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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小吏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长生千叶
祁律也对公孙子都拱手说:“公孙大行人言重了。”
祭牙见到公孙子都,把他挤开,说:“我还没说完话呢,你先一边去候着。”
公孙子都摇摇头,似乎有些无奈。祭牙又拉着祁律说:“兄长,如今你做了天子太傅,是否便不能与我回老郑城去了?”
祭牙是问到了点子上,当然不能。
而且打死祁律,祁律也不可能回去。一方面是郑姬的事情,祁律有意避嫌,另外一方面便是天子的问题了。郑伯寤生扶持王子狐,结果王子狐被祁律狠狠阴了一把,虽这件事情上,公孙子都有功,所以姬林不打算拿郑伯开刀,但郑伯心里头肯定不欢心,祁律若是回到了郑国,说不准郑伯一个不留神,直接将他大卸八块了。
眼看着祭牙希冀的眼神,祁律没办法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刚要说话,便听一个笑声说:“祁太傅,孤有礼了。”
祁律心说,来了。
宴席开始,想要和祁律攀关系,打好关系的人终于来了,转头一看,这第一个人勉强算是“友军”。
乃是东方第一大国,齐国的国君,齐侯禄甫。
齐侯身后还跟着两个小豆包,自然是公子小白和公子纠了,公子小白依然伸手揪着公子纠的衣袍,似乎生怕走丢了一样,小大人似的走了过来。
齐侯是侯爵,而祁律身上根本没有爵位,祁律便是再不想应酬,也要应酬起来,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立刻拱手说:“齐公折煞律了,齐公有礼。”
齐侯看起来是个极其温和的人,但这个世道上,哪个国君能是个温和的人?春秋时期赫赫有名的仁义之君,也就是春秋五霸之中的宋襄公兹甫,大家都传说他是春秋时期最另类的仁义之君。大名鼎鼎泓水之战,宋襄公亲自督战,见到楚军正在过河,他的兄长公子目夷劝说,楚军人多,我们人少,趁着他们还没过河,应该突袭击破,结果宋襄公说不行不行,我们是仁义之师,不能趁人不备,可想而知,泓水之战宋襄公大败。就是这样的仁义之君,其实也只是表面仁义,实则切开不是只黑的,而且是“馊”的,宋襄公想要成为齐桓公第二,接替齐桓公的霸业,但是他没有齐桓公声望高,说话没人搭理,怎么办呢?他干脆抓了一个小国的国君,当做祭品,祭了水神。
由此可见,春秋时期哪有什么仁义的国君,仁义的国君和心狠手辣的国君,其实就差一张脸皮。他笑的时候,便是仁义的国君,温柔又善良,他吊着脸子的时候,便是狠辣的国君,为了宏图霸业,可以“杀百儆一”。
相对比起来,祁律倒是觉得,姬林算是个温柔的天子了,好歹目前没有被养歪。
齐侯禄甫面上带着亲和的笑容,他年纪不算大,在一众国君之中可谓是风度翩翩,亲切的握住祁律的手,一见如故的说:“禄甫常听小儿说起祁太傅,若是这些日子没有祁太傅的收留,禄甫的两个犬子怕是便要就此殒身了,祁太傅不只是忠心耿耿,对我们大周一片赤诚,更是我齐国之恩人,如此大恩大德,禄甫当真是无以回报啊!”
祁律一听,差点子没给齐侯夸得腿软,倘或祁律是个不禁夸的人,恐怕此时此刻已经被齐侯给吹上天去了。但是祁律心里明镜一般,自己有几把刷子自己难道不清楚?齐侯若是夸赞自己的厨艺,祁律也就当之无愧了,至于其他的么……
祁律心里吐槽着齐侯,没想到一国之君拍起马屁来,竟也溜溜儿的,一套接一套,但是脸子上给足了面子,笑着说:“不敢当,不敢当,齐公言重了,两位公子聪明伶俐,倘或没有律,定然亦能安然无恙的到达洛师。”
齐侯并不理会祁律的“谦虚”,抓住祁律的手跟见了亲人一样,并不放开,又说:“禄甫见祁太傅如此面善,真是恨不能早些认识祁太傅,听说太傅已然认了孤两个不成才的儿子为义子,不若这样……孤在这里,与祁太傅约为兄弟,如何?”
