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舞者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白紙
裸舞者 27來接你下班(簡)
一回生两回熟,办手续收拾东西然后离开的事情,对蒋一乎而言一点都不陌生。
高中时还有一大堆他未翻过的书、囤在吉他社里未吃的零食、穿了两年的体育服。他想把旧吉他留给孙淼,他走后她就是吉他社社长了,不会弹装装样子也好,但她却不想要,她只想要块拨片。那块拨片是她送他的生日礼物,蒋一乎也不想给她,两人猜拳孙淼赢了,他不依不挠要求叁局两胜,最后她羸了十局。他从不知道自己猜拳这么废。
东西有点多,她替他搬到门口,站在马路旁拦车。她的白色校服洗得黯淡,头发一丝不苟地梳成马尾。九月的午后太阳晒得柏油路发热,烘得她的脸红红,额上颈上微微地流着汗。他曾经以为,不需要很长时间,他就忘记她的脸,事实是过了几年,他连她裙摆上的皱折都记得一清二楚。
第二次离开简单得多,他没有放什么在艺校里,只有那支旧吉他和一双练舞的鞋子而已。经过校门时顺手把鞋子丢在那里的大垃圾桶,背着吉他回家倒头就睡。
他手上的工作都是老师介绍的,听到消息后都发简讯来说暂时不用他了,本来还忙得脚不着地,忽然就没事做。奶奶没有多问,老人家心眼通透,又开始接起改衣补衣的小细活。家里那台很久没动的裁缝机咔咔地响,他站在她身后什么话说不出来,他的储蓄撑不了多少日子。
突然要找工作不好找,他最初是在一间快餐店打工,每天离开时一身黏稠的油炸味道,洗过澡还是洗不掉,他察觉到了,还是装作不知道,店长把他安排在收银,生意忙得他什么都没有时间想。
在前台遇见以前的同学,自以为风趣倚在柜台上向他讨同学优惠。直到那一下他才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他本来还像活在云里雾里一样,凭着运作的理智齿轮推动前行,直到从那个人的眼中看到自己的模样,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一无所有,封闭的情感盒子被掀开,情绪排山倒海地来。
他不能回家,他无处可去,他只能躲起来。在不知道哪里的一条后巷坐到天黑,瞪眼看一条水管一点一点地漏着水滴,擦了擦脸回看人来人往的大街。
他活了好多年顺利的人生,像骨牌一样哗啦通通倒下,前无去路后无归处,渐渐往深渊下陷。
鼓起勇气重新走出去,被大街上的灯光霓虹闪得眼痛,耳鸣嗡嗡,突然有人拍他的肩,他回头瞬间见到秦石晋的笑脸,但听到的却是女声:「先生,你没事吧?」他一眨眼,所有向他投以注目的人都是似曾熟悉的脸孔,天罗地网,插翼难飞。
那种恐惧一旦醒觉,连正常生活的力量都被抽光,无论什么天气都像阴沉琐碎的细雨,在街上每一个人都像认得他,所有人的笑容都是不怀好意和落井下石。
试镜的时间定在两周后的月末,孙淼说杜导很喜欢他的作品,主要是见见人谈谈话,看他比较适合做什么位置。蒋一乎想着他要是能用上一两首歌,就算不是自己唱的,拿点版权收益也满足了。
孙淼心心念念想要他回到幕前,他已经好久没有在日光下表演过,更别说是面对审视批判的目光,可是对着她的期待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乖乖养嗓子,她还亲自打给虫子帮他请几天假。若是他自己讲,虫子肯定诸般刁难,但孙淼叫两声虫哥他就应了。
当日早上他们两人一起出门,他照旧地戴上口罩,被她伸手拉下来:「不要戴了好不好?」
他点头,但还是重新拉回去遮住大半张脸:「去到那边就不戴。」像他这样的身量,大热天时还在人群中戴着一个黑色口罩,其实更加惹人注意。他在外面吃饭时就算得把脸露出来,一有空档就紧紧挂住口罩。孙淼初时在龙巢见他如此,以为他只是怕在那里有观众纠缠,后来知他每逢外出都戴着,家里有一角囤着几十个存货,像护身符一样。
她握住他被冷气吹得冰凉的手,刮了刮海绵质地的口罩,再问了一次:「不要戴了好吗?」
