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是朵黑心莲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映在月光里
“过几日曾退之要成为枢密使了,到时要入宫谢恩,我找个借口将你也一起宣进宫好不好?你可以来看看我住的地方。”他兴致勃勃计划起来,要带她去哪里,让她看他长大的地方。
明令仪神色却渐渐神色凝重,没想到曾退之还是坐上了枢密使的位置,如今相堂有三位相爷,其他两位几乎如同摆设,都是杜相一言堂。
文有杜相,武有曾退之,那朝堂岂不是被他们瓜分殆尽,不仅仅是她危险,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霍让见她神色不对,立刻明白过来,低声解释道:“兵部尚书病重不行了,估摸着也就这几天吧,他死后兵部尚书的位置就空了出来。他是杜相的人,南羽林军的兵权按着祖宗规矩,都是由兵部尚书掌管。我拿了枢密使的位置换兵部尚书的位置,那半边的羽林军权势,再也不能落入杜相之手。”
明令仪听明白后,一颗心总算落下了些,不过她仍旧有些担心,问道:“那杜相也不是想不到,他愿意将兵部尚书位置让出来?”
“他不愿意的事多着呢。”霍让冷笑,神色傲然,“这天下毕竟还是姓霍,他就算想造反,也要师出有名。今年春闱选士,杜相来自北边,他圈了许多北方士子,南边士子有许多落选,已引起了许多南边世家大族的不满。我由着他选,钦点了许多留京等着差使的举人,塞满了那些没人看得上的苦差之职。”
他神情得意,眉眼间都是飞扬之色,细细跟她说了起来:“小时候我没有靠山,上面也下了令不许人管我,可宫里还是有人瞧我可怜,就阳奉阴违,给我一口吃食,上面的人却什么都不知道。
政令下传下去,落到真正跑腿当差人之处,只要稍微使点子心眼在里面做些文章,保管让你想要的结果,离题十万八千里。”
明令仪不知该如何说才是好,别的帝王是自上而下看,从未体会过人间疾苦。霍让却是真正从苦水里泡大的帝王,常年在宫中与一干最低等的黄门宫女斗法,早就熟知底下人的办事方法。
他高坐龙椅之上,却又能自下往上看,人绝顶聪明,怪不得不过短短时日,就能从杜相牢牢掌控的朝堂中,生生撕开了道口子。
霍让难得烦恼地抱怨道:“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人,兵部尚书也只是道虚职,下面真正当差之人才是重中之重。我现今还有些头疼,南羽林军那群人,我没一人看得顺眼,都是些兵油子。想着新指派人去吧,又怕压不住会引起兵乱。”
明令仪心中一动,想起了先前见过的林淮中,试着问道:“林淮中林将军此人如何?”
霍让愣住思索了片刻道:“倒没有怎么听说过他有何不好之处,他为人是老实忠厚,可最怕的就是愚忠。”
明令仪将先前他到明庄查刺客之事说了,低声道:“我觉着他能告诉我阿爹他们在西北之事,他本人就不如他看起来的那般老实,真正老实之人又哪能做官呢?”
“我回头再仔细派人去查查他。”霍让看着她,眉眼间都是说不出的柔情缱绻,“你真是我的福星,有你真好。”
明令仪失笑,看了看外面的月色,已经升到了窗棂之上,温声细语劝道:“时辰不早了,快回宫去吧,再不走赶不上早朝了。”
霍让转头也跟着看了看,不满地道:“好吧好吧,真是春宵苦短。你去睡好不好?我看你睡着了就走,我守着你。”
明令仪站起身,没好气地看着他道:“快走快走,路上骑马慢些,仔细些看着路。”
霍让长长叹息,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如同要远去上战场般,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半晌都没有走出门。
明令仪低头抿着嘴忍笑,推着他往外面走,他不断侧身回首,神色变幻莫测。
到了院门处,他突然回转身,将她紧紧揽在怀中,嘴唇擦过她的发稍,颤着声音道:“我早就想了千万次这般做,就一次,一次啊,一次就可以了.....”
