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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小吏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长生千叶
就在这时,突听“踏踏踏”的脚步声,急促且虚浮,匆匆从治朝内殿冲了出来。
“嗬——”
“怎的回事?!”
“那不是王子狐么?他怎的穿着天子的朝袍?!”
随着殿中一片哗然,一个身穿黑色朝袍,头上歪歪斜斜挂着冕旒,与太子林分明同款打扮,连环撞衫的王子狐冲将出来。
王子狐一脸菜色,嘴唇发白,一只手捂着自己绞痛难忍,不停“咕噜噜”叫嚣的腹部,另外一手扶着歪歪斜斜的冕旒,腰带没有系好,几乎拖在地上。
分明和太子林一模一样的装束,但是一个高挺,一个萎靡;一个俊美,一个龌龊;一个神色坦然,一个仓皇失措。
祁律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声来,王子狐和太子林的装束,或许便是买家秀与卖家秀的区别。
好戏,酝酿了这般久,终于要开场了……
“你!?”王子狐看到太子林,什么腹痛难忍全都烟消云散,比甚么止泻药都管用,震惊不已,瞪大了满是血丝的眼睛,眼底的乌青随着王子狐的瞪大,一点点的扩大着,生怕旁人不知道他肾亏无度一般。
王子狐眼看到自己的好侄子,震惊程度不亚于太宰黑肩,手指发抖,两条腿灌了铅一样更是发抖,筛糠似的说:“你……你、你……姬林?!怎么是你,你怎么还活……”
“寡人怎么还活着?”太子林的声音打断了王子狐的话,似乎也替代王子狐,问出了他的心声。
太子林眯了眯眼眼目,挑唇一笑,说:“侄儿还活着,做叔父的,难道不该欢心么?”
王子狐吓得面色惨白,比方才又白了一等,向后退了两步,因着衣带子没有系好,“嘭!”直接绊倒在地上,摔了一个大马趴,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抱住黑肩的脚踝,大喊着:“太宰!抓住他!!快抓住他!他怎么还活着!?你说过让我当天子的!你说过会扶持孤做天子的!”
此话一出,治朝大殿之中更是哗然一片,不说诸侯使者们何等聪明,便是连此时在治朝殿中的寺人宫女们,也瞬间明白了个透彻。
王子狐和太宰黑肩,这是要造反!
不等诸侯和使者们看清楚风向,太宰黑肩也算是当机立断,瞬间撕去了自己伪善温柔的面容,声音冷冰冰的,带着一股森然与绝情,说:“虎贲听令,将大殿给我围起来!今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休想踏出治朝一步。”
哗啦——
踏踏踏!
伴随着甲胄的响动,殿中戍卫的虎贲军立刻整齐有素的散开,快速将在朝众人铁桶一样围在中央,不管是诸侯国君,还是各国使者,全也不曾例外。
“黑肩!你这是要造反么!?”
“你身为周王室的太宰,难道忘了先王的遗训吗?!”
“黑肩,念在你乃我朝元老的份儿上,现在撤去兵马,还能轻饶,否则……”
太宰黑肩面对诸侯与使者们的质问,突然轻笑了一声,褪去了伪善的温柔,黑肩真正的面目终于露了出来,他不是豺狼,而是一条毒蛇,不叫、不吵、神不知鬼不觉,等你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扑上来,一口咬住你的要害!
相对比王子狐的恐惧,太宰黑肩反而长身而立,将手负在身后,冷冷的说:“不瞒各位,如今诸公兵力全被拦截在洛师城外,而宫中虎贲军全权听黑肩号令,如今治朝大殿已在我的掌控之中,不消一刻,虎贲军便会包围整个王宫……”
他说着,目光幽幽的落在太子林身上,仿佛在与太子林耳语,轻声说:“林儿,你还是斗不过师傅的。”
太子林眯了眯眼睛,一身黑袍,同样长身而立,不知比黑肩高大多少,脸上完全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喉结轻轻滚动,滚出一颤沙哑的笑声,反诘:“是么?师傅何故如此自信?”