他和她对恃了一会,喉核上下滚动没有说话,孙淼慢慢抬手到他耳后绕了一圈掀开遮盖,底下的他紧抿着唇,和她相握的手不自觉用力,但还是没有拒绝。
她踮起脚尖轻吻他一下,安抚他说:「他会知道的,他们都会知道的,你这么好,让他们看看。」
他搬到这个住处后,几乎未试过无遮无掩走出大门,连下楼扔个垃圾都是蒙着脸的。孙淼打开门出了走廊,在门外朝他伸了手:「走了?」
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出一个门而已。于是他牵了她的手,出来时刚好把门带上,她浅浅笑出一边酒窝,奖励地抱了抱他,想抽身却被他按住了头在胸膛前。
他的心跳很快,四肢僵硬,搂着孙淼好一阵子不愿放手,闻着她的发顶一动不动。她突然有种他在向她求救的错觉,心软地提议:「不舒服的话还是戴上吧?」
他迟疑两秒才回说:「不会。」
「那我陪你去吧?我打电话回去请个假就好。」
他还是摇头,深呼吸了两下才放开她,已经是平时那副自如轻松的模样:「怎么?怕我被搭讪跑了?」
她没有回嘴,小心确认问:「真的可以吗?」
蒋一乎没有自信回答,龙巢里台上台下看重的不是表演,在那气氛和灯光下谁都不必真情实意,随便找个身材好的男人上去挺一挺腰就能换来连声尖叫。下了台他就重新遮着容颜,和真实的世界隔绝。
但他若堂堂正正在大街上行动都做不到,又怎么重新回到阳光下演出:「可以。」
他先把她送回公司,替她理理脱下头盔而凌乱的头发,只盯着她,尽量不去关心向他投来的注视。孙淼就像送孩子进试场的母亲一样,移不开脚步鼓励:「你像平常一样就很好了,没有问题的。」
「好囉嗦。」她总是嫌他唠叨,现在终于调转了。
她一步叁回头进了公司,他不耐烦地扬手催她走快点,她栓在门口拿着手机对他挥,他会意摸出电话,就见她发来的文字:「今晚一起出去吃顿好的。」
他抬头对她点头,回了简讯:「来接你下班。」
但到了下班时间他还是没有来。
杜导和他约了在杜导老婆的经纪人公司见面,听说男主角也会出现。公司离一台不远,孙淼想着他应该下午就该见完了,但她自己也忙,辞职了得把工作交接好,前天聘了个新人,总是淼淼姐淼淼姐的问得她昏头转向,她顾着自己的工作之馀还要分神照顾他。但新人对下班时间特别敏锐,本来她还跟他讲着社内沟通系统的用法,时钟一跳动他就插嘴:「淼淼姐,到点了。」
她看一眼时间,反正不是什么要紧东西便让他先下班,自己拿起手机看不到蒋一乎的简讯,先发回去问:「你好了吗?我下班了。」
他隔了大半小时还是没有回应,孙淼疑惑怎么从早上讲到这个时候还未完,怕打电话去打扰了,便徒步走到经纪人公司楼下等他。
这个时间刚好是下班人潮,她坐在不远处看得到门口的花丛台阶边,又给他发了简讯:「我在你楼下等,一出门就看到了。」
夏天的傍晚蚊子不少,她手上腿上被叮了几个大包,不知道哪来毒蚊子,小腿两块肿得像被打了一般,她后知后觉换了位置,站在大门旁边继续等,悄悄蹭点从门缝漏出来的冷气,强忍着不去在意手臀和小腿的痒痛,他还是没有回简讯。
孙淼等到都饿了,从门口出来的人渐渐零落,想着不如自己先去吃,就见杜导和一个女人从里面有说有笑地出来,孙淼赶忙迎上去打招呼,他见到她却是一脸惊讶:「你怎么在这里?你朋友今天没来,我还想打电话问你呢,忙着忙着忘记了。」
孙淼闻言呆住,双唇一张一合好一会才反问:「他没有来吗?」
「是啊,你不知道吗?」说着他就皱起眉,她心叫不好,低头哈腰连连替蒋一乎道歉:「他只是身体不舒服,不好意思,我应该早点通知您的。」
杜导叹了口气:「我可是等了整个小时。」她鞠躬鞠得更深了,重复地说着对不起,送走了杜导夫妇,才背过身给蒋一乎打电话,接起的是端庄的关机通知,又尝试拨了给虫子,他正忙着表演前的准备,对孙淼主动打给来很是新奇:「水妹?」
她的声音藏不住焦急:「蒋一乎呢?他有去龙巢吗?」
「没有啊,我上午给他打电话都没接,请假还是你替他请的??」还未说完他就被挂了电话,搔搔后脑不明所以。
孙淼路上一直搜着公司附近交通意外的新闻,打了去附近两个医院问他的名字都没有消息,这时候才懊恼起自己人缘不好,只能找丽莎,颤着声音拜托她帮忙找,丽莎有几个警察朋友,急急答应帮她打听。
