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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水烈酒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是笙
裴辙没有说话,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在旁人看来,站在窗前目视前方的裴辙过分平静了。
只有裴辙自己知道,电话里传来的每一个字都需要他动用全副意志去接听。
心脏在某一刻好像被人用力掏出,没有鲜血淋漓,也没有疼痛不堪,即使在脱离躯体的时候,嘭嘭震动的心跳也在牵引浑身血管急速流动。
“为零。”
裴辙低声重复,语气也没有丝毫变化。
祈见莫名紧张,解释:“这只是最坏的情况。不排除如果……下周用药结果向好的方向——”
“药物有副作用吗?昀祺肺不好。”
祈见立即道:“不会影响肺部,主要针对神经作用。利培酮、舒必利都控制了剂量。副作用的话,睡眠和食欲会受影响,但也开了相关药物。”
裴辙没再说什么,道谢后挂了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裴辙本就这样喜怒不形于色,在祈见听来,裴辙太过冷静,冷静到让人觉得他真的只是来了解情况,以至于,挂了电话的几分钟里,祈见都觉得自己像是完成了一场专业测验。
但祈见分明感觉裴辙那字数不多的几句话里,透出一股极度压抑沉重的心绪。
登机提示开始催促。
身后几位同事已经收拾好文件准备登机,有的举起手里咖啡一饮而尽。
温应尧从对面迷你餐吧踱过来,一路和军备司的几位打招呼,转到裴辙身旁,先是瞥两眼异常沉默的裴辙,又去看他们面前空旷的停机坪,打了个响指,笑容散漫。
温应尧母亲是国画艺术家,娘胎里带出来的气质,倜傥洒脱,举止总有那么几分漫不经心,好像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一张嘴更是目中无人,总之很考验对手心理素质。
相比裴辙的不苟言笑,有一说一,温应尧在谈判桌上就显得有些狡猾,三分颜色,三分虚实,剩下的有来有往。
“裴副有心事?”
温应尧嘴上玩笑,不过这个称呼目前已是心照不宣。
外事部一部三副,副部去年刚空出来一个,人选有三。只是这三个人里,其余两个都凑的年限,大家心知肚明,裴辙摆在那,要选也不会选另两个。
所以暗地里,大家都对裴辙改了称呼。
背后几位同事打量着两位大佬看热闹,一边瞅裴辙反应。
但裴辙一点反应也没给温应尧,站在玻璃窗前面无表情。
温应尧也知趣,没事找事裴辙是不会搭理他的。
“刚和孙部开完会,研究所那里传来消息,‘天行者’项目在准备重启,具体情况等我们这轮谈完回去再说,图纸过几天会发给你,你先看看数据。”
裴辙没说话,眉心微皱,似乎在考虑什么。
过了会,裴辙说:“我家里有事,接下来要请一个月假。”说完,裴辙喊来站垃圾桶前仰头灌咖啡的喻呈安:“帮我订目前最快回国的航班。”
喻呈安估计咖啡喝多了,脑子里全是水,也没想眼下是什么谈判进度,“哦”了声一溜烟就去办了。
全程十几秒,温应尧看不明白,谈判桌上都没这么迅猛刺激,顿时傻在原地。
裴辙低头看时间,继续说道:“细则方面我会在飞机上整理好,下了飞机邮件传给喻呈安。我算了下,时间正好,这一期没什么大问题,主要还是人事,具体安排我会在下了飞机后的三个工作日里邮件给你,到时候还要拜托——”
“裴辙。”
缓过神来的温应尧揉了揉太阳穴,面色微沉:“到底怎么了?家里有事?有什么事要请一个月?”
“你不会不知道这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下半年副部——”
裴辙转头看他,口吻严肃:“我没有开玩笑。”
温应尧拧眉:“一个月?你说你不开玩笑?那难道是我在开玩笑?!”
裴辙心思明显没在这里,语速有些慢:“可能之后还要请假。如果部里有人事变动,我完全服从。”
休假一个月,所谓的人事变动就等于降职。
温应尧瞪着裴辙说不出一句话,眼神像在看无可理喻的人:“到底怎么了?你姐要生三胎了?这关你什么事啊?闻措是摆设?还是——”
事情结束一年多,温应尧这才想起另一个人。
“那小屁孩又怎么了?不是都拿冠军了?这么大人了还要你跟着转?”
