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情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寒菽
最后毕业合照拍出来,他们站在一上一下、相隔一个人的斜对角上,陆庸太高,如鹤立鸡群似的站在一群小鸡仔般的男生们中间,比谁都高一截,黑的像从煤矿里爬出来,他记得自己当时难受得想哭,可是看照片,他只是过于板着脸,反而像在生气,放大拿去给小孩子看,估计能把小孩子吓哭。
沈问秋也没拍好,摄影师抓拍时他恰好在低头,也不知是在做什么想什么,反正没拍到他的脸。
他们高中三年的青春就在此潦草混乱地结束了。
这一直是陆庸心底的遗憾。
他用义肢的右手拿着这张合照,轻飘飘的,完全感觉不到物理上的重量,却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在他心头落稳。时隔十年,沈问秋主动提出合照,应该就是愿意跟他冰释前嫌了吧?
做朋友就好。
还能做朋友,他已经很满足了。
“噔噔。”
有人在扣门,“我能进来吗?没打搅你们吧?我来拿个文件。”
丁念站在门口。
沈问秋转向他,礼貌地说:“你好。”
丁念回以温和的微笑:“你好。”
陆庸简单给沈问秋介绍:“这是我公司科研组的首席研究员,丁念,丁老师。”
再给丁念介绍:“这是我的……我的朋友,沈问秋。”
此处有一耐人寻味的停顿。
陆庸认为自己是厚颜无耻地试探沈问秋的关系界限,假如没被否认,那就是默认他们的朋友关系。而在丁老师的耳中却是另一番暧昧不明的意思。
理解。理解。
丁念说:“陆总,等会记得按时去开讨论会啊。”
沈问秋目送这位丁老师离开,见他一头白发,再回头看陆庸的脑袋:“你倒是身体很好,一头头发还乌漆嘛黑。”
他处于一种奇异的状态,像还没剥离十六岁的自己,被占去身体,而二十八岁的人正在一旁冷眼旁观,想法未经大脑允许,擅自驱动手臂神经,竟然高高地抬起手,摸了一下陆庸的头发。
陆庸的头发又黑又硬,摸上去很扎手,刺刺的。
两个人都愣了下。
沈问秋先回过神,触电一样收回手:“对、对不起。”
“没关系。“陆庸答,为了缓解尴尬氛围,他憋了憋,面目扭曲地说,“其实,我涂了黑色染发剂。”
沈问秋赶紧去看手,手心干干净净,疑惑抬起头。
好像翻车了。陆庸硬着头皮,一字一顿地说:“我在开玩笑……”
沈问秋又怔了下,见他一脸着急,憨傻的可爱,笑了起来:“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完全不会撒谎啊?”
陆庸认真地答:“我是在开玩笑,不是在撒谎。撒谎没什么好学的。”
他越是一本正经,越是戳到沈问秋的笑点,他笑得几乎捧腹。
陆庸还要处理工作,沈问秋在他的办公室窝了一下午,翻看一本他们公司的编年照片资料册子,吹着空调,吃吃水果,哪都没乱走。
陆庸本来以为把他带到公司,比放在家里应该要安心,结果好像反而更让他心情浮躁了。要是把沈问秋留在家里的话,他轻易不能回家见着人,而在公司,就在近处,稍走几步路就能去看沈问秋,叫他无时无刻不心痒痒的。
理智上他知道沈问秋不会乱跑,在这荒郊野岭的工业园区,他自顾自出去的话会迷路吧?而且他们厂子有些地方还挺危险,不可以乱走,万一受伤怎么办?
于是陆庸难得地在讨论会上走神。
有人问:“陆总,你有什么意见吗?”
陆庸走神地说:“……太危险了吧?”
会议桌上的研究员们很重视他的意见,杂轰轰地严肃议论说:“危险?您是在说哪个处理步骤?”
“您觉得应该加什么安全措施?”
“是指对生态环境吗?嗯,我也觉得再加一些保险措施是会更安全。”
“blablabla……”
陆庸缓钝地回过神,冷汗都要冒出来了,一脸凝重,沉默着,装成若无其事地想从他们的对话中窥听到会议的进程。丁念手上拿着一只圆珠笔,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用丹凤眼不豫地瞥他,说:“陆总,您今天好像身体不太舒服。是之前的老毛病又犯了吧?病症好像加重了。”
二手情书 第16节
“您要么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主持,到时候我写份建议总结报告给您看。”
陆庸坐不住,腆着脸离开会议室,回他的办公室找沈问秋。
这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他真想把沈问秋揣在兜里,走到哪带到哪,即使这样,还是怕一个错眼,人就弄丢了。
沈问秋正在拿着掌上游戏机玩,到关键处,所以陆庸进门也没抬头,过了几秒,才按暂停,困惑地仰望他:“怎么了吗?你开会这么快开完了啊?”