她煎熬着赶到他家门口,正要大力拍门,但大门没有关好,一推就开了。她凝视着门隙透出的光,里面传来吵耳的噪音,屏着气进了门,那个在她想像中不知倒在哪个血泊中的人就坐在客厅,电视大声放着直销节目,两个主持人连珠砲发激动地拍桌叫卖。他脸上挂着口罩,彷彿看得很认真,雪雪朝她叫了两声,他也没有回头。
孙淼本来缠绕凌乱的思绪一下子寂静无声,心中拔凉拔凉的,拖着还发软的腿跪坐在他身边,好不容易问出口:「你怎么没去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他死盯着电视,眼中只有那部特长待机的防走失手机,干巴巴地回:「没事,就是不想去了。」
「不想去了?可是我明明问过你??」她鼻子一酸,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缓过那从心中涌起的委屈:「那你也要跟我说一声啊,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没事。」他还是重复同一句说话。
「我打给你都关机,而且??」他忽地抬手把电视按掉,低头吐了句:「你可以不要讲话吗?」站起来回到房间嘭的一声关了门。
孙淼的脸刷白,还想说的话哽在喉间不上不下,脑子里乱糟糟的又开始打起结来,热气直往眼睛冒,她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她会哭出来的,隔着房门对里面的人说:「那我先回去了??」临走前把大门关好,对着昏暗的楼梯口发愣,数着脚步下楼梯,手臂上的蚊包发烫痕痒,她不顾不管用指甲刮伤,到痛了才松手,甲缝里红红的满是肮脏的血垢。
裸舞者 28她來過了
他从完全见不得人,到戴上口罩可以出门,在外头敢把口罩拉下来,经歷了一段时间,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他以为自己好了,后来遇到人拍他的肩,叫他的名字,都只是下意识想逃而已,最近在超市见到那位不知哪来的旧同学还能回呛过去,他以为自己好了。
他把孙淼送上班,还有一些时间,去了附近的商场走了一圈,就算明知有人投来目光,习惯了便不觉有碍,他都好了。
那间经纪人公司算是中型,有一座小建筑,专捧青春男女新人,蒋一乎也略有耳闻。在楼下前台报了名字,前台小姐在电脑敲了敲便对他微笑:「蒋先生好,杜导演在4楼,402室。」
他乘升降机,按了楼层便站到角落,看着门缓缓关闭,有人伸手挡开,进来的是一个女人,她按住开门键,再有几个男人走了进来。
他再次看到似曾熟悉的脸孔,以为又是心理作用,紧握拳头叫自己冷静,直到那人彻底转过头,目光定到他脸上,对他微微一笑。
他该逃的。
但是升降机门已经关上了。
这才是他最应该逃的时候,偏偏他哪里都去不了。
那人在二楼出了升降机,他还是栓在角落,等升降机自动再关上门,缓缓爬升,到了四楼,开门,关门,重新下降,到叁楼,有人进来,他已经退得无可再退,直往角落里缩。秦石晋回头看他那个眼神,好像把他赤裸地看透,他见过那个笑容,下一秒他便一无所有。
他耳朵开始嗡嗡直响,街上的车水马龙吵杂在他脑中以几百倍放大,回到家才稍稍得到寧静,连雪雪扑上来都躲开,手机震动把他吓倒,按掉几次乾脆关机。但一坐下秦石晋的脸又出现,他慌张地打开电视,把声音开到最大,尖锐的女声钝钝地刺着他的耳膜,五感全失,心里才好过一点。
孙淼来过了,但她是假的,她在隔壁城市读大学,怎样会在他身边?是他先不守承诺离开她的,她怎么可能回来?他已经一无所有了,才不知好歹地想着她在这里,陪他一起吃苦。
他本来倒在床上昏昏沉沉,被强烈的踹门声打断了,雪雪在外面直吠,他清醒了一些,开门就见两个警察站在门前,手拿着工具准备破门。
脸上突然挨了一巴掌,他完全清醒了,看清眼前这个女人的容貌。
丽莎仔细打量分毫无伤的他,气不打一处来,手痒还想再赏他一巴:「没撞车没中枪没被绑架,回个电话这么难吗?要人满世界找你,你是总统的儿子吗?」
她用手指狠狠戳着他的肩膀:「你现在,给我打电话给孙淼!」
他半敛眼帘,后知后觉哑了声线:「她来过了。」
