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皇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姑娘别哭
“主子。”他轻声唤道:“您还回吗?”
荀肆走上前去轻拍他肩膀:“兴许回,兴许不回。看日后的情形。”
“那奴才给主子磕头了。”存善退到一旁,给荀肆跪下,用力磕了三个响头。
荀肆鼻子一酸,轻声道:“后会有期。”而后带着正红擦着墙边走了。定西把一切都打点好了,他们悄无声息出了宫,拐进一条小巷。在巷子深处看到定西和裴虎站在那。
“定西与你说了?”
“说了。”
“你可以不去。”
“要去。末将虽与皇后相交不多,但深知皇后为人。”
“那便走吧!”
荀肆回头望了眼皇宫,眼中涌上热泪。这一走,恐怕与他的缘分就尽了。荀肆想起他伴着自己的那些日子,朝露夕韵晓月暖风,都是好日子。有那么一瞬想跑回皇宫,跑到他怀中,自此做一个浑噩之人,只安心做那个皇后,与他恩爱不离。但荀家人,向来顶天立地,容不得藏污纳垢。荀家人,宁愿死,都不愿不明不白的活。深深望一眼皇宫,终于拔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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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澹终于将手中的卷宗看完,而后眉头紧锁。
“如何处置?”欧阳澜沧轻声问他。
云澹想起思乔皇后,她临死前将修年托付给自己。含着泪说道:“夫妻一场,若臣妾死了,只望皇上照顾好修年和臣妾母家。”云澹当时是答应了的,若殷家不犯大错,他定不会让殷家倒。但如今殷家是犯了大错的,伙同外敌设下这惊天之局,只为搬倒荀家,觊觎皇位,死不足惜。
“静念。点二百亲兵,去殷府抄家。男子入牢,女子关押。此事交由大理寺审,由云珞主审。”云澹说完这句,又想起思乔那滴泪,终究是要负她了。
“是。”静念领旨出去办差。
欧阳澜沧见静念出去了,方说道:“殷家一动,朝廷必定要大动。”
“动便动。”云澹轻声说道:“殷家不除,后患无穷。他今日敢刺杀荀良,明日便敢给荀肆投毒。荀家一家忠良,朕不允许他这样无法无天。这不是普通的欺行霸市。”
胖皇后 第60节
欧阳澜沧点头:“该如何判罪?”
“定是斩首了。但殷家还牵扯到外敌,外敌该如何除,朕还未想好。先交由云珞去审,云珞公允,不会徇私,待他审完再定。”
云澹说完起身:“朕还得去看看皇后,昨日连同今日,一直在此处理卷宗,不知她是否好好用了饭。”才两日不见,就无比想她。
欧阳澜沧起身看看门外:“是了,这会儿天要亮了,臣也要告退了。”
云澹点头,带着千里马奔永和宫。这会儿晨曦初露,云澹踏着露水,想起前日出门之时荀肆抱着他不许他走。云澹答应她处理了要事便去陪她,这一走,竟是两日。从永明殿到永和宫,那么几步路,云澹却觉得远,恨不能插翅而去。到了永和宫门口,听不到里头有任何响动。千里马拍了门,亦没有动静。
命人□□进去看,却听那人在墙内妈呀一声,慌慌张张开了永和宫的门,云澹看到奴才们这一处那一处的躺着。几步进了寝殿,却见到内里空无一人。修年揉着眼从他的卧房走出来,震惊的看着这一幕,轻唤了声:“父皇。”
云澹不知心里哪根弦断了,颤抖着声音问修年:“你母后呢?”
修年懵懵懂懂摇头:“母后不在她卧房吗?”
云澹摇头。
那头存善迷迷糊糊睁了眼,看到云澹,慌忙请安:“奴才睡过头了,请皇上降罪。”
“皇后呢?”
存善看看荀肆卧房,又看看云澹:“皇后…昨儿早早睡下了…”
“皇后不在。”
云澹心道荀肆走了。荀肆当年能千里走单骑,今日就能撇下自己。她是世上那道飓风,所到之处皆有痕迹,她却不肯停留,全然没有慈悲心肠。他心中撕裂一道口子,她要走,竟是连句话都不留。
“可曾有何异常?”千里马问存善。
存善摇头:”并无异常。“
千里马看一旁沉默不语的云澹,见他没有动作,便代他说话:“把其他人也叫起来。”
云澹又想起那天荀肆抱着他不许他走,一双眼湿漉漉的,荀肆还问他:“若有一日臣妾死了,您会难过吗?”那时云澹揪着荀肆鼻子,斥她胡说,这会儿想起来,心中又泛起绵绵密密的疼。她是要他当做她死了吗?她究竟为何要离宫,究竟要去哪儿?为何都不肯亲自与自己说。她说了,自己定然不会拦着。
待人都起来了,千里马挨个问话,问昨日荀肆都与他们说了什么,问道彩月,彩月如实说了。
云澹心中咯噔一声,起身朝外走,赶上回来复职的静念:“人点好了,午后便抄家;但小王爷人不见了。”
云澹站住,看着静念:“去哪儿了?”
