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场夜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诗梳风
回桐县的当晚,爷孙俩又在院子里摆弄望远镜,爷爷拍拍他的肩膀:“一定要发奋学习,做一个受人敬仰,能造福社会的科学家。”
他郑重点头,抬头看穹顶最耀眼的星:“我会的。”
我会成为人类群星中的一颗。
如果他那天没有走进那家酒吧的话。
那天他回家路过一间酒吧,看到班花被隔壁班的人拉了进去,他感觉不对劲,连忙走过马路跟上去。
酒吧是会员制的,保安将他拦在门外,他指了指刚才被拉进去的人:“刚才那位女生也不是你们的会员,那你进去帮我带她出来吧。”
保安被他噎了一下,不想和顾客发生冲突,大声反驳:“她朋友是会员制所以能进,那你也找一个会员朋友就能进了!”
“那我是他朋友他能进了吧?”
尾音微微上扬的女声在背后响起,程嘉懿回头,后头站着一群人,而说话的人被簇拥在中间,挡住了半张脸,只露出卷翘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
保安听声音就看出了来人,连忙鞠躬:“黎小姐的朋友当然能进,请。”
他正要道谢,可女生丝毫没有要听他半句感谢的意思,越过他目不斜视走进了酒吧。
真是个任性随意的人。
酒吧很大,灯很少,卡座的椅背又高,程嘉懿绕了一圈都没找到班花的身影,正想再绕一圈的时候,吧台那边传来一阵阵热烈的欢呼。
“黎溪,这一轮你能喝赢我,下周在香港佳士得拍卖的卡地亚lyrides项链,我就不跟你抢了。”
程嘉懿抬头看去,吧台上放了两排岩石杯,一共二十只,而右边那一排前坐着的正是刚才放他进来的那位女生。
黎溪坐在高脚凳上,穿着短裙的她露出两条白皙笔直的长腿,慵懒地靠在身后的男人身上,轻挑起眉梢,绝代芳华。
“你抢得过吗?”她手指划过杯口,又仰着头去亲男人的下巴,“不管是项链,还是男人……”
她转了个身,软弱无骨地趴在男人的肩头,无辜地看着宣战的人:“你都抢不过我。”
“你!”
“当然,你想当手下败将我也不会不答应。”她坐直身子,对酒保打了个响指,“倒酒,倒计时,我看看这次能不能破纪录。”
整个酒吧因为她全场安静下来,二十杯酒准备就绪,在酒保一声哨声后,比赛正式开始。
“砰——”
玻璃撞击大理石的声音清脆响亮,程嘉懿盯着黎溪的右手。
拇指和无名指扶着杯身,中指和食指按在杯垫上,狠狠一敲,澄洁的透明液体顷刻沸腾起满杯气泡。
接二连叁,速度越来越快,欢呼声如同海浪,而她不受影响,姿态优雅地仰头饮尽所有酒液。
她坐在那里,目光平静,呛口的烈酒在她眼里不过矿泉水。
因为她比酒更烈,她是酒精点燃后的火焰,跳跃着生动着,燃烧全部看客。
包括他。
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女生,她恣意,目中无人,她妩媚,天真无辜地做着一切坏事,她叛逆,她也……危险。
而人遇到危险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离,所以程嘉懿跑了,直到第二天看到班花安然无恙坐在教室,才恍然记起昨晚自己进去酒吧的原因。
他知道应该把昨晚的所见所闻当成一个梦,而黎溪的出现于他而言不过是一朵转瞬即逝的烟花,很美,但不是他能留住的。
惊艳过就够了。
可鬼迷心窍的,某天晚修放学回家,他并没有走往常走的那条路,反而绕了一个大圈,故意经过那天经过的酒吧。
结果只会是落空。
走出那条街的时候,他发誓不会再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念头。走回旧路,早点回家洗澡复习才是正道。
结果第二天他还是绕到了那家酒吧前。
他望向对面马路,如黑盒一般的酒吧前停满了荧光色的超跑,守在门口的保安还是之前拦他的那个。
“喵……”
一声可怜无辜的喵叫唤回他的注意,程嘉懿看向右手边的巷口,一只瘦弱的奶牛猫,圈在山竹形状爪子边上的尾巴末端一甩一甩。
他想起了爷爷的谆谆教诲。
要爱护猫,更要脚踏实地,仰望星空,不该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饿了?”他走过去蹲下,下意识摸口袋,没有猫粮,又用手指勾了勾猫下巴,“等着,我去给你买吃的。”
猫又叫了一声,果真乖乖趴下不走动了。
他走到便利店买了一小袋妙鲜包,返回巷口,那奶牛猫竟然还在,一见到他来,立刻从地上起来,冲他喵喵叫。
趁猫低头吃东西的时候,他摸了摸软乎乎的猫脑袋,不知是对猫说还是自言自语:“吃得这么急,肯定饿了很久了吧,要不以后每一天我都来喂你,好不好?”
