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岁月(剧情H 强取豪夺 原名昨日安良)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凉夜
斑驳岁月(剧情H 强取豪夺 原名昨日安良) 番外五:枫叶之红(6)
男人带着低笑的话音如魔鬼的传唤,伴随而来的,是一只漂亮、阴冷、尖锐的爪子,猝不及防捏住他们的心。
康里的仇人,是安魂会,是艾维斯五世。
这一刻,安格斯和霍尔都下意识移开目光。
“你到底是谁?”佐铭谦问。
“我说了,我是个医生。”男人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弹,“我们来聊点你不知道的事,如何?”
“什么?”
“给孩子讲故事,总会用很久以前作为开头,这件事也该如此。”男人似笑非笑,眸中的光辉静谧悠远。
“很久以前,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她非常漂亮、聪明,在舞蹈方面很有天分,但她的想法却和她所拥有的背道而驰——她觉得自己长得很丑,并且自卑,也讨厌舞蹈。实际上,她是个有惊世骇俗的思想的女孩,她希望自己是个男孩子,大概不会很丑,长大后可以没有顾虑地流浪的男孩,直到抵达属于……‘我们的地方’。
“这是她说的。我们都是东方人,中国人,但那个时候,我们从记事开始,身边除了家人,就是长得跟我们天差地别的法国人。当然,能看见一个陌生的法国人我们还是很高兴的,我们能出门的机会不多。有一天,她偷溜出来找我,说想去玩,想买糖。我把我穿不下的旧衣服给她穿,还让她戴我的帽子,然后我就跟这个假男孩在集市上玩了一整天。”
说着,他的神情变得柔和,在桌上轻弹的五指微微蜷起,“她很开心,笑起来就跟那天的阳光一样温暖。我第一次看见她那么开心,当然也是唯一一次。自由是有代价的,即便是短暂的自由。
“她为此挨了一顿鞭子。我的母亲作为医生被叫去给她疗伤,我跟着去打下手,她遍体鳞伤的样子我至今记忆犹新,她奄奄一息,还笑着跟我说没事,她不后悔,下次还要溜出去玩。离开的时候,我看见她的糖都被扔在垃圾桶里。”
时隔多年的记忆缓缓而来,苦闷的胸口一阵阵抽痛。
“我们分别的那年,因为战争,还有其它很多因素,我们都离开了法国。那年我十九岁,她十四岁。我的母亲被分派到美国,我也到了美国,至于她,据说是去了俄罗斯。我们没有分别的时间,一切都太突然了。
“一九一七年,我去了俄罗斯,很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她已经是个芭蕾舞剧演员。一直以来,我从未见过她跳舞,因为她讨厌跳舞,所以我并不能请她跳一支舞给我看。朋友给了我一张她演出的门票,我把那张门票撕了。我不能拯救她,更不能成为观众置身局外,看她痛苦却觉得这就是艺术。但我还是在那样的场合跟她重逢了。”
随着陌生男人的述说,在座的叁个人心里不可避免地掀起惊涛骇浪,颜色各异的瞳孔倏然一缩,都不约而同感到震惊而对视一眼。
法国、东方女孩、芭蕾,这叁个元素在他们的脑海里只指向一个遥远的人。
陷入回忆的男人,没有注意到在座叁个人的异样,他继续说道:“当时是演出结束以后,很晚了,我一直在剧院门口,也不知道在等什么。几乎是到了深夜,她才出现。她穿着一身合身的男装,戴着顶男士帽,孤身一人。她长大了。我叫住她,还想到她还记得我,像个孩子一样跑过来拥抱我。我能听到的声音,不知道是她的笑声,还是她的哭声。
“我们一起在路边散步。她的帽子至始至终都没有拿下,甚至压得更低,我想她需要帽子来遮挡她的眼睛。我已经忘了那个时候我们说过什么,也并不重要。她只想听我说关于我的经历,不提她自己。
“当时我并不能在俄罗斯多待。在俄罗斯的第叁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见面,她自顾自对我说,如果没有战争,我们现在是不是还能在法国?虽然不能天天见面,但是至少我们都在那里,可是好像也不是那样。命不由人。她跟我说命不由人,确实是这样。”
他顿了顿,耳畔仿佛回荡起那个温柔的嗓音,“哥哥,保重。”
“一九一九年的冬天,在到中国之前我又去了莫斯科,但这次我没有见到她,别人说她已经离开了。我想告诉她,我找到了,属于我们的地方。”
他叹息一声,深沉的暗眸怅然一眨,继续道:“我再一次有她的消息,已经是一九二六年。我结婚,带我的妻子去了一趟美国。这一次离开中国我才知道,原来她早已声名远扬,想见她已经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并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想法设法地去争取能够再跟她重逢。
“但我们还是重逢了,很意外的,在百老汇附近,这一次是她叫住我。她问我既然在美国为什么不找她,还说自从在莫斯科见到了我以后,不管在哪里,每一次表演完她都希望能在门口和我遇见。她和我说了很多话,像个孩子一样。