静念摇头:“还未寻到,适才到他府上,便见着府内没有人。”
“不必等到午后,现在就抄家吧!”
“得令。”静念转身跑了出去。
一旁的千里马折腾这一早,头脑昏沉,偏偏这会儿灵清了,心中咯噔一声!再看云澹,他垂着眼,双手微微抖着。不出半个时辰,静念派人来报:“殷家少了五人,连同银票。”
云澹点头,说道:“派人去追,若抗捕,格杀勿论。”说完这句颓然摆手:“朕累了,朕想睡会儿。”
“皇后...”
“不必去找。让她走罢!”云澹躺到床上,闭上眼睛,脑海中是荀肆哭的不能自已的模样。韩城死了,他们失去了一个孩儿,荀良遇刺,荀肆心死了。他有些恨自己那卷宗看的那样久,哪怕少看三个时辰,早些去永和宫,兴许一切都还来得及。云澹还恨自己,那时对她说要她与自己举案齐眉,要她无论何时与自己站在一起,自己却让她伤的那么重。他的眼活活生生睁了一日又一夜,待天明之时万念俱灰。
起身走到桌前,研磨提笔,写下一封和离书三字。和离书,平缓和睦,自此相离。
是人间大多的姻缘都去的归途。
他亦不能例外。
第71章 无情笑叹他人痴(三十三) 不必再相见……
荀肆几人一路跑到城外, 在山脚下见到一盏孤灯忽明忽暗亮着,两个黯淡人影映在路旁。
“云珞。”她出声唤了, 到他身前。
云珞闻声将灯灭了:“还以为你改主意了。”
荀肆又回头望一眼皇宫的方向,心中那股疼又细密渗出来:“不会改主意。咱们出发吧!”
“备好了马,一人一匹,咱们先赶路到晌午,出了冀州界我与你细说。”
几人各自牵了马翻身而上,消失在夜色之中。骑了将近五个时辰才出了冀州界,寻了一处山头拴了马,付饶从包袱中拿出提前烙好的饼子, 一人一块儿就着水吃了。
云珞这才仔细道来:“是在五日前,荀大将军遇袭的消息刚到京城,付饶的人于夜里见殷家角门走出五人来, 从身形分辨有一人是殷祥, 这几人从殷家径直出了城, 到了城外上了两辆马车。那两辆马车是谢家提前备好的, 另一队人有查。当时便命人瞧瞧跟着。蹊跷的是,第二日, 殷府大门大敞实开, 有状似殷祥的人上了殷府的轿子,那轿子在永安河边走了一圈才回府。我就想, 这兴许是在唱一出金蝉脱壳,于是便以查案为由去拜会,殷家却推说殷祥抱病在身不肯见。”
“为何要逃?”荀肆问道。
云珞指了指荀肆:“说不清。但有传言说你荀家派出了杀手来京城追查接连刺杀荀家的人。”
荀肆低头想了想, 倒像是阿大的做派。阿大眼中容不得沙子,也容不得被人接二连三算计。若对方明明白白,他也会明明白白, 若对方用这脏污手段,他便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事情远不会这样简单。除了殷祥,后面那条线还很长。
“咱们走罢,休要耽搁。”荀肆率先起身去结马绳,云珞扯住马绳说道:“小睡一会儿再走。”他只字不提荀肆滑胎的事,只要求歇一会儿。
“不歇,走。”荀肆推开云珞的手,牵了马又对云珞说道:“你把我送到那,其余的事情你不要管,只管打马回京城,任谁问你,你都不要说见过我。”
云珞也不与她争辩,只一味点头:“好。听皇嫂的。”
荀肆听到皇嫂二字,呼吸滞了滞,二话不说上了马,扬尘而去。
几人一连赶了六日,终于赶到扬州。
在扬州城外甫落了脚,付饶的兄弟便来寻他们。将这些日子那两辆马车的行踪一一报了,而后说道:“他们这些日子未歇在客栈,有事就只叫其中一人来办。到了扬州,在城外僻静处有一座宅子,住了进去。这大半日再没动静。”
“接下来如何办?”云珞问荀肆。
“接着守着,等人来接头。接了头后,付饶只管带着人去追查那接头之人,其余的事情我来办。”荀肆想的透彻,即是来了,就不准备回头。
“好。”
至当日深夜,果真有人来了。
荀肆趴在屋顶,听到一个人说道:“先按兵不动,过些日子,陇原和宫中一起动手。”
“逼皇上退位?”