猫没有应他,但他已经给自己定好了计划。
连续一周,程嘉懿每天都带着一小包猫粮去喂猫。但烟花始终是烟花,哪能抬头就看见。
机会总是在毫无防备又不经意的时候落下。
小猫在他的喂养下一点点圆润起来,就在他考虑要不要给猫咪换种猫粮时,他拐了个弯走到路口,一抬头,撞进了一幅瑰丽的画面中。
黎溪倚在路边栏杆上,路灯照在她查特酒绿的偏光丝绒裙上,自带清辉,不知在等候谁。
不能失态。
他深呼吸一口,抬头挺胸,像她上次一样目不斜视向前行,奶牛猫一看到他来,立刻从地上起来,走到他脚边竖起尾巴叫唤。
他单膝蹲下,从书包里拿出一小包猫粮,倒出一点在手心,递到小猫的嘴边。
如果离得近,或许就能发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和他看似心无旁骛的眼睛有余光飘向着对面马路的人。
他看到黎溪站直身子,翻过栏杆,快步向他走来。
手心紧张得渗出了丝丝冷汗,直到黎溪走到她面前,他才假装不经意抬头。
裙摆停止晃动,她站在了他面前,灿烂一笑,然后伸出右手:“同学你好,请问可以我对你一见钟情吗?不行的话,日久生情可以吗?”
——
小程的番外应该会分成叁个部门,明天十一点见mua~
十四场夜雨 番外二缱绻星光下(2)
程嘉懿遇到过很多次当面表白,但这般直接到离谱的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结局都一样——他不会接受。
他要的是专一和认真,虽然在酒吧那惊鸿一瞥是他人生唯一一次乍见之欢,也不否认黎溪让他念念不忘,但也没疯狂到要接受她这玩笑性质的表白。
她给不了他想要的感情,还不如尽早断了自己的幻想。
他从地上起来,垂眸认认真真将她的脸印在脑海里,绕开她和猫径直离开。
但“不纠缠”只是他自己单方面的意思,不代表黎溪会就此放过他。
一周还没过完,黎溪要追他的消息传遍了两所校园,风风火火,一如她在酒吧玩tequila bomb的样子。
嚣张,浓烈,不讲道理。
入学没多久他就听过黎溪的大名,褒贬不一,但贬的更多,褒的也只有长得好看,身材好,家世好这几点,跟评价一个昂贵的花瓶没什么两样。
而贬的,有些难听得不堪入耳,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他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阿懿,黎溪追你这事儿,你不会放在心上的,对吧?”
程嘉懿抬头,前桌和前桌斜对面的班花都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生怕他会摇头否认。
他沉默了几秒,反问:“你好像很怕我会答应,你暗恋我?”
“屁!我宇直!”前桌慌忙瞟了班花一眼,硬着头皮问,“你没听说过吗?黎溪这人随便得很,只要是男人她都要呢!”
“你不就没有吗?”他翻了一页书,“还是说你不是男人?”
“……”前桌被他噎住,“阿懿,你不会真的……”
“不会。”这次他回答得响亮坚决,“我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然而说完没多久,这位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很快就蛮不讲理闯进他的世界。
学校图书馆会在午休时间开放给高叁学生,程嘉懿虽然已经拿到拟录取通知书,但他还是想看看自己能考出什么分数,是以没有分毫放松的意思,在别人休息的时候依旧发奋做题。
“好巧哦追求对象。”
旁边的座椅被轻轻拉开,愉悦的声线也压低着在他身后响起。
程嘉懿回头,穿着藏青色西装外套和红黑格子百褶裙的黎溪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
他认得,她身上的是隔壁国际高中的校服,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来的。
“你们学校的墙有点矮哦,我随手一翻就过来了,就是躲你们午休巡查的老师有点麻烦。”
说完,也没等他回答,从单肩包里抽出一本笔记本,啪的拍在书桌上:“嘉懿,我可以叫你嘉懿吗?”