祁律:“……”
祁律知道,古代人都喜欢拜把子,其实这和他们的宗族观念有关系,并不像现代人理解的那样,拜个把子就是拜个把子。他们约为兄弟是很“神圣”的事情,从此以后便是一家人,那是要遵守一家人的规矩的。
所以祁律至今为止,只和祭牙拜了把子,什么公孙子都啊,什么天子啊,都敬谢不敏了。
至于这个齐侯,若说起来,他和公孙子都怕是“一丘之貉”,笑的好看,内里心脏。
祁律笑了笑,不着痕迹的拒绝着,说:“律乃是小吏出身,实在卑微的紧,齐公高贵,如何能与律这等粗人为伍,律实在惶恐啊。”
“诶!”齐侯还想拉拢祁律,哪知道旁边有人经过,“嘭!”的撞了一下祁律的肩膀,并不是没看清,反而是故意撞的。
祁律手中端着酒杯,幸而羽觞耳杯里没有酒水,否则当真是要泼齐侯一身,那这罪过可就大了。
祁律一个踉跄,正巧撞在了一旁虢公忌父身上,忌父反应很快,一把揽住祁律,蹙眉说:“太傅,无事罢?”
“啧啧啧!”便听一个笑声,阴阳怪气的说:“我大周的治朝,甚么时候小吏也能跑出来参加筵席了?”
祁律被狠狠撞了一下,一肘子抵在后心窝,差点没把心脏吐出来,简直是无妄之灾,回头一看,这人素不相识,也不知是谁,但是说话夹枪带棒的,那一股子酸味儿冲天而起。
祁律上下打量了那挑事之人,虽不认识,但从装束上也不难看出一二,这人的衣冠打扮与齐侯差不多等级,再加上他嚣张的态度,应该也是一国之君。
便听虢公忌父沉声说:“卫公请注意自己的言辞,祁太傅乃天子亲封之太傅。”
原来是卫国的国君?
卫国也是侯爵封国,姬姓,卫氏,从姓氏便能看得出来,卫侯是姬姓老人,也就是传说中大周最正统的贵族之后。
虽说齐国强大,但身处东面,并不姓姬,而是姜太公的后人,因此姓姜,在老贵族眼中他们都不是真正的贵族,而是一些“土豪”。
此时在位的卫国国君并无谥号。按理来说国君死后都会有谥号,但是这卫侯他没有谥号,为什么?答案很简单,他是废君,名不正言不顺,说起来也是大名鼎鼎。
谁让春秋时期,单单成语就出现了三百个,大名鼎鼎的人就像是洒在壁炉里的灰豆子,灰姑娘都要捡上一整晚。
此人便是春秋时期,第一个弑杀国君,且成功夺位的卫国现任国君州吁!
卫州吁在历史上根本没什么名声,但之所以说他大名鼎鼎,便是因为他开启了春秋时期“弑君”的先河,简直便是狼子野心之人的楷模。从他开始,宋国南宫长万一拳打死宋公,庆父谋夺鲁国国君之位,僭越之事比比皆是!
其实卫州吁现在还不能被称呼为卫侯,因为卫州吁杀了自己亲哥之后,正巧先王去世,所以还没有得到天子的正式受封,他现在是名不正言不顺。
卫州吁这一遭来洛师,并不是简简单单来为先王奔丧的,而是来请天子册封自己的。
卫州吁显然喝大了,脸色涨红,酒气上头,他这个人素来胆子便大,可谓是胆大包天,要不然也不会杀了自己的兄长僭越上位,在卫国之内,卫州吁就没什么好口碑,仿佛是破罐子破摔,如今见到了祁律,将一脸的不屑恨不能甩在祁律脸上。
祁律眯了眯眼睛,不过并没有计较的模样,特别的亲和,口中却说:“卫公子怕是眼神不好使,不知您口中的小吏,所指何人?”