太宰黑肩幽幽的说:“如今虎贲已经包围治朝,说一句不体面的话,想要活着走出治朝大殿,便站在我黑肩的衣袂之后,否则……格杀勿论。”
他说罢,又换上了一张笑颜,似乎在狠辣与温柔之间随意切换,声音温柔了许多,说:“王子狐乃先王之正统,众望所归,便连郑公都赞成王子即位,各位国君与卿大夫,可有什么异议么?”
郑伯寤生,乃三等伯爵,上面还有公爵与侯爵两等,按理来说黑肩不能称之为“郑公”,而是该称之“郑伯”,不过这个年头讲究的就是一个礼仪和里面,所以只要是诸侯,不管是什么爵位,都会尊称一声“某某公”。
再者郑伯寤生虽然是伯爵,但是他在春秋早期占有不可动摇的霸主地位,谁不忌惮郑伯,如今黑肩突然抬出郑伯来,实属威胁,其中恐吓意味十分之浓郁,便是让各位在场诸侯掂量掂量,是否要与郑国为敌。
诸侯们一片哗然,齐公与齐国使团并未到场,其余的大国,无论是鲁国,还是宋国,亦或者卫国,谁不是忍气吞声的被郑伯寤生搓瘪了揉圆了的捏咕?任是好几个国家拧成一股绳儿,劲儿往一处使,也愣是打他郑国不过,拿郑伯没有办法,诸侯们一听郑伯的名头,愣是有些怂了,均不敢贸然出头。
然,就在此时。
“谁说我郑国答应扶持王子狐这个僭越之逆贼?”
话音一落,“轰——”一声,治朝殿门突然被人撞开,一高大男子,身穿郑国大行人官袍,行走如风,官帽之畔两条玉重耳微微摇摆,大步走入殿中。
“公孙子都?!”太宰黑肩看到来人,再次陷入震惊之中。
“哈哈!”一直坐在班位上,失魂落魄的祭牙突然蹦起来,似乎再也忍不住,双肩颤抖的仰天大笑,活脱脱地主家的傻儿子,恨不能跳着脚的笑,说:“你被诓骗了罢!”
祭牙神采奕奕,哪有方才要死不活的模样,还用手使劲揉了揉眼睛,愣是把眼底下的乌青直接给揉了起来,糊成一大片,原那根本不是黑眼圈,而是女子描眉的眉黛,纯粹画上去的。
黑肩怒目瞪着祭牙,说:“祭牙!你敢诓骗于我?”
祭牙笑嘻嘻的,说:“怪便怪在你太看得起我了,本小君子连鸡都没杀过一只,你叫我杀人?!”
他说着,还转头对祁律说:“兄长,我做的可好?”
祁律微微一笑,点头说:“弟亲实乃演技派。”
祭牙听不懂什么叫做演技派,不过看祁律这个表情,应该是夸赞的意思,当即有沾沾自喜起来。
太宰黑肩呼吸微微急促,咬着后牙,冷笑说:“你们合伙起来诓骗于我?郑国的公族与亲族,何时如此亲厚了?”
公孙子都不理会太宰黑肩的挑拨离间,淡淡一笑,说:“我郑国公族卿族如何,便不劳烦太宰费心。”
黑肩稳住自己的呼吸,双手在黑袍之下攥拳,说:“好,今日便算是我着了你们的道,那又如何?就算是没有郑国的扶持,整个洛师王宫也都在虎贲军的包围之下……来啊,让虎贲军开进来。”
太宰黑肩一声令下,身边亲随立刻大步跑出去,准备再调殿外虎贲军前来稳住局面。
太宰黑肩的笑容一点点的在脸面上扩大,仿佛吐着信子的毒舌,即将一口吞噬自己企图已久的猎物。
很快,跑出去的虎贲军亲信复又回来了,慌张的冲了回来。
太宰黑肩皱眉说:“虎贲军何在?为何还不进殿?!”