“……”你都叫了还问我做什么?
“我听说你已经被保送了,那你学习肯定很厉害吧?”
要问问题是吧?那我用没时间的借口打发你就好。
他这样想,正要开口,黎溪却往他的方向拉了拉椅子,端正坐好:“那我要多靠近你一点,让你的学霸气息多熏陶熏陶我,保佑我能考个好大学。”
“……”
写划的笔触停了下来,黎溪整个身子靠向他:“嘉懿,我打扰到你了吗?”
他低头,黎溪立刻鼓起腮帮子眨了眨眼睛,水汪汪的:“所以你要赶我走了吗?”
“黎同学。”他往后挪了一下,落在手臂的长发溜走垂下,“你我的时间都很宝贵,所以不要在我身上浪费不必要的时间,好吗?”
“可是嘉懿你对我来说,和时间一样宝贵啊。”
程嘉懿深呼吸一口,提醒:“同学,你只见过我一次。”
怎么他就和时间一样宝贵了?
“是啊,一见钟情嘛,我说过的。”
话说不到一处去,程嘉懿选择放弃游说,冷着她让她知难而退。
可那个中午,黎溪把带过来的漫画书都看完了,他却连一页习题都没完成。
他在很多人口中听到过黎溪是怎么追求别人的,无非四个字,死缠烂打。
方法他听过不少,黎溪也在这一个月里印证了不少。
每天早上天没亮,她就在他楼下买好早餐等他下楼,然后邀请他上她的车一起回学校。
程嘉懿没拿早餐,也没上车,听着英语听力径直离开。
每天晚修放学,黎溪总会在校门口等着他,一看到他的身影,就笑着跑到他面前,借故挽着他的手臂撒娇:“我们有十二个小时没见面了,你想我吗?我好想你哦。”
他抽回自己的手臂:“我在想最后一道数学题怎么就被老师扣了一分呢?”
叁月十四日,白色情人节,他拉开凳子,座位上多了一个黑色的礼盒,左上角一个黑色白字的蝴蝶结。
montblanc.
礼盒下还有一张贺卡,他打开,黎溪端正的字飘逸在纯白的厚卡纸上——你比时间更宝贵。
恰如其时,裤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黎溪的消息,一段语音。
他插上耳机点开播放,黎溪的声音郑重而温柔:“嘉懿,这只表出自宝曦系列,是希望你看到这只表就会想到,送你礼物的那位宝贝也叫‘xi’。”
不得不说,黎溪的追人方式的确能满足人所有向往浪漫的心思。
但可惜,他不想要和别人一样的,他只想要那一个独一无二。
他同样语音回复,冷漠无情开口:“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要,以后也别再送,我说过我跟你没有任何可能,因为我不喜欢你。”
一向聒噪不停的黎溪竟然不再回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在校门口等晚修放学的他。
国际高中比他们要早放学,程嘉懿走到黎溪学校前,里面早已乌黑瞎火。
黎溪若有心躲他,又怎么能让他轻易找到。
回家路上还有只猫等着他去喂,程嘉懿不再傻等,背好书包踏上归途。
还是同一个地点,他刚走到路口,黎溪的身影又撞进了他眼里。
只不过这次,她很狼狈。
她跪坐在他喂猫的地方,双肩颤抖,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呜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黎溪?”他快步跑过去,还没蹲下就看到她怀里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动物,黑白相间,正是他每晚来喂养的那只奶牛猫。
“嘉懿……”黎溪抱着猫回头看他,梨花带雨,眼眶通红,显然已经哭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今天到对面酒吧玩,牛牛看到我出来,奋不顾身地跑过来,然后被车撞到了……”
哭声再次打断话语,黎溪身上的白衬衫裙早就被血染红,她手臂,她下颌,所有与猫相贴的地方也是干涸的血迹。
“嘉懿,如果我没有来酒吧,牛牛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牛牛是黎溪擅自给奶牛猫起的名字,她每晚都会跟着他来这里逗猫,对牛牛的疼爱绝对不比他少。