一次就可以抵消所有的辛苦。
明令仪僵着的身体变得柔软,鼻尖是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他的心越跳越快,在耳边咚咚响,她胸中酸涩得犹如潮水在温柔涌动,眼眶也跟着泛红。
仿佛一瞬间,又仿佛过了许久许久,他终于恋恋不舍放开了她,神情是少见的郑重其事,沉声许诺道:“我会将明尚书他们全部救回京城,也不会让你困在那座牢笼里太久。
你且放宽心,我喜欢看到你开心的模样,你无需隐藏自己的心事,所有的困难都交给我去解决,我是男人,这些事我都心甘情愿去做。
先前我也犹豫退缩过,怕自己会给你带来霉运灾难。可是,我见着你就什么都忘记了,你给了我无尽的力量,前面哪怕是刀山血海,也会勇敢向前,只是因为你在前方等着我。”
他后退几步,目光炽热:“你一定要在前方等着我啊。”
第39章 无
习惯了福山寺山上的天高云淡, 回到定国公府的偏院,别说明令仪,就是秦嬷嬷与夏薇也不习惯。
屋子太逼仄, 府里的人太多,天气太炎热, 连庭院里的花木, 都比山上的少了一份灵气。
这次回府待遇算是比以前好了许多, 至少屋子里早已收拾清扫过,窗明几净,连屋子角落里也多放了两个冰盆。虽然比不上山上的凉爽, 至少在屋里呆着不会再闷出一身汗。
“夫人, 这是管事嬷嬷送来的衣衫头面。”秦嬷嬷捧着个大包裹进门, 夏薇恰好也提了饭盒进屋, 兴致勃勃凑上前帮着打开瞧稀奇。
夏薇拿起新衫裙展开铺在矮塌上, 嘴里赞叹不已。衣衫是靛青色锦缎,用银钱在衣领与裙摆处绣了小枝的缠枝莲花,看上去精美又华贵。
.“料子倒是好料子,就是针脚差了些,颜色看着也老气, 许是来不及做,在外面绣坊铺子直接买的吧。”
秦嬷嬷举起衣衫对着光仔细打量,撇嘴满是嫌弃,不甚满意放在一旁,又去打开首饰匣子。
匣子里摆着整套的金头面, 她只拿了钗子垫了垫,就放了回去。夏薇瞧着那一堆金灿灿的宝贝,瞪圆了眼怪叫:“嬷嬷, 难道这个也不好?金子啊,金子多贵重!”
“你看这个绞丝,粗得可以拿去做门柱。穷人乍富才会把这么粗的金子戴在身上,金子是值钱,可手艺更值钱。
难不成你未见过姨娘们头上戴的头面,一股股金线细得几乎可以直接从针眼里穿过去,几股绞在一起做出来的头面首饰,才会精致又好看。就说那金蝴蝶吧,戴在头上竟跟真的无异,好似要振翅欲飞般。”
秦嬷嬷以前在明家见多识广,自然看不上这些粗制滥造的头面,叹息着道:“那是你没见过夫人的嫁妆,夫人嫁里才真全是好东西。只说那些玉石头面与翡翠,有银子也买不到。更遑说珍珠,龙眼那般大的金珠,谁家里有一颗就能当做传家宝,夫人有整整一匣子,都被老夫人.....”
她偷瞄了眼旁边不做声的明令仪,怕惹得她伤心,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勉强笑道:“夫人先去用饭吧,夏薇,晚上厨房做了什么菜?”