「来过了?」她拿出手机发现孙淼真的给她发过短信说找到了,还为打扰到她道歉。这般要紧的事,按孙淼的性格不可能不打给她通知,只有草草两小段文字,定是被眼前的男人气过头了,抬腿想踹他,想想终究是别人的男朋友,回头给孙淼打电话去。
蒋一乎送走了丽莎,胃饿得抽搐,脸颊有点烫热的痛,从虚虚实实中踏稳了脚,强行回到现实之中。颤着手在角落找到被拋弃的电话,重新开机。
屏幕一亮就疯狂震动涌入信息,他点开来自孙淼的一连串短信,从「你好了吗?我下班了。」,一直仔细报着自己的定位,埋怨被蚊子咬让他快点,变成焦急地询问,最后一条是在半小时前的:
如果你打不通我电话,是因为我拉黑你了,勿忧。
他试着打给她,果然是忙音。
拉黑前还发预告,他就从来没有见过像她这般不懂得生气的人,怒尽也是一副软糯的样子。他知道她放在心上的事情不多,所以很容易笑笑不在意,偏偏一次次让她失望受伤的就是他。
一旦清醒过来,感受到热得苦闷的气温,吵得心烦的蝉呜,饿和累,心痛和内疚,就会知道那些全部都是假的。那些过去那些嘲弄那些黑暗,但她是真的,温暖而坚定的娟娟细流。无论世间怎么变迁,始终真心诚意地活着。
只有她是真的。
孙淼翌日下班时在门口看到了那个本该在廿四小时前出现的人,黑色的短袖衬衫和及膝短裤,衬得肤白唇红,在黏糊的夏日中如绿洲一般。人来人往,他还是最耀眼的一个。
她站着和他对望一会,他没有过来,她拉了拉侧背的袋子,转身走了。
走没两步才被他挡在面前,她望着地面不想看他,只说:「我不想跟你在这里闹。」
蒋一乎也规矩的没有动手动脚,低声唤她两声道歉:「昨天是我魔障了,现在我醒了。」
「哦。」她绕过他往家里的方向走,他便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口中说话没有停过:「淼儿,对不起,我会好好跟你解释的,对不起,你给我一次机会。」
他没有戴口罩,死死扒着孙淼又委屈地弯腰跟她说话引来不少窥探,她很是不自在,转弯在建筑的转角处站定,抬头见他故意露出可怜巴巴的眼神,无名火起:「原来你也稀罕机会吗?好,杜导说会再见你一次,你想去就去,不想去请你通知一声。」
「我知道的,我刚才去过了。」
孙淼诧异地歪头,听他说:「我今早打了电话道歉,刚才去了那边,顺便谈了一会。」
她心中最气的那团火被浇熄了一点,不禁问:「你就这样去啊?有带点什么吗?」
「有有有,你之前从日本订的咖啡豆嘛。」见她肯理会他了,他讨好地牵她的手,半屈膝与她平视,小心翼翼地歉意不断:「对不起,我知道你为了这件奔波了很久.....丽莎说...你因为我辞职了?」
她下意识摇头,心里还是急着知道下文:「杜导怎么说?你可以吗?」
她从刚刚的冷酷淡情一下子转换成忐忑不安的模样,蒋一乎被她暖得更是内疚,想好好抱她一下,又怕她还生气,用手指磨了磨她的手背,肯定地回覆:「他说剧本定了再找我,还说约我们两个一起吃饭。」
那日孙淼跟杜导推销完后,他让她把那张女演员名单复印送他一张,还请她喝咖啡作为谢礼,对她也不再如刚开始时挑剔,偶尔在公司大堂遇见还会主动给她打招呼,很是喜欢她的样子。
知道事成她就安心了,嘴角不自觉流露出欣慰,迅速又收敛好,咬着下唇沉默。
「淼儿。」他又再屈低了一点, 几乎像要跪下去一样:「我知道什么理由都只是狡辩,但是你听我说好吗?我会变好的,真的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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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哭无泪,写好一篇肉章因为装置同步不成功被吃掉了大半,现在要乖乖重新码了。
裸舞者 28她來過了(簡)
他从完全见不得人,到戴上口罩可以出门,在外头敢把口罩拉下来,经历了一段时间,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他以为自己好了,后来遇到人拍他的肩,叫他的名字,都只是下意识想逃而已,最近在超市见到那位不知哪来的旧同学还能回呛过去,他以为自己好了。