裴辙知道温应尧是替他考虑,想了想说:“昀祺生病了。”
这句话从裴辙嘴里说出来,包含的信息量就不仅在表面。温应尧自然知道,闻言皱眉盯着裴辙,渐渐也产生和祈见一样的感受。
裴辙在紧张,或者说心慌更准确,搁在身侧的手指腹摩挲,气息压抑。
有一会,温应尧确信,裴辙走神了。
这是很少见的事,少见到温应尧也不由沉默。
片刻,喻呈安满脸震惊跑回来,他也反应过来了,到了跟前看着两位上司,硬着头皮把回国机票递给裴辙:“裴司,一个小时后。直达。”
裴辙没说什么,伸手接过。
又过了会,机场方面已经有工作人员前来询问。
温应尧语气平平,转身:“我先帮你顶着。假条再说。走了。”
裴辙没说话。
走出两步,温应尧忍不住,叹了口气:“一个月真的不行。裴辙,你不想干了?”
裴辙垂眸:“不瞒你说,我现在一点多余心思都没有。”
第186章 是他自己
博宇盯着陌生来电显示,挠两下脑门,抬头去看不远处排队体检的青训生。
薛鸣淮不耐烦维持秩序,交给了路星岚,倚一旁角落玩闪耀暖暖。夏闵津津有味看着,偶尔出谋划策,给出几点另类审美建议。
刘至林西瑶跟着护士清点人数挨个发表格,发完发现黑色签字笔没带够,后来两人一人一边,挨个负责八位青训生,帮着填表。
铃声还在响。
博宇想可能是赞助商的电话。
虽然first官方经理人联系方式已经改成林西瑶的了,但偶尔还是有几通通过熟人联系的会打到自己手机上。
博宇接起电话:“喂?”
对方说了一句话,博宇立即站直,匆匆两句挂了转身就朝医院大门跑。
动静太大,薛鸣淮抬眼:“去哪?”
博宇摆摆手:“我回基地!有事!你别玩了!看好崽子!”
队里专车一会要带其余人回基地,没顾上打伞,博宇冒雨猛冲到路口叫出租,上车就让师傅选一条最快路线,但从医科大附属医院赶到云浮天梯最快也要二十分钟。
虽然电话那头裴辙没说急不急,但想到姜昀祺状态,博宇还挺着急的,心态类似大人终于找来的踏实。
车上,博宇给姜昀祺打电话,可响到最后都是忙音。
难怪裴辙会打给他。
云浮天梯对外来人员卡得极紧。加上之前出过窃听器事件,除了战队成员,单独进入的都需要里面出人来领。
物业那里,first留的是博宇电话。毕竟,很少有人愿意干跑腿领人的活。
最后一个十字路口红绿灯,远远的,博宇已经看到立车前撑伞打电话的裴辙。
天色阴沉,小雨下个没完,隔着淅沥雨线,看不清伞下裴辙面目。
从红灯闪烁到绿灯亮起,近两分钟里,裴辙一直在打电话。
博宇瞅着,恍然明白,他是在给姜昀祺打。
姜昀祺怎么可能接电话——估计姜昀祺自己都不知道手机放哪了。
出租车停在裴辙面前,博宇下车就说:“云神手机打不通的。他昨天换了药,这会估计还在睡。”
裴辙点头放下手机:“麻烦你了。”
博宇跑到保安室门口登记,转头对裴辙说:“没事没事。云神不让我们联系家里人,要等这周换了药看情况。”
裴辙没说什么,这些他已经从祈见那知道。
两人一前一后撑伞进云浮天梯。
雨势渐大,广阔葱郁的中心湖湖面泛起碧色雨雾。塑胶跑道沿着绿化林一路蜿蜒向前。路面干净,青绿新叶落在黑色水泥路面,雨水敲击,唰唰作响。
博宇声音飘在雨里传到裴辙耳边。
“……上个月的事。别个战队有人找茬,云神发飙了。我第一次见云神那样,一砖头直接朝人肩怼下去!把对方吓得屁滚尿流!后来出事了,就是那个通缉犯,正好在我们这片被抓,几阵枪响,坠楼死的,头朝下!云神正好看到,估计是受了刺激……”
“晚上我下楼找吃的,看见云神坐沙发上,说我身后有人,还拿着枪!吓死我了!后来我去医院体检,遇到祈医生,就把云神事说了。结果祈医生比我还紧张,跟我回基地,待了足足有三个小时吧——”
“除了拿枪,昀祺还说什么了?”
裴辙忽然问道。
博宇一愣:“啊?”