“我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结婚了。我们面对面站了很久,我记得很清楚,她说,‘你的生活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但结婚并不包括在里面。’说完她就走了。”
安格斯难以置信地看着身旁的男人,倘若他口中说的女子是阴原晖,那么他必然也是安魂会的人。
只是,安格斯不明白,关于阴原晖的资料记载,他以前翻看过,仍然记得里面没有疑似这个男人的点点滴滴,如果有,他不会忘记。
这个男人跟阴原晖的接触,不该无人知晓。
“之后呢?”安格斯忍不住问道。
男人目光深远地望着安格斯,冷不防将他看得心虚,片刻后,他不带好气地说:“我留在美国,跟她通过几回信,直到我的母亲离世,我也终于真正远离,某些会令我从医生变成杀手的人。我的母亲告诉我她的家乡是及南,希望我回到那里。我便在信里跟她提及过,她希望我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回及南了?”佐铭谦鬼使神差地问,搭在腿上的手不禁握紧。
男人颔首,道:“不过因为工作关系,我经常到望西城、临北城。一九二九年,我又到纽约,我是专门去找她的。在望西城的时候我总向人打听关于她的情况,有个美国人告诉我她已经消失好久了。我回到我之前的住处,我想知道她是否还会写信给我,结果我找到了她,她躲在我的房子里。”
安格斯不禁凝眉,他记得阴原晖的资料上有过整整八个月的空白,如同后来她结婚生子,在北欧与东欧之间来回藏匿,整整几年的时间,直到她自杀,孩子被发现,这段空白才被填补上,可是在这之前,八个月的时间,自始至终只有一句短短的话记录在案:叛逃失踪。
男人看向佐铭谦,微有犹豫。
一九二九年,当他用钥匙开门走进屋子的时候,他看见屋内凌乱,一个披着长发,神情疲惫的女子手里抱着包得严严实实的一团东西正呆呆地望着他。那正是他此行的目的,是他要找的人,但此刻见面了他却僵在原地。
形销骨立的女子先回过神,泪水从大眼睛里滚下消瘦的脸颊,“哥哥……”她呢喃着。
“原晖?”
他朝她慢慢走过去,她却放下那团东西,灵巧的身子扑进他怀里,“哥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那个时候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难受,哥哥,你知道吗?我只是难受……你没有生我的气吧?”
他抬手抚摸她的头发,平静地问:“你还好吗?”
怀里的人摇了摇头,“你是来找我的吗?哥哥,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
她拉着他的手坐到沙发上,再抱起那团东西放进他的怀里,他这才看清这团东西是个婴儿。
她哽咽着说:“哥哥,帮我照顾她,让她当你的孩子,养她长大,好不好?”
往事涌来,男人深吸一口气,道:“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了。她告诉我过去这些年她的经历。她躲在我的房子里,生了一个孩子。”
“孩子?”
安格斯惊异出声,霍尔亦蹙起眉头,绿眸错愕,娜斯塔西娅还有哥哥或姐姐?
“原晖,这是怎么回事?”他愣愣地看着,怀里稚嫩的婴儿正熟睡,一股奶香萦绕在鼻间。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苦恼,近乎崩溃地摇头,“我以为我的身体都坏掉了,可她出现了!哥哥,她不该出现的,不该出现在我的肚子里,不该出现……”
她又哭起来,双手抓着自己的衣服无力揪扯,“我知道自己有多肮脏不堪,我不需要这个孩子来提醒我,这只会对她自己不好。你知道吗?当我知道她的存在以后,我甚至在想,她是谁的……
“康里·佐-法兰杰斯,还是他……我不知道,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她不管是谁的都不会被承认,她在我的肚子里,她在我这个不堪的人的肚子里!哥哥,求求你,带她走好不好,我不要让她跟我一样……”
“原晖……”他顿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过去通过各种渠道见到的听到的关于她的一切他一直没放在心上,如今她自己跟他说了,他也并不在乎,在他心里,她就是她。她有多痛苦,他知道的,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事实上安慰对于已经身处地狱的人来说没有什么用。他只能带她走,带她离开地狱,这不止是因为他内心里亏欠着她。
“原晖,跟我走,我带你去及南,跟这个孩子,重新活着。”
她猛地抬起头来,漂亮的眼睛明亮得异常,眼神也异常的悲伤,恐惧地摇头,“不、不,我不能……他们会找到我的,我不能害了你,还有孩子——她不能跟着我!”