夏薇合上匣子,走到案几前打开食盒盖子往外拿饭菜,笑着道:“我去的时候,厨娘热情得吓了我一跳,还以为自己不是在夫人跟前伺候,转而去伺候姨娘了呢。”
碗碟里装着糟鹅信,糯米糖藕,白虾,清蒸鱼,一钵清亮的鸡汤,绿莹莹的青菜,还有碗粳米饭,不仅荤素搭配适宜,看上去还赏心悦目。
明令仪淡淡笑了,原来自己这个嫡母吃杯茶如此重要,看来曾退之真心想要她这个夫人出面,帮着描补国公府的名声了。
她分了小半碗米饭出来,随意捡了些菜,又倒了碗汤,其他的都让秦嬷嬷与夏薇一起吃了,几人用完饭才收拾好碗碟,曾退之就来了偏院。
他与之前神色中总是带着戾气不同,现在他看上去仍然有些疲倦,精神却很好,怎么都掩饰不住春风得意踌躇满志的神情。
明令仪垂下眼帘,上前恭敬曲膝施礼,他摆了摆手道:“坐吧,衣衫首饰都收到了?”
“前脚刚收到,有劳国公爷费心。”明令仪捡了个离他远些的圈椅坐下,客气地答道。
曾退之斜了她一眼,眉头微皱,他哪想得到这些,还是徐延年出口提醒,他不过随口吩咐了下去而已。
他却没说什么,只点点头道:“收到就好,明日吴国大长公主也会来,还有林老夫人,她们都是贵人中的贵人,你万万不能在人前失礼。阿娘还病着不能起床,若是她能起来,能帮着你招呼这些贵客,我倒能放下些心。”
明令仪无法形容自己心中的荒谬感,垂首不做声,她蓦地想起曾二老爷跳脚骂的样子:“你阿爹当年就是娶了打铁匠家的闺女.....”
“赵姨娘与许姨娘管家理事做得好,不会有什么差错,只......”曾退之停顿了下,赵姨娘病好之后,人比先前还要温柔可人,尤其身段软得让他食髓知味。
许姨娘也不似从前那般清高,多了许多人情味,才情却不见减少,写出来的诗句,只怕是大儒也会赞不绝口。
国公夫人是朵黑心莲 第25节
可惜她们却只是妾,若亲自出面招呼吴国大长公主她们,只怕她们会转身就走,还会骂国公府张狂,拿小妾出来与正妻平起平坐。
曾退之说不出的郁闷,她们中任何人都可以担起正妻之责,若是早先娶的是她们......
也不行,她们的家世门第太低,阿娘不可能同意她们进门,虽然阿娘自己也家世不显,对儿媳的要求却不同,当年还打算让他尚公主。
后来阿爹不同意,硬压着去向明家求亲,后来明家出了事,阿娘将已经去世的阿爹骂了几天几夜。
曾退之怔怔出神,神情变幻莫测,最终又咳了咳道:“吴国大长公主的嫡孙媳妇孙氏,娘家有个庶出的堂妹,其父在江南做知府,她与阿娘留在京城伺候长辈,没有跟着一同前去。
前些时候见到吴国大长公主,她说府里孩子太少,多子多孙才多福,孙氏的堂妹人温婉可人,虽说是庶出,却自小养在嫡母跟前,教养福分那自是一等一的好。让她入府,也能给阿娘冲冲喜气。明日她也会来,你多看顾着她着些,别冷落了新客失了礼数。”
明令仪倒是愣了下,曾退之还未正式升官,京城里的人已经闻风而动,把他看成了块香饽饽。府里已经有了两个姨娘,再加上要进来的孙姨娘,三人凑在一起那真又有得热闹了。
她微笑着道:“先要给国公爷道声恭喜,只盼着孙姨娘进府能为国公爷开枝散叶,老夫人也能早日好起来。”
曾退之见她神情坦然,看不出丝毫的勉强,想起先前纳李氏她们,她虽然没有大吵大闹,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了好几天,他陪尽小意才终于哄好了她。
他心中说不出的怪异,兴许是明家不在,她没了闹的底气,再说今非昔比,他不过是随口一提,她同不同意又有什么紧要?他不再多想,站起身道:“你早些歇着吧,明日可机灵些,别闹出笑话来。”