“不能留他。他敢抄殷府,自然没想要我活。”
荀肆听完这句,心替云澹不值。他一直遵守对思乔皇后的承诺没有动殷家,殷家却有这样的虎狼之心。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直至那人与殷祥告辞,隐进夜色中完全消失,荀肆才从屋顶轻轻跳下,推门而入。看到一个长者坐在八仙椅上,四平八稳。见到荀肆显然震惊,张口问道:“是你?”
“我要你项上人头。”
“你…”外头数十人影落在小院之中,荀肆只当看不到,手中的短刀已出手,手起刀落,殷祥的人头已落地,将他那没说完的话堵在嘴边。荀肆猜想殷祥或许想劝她归降,或威胁她,或求饶,但她什么都不想听。荀家人,不听废话。
外头刀光剑影打的厉害,荀肆、正红加定西,功夫再高,亦寡不敌众。正红一个不小心,手臂受了一刀,荀肆冲了出去与他们拼杀。危难之际,一人跳到她身侧,护她周全。
“不是要你走?”荀肆喊道。
“非大丈夫所为!”云珞轻笑出声:“皇嫂,今日比试比试,看谁活的长!”云珞冲了出去,荀肆眼中一热,想起他们二人头回见,比的是弹弓,他射弹弓打到她屁股上,她非要打回来。那时谁都不知往后会如何,却这样结了善缘。足够了。
然而敌人太多,云珞砍断一人胳膊后瞅准时机对荀肆说道:“你走。”
“我不走。”
“你走。”
“不。”
几人僵持之下,颓势渐显,眼看着要将小命交代在此,却看到外头忽然亮起火光,十数人冲进来,动作凶狠利索,不出片刻便收了功。
一人走到荀肆面前,摘掉面罩,是西北卫军张显:“荀将军命末将接肆姑娘回家。”荀肆知晓阿大,他伤心了,不愿荀肆再受任何委屈。自己的女儿定要接回家,大不了仗不打了,大不了,反了。荀肆不愿阿大走上这条路,他驰骋沙场数十载,他的归途只能是沙场。荀肆都懂。况且在她心中,这原本不是大事,只是夫妻之间的事,夫妻离心了,又或者两颗心原本就没在一处过,才闹到今天这步。
荀肆摇头:“你回去与阿大说,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要在夫妻之间了结。”而后转身走进屋内,拎起那颗人头:“我还要回宫一趟。”
“肆姑娘。”张显唤她。
荀肆朝他笑笑,翻身上马。她已然将一切思量清楚,只是此番出来没有与他打招呼,而今该做的事做了,也总该回去与他说清楚了。不能这样不明不白。
她整整骑了五日,期间只小睡过几回。脸上的血甚至都未擦净,混着风沙,由鲜红变暗淡,最终干在脸上,形成一层乌黑的痂。荀肆一边骑马一边心想,这下好了,两不相欠了。那时你抱着我说从前听闻肆小姐千里走单骑,便想见识这颗心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儿的,而今见识到了,虽然这爱不是给你的。这回千里走单骑,是为你。
她骑到宫门口,侍卫揉揉眼,认出是她,慌忙开了门,荀肆都没有下马,径直骑到了永明殿,走进殿内。这会儿已是黄昏,殿内并未掌灯,昏暗不明。云澹坐在窗前,听到那马蹄声由远而近,终于停了下来。他站起身等荀肆。不管怎样,她回来了。
云澹终于见到那个人,却看不清她的表情,走上前去,听她说道:“掌灯。”
灯亮了。
一个狼狈之人立在云澹面前。她将那颗人头丢到地上,人头滚了滚,滚到云澹脚边。云澹认出那是殷祥,她果真是去追杀他。云澹眼中写着千句万句话,却都化成一眼神:心疼她。
荀肆看了云澹许久才缓缓开口:“他说过些日子要在陇原和后宫同时动手,谋皇上的权篡皇上的位。他说积累十余年,江山必须要易主。皇上养虎为患了。”
一旁的静念想开口说话,云澹却摆摆手不许他说。
荀肆又说道:“臣妾知晓皇上不会要他性命,只得自己动手了。皇上若怪罪,怪罪臣妾就好,臣妾这颗脑袋,随您拿去。与荀家无关。”在她心中,已将他推远了,他不是她的夫,他是当今圣上,而她,只是他的一个子民。
云澹将微微颤抖的手缩进衣袖,却一言不发。
“我要和离。”荀肆说道,这一声轻轻浅浅,却砸进云澹心底。
“为何?”云澹问她。
“我不喜欢后宫,将人关在里面,像雄鹰被斩断翅膀,再也飞不起来;我不喜欢皇上有儿有女,我自己还未做母亲,却要做旁人的母亲,我做不来;我尝试爱过你,也曾想过留在你身边,但我做不到。要么我死,要么和离。”我不喜欢已有人在我前面,陪你那么多年,要你护她家人周全,她家人却几次三番谋害我的家人。这句话荀肆并未说出口,若说了,怕他以为自己是有醋意,哄哄便能好。荀肆不需要他低头,荀肆只想走。
云澹看着荀肆,她这人难得端肃。端肃一次,就能要人的命。只问她:“想好了?”