博宇回头看裴辙,视线对上顿时反应,知道裴辙问的是姜昀祺幻觉,不好意思笑,微微仰头寻思:“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我想想……云神出现幻觉的第二天就发烧了。”
“半夜退烧那会我也在。云神醒来意识不大清楚,问我有没有看见那个人,我寻思我怎么可能看见,就说没看见。谁知道云神直接哭了,说我见过的,我还认识,怎么可能看不见……云神从没这样过……”
博宇扭头往前慢慢走,没注意裴辙霎时僵立在原地。
“……后来,我就骗他,我说我看见了,云神才——”
走出一阵,博宇余光没看见裴辙,又是一愣,转身发现裴辙站几步开外,如同一座下沉雕塑。
握着伞柄的指关节僵硬泛白,雨水滴滴答答,裴辙闭眼很久没说话。
“怎、怎么了……”博宇莫名紧张,盯着裴辙也不敢动。
遂浒大爆炸的惊天巨响在徜徉雨声中轰然袭来。





温水烈酒 第205节
鲜血、火药、尸体,死去的人带着痛苦的哀嚎走到面前,骸骨累累,人间顷刻炼狱。
掌心似乎能感受到烈焰灼烧的刺骨疼痛,浓郁血腥气和眼前泥土腥味混合,分不清哪个更让人窒息。
他一步步走向暗处狙击的人,侵入骨髓的仇恨裹挟杀戮的欲望,让他毫不犹豫接过枪,恨不得立刻扣下扳机!
凝视他的一双蓝眸战战兢兢,麻木疲惫。
……
直到回到基地,裴辙都没再说一句话。
他知道姜昀祺的幻觉是谁了。
是他自己。
第187章 分毫偏差
“我就不上去了。”
博宇站楼梯口,把钥匙交给裴辙,抬头指三楼右侧最里面一间:“云神估计还在睡。”
裴辙接过钥匙,转身上楼。
拿了春赛冠军那天,姜昀祺带他去的是原先基地。这里更宽敞些。三楼主力队员宿舍对面还有两间一大一小全透明会议室,内嵌银灰色first字样,设计得格外张扬,一眼望去,春季赛冠军奖杯就摆在大会议室角落,金黄醒目。
窗外已是暴雨连连,天色惨淡。
钥匙插进锁扣发出短促轻响。
屋子里没有一点光亮,只听得到敲打在窗沿和玻璃上的雨声,又沉又闷。
裴辙关门后站了一会,过分明显的西药苦味层层覆盖在鼻端。
视野逐渐清晰。
书桌干净整洁,一摞药盒摆在靠墙一面,足足堆了三排。桌下垃圾桶快满了,里面丢了好几支空药盒、还有矿泉水空瓶。衣柜半开,通往卫生间的门也开着,隐隐有风从里面吹出来。小阳台关得紧实,深色窗帘偶尔轻微浮动,都是来自卫生间的风。
裴辙走进去关窗。
洗漱台潮湿,池子里水淋淋的,应该刚被人用过。窗户开得很大,劲风裹挟粘稠雨丝灌进浴室,呜呜几下隔空撞击声,接着就在卫生间里四散流窜,最后一缕逃逸,奔向沉寂黑暗的卧室,转瞬消失在窗帘波纹下。
姜昀祺吐过。
即使被冲进下水道,又开窗通风,但离得近了还是能闻到那股酸苦药味。
吃进去的药原封不动吐出来,胶囊都未来得及在胃液分解,明胶的腥脂气混合浓郁颗粒苦味,在空气里似有若无。
裴辙关窗后走了出去,反手轻轻带上卫生间门,视线移到床上的人。
夏季被薄,姜昀祺肉眼可见的瘦,朝里侧卧,肩胛骨形状明显,伸出来的一截脚踝纤长伶仃,骨骼支棱,好像一碰就能碎。头发有些长了,乌黑发丝落在深蓝枕头上,耳后一小片白皙软糯,在黑暗中分外显眼。
裴辙伸指触碰,温度低得不正常。
床头柜上摆着已经冷了的一杯水和新拆封的药,姜昀祺吃了两粒。就是不知道刚才吐的是不是这两粒。
房间隔音效果太好,这个时候,一点声音没有。安静得近乎压抑。
裴辙在床沿坐下,床榻微陷。
忽然,紧挨他的人也翻了个身。
裴辙没动,凝视姜昀祺毫无血色的面容,心口一阵疼痛,好像之前延迟的疼痛终于在此刻全数回到血管,一滴不落流进心脏,密集沉重。
但他也分不出多余感受去感受自己的疼痛。
姜昀祺瘦了太多。