亲信筛糠一样,颤抖的说:“太……太宰……虎贲……虎贲将士们突然……突然腹泻不止。”
“腹泻!?”黑肩难以置信的重复了一遍。
虎贲军毫无征兆的突然腹泻,全都去争抢井匽了,根本无法包围治朝,只剩下殿中几个黑肩的亲信,这些数量根本不够看,毕竟诸侯们也是会武艺的,还有身边跟随的卿大夫,不是将军便是死士。
太子林轻笑一声,笑声低沉中透露着一丝丝欢愉,轻轻掸了掸自己黑色的袖袍,说:“师傅,万勿着急,寡人另外还送了师傅一件厚礼。”
黑肩眯着眼睛,看向亲信,果不其然,亲信还有后话,又哆嗦的说:“还……还有,治朝……治朝外面被包围了。”
“甚么人!?”太宰黑肩立刻喝斥:“绝不可能!诸侯军队全在洛师城外,宫中虎贲军令在我!是什么人能够包围治朝?”





春秋小吏 第34节
“膳夫。”
一个轻飘飘的嗓音传过来,众人回头一看,原是那在黑肩眼中,只会油嘴滑舌,没甚么真本事,一心想要谄媚向上爬,身份低微,又不起眼的郑国少庶子——祁律。
祁律坐在班位之间,与黑肩那种伪善的温柔不同,面容带着一股柔和和无害,声音也轻飘飘的,似乎没什么力度,在黑肩震惊的目光下,重复说:“是王宫之中的膳夫。”
他说着举起手来,并拢食指和中指轻轻晃了两下,微笑着说:“总共……两千三百人。”
第27章 酒后……
“甚么?!”
“膳夫?”
“两千三百人?”
治朝之中再次哗然,纵使各国诸侯和使者们都是见过大世面的贵胄,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庄严肃穆的王宫治朝被奴隶们包围了,而且是两千人有余,别说这两千来人比现在殿中的虎贲军高出一百倍还有余,便算是那些拉肚子的虎贲军全都加起来,也总计不到一千人。
诸侯们可能未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低等的奴隶团团包围。别说是各位诸侯了,便是千算万算的太宰黑肩,也从未将膳夫放在过眼中,在这些贵族士大夫们的眼中,膳夫只是下贱的奴隶,根本成不了大事。
其实祁律也是虚张声势,宫廷之中的膳夫,的确零零总总加起来两千三百余人,但那只是“噱头”,膳夫可不只是在膳房里做菜烧火的人才叫做膳夫,还有负责种菜的,养鱼的,养鳖的,养牛的,养鹿的,运送粮食进宫的等等,这些仆役也划分在膳夫的范畴之内。
所以这许多膳夫是没办法招集进宫的,祁律能动用的,是本在宫中的膳夫,包括亨人、凌人、酒人等等诸如此类的奴隶和小吏,这些数目虽然没有两千那么多,但也不老少,包围治朝大殿绰绰有余。
太宰黑肩看着祁律的笑容,脑子里“轰隆——”一声,似乎被炸开了,眯起眼目,低声说:“不可能……”
祁律笑着说:“怎么不可能?是训练有素的虎贲军不可能腹泻,还是在太宰眼中下等的赤脚奴隶不可能包围治朝?”