明令仪起身送他离开后,也去净房洗漱,既然曾退之开始要脸,那正和她意,这简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总不能一直困在偏院,也可以趁这次机会之后,能出去走动。
后宅连着朝堂,夫人们有时一句话,透露出来的消息比千辛万苦去查到的还要真,说不定能寻到办法让明家早日回京,也不用霍让那般辛苦。
洗簌完后明令仪试穿了下新衫,她人清瘦,不管是上衫还是裙子都大了许多,秦嬷嬷扯着不合身的地方,急得满头大汗:“哎哟夏薇快去拿针线来,我抓紧功夫改一改,这般穿出去就是个笑话。”
赵姨娘与许姨娘当着家,衣衫头面都是经她们手送来,若是照着寻常,管事嬷嬷就不该直接交到秦嬷嬷手上,而是会跟着前来候着她试衣。
看衣衫是否合身。有不妥贴之处好及时让府里的绣娘去改。只怕她们早就打着要让她出丑的主意,又不过是囫囵应付一下曾退之而已。
明令仪倒不生气,摩挲着锦缎料子,改小也是折一部分进去,那样倒更难看。她沉吟片刻道:“不用修改了,夏薇你去拿根杏黄的丝涤来。”
夏薇从箱笼里拿来丝涤递给明令仪,她将丝涤往腰上一系,原本纤细的腰身更显得不足盈盈一握,靛青衬得雪白的面孔白得发光,她人又高挑,原本不合身的衣衫,竟让她穿出了仙气飘飘的味道。
“夫人真好看,跟那戏文中的仙女似的。”夏薇先是第一个兴奋地捧场,秦嬷嬷也总算松了口气,眼神慈爱又开心,盯着她瞧得挪不开眼:“总算有了未出嫁时的模样,哎哟,可多年未见到过了。”
明令仪脱下衣衫指着头面直笑:“这些戴上去,不只是仙女,还是富贵人家的仙女。”
日次早上秦嬷嬷给她梳好头,拿着金钗半天都下不了手往她头上戴,抱怨道:“这一戴上去,还以为是刚发了横财的乡下富绅进城显摆来了呢。”
夏薇听得咯咯笑弯了腰,明令仪也被秦嬷嬷逗笑了,劝着她道:“没事,我压得住。国公爷一片苦心,我怎么能拂了他的意,今日可是他的大日子呀。”
用过早饭之后,明令仪就带着秦嬷嬷去了靠近湖边的院子,丫鬟婆子穿戴一新,喜气洋洋又进退有度,赵姨娘与许姨娘忙着站在两旁,各自忙着指挥丫鬟婆子挪动摆放屋里屋外的花。
开得正盛的蝴蝶兰摆在条几上,花瓶里插着从湖里剪来的荷花花苞,敞口缸里养着睡莲,再加上屋角的茉莉花盆等,她一时以为自己进了花房。
赵姨娘穿着鲜亮的鹅黄衣衫,头上发髻嵌着小巧的金紫丁香,额头的只余下淡淡的伤疤,贴了梅花花钿在上面。虽然比受伤前瘦了些,一笑脸颊的梨涡更深了些,娇俏中又添了些柔弱,看上去更为楚楚动人。
她眼神复杂,打量着与从前判若两人的明令仪,上前屈膝施了施礼。
许姨娘今日穿得稍微素净些,只一袭月白衫裙,戴着整套的珍珠头面,清雅之外亦多了些温柔。她亦难掩自己的惊讶,眼神直直盯着明令仪,见赵姨娘施礼才回过神,忙跟着见礼。
明令仪颔首点了点头算是回礼,心中感叹两个姨娘这段时日又更进了一层,尤其是赵姨娘,将先前两人的翻脸揭了过去,当做无事发生一般。怪不得她能胜出,亲生儿子做了国公府嫡子,以后好继承偌大的国公府。
片刻后客人就已陆陆续续到达,明令仪站在门口,赵姨娘与许姨娘恭敬立在她身后招呼迎接。来人见到她出现都有些意外,摸不清状况只笑着客套几句,就进了屋字,寻了相熟的人坐在一起吃茶说话。
林老夫人与吴国大长公主前后脚同时到达,明令仪上前施礼相迎,林老夫人笑着还了礼,对身边的吴国大长公主介绍道:“这是明夫人,你先前还没见过吧?”