“想好了。”
云澹点头,竟露出一丝笑意,轻声问她:“韩城没死,你可知晓了?”
“前日知晓了。”
云澹吞了一口苦水,上前一步,缓缓伸出手去,碰到荀肆脖颈的皮肤。荀肆别过脸去,不肯与他对视。云澹牵起那根红绳将那颗牙从她衣领拿出,在手中轻轻摩挲:“心中自始至终有韩城是么?听到韩城死的消息你心死了是么?得知他活着,便想着奔他去了是么?”
荀肆回过头看他,他眼中的神情她看不懂,晦涩讥讽释然。
“和离之事想好了?”云澹又问一次。
荀肆那句想好了卡在喉咙里,半天张不开口。心里的疼终于弥散开来,眼看向他胸口,说道:“想好了。”坚定平静。
云澹将那兽牙放进她衣内,而后坐回龙椅:“千里马,宣吧!”
千里马手中捧着那诏书,早就写好了的,他万念俱灰之时写的,写过了便对千里马说道:“还是要等她回来,两个人坐下好好说上一说,不至于走到那一步。”却还是走到这一步。
荀肆跪下听旨,那诏书写的好,将她夸的不像自己:说她侠义心肠、忠肝义胆、勇猛无畏,却因二人脾气秉性不相投,故决定和离。特命荀肆为西北卫军将军,大义朝第一位女将军,自此愿她山高海阔顺心顺遂。钦此。
荀肆接过诏书,磕了头,而后起身看他。他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荀肆觉得他在诏书里说了那么多好听的话,也想祝愿他一番,于是说道:“也愿皇上早日觅得良人,愿大义国泰民安。末将在西北守望遥祝。”
云澹终于回过头,笑着望她,缓缓说道:“会的,多谢你。”又将眼神抽回去看向窗外。
荀肆打量一眼永明殿,眼中噙着泪,一眨不敢眨,生怕眨了就落下来,朝云澹抱拳:“末将就此告退。”
“不必写信,不必进京,不必再相见。去吧。”他始终没有转过头来。
胖皇后 第61节
荀肆抬腿跑出门去,翻身上了马,扬鞭而去。那一声鞭子抽在云澹心上,也抽在她自己心上,伤痕久久不愈。
当她出了宫,看到城墙上贴着的诏书,知晓这下二人的缘分真的尽了。
泪终于落了下来。
第72章 无情笑叹他人痴(三十四) 远去
院中起了一阵风, 卷起一片落叶盘旋而上。宫灯摇曳,周遭物件儿的影子随之晃动。那片叶子被卷到宫灯之下, 绕了一周,又飞走了。飞向漆黑的天幕,看不清了,不见了。就像荀肆,走了就走了,头都没回。
宫人门悄无声息,拿着劲儿走路,脚落在地上轻飘飘的。在今夜的皇宫, 所有的响动都会变成重锤将云澹打垮。除非那马蹄声再响一次,那人跳下马来说不走了。但那简直如痴人说梦。云澹知晓她走了。
他向来知晓荀肆就是这样的人,干脆利落, 从不拖泥带水, 他却也实实在在爱这样的她。就这样眼巴巴的、又绝望的等到天亮。
这一夜他把荀肆的种种都想了一遍, 打第一次见她, 十里迎嫁,她从马车上走下, 他牵她的手, 轻轻一捏;再到她睡在那凉亭之中,风吹动她裙角, 他心中起了焦灼;再到她认下修年,满皇宫追着修年要教他劈树;再到城外山脚下,老祖宗去了, 她偷下那些物件给他留念想...种种种种,都是她,她太好, 一颗玲珑剔透心衬的他乌糟不堪,令他一颗心慌慌张张,总试图做些什么去真正拥抱她。云澹庆幸她走了,她走了,他便不会患得患失了;她走了,她便会获得真正的喜乐。
这样想着她直到天大亮,想的彻彻底底,也决意往后不再想她,这才站起身来,让千里马帮他换上龙袍。若无其事,云淡风轻。
起初就这样过去了,都不肯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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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肆一路快马加鞭不肯停,到了陇原之时,刚巧赶上陇原下了这一年的第一场雪。破败的陇原城,土灰色的屋顶罩着一层白白的雪,街上寂静无声,一人家中传来两声犬吠,那主人用陇原话训斥:别叫!