陆庸叮嘱他说:“还没有。我有事情忘记和你说,园区有些地方蛮危险的,你待在这里玩就好,别乱走。”
沈问秋笑了:“什么啊?我又不是不听话的小狗,外头那么热,我乱走干什么?”
陆庸仍觉得不安:“嗯,但我还是得说一下。”
沈问秋挥挥手,低头接着打游戏,孩子气似的不耐烦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赶紧继续开会去吧,我也继续打游戏了。”
陆庸被他赶走了。
沈问秋装成在玩,听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才放下游戏机,从鼻子长长呼出一口钝然气息。陆庸看上去傻,其实感觉还挺敏锐的,是发现他的离去之意了吗?
“妈的。”沈问秋低低地骂了一句,骂他自己,他把游戏机丢一旁,在陆庸的沙发上躺下,和衣午睡。
一时间睡不着。
沈问秋想:我现在可真像陆庸的一只宠物狗,没个人样,好没出息。陆庸真好,就算不喜欢我了,还对我这么好,为我担心。
一觉睡到陆庸下班,把他叫醒,装上车带回家。
沈问秋难得一见地提出个请求:“我想去趟超市。”
陆庸说:“好。”没问别的。
沈问秋自行补充:“冰箱里的菜没了,去买菜。”
陆庸随即改变计划:“那我们去生鲜超市。”
沈问秋亲自采购,他挑的菜不多,就往篮子里放了能做一道两人份量酸菜牛尾烧粉丝的食材,陆庸另外装满了一些食材,买之前还要问一下沈问秋要不要吃,得到同意以后再拿。
不过今天耽搁了下时间,晚饭还是在外面下馆子。
翌日。
陆庸起早,听见客厅有声音,他打开门看,目瞪口呆。
客厅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原本茶几上乱七八糟的垃圾都没了,沙发上总是揉成一团的毯子也整齐叠好,简直焕然一新。
沈问秋正赤脚站在厨房里做饭,他看上去像是洗了个澡,套着t恤和运动裤,松垮垮挂在身上,略长的头发扎起来,露出纤细的后颈,低头时总给人一种花枝沉下的脆弱之感,像快折断。
香味从锅里飘出来,沈问秋回头说:“还早呢。吵醒你啦?”
陆庸走过去,看看锅里:“你怎么一大早的做大菜?”
沈问秋随性地说:“想吃呗。你等等啊,炖了半个小时了。你去洗漱一下换好衣服出来,差不多就能吃了。”
陆庸迟疑地问:“你是一晚上没睡?”
沈问秋说:“没有啊,我昨晚一回来就睡了,睡得很饱,昨天中午不是又睡了好几个小时,所以一早就醒了。闲着没事,把客厅给打扫了,被我弄得脏成那样。”
想了想,又说:“对不起吧,把你家弄得乱七八糟。明明是个蹭吃蹭喝蹭住的。”
“没关系……”陆庸凝视他片刻,才颔首说:“你能开始规律生活就好。”
陆庸倒饬好自己,才去餐桌旁坐下。
沈问秋戴着防烫手套把肉连锅一起端到桌上,碗筷也摆好。
陆庸并不违心地夸奖:“真好吃。”
沈问秋怀念地说:“是吧?我只会做这道菜,是我爸的拿手菜,小时候过节他都会亲自下厨给我做这个,我特别喜欢。”
两个男人食量都大,把一整锅都吃完了。
陆庸起身要收拾锅碗筷,沈问秋说:“放着我收拾吧。我还有事想和你说。”
陆庸坐定,一下子紧张起来,像在等待无形的审判。
明明一切都在向好方向发展,沈问秋欲言又止,似乎在酝酿什么话。陆庸隐约预感到结果,突然要站起来,说:“挺晚了,我得去上班了,要么等我回来再说。”
沈问秋闭了闭眼,手指几乎刻进掌心,可他并不觉得疼。不能拖了,赶在陆庸离开前,他匆忙潦草地说:“我得走了。”
每一粒轻若尘埃的灵魂都将有燃尽落地然后安静湮灭的一日。
谁都没动,屋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谢谢你这段时间收留我。大庸。”
“我要回去了。”
第17章 二手情书17
陆庸站着,光从他侧边的落地窗照进来,在他身前拉出一道斜斜的薄影,堪堪披在沈问秋的肩头,沉甸甸压下,无声地把沈问秋按在原位。
他本来就生的一副人高马大的身躯和一张不友善的脸庞,光是站直沉默就给人以极强的魄力,一生气起来,尤为让人觉得可怕。陆庸在愤怒时不会大吵大闹,反而会更加安静,像一只蛰伏起来准备下一秒把你按住、将你咬碎喉咙的莽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让人畏惧的气息。
所以以前班上的同学总是怕他。