说起来,训练有素的虎贲军是怎么腹泻的?那还要归功于祁律,这个功劳谁也抢不走。
祁律利用自由进入膳房的便利条件,偷偷在虎贲军的膳食里面动了点手脚,当然也不是下毒,但是作为一个厨子,想要食客拉肚子,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关键祁律理膳还好吃,虎贲军们吃的那叫一个香甜无比。
而在这件事情上,祁律之所以如此便宜的给虎贲军“投毒”,还要说起虢公忌父。
那日夜里,虢公忌父看到太子林的移书,立刻便去找了祁律,其实他早就有一种感觉,太宰黑肩私下里躲着自己,起初他不知为什么,后来渐渐明白了。
虢公忌父与祁律碰头,他们虽手中有周八师,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况且周八师一旦出动,就算只是调动五十兵马,也会被太宰黑肩知晓,因此他们根本无法动用任何正规军,甚至是一兵一卒。
祁律听罢,并没有着急,反而提出了一个“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计策,只是需要虢公忌父帮忙而已。
祁律的计策,便是想给虎贲军“投毒”。虢公忌父常年在宫中走动,曾经受先王之命,教导过虎贲军,说白了就是给他们做“教官”。虽然虎贲军直接听令于太宰黑肩,但是虢公素日里与虎贲军的关系都不错。
虢公忌父便利用这个关系,将祁律做好的饭食送到了虎贲军,将士们一个个吃的油光满面,甚是欢心,于是今日一早便开始跑肚,一个个争抢着跑到井匽去腹泻,以至于太宰黑肩要用虎贲军的时候,士兵们还在奔赴井匽的路上,不停的往返着,根本没有办法听令。
另外一方面,除了给虎贲军下套之外,祁律还想动用宫中的仆役。
仆役多半是奴隶和俘虏组成,别说是在太宰黑肩的眼中,就是在其他人眼中,也是不入流的小喽啰,从来没人正眼看过他们一眼,调动宫中的仆役,根本不需要向日理万机的太宰黑肩禀报,太宰黑肩也不会起任何疑虑。
但是这些仆役的数量加起来,远远大过宫中虎贲军,虽说他们没有经过训练,也不会舞刀弄剑,但仆役们整日里做体力活混日子,最不缺的就是力气,再加上数量可观,两个字——唬人!
你看,祁律笑眯眯的心想,太宰黑肩被唬住了罢?
祁律笑着说:“殿内虎贲只有二十人,而殿外膳夫两千人,太宰以为,您的虎贲军足以以一当百么?恐怕殿外的那些膳夫,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这里淹了罢?”
祁律如今这个样子,真可谓是“小人得志”,说话粗俗不堪,但是话糙理不糙。果然如此,两千膳夫对二十虎贲军,饶是虎贲军平日里吹嘘什么骁勇善战,以一当百,可真到了以一当百的时候,那是万万不能。
太宰黑肩眯着眼睛,死死盯着调侃自己的祁律,声音沙哑到了极点,仿佛从嗓子里挤出了两个字,说:“祁律!”
祁律又笑了笑,说:“敢问太宰,您为何看那般看不起比自己地位低的人?”
太宰黑肩思虑周密,步步为营,他收买了如今最大的霸主郑伯寤生,又将诸侯的兵马阻挡在洛师城外,控制住了宫中命脉虎贲军,甚至把手伸向了周八师,可谓是一手遮天,无人能及。
然而黑肩犯了两个极为低级的错误。
其一,他看不起祁律。从头到尾,太宰黑肩都有机会直接一刀宰了祁律,但是在太宰黑肩的眼中,祁律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小卒子,甚至还调侃过祁律,让他进宫来理膳,足见他有多么看不起祁律,觉得祁律是个无关痛痒之人。
其二,他看不起祭牙。太宰黑肩找到祭牙谋害公孙子都,并不是因为他多看得起祭牙,而是因着他觉得祭牙是个甚么也不懂的恶霸纨绔,稍微一挑拨便会中计,上赶着帮助自己杀了公孙子都这个隐患。
但是黑肩哪里知道,祭牙的确是个小恶霸,但他心不坏,而且祭牙虽是祭相的亲侄子,却天生不是尔虞我诈的那块料,就如同祭牙所说,他连鸡都没杀过,更不敢杀人了!