面朝他的时候,面颊一侧黏了几丝头发,是刚刚侧卧时候沾上的。几缕额发贴着前额委顿恹恹,明明体温低,但看得出身上还是出了层汗。虽然在睡熟,眉心却紧蹙,鼻息忽轻忽重,眼珠在薄薄眼皮下混乱仓皇,嘴巴干得破皮,整个人苍白孱弱。
裴辙想过见面时姜昀祺的样子,只是一点用没有,心脏还是在瞬间毫无防备地大幅度震颤,深刻的无力感让他很久没有动作。
但没一会,姜昀祺突然哭了。
细细的哽咽从喉咙口呜呜出,身体一会紧绷一会松弛,覆盖在眼下的长长眼睫很快被眼里淌出的泪水浸湿,眼圈霎时红了一片。
裴辙把人搂进怀里,让姜昀祺枕自己腿上,掌心摩挲姜昀祺急急喘气的胸口,低声叫他:“昀祺。”
这段时间的姜昀祺应该都是这样。
梦里无知无觉哭泣,醒来重复吃药吐药,然后继续待在漆黑房间里,不停做噩梦。
在梦里,姜昀祺感觉自己好像被挪动了下,包裹自己的气息是熟悉的,熟悉而深刻,带来过往朝夕相处的温情,还有那些被细致疼爱的安全与依赖。
于是,僵硬几秒后,姜昀祺无意识哭喊:“裴哥……”
裴辙没说话,低头吻姜昀祺湿透的眼睫,冒汗的鼻尖,往下亲吻姜昀祺干裂的嘴唇。
片刻,伴随一声急喘,姜昀祺睁开眼。蓝眸完全浸在水里,眼泪还在往下淌,姜昀祺怔怔望着突然出现的裴辙,好几秒一眨不眨,像是傻了。
裴辙嘴角弧度很淡,眼底笑意却疼宠,凑近去亲姜昀祺不断渗出泪水的眼角,叫他“宝贝”。
低柔嗓音刚落下,姜昀祺下意识就去看房间角落,那个远远盯着自己,无声无息的人——
就站在那里。
血淋淋地盯着他和裴辙。
姜昀祺面色顿时惨白,死死望着那个人,浑身止不住颤抖。
顺着姜昀祺视线,裴辙也看向漆黑的房间角落。
似乎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幻觉,裴辙看见了。
裴辙注视空荡荡的角落,神情冷峻。
姜昀祺分不清现实和幻觉,他觉得眼前这个看上去更真实的裴辙似乎是更强大的幻觉
——下一秒,他就会从身后掏出一把沾血的枪,然后,将冰冷枪口对准自己,无动于衷地注视自己。
姜昀祺受不了,用力挣脱裴辙怀抱,去翻床头柜药盒。
之前吐了药没再吃,姜昀祺动作惊慌,好几次抓都抓不住药盒,开口带着无比恐惧的哭腔,不知道是说给对面那个人听,还是说给这个更真实的“幻觉”听:“裴哥,我害怕……你别吓我好不好?求求你了……呜呜呜裴哥……”
害怕到极致的眼泪落成线,姜昀祺哭得满头大汗,脸上却依然毫无血色。
握住药盒的手被人一把握住,姜昀祺吓得不敢动,颤抖得更厉害,更不敢去看裴辙。
心脏像是寸寸裂开,疼痛已经麻木,面对这个样子的姜昀祺,裴辙几欲落泪。
“昀祺……”
裴辙深吸口气,微哑:“你回头看看我。”
裴辙话音落下的一秒,姜昀祺猝然静止,呼吸一点点微弱,体温迅速冷却——难以抵抗的恐惧深入骨髓,姜昀祺无比强大的精神屏蔽开始起作用,同九年前在遂浒一样,他将恐惧压抑,成为一具躯壳。
姜昀祺情绪的极端变化很快被裴辙捕捉,这样下去,姜昀祺会彻底崩溃。
裴辙狠下心,一把捞起姜昀祺,握着姜昀祺下巴强迫他和自己对视。
湛蓝眸子毫无生气,姜昀祺无知无觉,任凭裴辙摆布。
裴辙摸了摸姜昀祺冰凉面颊:“昀祺,认出来了吗?我是谁?昀祺?裴哥不会伤害你。昀祺——”
说到中途,痛苦如同一把匕首,重新割开左胸。这一次,没有分毫偏差。
裴辙闭了闭眼,嗓音不稳,带着克制:“昀祺你看看我……我不会伤害你。”
“……我爱你。”
“你不是很久之前就知道了吗?那天晚上,下着雪,我抱你,我说给过你一次机会了,我说不会让你离开我……”
“昀祺……不要这样……”
“你知道我爱你。”
从始至终,姜昀祺像是没听见,蓝眸映出漆黑瞳孔,泪水已经停止。
过了会,裴辙抱姜昀祺入怀,低下头很久没有抬起。