“她把孩子交给我,就离开了。”男人抬眸,意味深长地看向佐铭谦,“孩子出生于一九二九年四月二十二日,我没记错的话,之后没过多久,你的父母就分开了。”
佐铭谦心头一紧,“你什么意思?”
“孩子的父亲是康里·佐-法兰杰斯?”霍尔问出了佐铭谦堵在喉咙的话语。
“没错。”男人望向车厢的另一边,车窗外的景色飞驰而过,他的唇边牵起恍然的笑漪,“可惜康里·佐-法兰杰斯并不知道。”
她抬手擦拭脸上的泪水,“哥哥,你有没有觉得,她是康里的女儿?我、我觉得是康里的。你看她,她是黑头发,等她醒了,你就会看到她的眼睛也是黑的了。她不是艾维斯的……
“虽然我恨康里,但是他对我也没有那么不好。哥哥,假如没有你的话,我甚至都要觉得他是个好人了。他的妻子前些天离开他,都是因为我。我去找他,我想求他养孩子,可是……我去了那里才想起来,他结婚了,有妻子,有儿子,他不会接受我的孩子呜呜呜……”
她抽噎着诉说,“我也不想伤害他的妻子……哥哥,你说,如果这个孩子是他的妻子生的,那该多好,她会有亲生父母,会被疼爱,被宠爱,会好好长大,幸福快乐。呜呜呜哥哥,我忘记你也有妻子了……”
复杂的心情积压在胸口,但他仍不忘宽慰她,“你放心,她会接受这个孩子的,她很喜欢孩子。”
“真的吗?哥哥,是真的吗?”
“真的。”
“替我谢谢她,哥哥,替我谢谢她,谢谢她。”她又擦去脸上的泪水,啜泣着,“太好了。哥哥,你要把她留在及南,永远让她待在那里,不要让她有机会遇见……遇见他们,被认出来就不好了。也不要让她知道,她是我生的,好不好?”
“你说的我都答应你,可你真的不跟我走?”他感觉自己的双眼都模糊了。
“……哥哥,你过上正常的生活了,我不想害你,我也不想让孩子知道,生她的女人如此低贱。”
“孩子在哪?”佐铭谦紧紧攥着拳头,一颗心慌乱至极。
“死了。”男人绝望而直白地说,“一九叁七年,及南沦陷以后,我再找不到她存在过的痕迹,包括我的妻子和女儿。”
泯灭人性的屠杀,多少鲜活的生命在那场屠杀里成了无名尸。
倏然,安格斯看见佐铭谦脸色青白,目露惊惶。
“对了,我叫郗刻,她叫阴原晖,孩子是个女孩,原晖给孩子取名为良,善良的良,用了我的姓,叫郗良。”
斑驳岁月(剧情H 强取豪夺 原名昨日安良) 番外五:枫叶之红(7)
宛如惊雷轰隆,猛地将屏息静气倾听的几人震得心脏漏跳一拍,一个个睁着愕然的眼睛,面面相觑,时间如同静止,只有火车驰骋在铁路上的声音。
一九二九年,一九叁七年,及南,屠杀,妻子,女儿……
佐铭谦绝望地闭上双眼,脑海里猩红的字眼全部拼凑成恣睢的郗良稚嫩的脸庞。
“铭谦哥哥,你伤心吗?以后你就和我一样,没有家人了。”
郗良,生于一九二九年四月二十二日,死于一九五二年五月六日。
也死于一九叁七年。
安格斯渐渐回过神来,在轰鸣的声音里,他的内心只剩一片惶然与沉痛,许多年前阴原晖将他从矮墙上一掌推下去时,五脏六腑的震痛也比不过此时此刻,每呼吸一下,整个胸腔都在痛。
郗良怎么会是阴原晖的女儿?