卫州吁没事儿找茬,但是也没有明说祁律就是小吏,这会儿被祁律点名问出来,其实也不好开口。再有令卫州吁拱火的便是,祁律张口便是一句——卫公子。
谁不知道卫州吁现在是自封的卫侯?卫国都是他的,祁律却不给面子,狠狠戳在了卫州吁的痛楚上,简直不着痕迹的羞辱了卫州吁。
“你!”卫州吁举着酒杯,指着祁律,说:“你!你说甚么!?你再敢说一遍孤听听!?”
祁律微微一笑,说:“卫公子,宫中有医官上士,每年考核全都无错,医术应当是过硬的,要不然……请医官来为您医看医看耳疾?律观卫公子年纪轻轻,这耳朵不好,恐怕是肾亏无力导致的。”
“你!?”卫州吁没成想祁律真的再说了一边,不只是再说了一边,而且还变着法子的挖苦自己。他气的脸色又红了两个度,手指打颤,使劲往前戳过去,已经不是虚指,而是直接点了过去。
嘭!
卫州吁狠狠的戳了过去,然而并没有戳到祁律的肩膀上,而是戳到了一个很结实的物什上,定眼一看,一片黑色。
一抹黑色的衣摆突然走过来,有人挡在祁律面前,正好挡住了卫州吁指人的动作,卫州吁本想去推祁律的,正好推在那抹黑衣的胸口上。
卫州吁定眼一看,涨红的脸色慢慢褪色,眼眸越缩越小,眼白越阔越大,嗓子哆嗦着说:“天天天……天子?!”
无错,卫州吁的手指,正好点在姬林的胸口上,怪不得觉得结实,毕竟那胸肌不是吹的。
姬林突然走过来,挡在祁律面前,其实他并非正巧路过,而是一直观察着这面儿。
开席之后,姬林身为天子,自然有很多国君首先过来敬酒天子,姬林的目光却一直跟随着祁律转来转去。祭牙拉扯祁律手的时候,姬林便皱起眉头,心中思忖着,从之前开始,祭牙这个恶霸便与寡人抢吃抢喝,还总是欺辱寡人,如今还要和寡人抢太傅?
后来齐侯又来了,虽齐侯的两个儿子的确可人,但齐侯这人老谋深算,也一直抓着祁律的手,一看便是想要拉拢祁律去齐国谋事。祁律一出场,“不战屈人之兵”,这可是兵家最厉害的战术,长眼睛的诸侯都想要拉拢祁律,祁律必然十分抢手,也是因为如此,所以姬林才先斩后奏,当朝给祁律了一个太傅的头衔,便是怕有人将祁律抢走。
祁律被祭牙和齐侯拉拉扯扯,天子已然很不欢心了,哪知道又跑来了一个卫州吁,突然撞了祁律一下,看样子便知道疼得很,祁律还扑进了虢公忌父的怀里,姬林当真是再也忍不住了。
姬林走过来,正好卫州吁想要对祁律动手,卫州吁一看,吓得魂儿都飞了,他虽然看不起祁律,但是胆子还没有大到对天子指指点点,关键他想要名正言顺的成为卫侯,还需要过了姬林这一关,倘或姬林不松口,卫州吁就只能做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
“天……天子,州吁……”卫州吁连话也说不出来,和刚才的嚣张判若两人。
姬林脸上挂着笑容,他的笑容却很森然,之前祁律觉得姬林是个二哈,其实没有错,因为二哈端正的时候,那面相也是威严又英俊的。
姬林抬起手来,“啪啪”掸了掸自己胸口本没有尘土的地方,那是刚才被卫州吁推中的地方,幽幽的说:“卫公子这是在聊甚么?不知寡人可不可以听一听?”