血早已冷却,可她的眼泪依旧滚烫。
程嘉懿蹲下,想抬手摸摸她的发顶安慰,可黎溪突然转过身,连人带猫扑进他怀里。
“嘉懿,我知道你在怪我的,牛牛也肯定怪我。我不应该跟你赌气就跑到酒吧这里来,害死了牛牛,对不起,对不起……”
他哭笑不得:“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但我听出了你在怪我。”
哭过以后,黎溪体温上升,薄汗渗出她裸露的肌肤,腻滑湿热贴在他身上,暧昧弥漫。
“错的是不长眼的司机,不是你。”他撩开那些黏在她脖子上的湿发,“而且牛牛愿意跑过马路找你,它肯定很喜欢你,所以不必担心它有没有怪你。”
他脱下外套披在她肩头,从她怀里抱起软趴趴的牛牛:“像你说的,如果我没有惹你生气,你怎么会到酒吧来,所以我也是过错方。”
黎溪抬眸看了他一眼,委屈地吸了吸鼻子,细声怨怼道:“你知道就好……”
她走前一步,手攥住他的衣摆,上半身倒进他的胸前:“以后不准再对我冷言冷语了,不然牛牛在天之灵不会放过你的。”
程嘉懿浑身僵硬,点头不是,不点头也不是,只能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后退一步避开了她。
不然急促的心跳就被听见了。
他们在路口小公园找了块地将牛牛葬下,黎溪还撒了几颗猫粮在土堆前,才站起来和他并肩而立。
“嘉懿,你肯定听过我不少不好的传言,我也不打算辩解些什么。可是你要相信,我对你是认真的。”
这次,程嘉懿不再逃避,开门见山问她:“你为什么喜欢我?”
“一开始我的确是为了好玩,直到今天早上我都是觉得好玩。”她又蹲下,摘了几根草插在土堆上,“但你说不喜欢我的时候,我有点伤心。当然,赌气和不甘更多。可是刚才你抱着我安慰我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你跟其他男生都不一样。”
“不对,其实一开始你就跟其他男生不一样。你会特地绕远路喂流浪猫。喂,别这样看我,这一带我熟得很,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家到你学校有近路。而且对待感情也很认真,也不会因为我是有钱人就可以害怕我或谄媚我,你不卑不亢的样子太好看了!”
“……”他静了一秒,“所以你看中的是我的脸?”
“唉哟,是一见钟情啦!”
他转身就走:“是见色起意。”
还没走出公园门口,身后的黎溪突然揽住他的腰:“嘉懿,手表我可以收回去,但你不喜欢我的话也要收回去!”
她软绵绵地用脸颊蹭了蹭他:“我不准你不喜欢我……”
自这个拥抱开始,黎溪给他的再也不是那些和别人一样的东西。
她不再大清早开车到他家楼下送早餐,也不再送他价格不菲的礼物,取而代之的,是每天放在他抽屉里的拍立得照片。
无一例外,全是偷拍,有些连他自己都没看出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拍的,还在每一张相片背后都写上不知道在哪里找回来的土味情话。
从那以后,程嘉懿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期待今天会收到怎么样的相片。
黎溪把相片藏得很隐蔽,就跟传密报一样,每天都需要他左找找,右找找,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他甚至开始想,要不要给自己一个机会,放胆和黎溪疯一次,也不枉年少轻狂。
但上天偏要和他作对,偏要让他爷爷在黎溪生日前一天到桐城找到,偏要在帮他收拾房间时看到那一沓他妥帖收藏的拍立得相片。
十四场夜雨 番外二缱绻星光下(完)
躺在病床上的那一个月,程嘉懿总是反反复复地想,如果那天爷爷没来,他没有失约于黎溪,那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他去了黎溪的成年派对,黎溪就不会深夜到云海通津找他,那些绑匪就没有可乘之机。
那个混合着奶油香甜的吻还残留在唇上——虽然他的唇因为伤痛早已干裂起皮,只剩痛觉。