平日里祭牙表面霸道,但从不拿人命开顽笑,那天黑肩找到祭牙,祭牙已然给吓傻了,口中说自己考虑考虑,回去之后第一时间就告知了公孙子都,把黑肩转头卖了,将黑肩的话如数说与公孙子都。
其实公孙子都早就料到黑肩会对自己动手,毕竟对于黑肩来说,自己是个隐患,而黑肩这个人,从来步步为营,绝不做没把握的事情,因此这些,公孙子都知道,在宫中的这些日子,黑肩绝对要暗害自己,但没成想竟然利用祭牙。
祭牙根本没有夜不能寐,眼底下的乌青是眉黛,往日里祭牙在老郑飞鹰走狗,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爱好,那便是给女子画眉,说起来好似个风流人物,其实祭牙真是单纯喜欢给女子“化妆”,他没少给自己姑姑郑姬画眉,所以祭牙和郑姬的感情亦很好。
祭牙找到了机会,终于还能展现自己的一技之长,果然这妆容一画出来,天衣无缝,黑肩根本没有看出端倪,再加上公孙子都悉心教导祭牙,祭牙把“台本”倒背如流,好一场郑国公族与卿族大战便拉开了序幕。
太宰黑肩目光幽幽的盯着祭牙和公孙子都,冷笑说:“好啊,我竟不知,郑国的公族与卿族,什么时候如此沆瀣一气了!”
公孙子都笑起来很随意,淡淡的说:“太宰如今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还能挑拨离间,子都佩服!佩服!”
祭牙也说:“你不必挑拨了,我又不傻,才不会听信于你!”
黑肩的确便是在挑拨,在这种危机时刻,黑肩还不忘了给自己找一条出路,但是公孙子都早已识破了黑肩的诡计,并没有中计。
王子狐一看这势头不对,连忙松开了太宰黑肩的脚踝,竟然爬到了太子林脚边,改为抱住太子林的脚踝,哭诉着说:“林儿!林儿,我是你叔叔啊!我是你叔父啊!我都是听信了黑肩那个佞臣的妄言!我是被黑肩言辞蛊惑的!”
太子林微微垂头,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王子狐。按上这身黑色的天子朝袍,他仿佛蜕变了一般,挑起唇角轻笑了一声,“嘭!”一脚将王子狐踹开。
“啊!”王子狐被踹的向后翻滚,“咕咚!”竟直接滚下了治朝大殿的台阶,滚到了殿中诸侯与使者的班位之间,诸侯和使者赶忙向四周散开,仿佛王子狐便是一只臭虫,人嫌狗不待见。
太子林挺拔而立,站在治朝的大殿高处,眯着眼睛,沉声说:“逆臣黑肩联合王子狐僭越谋反,寡人念在各位虎贲将士为我大周出生入死,且被蒙在鼓中,有捉拿立功者,既往不咎。”
他的话音一落,殿中二十虎贲军面面相觑,他们都是太宰黑肩的亲随,虎贲军本就是精锐之师,而这二十人,更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哪一个不是蒙受太宰的恩惠。
但是如今……
长眼睛的人都知道,太宰大势已去,但凡跟随太宰,只有死路一条,而太子林竟然给了他们一条活路,不可谓不仁厚。
虎贲士兵们眼睛里立刻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似乎都想要争抢这个头功,立刻“哗啦!”一声涌了上去。
“放开孤!!放开孤——”
“孤是王子!!”
“是先王次子!”
“放开孤,你们凭甚么抓孤!?”