“没、没没……”卫州吁哆哆嗦嗦,也不敢造次。
卫州吁吃了瘪,一上来就指了天子,因此也不敢提起受封的事情,赶紧夹着尾巴逃走。
祁律拱手说:“多谢天子解围。”
姬林收敛了方才的情绪,转身对祁律微微一笑,声音低沉的很,说:“太傅放心,寡人定不会让旁人欺辱了太傅去。”
祁律:“……”天子您这个样子,旁人会以为咱们有一腿的。
果不其然,齐侯何其精明,看到姬林对祁律那个“袒护”的模样,眯了眯眼睛,一脸老谋深算的模样。
筵席才开始没多久,正在酣时,一个士兵突然跑进来,来到虢公忌父旁边,耳语了几句,虢公的脸色瞬间落了下来,黑成一片,阴沉的仿佛要下雨,他摆了摆手,示意士兵退下。
随即便来到姬林身边,因着祁律就在旁边,两个人正在说话,就听到虢公忌父用很小的声音说:“我王,罪臣黑肩……企图在狱中自尽。”
祁律吃了一惊,不过仔细一想,“企图”,说明并没有成功,起码是自尽未遂。
姬林眯了眯眼目,说:“现在如何?”
虢公忌父说:“医官已经施救,尚无性命之虞。因为罪臣企图自尽,圄犴之臣自作主张,给黑肩……戴上了枷锁。”
给一个曾经高高在上,做过太宰的人戴上枷锁,这恐怕是莫大的耻辱,但是黑肩企图自尽,若是没有天子的命令,罪臣直接死了,牢卒们也是担不起这个责任的。
姬林的脸色同样难看,而且难看到了极点,他稍微沉吟了一下,说:“备车,寡人亲去圄犴。”
虢公忌父立刻拱手,说:“敬诺。”
虽然宴席才开始没多久,但是姬林还有要事,很快便同虢公忌父离开了宴席,承夜出了洛师王宫,往圄犴而去,祁律身为新官上任的太傅,则是留在筵席继续应酬,款待诸侯。
辎车粼粼,天子的车架很快停在圄犴门口。
圄犴昏暗潮湿,散发着一股发霉的潮气,牢卒一看到天子亲临,连忙导路,引着姬林与虢公忌父一路往里,来到最里面的一间牢狱。
牢狱旁边有重兵把守,还没走进去,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虢公忌父不由皱了皱眉。
黑暗中,圄犴的牢室内,地上阴湿着一片殷红,虽殷红已经慢慢凝固变黑,但不难看出来,方才血流量有多少。





春秋小吏 第37节
曾经的太宰,如今的罪臣黑肩坐在地上,他的脖颈上戴着厚重的枷锁,双手铐在枷锁之内,目光很平静,微微抬头,看着昏暗牢室内,唯一的气窗。
虽如今是暮春,正是草长莺飞之时,然而圄犴外一片荒凉,别说是黄莺,便是连一片草叶子也看不到,只能看到一方逼仄的黑夜。
黑肩的目光很平静,很平静,寂静的犹如一潭死水,他的脖子上手臂上都是伤口,裹了厚厚的伤布,殷红刺目的血水从伤布里面透出来,越是凝聚越多,但黑肩根本不在乎。
他满不在乎……
姬林走进去,虢公伸手搭着腰间佩剑,声音冰冷,并且沙哑的说:“罪臣黑肩,见到天子,为何不拜?”
黑肩没有反应,还是那样平静的看着气窗,似乎透过气窗看到了什么。他坐在地上,坐姿却依然挺拔,似乎忘不掉自己是周公之后的身份,即使流血,头发也梳理的一丝不苟,并没有拜见天子,反而没头没尾的说:“你是甚么时候,怀疑我的?”
