白球鞋就只带了双皮鞋,要是两双鞋都穿坏了怎么办?难道要跟他们一样光着脚么?
月明想:那里定然没有学校教的‘叁民主义’的,也不会有电灯和汽车,更别论消暑的冰棍和每天必喝的牛奶。
眼前的人给她的惊吓、离开朋友的寂寞加上连日旅途的劳累让她不满的情绪达到顶点,在听说他们离允相还有叁天的路程时她爆发了,负气把手里牛皮的小行李箱扔在地上,行李箱落在地上扬起的灰尘让还跪趴着的马奴忍不住咳嗽起来。
月明念的是新式学堂,民族、民权、民生授课的老师天天挂在嘴上的,兰家也从不苛待佣人。看见马奴被灰尘呛得眼泪都咳出来了却还不敢起身,她便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可她正在发脾气,拉不下脸道歉,委屈加上羞愧眼泪便忍不住了。
俸二管家看见兰先生的千金哭了便用傣语大声的喝骂马奴,马奴本就抬得不高的头垂得更低了。
兰应德制止了俸二的喝骂,俸二骂下人从来都是提爹带娘、脏话连篇的,就算女儿听不懂他也不愿意女儿听见这些污言秽语。
他这个女儿偶尔犟头犟脑的但是一直都很听话懂事,也很好哄。他搂过女儿抚着她的头顶轻声道:“爸爸知道你很累了,你再坚持一下,爸爸保证等到了允相就会有热水给你洗澡,会有软软的床给你休息。”
发脾气也发得不痛快地月明见有了台阶也觉得没那么难过了,她扑在兰应德怀里抽噎道:“我不要踩着他上车。”
兰应德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马奴用傣语喊他起来,马奴抬头看了看俸二管家没敢起身。
俸二假装没看见,袖着手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父女俩,兰应德只好对俸二道:“这孩子没见过这个,你让他起来吧!”
俸二管家双手合十对月明行了一个礼笑道:“小姐真是心善。”说完话才挥手让马奴起身。
马奴起身后弯着腰恭敬地站到一边,直到兰应德把月明抱上马车后他才敢到车后面拍拍裤腿上的尘土。
另一个仆人将地上的箱子捡了起来,用袖子拍打干净上面的尘土后恭恭敬敬地递给马车里的月明。
月明接过后在兰应德嘲笑的眼神中,面皮发烧的打开箱子检查里面的香水和雪花膏有没有摔坏。
哭过了就想吃甜的,看着箱子里的铁皮糖盒她本想拿里面的水果糖吃,但想到以后也不知道买不买得到,吃一颗就少一颗了,咽了咽口水依依不舍地盖上了箱子。
兰应德骑上土司府给他准备的马和管家并排走在马车前。
他问俸二管家:“我先前拜托二管家帮忙找给小女做伴的丫头不知找到没有。”
兰财神交待的事情俸二管家怎么可能不尽心,他连忙道:“找到了、找到了,我亲自去波广寨(1)给小姐挑了一个伶俐的丫头,还让我家那个在二少爷跟前当差的小子教了她汉话。”
听见他提起土司家的二少爷,兰应德好奇地问:“二少爷从暹罗回来了?”他每次来允相,这个二少爷要么还在英国念书,要么去暹罗看他姐姐,他还没机会见过。
“刚从暹罗回来,快过泼水节,各勐各圈的头人都要来朝拜我们安雅召土司官大人(2),二少爷将来是要当召法弄太爷的,这么重要的日子他不在怎么行。”
兰应德只是没话找话地聊聊天,至于二少爷到底为什么回来他其实不怎么关心,只是担心二少爷刚回来那说明俸二的儿子也是跟着一起才回来,估计教那个女孩说汉话也没几天,怕是没法和女儿交流了,得去汉族的寨子重新给女儿找个丫头。
他随意地附和几句后扭回头看向马车,透过马车的竹帘隐隐约约的看见女儿已经伏在马车的叁角枕上睡着了。
女儿的乖巧让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心酸,这么好哄的性子以后嫁人也不知道是福气还是祸根。也许带她回允相是对的,傣族招赘是常态不像汉族那样被人歧视,等她长大后给她招个女婿,在他眼皮子底下看那个胆子生绿毛的敢欺负她。
第叁天的中午马车缓缓驶进允相城子的石板路,因为要过节这几天的街上全是做生意的人,看着热闹的街景兰应德掀起马车车窗的帘子问月明:“月月,要不要跟爸爸一起骑马。”
刚出了缅宁城天气便热得冒油,月明坐马车里嫌闷,钻出来让兰应德带她骑马。高兴了还没一刻钟就被太阳晒得头晕眼花,灰溜溜地又钻回马车里。
恹恹地靠在车壁上,听见父亲约她一起骑马想起外面的大太阳她心里是拒绝的,但外面热闹的声音让她又心生向往。思考了这个矛盾的问题一分钟爱热闹的心战胜了毒辣的太阳,她朝兰应德点了点头。
兰应德让马奴停下马车,月明钻出马车朝马上的兰应德伸出手。兰应德躬下身体搂着月明的腰把她捞上马。
月明坐在兰应德身前,小手揪住马鞍好奇地打量街上的景色,街道两边的房子有竹子盖的也有砖木的,但在房子的二楼都统一的有一个栏杆式的阳台,房子的一楼有些人家开门做生意,有些人家却拿来关着牲畜。看见一楼悠悠然然吃着草料的牛月明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和猪、牛一起住,不臭吗?