这些虎贲军一拥而上,直接将王子狐压倒在地上,王子狐的冕旒蹦了出去,象征着天子地位的黑色朝袍被扯了下来,脸颊压在地上变了形,扭曲的惨叫着,而虎贲士兵浑似没听到一样,死死押解着王子狐。
反观太宰黑肩。
虽一众士兵冲上来,瞬间将太宰黑肩围在中间,然竟没有一个虎贲军敢冲上去真的对太宰黑肩动手。
他们只是围着,步履逡巡,面面相询,谁也拿不定主意,仿佛怕极了太宰。
纵使他已经从一个一手遮天的上位者,跌下神坛,沦为一个殿下囚徒,但竟没有一个虎贲士兵敢碰他,敢对他不敬。
黑肩并不会武艺,身材高挑甚至纤细,别说是任何一个虎贲士兵了,就连任何一个宫中苦力,都能将他直接扭送起来,黑肩却那样稳稳的站着,双手负在身后,眼眸中已经不见了惊慌失措,情势越是危机,他竟愈发的平稳下来。
黑肩的目光扫了一眼围在身边的亲信虎贲,那些虎贲似乎有些惧怕,不着痕迹的退了半步。正在这时,虎贲军之后,一个身材高大,身披黑甲的武将走了出来,随着“踏踏踏”的脚步声,“嗤——”一声,高大武将引剑出鞘,锋利的剑刃搭在黑肩白皙脆弱的肩颈之畔。
诸侯与使者们看到这一幕,不由有些喟叹,昔日里的两位太子太傅,今日在朝堂之上,终于兵刃相向了。
那用冷剑架住黑肩脖颈之人,正是虢公忌父!
忌父的声音沙哑,仿佛一只艰涩的碾硙,冷声说:“黑肩,你枉顾先王嘱托,叛逆谋反,罪无可恕,可还有话好说?”
“呵……呵呵……”黑肩的喉咙滚动着,嗓子中慢慢的泄露出轻浅的笑声,似乎没有听到忌父的喝问,而是自说自话:“一个掌管水火之齐的小吏……”
他说着,目光落在祁律身上,无错,祁律的出身就是掌管水火的小吏,无论他以后身居什么位置,他的出身都无法磨灭,便好似说起郑国第一权臣祭仲,他的出身都是一个管理封疆树木的封人一样。说白了,在贵胄眼中,都难以登上大雅之堂,是他们一辈子的“污点”。
黑肩的目光一点点挪动着,又说:“两千上不得台面的奴隶膳夫……”
最后,黑肩将目光落在一身黑袍的太子林身上,沙哑的笑着:“还有一个……扶不起的太子,竟然破了我的金汤之局。”
“不得无礼!”虢公忌父呵斥一声。
黑肩的语气再嘲讽也没有了,他嘲讽祁律出身低,嘲讽膳夫是奴隶,亦嘲讽太子林上不得台面。
太子林眯着眼睛,凝望着太宰黑肩,说:“事到如今,你还有甚么发笑?”
黑肩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扶正自己的官帽。
这年头的官帽两畔,分别垂着一只玉做的充耳,充耳便是字面意思,其实就是塞在耳朵里的耳塞,只不过当时是玉做的,平日里好似装饰,卿大夫们空闲休憩的时候可以堵在耳朵里午歇,而上朝的时候,玉充耳垂在两颊旁边,如果左顾右盼,或者打瞌睡,玉充耳便会狠狠扇打脸面,也是礼仪的衡量之物。
黑肩伸手扶了扶头冠,白皙的手指夹住玉充耳,轻轻的捋顺,他的动作井井有条,不急不缓,充斥着一股贵胄的气质。无错,他是周公出身,周公旦第九世孙,生下来便是贵族,生下来便要继承周公之位,即使是输,也要输得……体体面面。
黑肩悠闲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袍,随即更是笑起来,笑得很欢愉,没有一点子失败者的落魄,最终把目光定在太子林的身上,幽幽的说:“黑肩为何不能发笑?黑肩很欢心啊,林儿长大了,是我……看走了眼。”
“当心!!”祁律突然大喊一声,却不是因为黑肩要偷袭太子林,而是黑肩话音一落,突然撞向虢公忌父的冷剑。
忌父吃了一惊,他的长剑搭在黑肩脖颈之上,脖颈如此脆弱,黑肩却突然撞过来,看的出来是想要求死,忌父连忙向后撤开长剑,但是黑肩的速度很快,“嗤!”一声,是皮肉绽开的轻响,一捧鲜血直接喷将而出。
虢公忌父溅了一脸鲜血,他上过战场,与鲜血为伍,却从未被自己人溅过一身鲜血,唯独这种时候,他才突然感觉到,原来鲜血是热的,火辣辣的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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