这话显然是对虢公忌父说的。
虢公忌父的眉头稍微皱起了一些,呼吸也凝滞了一下,他似乎在忍耐什么,却还是开口了,沙哑的说:“在你提起……当年蒙受天子救命之恩之时。”
黑肩有了反应,不顾颈间的伤口,慢慢的回头。他记得,当时在路寝宫的太室之中,黑肩为了博取忌父的信任,他说起了当年还是太子的姬林,为了保护黑肩和忌父,把马匹让给他们,自己去引开敌军的事情。
黑肩乃是周公旦九世孙,尊贵无比,当时的事情在黑肩心里是一个污点,倘或他再思虑的周密一些,便不会被敌军偷袭,因着如此,这些年来,黑肩从来没有提起过那件事情。
但那天不同,他在太室中,提起了当年的污点,而且还哭了。
黑肩本以为这能引起虢公的共鸣,万万没成想,却成了虢公怀疑他的导火索。
黑肩轻笑了一声,笑声何其沙哑,说:“是啊,是我……自作聪明了,聪明反被聪明误。”
姬林被黑肩无视了许久,听着他与虢公忌父叙旧,心里本就一撮的火焰,听到他提起当年的事情,心中的火焰更像是泼了油一般,他自认为对两位师傅是掏心挖肺,一片赤诚,从未想过是黑肩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
如果不是祁律,这一刀必然致命!
姬林克制着自己的怒火,他的脸色从来没有这般寒冷过,沙哑的说:“寡人问你,为何要叛变?”
“为何?”黑肩轻笑起来,语气十足傲慢,说:“因为你不配!不过一个黄口小儿,我大周百年基业,你凭甚么担得起?是凭你的优柔寡断,还是凭你的妇人之仁!?黑肩错了,黑肩果然错了,错就错在野心还是太小了,倘或黑肩的野心再大那么一点点,大那么一点子,不是扶持王子狐那个畜生,而是自己上位,你这黄口小儿,怕是已经一败涂地了!”
黑肩说着,越说越是兴奋,越说越是欢心,声音愈发的大,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枷锁“哐哐”发响。
虢公忌父呵斥着:“黑肩!退后!不得放肆!”
黑肩浑似没有听到忌父的话,仍然一步步逼近姬林,肆意的说:“我说的不对么?!你哪一点子配做天子?你担得起这个天下么?”
“嗤——!!”
是冷剑的铮鸣声,虢公忌父感觉腰间一轻,身上挂着的佩剑已经被姬林一把引了出来。
昏暗的牢室中银光一闪,仿佛要割裂这混沌的死寂,姬林手背青筋暴怒,死死握住长剑,剑尖点在黑肩的脖颈之上,一双眼目赤红,冷冷的说:“黑肩,你听好了……寡人,配得起这个天下。”
“是么?”黑肩淡淡的一笑。
姬林的手一直在抖,何止是手背上,藏在黑袍中的手臂同样盘踞着青筋,他并非害怕的颤抖,而是愤怒,被至亲背叛的愤怒。
姬林彻底被他触怒了,被他不痛不痒的轻视触怒了,声音却愈发平静下来,说:“好,既然你想死,寡人便成全你,待大父发丧之后,便赐你大辟。”
说完,“啪!”一声,姬林瞬间将长剑又插回虢公忌父的剑鞘中,一甩袖袍,步履如风,大步踏出了牢室。
等姬林大步离开,已然不见了人影,黑肩才突然一笑,用很轻的嗓音说:“谢天子……成全。”
虢公稍有迟疑,并没有立刻离开牢室,而是在昏暗中凝望着黑肩,说:“你这又是何苦?”
……
祁律在筵席上应酬一番,已经累得不轻,因着他头一天成为太傅,还没有下榻的宅邸,所以还是要出宫回到馆驿去休息的。
祁律登上辎车回到馆驿,本以为能休息放松一下子,那宴席之上可真不是人呆的地方,诸侯关系错综复杂,尔虞我诈,一个个能笑出花儿来,却不知在背地里捣什么鬼。
“少庶子!少庶子!”