街上的人熙熙攘攘,她原来以为这只是一个边陲小镇再热闹也是有限的,可街边琳琅满目的商品让她眼花缭乱。印着缅甸文和英文的卷烟、米花、洋布、肉禽、各式各样的水果摆满了街道两边,甚至还有卖各种白洋锅的。
允相城里也不像她先前以为的只有傣族和汉族,男人还看不出什么,可街上的有些女人穿着打扮明显和傣族不一样。有的人在腰间戴了十几个腰箍,有些人披散着头发只带着一个宽宽地银发箍,皮肤黑得发亮。她最好奇的是头巾上垂着彩线的一群女人,她们肩上背着竹编的背篓叁五成群的站在街上,所有人手里都攥着一个小小的烟锅吧嗒吧嗒地抽着,甚至一个叁、四岁地女孩腰间都别着一个烟锅袋。
兰应德问俸二:“今年的泼水节十八部落的头人也过来朝拜土司吗?街上这么多阿佤。”
不等俸二管家回答,月明偏过头好奇地问:“阿佤是什么?”
兰应德举起马鞭指着那些带着宽大银头箍地女人道:“那些黑呦呦地就是阿佤。”
知道用手指头指人是不好的,月明可没她爹的气魄,又禁不住好奇心悄悄翘起手指指着抽烟锅的那群女人:“那些又是什么人啊?”
兰应德顺着她鬼鬼祟祟的手指看过去:“哦,那些是拉祜。”说完又顺手指着腰带戴着腰箍的的女人道:“那些是崩龙族(3)。”
俸二见父女俩说完话,准备回答兰应德先前的问题,结果刚张嘴就被街边卖凉粉的小寡妇抢了先。
小寡妇跟着马,偏着头挑着眼梢把一筒用竹筒装着的冰粉凉虾递给兰应德道:“郎爷(4),给小姐买碗米凉虾嘛!下坝红糖熬的糖水我还加了炒花生,保管小姐爱吃。”不是太熟练的汉语配着她软糯绕舌的口音搔得人心痒痒,一旁的俸二管家听了都觉得自己身子麻了半边。
兰应德低头问月明:“想吃吗?”
月明看了眼跟在马侧的女人,她穿着一件半袖的玫红色紧身上衣,下身穿着一条翠绿的筒裙,颜色搭配得艳俗异常却也衬得她极具风情,伸手递东西的缘故露出了系着裙子的腰带和一截小腰,白生生的小腰在刺眼的阳光下显得那么不盈一握,这一条街的男人都忍不住往那截水生生的小腰望去。
月明没见识过米凉虾是个什么东西,吃是肯定想吃的,但她不喜欢眼前女人的这种打扮,也不喜欢她说话的腔调,她从穿着到行为都让月明觉得她像极了昆明家里老妈子经常骂的堂子里的姑娘,激烈地心理斗争一番违心地摇头道:“不想吃。”
见女儿不想吃,兰应德也不与那个小寡妇搭话,挥挥手示意她走开。见生意没做成小寡妇也不纠缠,朝兰应德飞了一个媚眼提着竹筒拎着裙摆扭着腰就回自己摊子上去,俸二管家忍不住扭头看向她那左右摇摆的细腰,暗暗吞了口口水,彻底忘记兰应德先前的问题。
坐在她摊上吃凉米粉的男人起哄:“玉曼啊!朗爷不吃我吃啊!你坐在我腿上喂给我,我今天把你的摊子全包了。”
“玉曼我不用你坐腿上,喂我吃就行。”
“岩帮你怕是不想活了,你家婆娘要是知道了你又要背娃娃去插秧了。”
坐在藤篾椅上跷着二郎腿的玉曼伸手扶了扶发髻边垂下的花簪,朝那群男人翻了个白眼:“你们也不怕老娘坐断了你们的叁条腿。”
一群男人哄堂大笑,嘴里的话越来越下流。月明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从哪些人的表情她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1.波广寨:给土司当佣人的寨子
2.安雅召土司官大人:土司的敬称,前面应该有土司的名号,我给简省了
3.崩龙族:德昂族的旧称
4.郎爷:全称召郎,对傣族官员的称呼
允相(民国) 土司府的盘算
俸二送兰应德父女俩回到土司府后街的宅子后就拱手告辞。
兰应德留他喝茶,他客气地拒绝:“兰先生的盛情我是该领的,可土司大人和印太(1)还等着我回话呢。”
兰应德本也就是按礼数客气地问问,听见他拒绝也不以为意,让出门迎他的徒弟长生给俸二递了个红包,感谢他这一路的照顾。
这次俸二没有客气,躬身接过后用手掂了掂,很是压手。里面包的是应该是银元,听声音很是不少,就算是半开(2)也应该有二十来个。他就知道这趟是个好差事,兰财神就是兰财神从来不拿旗子钱那类纸币糊弄人。俸二得了实惠觉得不好意思拿了钱就走人又和兰应德在门口寒暄起来。
月明坐了几天的马车,又晕又累,全身还黏腻得厉害。她想马上就洗澡、吃饭然后好好地睡一觉,可俸二管家却拉着她爹说个没完,允相的太阳就算是落日也晒得她头发昏,她悄悄挪到兰应德背后指望她爹帮她遮一遮。
兰应德虽然没想把女儿教成一个大家闺秀,但当着客人这么没规矩他也是不允许的,扭头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月明撅着嘴撇过头不看他。
俸二终于满意地骑上马招呼着随从和马奴回土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