吴国大长公主头发花白,虽然上了年纪,还依稀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的美貌,只嘴角下拉着,眼神凌厉又不苟言笑,面相看上去有些凶并不好亲近。
她毫无顾忌抬眼上下将明令仪仔仔细细看了个遍,半晌后才点点头道:“看上去还还不错,只是先前听说你一直闭门礼佛,我们这些老婆子礼佛还说得过去,年轻礼佛,就不知是逃避还是真正受了菩萨点化,不过如今你能出来,倒也是好事。”
林老夫人笑着打圆场,拉过吴国大长公主身后的小姑娘,嗔怪地道:“你看你,开口就是训斥,这人都还没有认全呢。明夫人,这是公主孙媳妇孙氏娘家妹妹小孙氏,听说定国公府里荷花开得好,她最喜荷花,便跟着前来,说要看看是定国公府里的花开得好,还是英国公府里的花开得艳。”
小孙氏生得明艳,杏核大眼灵动有神,此时正好奇地看着明令仪,曲膝施礼后清脆地道:“还希望明姐姐不要嫌弃。”
明令仪见她已经开始姐妹相称,而且话中有话,心里只感慨不已,曾退之真是艳福不浅,姨娘们真是美得各有千秋。
她也笑意盈盈回了半礼道:“妹妹说笑了,府里大门敞开着,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吴国长公主这才微微露出些满意之色,一行人往花厅走去,坐下来吃茶说话。没一会管事嬷嬷上前,躬身道:“夫人,前面晋哥儿已经在祖宗面前磕了头,上过了族谱,奶嬷嬷已经领着他过来,说要再给母亲磕头敬茶。”
明令仪点了点头,吴国大长公主放下茶杯,语重心长地道:“国公府里如今还只有两个儿子,你不能生育,迄今更是连个嫡子都没有。幸好你能守着妇道本分,姨娘的孩子也是国公爷的孩子,你养在膝下就跟自己生的一样,到老了也能孝顺你,替你养老送终。”
“是,长公主所言极是,府里的孩子都得唤我一声母亲,跟我亲自生的也无甚区别,我定会悉心教导。”明令仪神色如常,态度恭敬又谦逊地回答。
片刻后奶嬷嬷牵着晋哥儿走进来,教着他道:“这就是母亲,晋哥儿快上去给母亲请安磕头。”
丫鬟在晋哥儿面前摆上了蒲团,他今年虚岁六岁,生得肖似赵姨娘,只一双丹凤眼像极了曾退之,转动着眼珠子先看了一眼立在明令仪身后的赵姨娘。
片刻后他就收回了目光,紧紧抿着嘴,像是赌气般跪下来咚咚磕了头,接过嬷嬷递来的茶奉上头顶,瓮声瓮气地道:“儿子给母亲请安,请母亲吃茶。”
晋哥儿满脸明显的不情愿,明令仪当作没有看到,接过茶笑着道:“无需多礼,快起来快起来。”
嬷嬷忙上前扶起了晋哥儿,明令仪从秦嬷嬷手里拿过荷包递给他:“拿去玩吧,以后须得听先生的话,认真读书习字。”
他伸手接过去又道了谢,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然后飞快打开了荷包,手里拿出颗打成花生状的银锞子,抬头天真地看着明令仪,稚声稚气地道:“母亲,是因为你太穷了,所以不被阿爹所喜,我以前才没有见过你吗?”
屋子里的客人们神色各异,林老夫人忙垂头喝茶掩饰,吴国老夫人眉心拧成一团,猛地回头看着明令仪。
赵姨娘自己的亲儿子做了嫡子,以后能做这府里的老封君,本来是一桩大喜事。可她见到自己的亲生骨肉跪下来给仇人磕头,还要唤仇人为母亲时,心中除了难过,先前的那些恨怎么都掩饰不住地翻滚。
听到晋哥儿为自己出头所说的话,赵姨娘如三伏天吃了冰雪凉水般,心头说不出的痛快,那些恨意瞬间消失殆尽。就算叫你母亲又怎样,他终是从我肚皮里钻出来,以后孝顺的也只是我!