“你说真的?”霍尔轻声问。对于那个女孩,他只记得她自尽后的模样,安静地睡着,娜斯塔西娅的哭声回荡在耳边,仿佛在昨日。
“你觉得我在编故事?”郗刻反问。
霍尔摇摇头,郗刻清楚他在质疑什么,淡淡道:“我相信你们或多或少都知道原晖的身份和经历,所以你们会怀疑孩子不一定是康里·佐-法兰杰斯的。没错,孩子的父亲除了是康里·佐-法兰杰斯,还可能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目光从霍尔身上扫到安格斯身上,漠然道:“一个金发碧眼的东西。”
不是的……不是的……
安格斯低着头,搭在大腿上的手无力颤抖,无力攥紧,一心茫茫回想儿子的模样,白净漂亮,健康聪明,不像一个乱伦的产物。
“你刚才信誓旦旦说是康里·佐-法兰杰斯。”霍尔道。
“嗯。我了解康里·佐-法兰杰斯,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我可以确定她就是康里·佐-法兰杰斯的孩子。”郗刻道。
霍尔不着痕迹地瞥一眼安格斯,又扫一眼佐铭谦,两人都低着头,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破天荒满是控制不住的绝望,面如死灰,不知收敛,生怕郗良的养父不能从他们如丧考妣的神情中察觉出异样似的。
佐铭谦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情有可原。只要见过郗良,根据她的模样,在艾维斯五世和康里·佐-法兰杰斯之间选一个与她相似的,傻子都知道选康里·佐-法兰杰斯。
安格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霍尔想不通。
“你方便说说她是个什么样的孩子?”霍尔随口一问。看似平静实则失控的安格斯和佐铭谦已经是累赘了,他不想节外生枝,只能先支开郗刻的注意力。
“她……”郗刻稍作思忖,脸上露出了父亲宠溺孩子的神情,眼光深沉,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她和我的女儿耀夜,两人是一对非常要好的姐妹,也是村里有名的小恶霸,特别是她,小小年纪名声就不大好,不过孩子们还是很喜欢找她们一起玩,人缘不错。”
霍尔清楚地记得,郗良用酒瓶砸了娜斯塔西娅,娜斯塔西娅却丝毫没有介怀,还为她开脱,完全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人缘岂止是不错。
“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学什么都快。我和妻子都是医生,我们也想将孩子培养成医生,耀夜对此很感兴趣,梦想成为一名医生,而她……尽管她学得来,但她对救死扶伤并没有什么兴趣。”
安格斯干巴巴地眨着眼睛,医生,医生,他依稀记得,郗良似乎是对医生有种执念,她希望孩子以后成为医生,但她自己却不想——当医生需要救人,她不想救人。
“当时她还小,我们也就随她去,以为等她慢慢长大,明白救死扶伤的意义后,她自然会选择成为一名医生,”郗刻的眼睛黯了黯,唇角的笑意变得苦涩,“或者做出别的成就,就算没有也无所谓。我们只希望她一生平安,快乐。谁曾想,她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
郗良是有机会的,安格斯凝望窗外失焦的风景,悲哀地想,她有好运,命运眷顾,给了她一次机会,即便她走到了罪恶的边缘,一切也还没有到尽头,是他将她拖入大海深处,万劫不复的深渊……
对她来说,活着已是万幸,他却将她当成一个不会因为痛而尖叫哀嚎的玩物,在被用来尽情发泄的时候仍然能令他耳根清净。
他早已爱上她,尽管嘴上说过许多遍,心里却始终不当一回事,没有正确对待这份不知因何而起的感情,一直以为郗良会这样被他捏在手里,往后也会一直在他身边,他看得见,摸得着,不用去考虑太多。
缄默的氛围里,郗刻竭力压制悲恸的情绪,看向用一脸沉静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惊恐和慌乱的佐铭谦,嗓音低哑地说:“良儿应该很想有个哥哥。”
闻言,佐铭谦搭在腿上的拳头攥得极其用力,白净的手背与手腕青筋骇人。他不敢抬头,视线始终凝聚在桌面上,不敢挪移半分。