荀肆下了马,站在城门口向里望着,这一切与她离开时无异,是她魂牵梦绕的陇原,口中喃喃一句:“到家了。”
不知怎的,猛的想起云澹带她看过的那场雪,站在城墙之上放眼放去是万家灯火,白烟蜿蜒而上,永安河的灯笼映在冰面上,身边的他面目晴朗,眼中有星辰万千,说那是他要守护的江山,要她与他一起守护的江山。
这里也是他的江山,只是这里没有他。
下意识回头看去,京城早已远在数千里外,临走时她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他倒是话少,只说了一句此生不相见。他说的倒也没错,江山如此之大,即便快马加鞭也要半月才到,即便到了,见面之时也无话可说了,倒不如此生不相见的好。
荀肆紧紧握着手中的马鞭,手心有一道深深的勒痕。她明明还是那个她,心中只有陇原的她,却又说不清哪里变了,有那么一小块儿空落落的。不痛不痒,就是填不满。
“回府吧!”她翻身上马,向将军府跑去。
进了门,像从前一样大喊一声:“阿大,阿娘!我回来啦!”双手用力推开门,见到院内站着的荀良、荀夫人,还有舒月和景柯。荀肆愣了又愣,她以为他们早已走了,却不成想还留在陇原。
“过来,阿娘看看。”荀夫人上前几步,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将荀肆看了个遍,帕子拭了眼角,喃喃说道:“阿娘的肆儿回来了,一块儿肉没丢,真好。”
荀肆眼一红扬起脖子说道:“谁有那胆子还敢偷本姑娘的肉!”
一旁站了许久的荀良哼了声,转身进了门。荀肆回来了,他这颗心便放下了。
舒月站在一旁终于开口:“过来,让…干娘也瞧瞧。”
…干娘是哪里来的称呼,荀肆有些愣怔。荀夫人却推她一把:“去,你干娘特地等着你呢,明儿她便要走了。”
“走去哪儿?”荀肆问阿娘。
舒月笑出声:“能去哪儿?而今陇原也不是咱的家了,回京城吧,看看能不能给我那不省心的孩儿寻个可心人儿。”舒月讲完这句,见荀肆面不改色,便不再说其他了,星儿没有福气,也没有本事,相处这样久,这女子愣是没把他装心上。原本还想着看看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而今看来倒是分毫没有了。这一遭下来,星儿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了。
上前捏了捏荀肆的脸:“这些日子风里来雨里去的,这肉都见少了。”而后又笑出声:“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在宫里讲究初雪吃锅子,你回来的时机好,再陪干娘吃一回锅子,喝一顿酒。”
“自然要喝。喝顿大酒,去城外泡了汤池,回来酣睡一夜,多好。”荀肆说道。
“那感情好。”舒月拉过荀肆的手,像第一回 见她那般捏了捏,又满眼宠爱的看着她,心道多好的姑娘,愣是不能与星儿走到一起。这世上的缘分也忒伤人了。
一家人终于坐到桌边。稀松平常,好像荀肆从未离开过一般。或许这就是荀家人的风骨,不卑不亢,宠辱不惊。
杯中斟满酒,锅子热气腾腾,鲜嫩的羊肉丢进去,捞出来,蘸口韭菜花就这么入了口,再就一口酒,世上万般苦,都随着肚腹升腾而起的那股热散了。陇原的酒醉人,荀肆两杯下肚,便觉得头晕。伸手去捏荀良的脸:“哎呀,阿大的小脸儿呦!”
“放肆!”荀良移开她手瞪她一眼,而后笑出声:“太上皇和太后还在呢,休要胡闹。显得我荀良教子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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