幽静得恐怖的icu只有跳动的机器声,灰暗,冷冰,与世界隔绝,恍惚中好像还看到了死神的镰刀横在他脖子上,没有氧气供给生命,眼睁睁看着所剩无几的体力逐渐流逝。
这个时候,他只能靠着这个吻苦苦支撑。
那场绑架里遭受的一切他记得一清二楚,很痛苦,但不愿忘记。
只因这场苦难中有玫瑰盛开。
黎溪签下声明后,那些人并没有放过他们二人。
他们是名副其实的亡命之徒,真正想要的,是黎溪和他的命。
他们恐吓黎溪,精神折磨她,要她亲眼看着喜欢的人死在眼前,最后再送她到地狱。
程嘉懿还记得顺序,先是拳打脚踢,后来他们觉得不够解气,再用木棍。
等到木棍都被打断的时候,一根遗忘在尘封角落的铁管重新得到关注,被已经杀红了眼的人捡起来,对着他的头顶重重击打,他当场就晕死过去。
一盏摇晃的大灯下,风雨如晦,很安静,也很喧闹。
喧闹的是黎溪歇斯底里的求饶和惨叫,而安静的,是他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他不发出一点声音,是无声的反抗,想告诉那些人,他是打不死。也想让黎溪知道,他还一点也不痛苦,他还能忍受。
眼前一片空白的时候,没有痛觉,五感尽失。
那些人打累了,将他们两个扔到第叁个房间,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黎溪爬到他身边,眼睛还在流泪,但早已视死如归:“嘉懿,我死了他们就不会为难你了。”
他连忙抓住黎溪的手,艰难摇头:“你死了,我也不独活。”
那片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刀片被扔到了一旁,哐当一声,掷地有声。
黎溪抱着他伤痕累累的身躯,失声痛哭:“嘉懿,这一秒我为你放弃所拥有的一切。我不求你偿还,只求你多活我一秒,一秒也好!”
“嘉懿,我爸跟我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要坚持住。你还没找我兑现校运会的奖品呢!”
是了,黎溪说他校运会跑赢了,就送她全家最贵的东西给他。
“所以,奖品是什么?”
她握住他的手:“是我啊,你想要吗?”
“要。”他很想给出一个坚定的回答,只可惜早已气若游丝,只能不断强调,“我要的……”
其实他眼皮早已沉重得无法支撑,但为了这份礼物,他只能继续坚持。
昏昏沉沉的时候,他一时觉得自己身处千里冰封的雪域,下一刻又落入了火山地狱,不知道多了多久,耳边传来低沉的人声。
“大哥,条子好像找过来了,我们要不要转移地方?”
“转,今晚就走,先把这小子弄死扔掉。”
一条毛巾捂住了他口鼻,一下手便用尽全力,使劲将他闷死。
残存的意识随渐渐消失的氧气一点点散去,程嘉懿立刻屏住呼吸,四肢放松,做出假死的模样。
那些人将他扔到车尾箱,颠簸了十来分钟,他就被扔到一片软湿的泥地里,等脚步声和汽车声随风消逝。
终于,万籁俱寂,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漫天繁星。
身上的伤又痛起来,痛得他无法动弹,只能仰望着天空,数星星的闪烁次数,等待体力恢复,也向繁星许愿。
他愿意一命换一命。
在眼睛开始分不清萤火还是星光之际,宇宙终于施舍了他万分仁慈,夜归的路人发现了他,他拼着最后一口气,说出了在心中默念了千百次的名字。
黎溪。
除颤仪的电流通过心脏,钢钉打进他小腿和手臂,肺部出血窒息休克……
他经历了无数次命在旦夕,性命每每亮起红灯,他总是想到最后一次看到的那片星夜。
无论如何,也要和黎溪一起看,带她回桐县,在他的家,用那架老旧的天文望远镜看。
就靠着这样的信念撑过了一百六十八个小时,他终于渡过了危险期。
可等着他的,只有一张无情冰冷的支票。
那个人顶着黎溪的名字来到他的病房,趾高气扬地对他说:“这是我们家小姐给你的,你拿了钱就有多远离多远,别再跟黎家扯上任何关系。”
那时他已经从icu病房转到普通病房,但肋骨骨折,一提气就痛得犹如一把刀捅进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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