“村里的泽家有叁个孩子,一个男孩,两个女孩。良儿羡慕那两个女孩,也很喜欢那个男孩。我们告诉她,她可以跟他们一起玩,可她不愿意,她认为那是别人的哥哥,就像她的姐姐只能是她的姐姐一样。她在这一点上很固执,她说她不想去抢别人的哥哥,那样姐姐也会被人抢了。在那个时候我们才发现,她把耀夜当成她自己一个人的,如果耀夜跟别的孩子亲近一点,她会非常不开心,会去打那个孩子。
“我们一直都不清楚这件事,直到那一次比较严重。她跟泽家叁个孩子在山丘上打架,村里的小孩都在看,只因为两个女孩跟耀夜亲近了一点,八岁的她先打了一个四岁的孩子,那孩子的姐姐生气,想打回她,但是她还比良儿小,打不过。最后,那个男孩把她推下山丘,她也把他拉下去,两个人弄了一身伤。良儿只是擦伤,对方没有打她,但良儿用石头砸了他。”
绝望注满胸膛,泪水模糊视线,佐铭谦登时沉湎于郗刻口中的八岁——郗良到江家的年纪。
“铭谦哥哥,铭谦哥哥,铭谦哥哥……”
“那男孩的左手被她毁了。我和她谈话,她不知道打人是不对的,她说教书先生也打人,还把人打哭了,她没有。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所理解的,我只能跟她说打人就是不对,教书先生打人本来就不对。她认错的态度诚恳极了,还问我,以后真的不能打人了吗?我告诉她是的,不能打。她跟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了,我相信她,她是个乖孩子,也愿意听话。但是那里已经住不下去了,这一次之后我才知道,村里的人一直在背后骂她,背地里叫她……”郗刻无力合上眼眸。
“叫她什么?”佐铭谦沉声问,心里仍想着过去的事。
郗良不打人,却杀人了,当然,他不在乎。
恍如隔世的安格斯终于偏头看向郗刻,似也是在等他的话。
“小杂种。”郗刻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良儿对于他们来说长得过于特别了,更小的时候头发还是卷的。每个人都知道她不是我的妻子十月怀胎生下的,我也没想过他们会那么在意。其实仔细看的话,良儿还是比较像康里,不像原晖。当时我需要到望西城,我想着干脆在望西城找个安静的住处后就接她们离开及南,结果……”
霍尔偏过视线,抬手轻轻搭在佐铭谦细细抖颤的肩头。
康里有私生子,他们都该想到,却没想到。
郗刻垂眸,深深呼吸着,极力控制心中的哀怨,再抬眼时,眸底恢复了一丝冷意。
“良儿想要什么,我们都给她,唯独一件,我们给不了。她是个乖孩子,不管做了什么错事坏事,只要跟她好好说她都会听话并且改正。”
他顿了顿,盯着佐铭谦弥漫着淡淡惊悸的脸庞一字一句问道:“如果她还活着,你会不会认她这个妹妹?”
“铭谦哥哥,铭谦哥哥,铭谦哥哥……”
曾经有两叁年的时间,每一天,佐铭谦耳边都是郗良的声音,他从来没有过一刻的反感和厌烦,他一开始就习惯了她的叫唤,习惯了她的跟随,就像人站在阳光下一定会有影子。
他第一次叫她的时候并没有叫郗良,而是像江韫之那样叫了良儿。
是什么时候,他已经忘记了。
郗良那么喜欢他,是因为他们的身体里有同样的血液在流淌,就像到了最后,她没有伤害娜斯塔西娅,因为她和她也是如此。可惜,郗良什么都不懂,搞混了这其中的感情,而他漠视了她,漠视了血液里的东西。
他是那个真正无情无义的人,也是个卑鄙的人,这一生都将是卑鄙的。郗良是他的影子,是他唯一的善良,也是最后的人性。
“我是她的,哥哥……”他喃喃自语。
听清这句话,即使看不出佐铭谦真正的想法,郗刻也不在意,他自然有他的恶毒心思,现在也已经达到目的。
没有哪一个名正言顺降生于世的孩子会想知道自己的父亲有见不得人的私生子。
可假如今日他不和佐铭谦说,有朝一日,他会无声无息地死去,那么,这世间再没人知道,这个无辜的女孩,她曾来到这个世界,八年,或许不止。
郗良无辜,即使她的出生便是原罪,她依然无辜,正如他作为养育郗良的父亲,终究只会偏袒郗良,怜悯郗良。
“我希望,在我死后仍有人记得她,知道她的来历。一个人的来历很重要,如果是被抛弃的,那么不提也罢。她不是,她只是不能被接受,不能被承认。她是个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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