“不对……太傅,太傅!”
祁律有些头疼,一回来便被人如此大声呼唤,不知又出了什么事。
一个仆役跑过来,怀里还抱着什么,急忙的说:“太傅!不好了,太傅豢养的狗子,这几日竟是一直未醒。”
“什么?”祁律吃了一惊,原那仆役怀里抱着的,便是祁律的狗儿子——狗蛋儿!
姬林恢复了原貌,已经从狗蛋儿身上脱离出去,变回了自己的模样,自从姬林变回去之后,小土狗便没有醒过来,这些日期祁律太忙了,一直将小土狗交给仆役来照顾,好不容易回来,竟听闻小土狗从未醒来。
祁律赶紧把狗儿子抱过来查看,呼吸很平稳,仿佛睡着了一般,但是哪只狗睡觉,能睡这么长时间?
祁律着急的说:“看过医师了么?”
仆役说:“看过了,馆驿里的兽医都看过了!只是不好,怎么也不见醒!”
馆驿里有医师,也有专门给动物看病的兽医,不过一般都是给诸侯们的马匹看病,这次轮到给小土狗看病。
兽医说不出所以然来,小土狗就是不醒,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
如今馆驿里的兽医束手无措,也只剩下宫中的兽医,倘或宫中的兽医还是束手无措,那便是无力回天了。
祁律心中着急,狗儿子这么多天没醒过来,已然不能再耽搁了,他立时就想要抱着狗儿子进宫,去让值班的兽医帮忙看看,但是如今已经夜了,宫门紧闭,没有急招,祁律这个太傅刚刚上任,也不能破坏规矩。
就在这时候……
“太傅!祁太傅。”一匹高头大马仰头嘶鸣,猛地停在馆驿门口,只见一高大男子从马上翻身跃下,动作非常迅捷,大跨步跑过来。
祁律一看,来人正是虢公忌父!
忌父见到祁律,说:“太傅,天子从圄犴回来,便大发雷霆,任是谁也劝不住……天子如今最听太傅的话儿,还请太傅进宫去,劝一劝罢。”
祁律知道姬林去了圄犴,因着罪臣黑肩在圄犴中“畏罪自尽”,没成想姬林去了一趟圄犴之后,竟然发了这么大的火儿,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被黑肩编排了。
祁律眼眸一转,正巧了,自己要进宫去找兽医,天子正在发火,正好带着小土狗一并子进宫。
当下祁律没有耽搁,立刻抱着小土狗上了辎车,又快马加鞭的往王宫赶去。
祁律本想先去找兽医的,但是寺人太过贴心,祁律刚下车,寺人就火急火燎的逮住祁律,祁律也没有法子,只好抱着一只狗子去了路寝宫。
刚到路寝宫门口,并未看到天子雷霆之怒的砸东西,而是听到“唰唰”的声音,似乎是风声,又觉不像,定眼一看,原是有一人乘着月色,竟然大半夜的正在舞剑。
是天子姬林!
姬林一身黑色的袍子,还是之前筵席的那身,他去了一趟圄犴那种肮脏地儿,回来没有换衣裳,反而手执一把长剑,在月色下,仿佛一只猎鹰,黑色的衣袍咧咧生风,剑光犹如狂蛇,撕扯着混沌的黑暗,妄图将天地劈开。
祁律走过去,还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姬林喝的不是美酒,而是高浓度酒精呢!
姬林身行虽凌厉又灵动,但仔细一看,仿佛在打醉拳,不过祁律要承认,饶是姬林已然烂醉如泥,他这个俊美的面庞,再加上逆天的身材,还有飘逸的身姿,舞起剑来,仍然赏心悦目,原地出道罢……
祁律走过去,还未开口说话,姬林突然“当!!”一声,将长剑直接一甩,剑锋闪光,一瞬间划开一线,竟然直接剁在了路寝宫的大殿门上,剑身震颤,发出“嗡——”的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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