她忙对奶嬷嬷使了个眼色,站出来曲膝施礼道:“夫人,晋哥儿还小,平时他在我跟前时极为孝顺懂事,估摸着是初次见你有些怕生,妾身代他给你赔不是,你千万莫与一个孩子计较。”
明令仪只瞬间便心中有了主意,怎么会与晋哥儿计较,她感谢他还来不及呢。
她对赵姨娘笑了笑,平静地道:“我当然不生他的气,都说父母言传身教,孩子的一言一行都是来自父母的教导。平时他多养在你跟前,跟你学到了这些也不奇怪,都是家学渊源么。”
第40章 无
屋内贵人们各种复杂的眼光齐齐投来, 赵姨娘脸色青红交加,羞愧欲死。
她没曾料到,以前怯弱忍让的明令仪, 竟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仅让她没脸, 还把赵家一起骂了进去。屈辱难堪恨意夹杂, 最后再也忍不住, 蒙着脸低头哭得伤心欲绝。连晋哥儿也觉着气氛不对,缩在奶嬷嬷的怀里不敢再出声。
明令仪没有理会赵姨娘,又从秦嬷嬷手里接过荷包, 递给旁边的小孙氏, 微笑着道:“我准备了一样的荷包, 不分贵重, 也是几个银锞子, 你拿着玩吧,不过图个吉利。”
小孙氏忙双手恭敬地接过荷包,曲膝施礼笑盈盈地道:“姐姐的心意最重要,多谢姐姐。”
许姨娘连着听到小孙氏叫了两次姐姐,心里渐渐起了疑心, 认真打量着小孙氏,见她年轻娇艳得如同沾了露水的荷花苞。怔愣了半晌回过神,脸色变了变,见有人已经看过来,忙垂下头掩饰住自己的失态。
吴国大长公主见明令仪主动向小孙氏示好, 目露满意之色,又听到赵姨娘还在旁边不知趣地哭,心烦得登时沉下了脸。
林老夫人本来在旁边装作喝茶, 见她变脸又要发怒,怕她拿赵姨娘出气,念着赵将军的面子上,忙放下茶杯道:“现在外面也不太热,小孙氏不是想看荷花吗,我们也借个光一起去看看,京城里有名的定国公府荷塘究竟有多美。”
大家听林老夫人开了口,都笑着起身互相招呼着往外走。嬷嬷也极有眼色悄然上前将赵姨娘拉到一边,正准备等人出去后再回院子里洗漱,这时突然外面曾二老爷气急败坏的声音传了来:“侄媳妇,明家的侄媳妇,你别喝茶,快别喝!老子不答应,哪有庶子说变嫡子就变嫡子的!”
所有人都惊呆住,面面相觑又带着莫名的兴奋,哎哟定国公府的荷花是不是京城最美的还难说,可这府里的热闹却是一等一的好看。
明令仪也有些惊讶,她实在没预料到还有曾二老爷这么一出。他脚步飞快已经跑到了屋前,花白的头发散开状如疯子,长衫也皱巴巴沾满了污渍,领子处还破了条长口,像是与人打过架。
除了他自己之外,身后还跟着个总角小童,两人都跑得气喘吁吁,扶着廊檐直喘气。
他深深喘息几口之后,对着面前目瞪口呆的人抱拳施礼:“曾二见过各位贵人,按说这里是妇人呆家的地方,我不该来,可我年纪一大把年纪,已是做祖父的人,算得上是长辈也就不用忌讳。”
吴国大长公主实在看不惯他的无赖样,怒斥道:“既然知道失礼,那还不赶紧让开,别挡着大家的道。”
曾二老爷飞快回头看了一眼,又咳了咳理了理衣衫头发,义正言辞地道:“现在还不能让开,大事当前,关乎着曾家的嫡亲血脉,让开就要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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