他把孙淼送上班,还有一些时间,去了附近的商场走了一圈,就算明知有人投来目光,习惯了便不觉有碍,他都好了。
那间经纪人公司算是中型,有一座小建筑,专捧青春男女新人,蒋一乎也略有耳闻。在楼下前台报了名字,前台小姐在电脑敲了敲便对他微笑:「蒋先生好,杜导演在4楼,402室。」
他乘升降机,按了楼层便站到角落,看着门缓缓关闭,有人伸手挡开,进来的是一个女人,她按住开门键,再有几个男人走了进来。
他再次看到似曾熟悉的脸孔,以为又是心理作用,紧握拳头叫自己冷静,直到那人彻底转过头,目光定到他脸上,对他微微一笑。
他该逃的。
但是升降机门已经关上了。
这才是他最应该逃的时候,偏偏他哪里都去不了。
那人在二楼出了升降机,他还是栓在角落,等升降机自动再关上门,缓缓爬升,到了四楼,开门,关门,重新下降,到叁楼,有人进来,他已经退得无可再退,直往角落里缩。秦石晋回头看他那个眼神,好像把他赤裸地看透,他见过那个笑容,下一秒他便一无所有。
他耳朵开始嗡嗡直响,街上的车水马龙吵杂在他脑中以几百倍放大,回到家才稍稍得到宁静,连雪雪扑上来都躲开,手机震动把他吓倒,按掉几次干脆关机。但一坐下秦石晋的脸又出现,他慌张地打开电视,把声音开到最大,尖锐的女声钝钝地刺着他的耳膜,五感全失,心里才好过一点。
孙淼来过了,但她是假的,她在隔壁城市读大学,怎样会在他身边?是他先不守承诺离开她的,她怎么可能回来?他已经一无所有了,才不知好歹地想着她在这里,陪他一起吃苦。
他本来倒在床上昏昏沉沉,被强烈的踹门声打断了,雪雪在外面直吠,他清醒了一些,开门就见两个警察站在门前,手拿着工具准备破门。
脸上突然挨了一巴掌,他完全清醒了,看清眼前这个女人的容貌。
丽莎仔细打量分毫无伤的他,气不打一处来,手痒还想再赏他一巴:「没撞车没中枪没被绑架,回个电话这么难吗?要人满世界找你,你是总统的儿子吗?」
她用手指狠狠戳着他的肩膀:「你现在,给我打电话给孙淼!」
他半敛眼帘,后知后觉哑了声线:「她来过了。」
「来过了?」她拿出手机发现孙淼真的给她发过简讯说找到了,还为打扰到她道歉。这般要紧的事,按孙淼的性格不可能不打给她通知,只有草草两小段文字,定是被眼前的男人气过头了,抬腿想踹他,想想终究是别人的男朋友,回头给孙淼打电话去。
蒋一乎送走了丽莎,胃饿得抽搐,脸颊有点烫热的痛,从虚虚实实中踏稳了脚,强行回到现实之中。颤着手在角落找到被抛弃的电话,重新开机。
屏幕一亮就疯狂震动涌入信息,他点开来自孙淼的一连串简讯,从「你好了吗?我下班了。」,一直仔细报着自己的定位,埋怨被蚊子咬让他快点,变成焦急地询问,最后一条是在半小时前的:
如果你打不通我电话,是因为我拉黑你了,勿忧。
他试着打给她,果然是忙音。
拉黑前还发预告,他就从来没有见过像她这般不懂得生气的人,怒尽也是一副软糯的样子。他知道她放在心上的事情不多,所以很容易笑笑不在意,偏偏一次次让她失望受伤的就是他。
一旦清醒过来,感受到热得苦闷的气温,吵得心烦的蝉呜,饿和累,心痛和内疚,就会知道那些全部都是假的。那些过去那些嘲弄那些黑暗,但她是真的,温暖而坚定的娟娟细流。无论世间怎么变迁,始终真心诚意地活着。
只有她是真的。
孙淼翌日下班时在门口看到了那个本该在廿四小时前出现的人,黑色的短袖衬衫和及膝短裤,衬得肤白唇红,在黏糊的夏日中如绿洲一般。人来人往,他还是最耀眼的一个。
她站着和他对望一会,他没有过来,她拉了拉侧背的袋子,转身走了。
走没两步才被他挡在面前,她望着地面不想看他,只说:「我不想跟你在这里闹。」
蒋一乎也规矩的没有动手动脚,低声唤她两声道歉:「昨天是我魔障了,现在我醒了。」
「哦。」她绕过他往家里的方向走,他便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口中说话没有停过:「淼儿,对不起,我会好好跟你解释的,对不起,你给我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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