第188章 没有下雪
裴辙给姜昀祺收拾行李的时候,姜昀祺坐在床上,视线一会去往角落,一会固定在衣柜前整理衣服的裴辙身上。
待机状态的电脑被关机,书桌上的药已经分门别类搁进行李箱,小药箱也从床头柜拿出来装了进去。几件队服折好了暂时放床另一边,等着最后一起收。
房间没有开灯,窗帘拉开一半,黯淡天色照射进来,雨还在下。
过了会,姜昀祺下床光脚走到窗前伸手打开窗户。
开窗户的原因自己也不知道,也许只是想做什么。
心底有个巨大缺口,好像眼前这扇窗户。不同的是,窗户打开后可以关上,深渊一样的缺口只会不断延伸,填都填不满。
鼓荡的风迅速灌进室内,雨线倾斜,噼里啪啦打在窗前地板。
脚面霎时凉飕飕,姜昀祺被冻得激灵,后退几步,细密雨珠乘风追来,衣领很快湿了。
姜昀祺低头看着,然后蹲下来伸手擦脚背,脑子里是空白的,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也不知道不应该做什么。
垂着头,暴露出的后脖颈也被雨沾湿,不是很好受,姜昀祺又抬起一只手去摸自己后颈。
“昀祺。”
去卫生间收拾的裴辙出来就看到小傻子样没头没脑的姜昀祺,几步过来关了窗户,裴辙一把将人抱起来重新放回床上。
脚底板脏兮兮冰冰凉,姜昀祺翘起小腿往床沿搁,然后抬眼瞅裴辙,蓝眸没什么情绪,看了会又去看自己脏脏的小脚丫。
裴辙伸手摸两下姜昀祺头发,头发潮了不少,裴辙无奈低声:“别动了。”
姜昀祺就真的不动了。
裴辙找来毛巾给姜昀祺擦头发。
姜昀祺垂头不说话,任凭裴辙摆布,搭在床沿的小腿安静下来,一动不动。
自从接受这个“幻觉”的真实性后,姜昀祺就一直这样,无条件顺从,也完全封闭。
和在遂浒时一样。他坐在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黑色仓库一角,两手握住椅子边,脚尖刚点到地。不远处,姜正河将一幅军用地图摊开在几张长桌拼成的桌面上,四周围了好些人,说话声不高不低,他是能够听见的。




温水烈酒 第206节
但他不感兴趣。偶尔他会仰头看向仓库窗外,巨大高耸的树冠总是遮住视线,阳光透过玻璃照射在地上,白日萤火一样的斑斓影子虚虚晃晃。总是盯着看眼睛就不舒服,他会闭上眼睛听他们说话。
不过从没睡着。他的神经总是紧张。
裴辙蹲下来给姜昀祺擦脚,脚腕握住还多出一截,瘦得能看到脚面淡青色血管。裴辙擦了擦,起身又去卫生间。
握住没一会就松开,姜昀祺愣了下,转头盯裴辙背影,神情带了点疑惑——好像潜意识里并不能接受这个“真实幻觉”的离开。
但当裴辙再次出现在门边,姜昀祺又很快低下头。
姜昀祺有点矛盾,可脑子怎么都不清楚,捋不出一条清晰的线索告诉自己眼前到底怎么回事。
温热毛巾裹上冰凉双脚的一瞬,姜昀祺心底颤了颤,眼皮微掀,蓝眸一眨不眨又去看裴辙。
好像要将面前这个男人看透,看他有没有武器,看他是不是虚情假意,看他是不是要伤害他。
好几秒,姜昀祺像埋伏在丛林深处的小狼崽,蓝眸精深警惕,全身毛发绷出紧张悍利的线条,蓄势待发地准备……
逃跑。
感受到姜昀祺注视,裴辙没有立即看他,眉骨到鼻梁的线条因声色沉敛显得温和从容。平日里的迫人气势褪去不少,像是在等待靠近。
但姜昀祺没动。
角落里的危险太直接,面前又是未知,姜昀祺慢慢回到巢穴,只露出一双眼睛探查形势。
感受到姜昀祺无声的拒绝,裴辙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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