沈问秋没抬头,也能感觉到陆庸过于锐利的视线,压得他头低得更深了。他双手放在桌上,左手握右手,试图止住发抖,但是还是不停地发抖。
不是因为害怕。
明明是在盛夏,他却觉得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雪天,精神恍惚,一忽儿觉得自己又抛弃了陆庸一次,一忽儿又觉得换成他站在雪地里。
他其实没睡好,还是骗陆庸的,闭着眼,像是做梦又不知道算不算是做梦,一晚上睡了醒醒了睡,心神不宁,终于熬到外头有了一丝天光,他想,大概是算天亮了,可以起床了。
不知道该做什么,昨晚没洗澡,他就去浴室洗头洗澡。
吹头发时掉了几根头发,沈问秋捡起来看,发现了一根白发,他盯着那根白发看了不知道多久。
魂归附体。
沈问秋想,原来我已经到了长白头发的年纪了啊……
这些年像是一眨眼就过去了。
他高中毕业以后鞋码没变大,身高没变高,体重没增加,灵魂的时间好像停留在二十岁附近,没有再往前走。
他总觉得自己还年轻,是个才走上社会的男生,什么都没适应,爸爸还说他孩子气。
就成了个社会垃圾。
……也可能这白发早就开始长了。
只是他以前没有去注意,导致现在才发现。发现一晃眼过去好多好多年了。
他把头发轻轻扔进垃圾桶里,擦干净盥洗台,把溅出来的的水擦得干干净净,然后又觉得东西摆得乱,于是再收拾一遍,接着觉得镜子好像也有点脏,又擦镜子,一件事带一件,把整个洗手间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收拾了一遍,连瓷砖缝隙都没放过。
好脏。
好脏啊!
沈问秋忽然间难以忍受地感到不适,他疯了一样地开始整理房间,憋着一股气,放轻动作,避免吵醒陆庸的。
他翻了几个袋子出来,把客厅里他制造的的垃圾都一股脑装进去。
不停地扔,不停地扔,装了好几个袋子。
等到实在没东西可以装进垃圾袋了,才停下来,发现客厅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这段时间以来他在此留下的生活痕迹几乎都没了。
把他睡过觉的那条毯子洗干净就彻底没了。
没有了。沈问秋在略显空旷的客厅孤零零站了一会儿,被空调吹得身上发冷,才驱动脚步,将垃圾袋全部先提到屋外去。
反正也没有睡意,沈问秋洗手,接着埋头做饭,直到陆庸醒来。
邀请他吃饭。
提出要离开的事情。
沈问秋终于止住了颤抖,他抬起头,回望了陆庸一眼。然后他也站起来,从陆庸的手里把碗抽出来,试图用温和的轻笑缓解冰冻的气氛,说:“放着吧,我来洗碗就好了。在你家住了快一个月,一点教养都没有,蹭吃蹭喝,还不做家务。”
“我今天收拾一下,等会我会把毯子给洗好。”
“这不是……快中秋了吗?我想回去给我爸扫墓,一直住你这也不是回事了,我得去找份工作。”
“我还欠你钱……”
“哦,对了,垃圾我都收拾好了,放在外面门口,走的时候,我会下楼带去扔了。你不用担心。”
他以前借住陆庸家的时候最娇气,还知道要收个碗,他就是想让陆庸对他不耐烦,对他生气,可陆庸就是不生气。
他等着陆庸说话,沉默越长,一颗心越浮躁不安。
他想,就算陆庸开口留他,他也不能再优柔寡断了。
陆庸连见一只路边生病的小狗都要捡回来,资助那么多无亲无故的女孩子念书,当然也不会忍心看他留宿街头。
沈问秋方才看着炖锅里咕噜咕噜的泡泡大半小时,已想好了该怎样撒谎。反正陆庸好笨,可以骗过去的。
半晌,陆庸终于开了口:“你把垃圾放在门口吗?”
沈问秋“嗯”一声,重复一遍:“我会拿去扔掉的。”
刚才不是没看到沈问秋发抖,所以陆庸压抑了怒意,让自己没那么吓人,却适得其反,他照不到镜子,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脸有多可怕:“有分类吗?”
“……啊?”
沈问秋怔怔:“要分类吗?你们小区的规定?”
陆庸说:“我都会分类的,抽屉里不是有好几种颜色的垃圾袋吗?就是用来分类装垃圾的。”
沈问秋先前还真的从没观察过陆庸是怎么收拾生活垃圾的,他想到自己的胡塞一气,满脸通红,嚅嗫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我去分一下。”
沈问秋又开始觉得强迫症犯了似的难受,别的他没办法了,他只想把跟陆庸的关系整理干净再离开。结果连个垃圾都收拾不好,分类也不会,大概小孩子都比他强。
陆庸摇头:“你分不来,我来吧。”
沈问秋只得说:“那我把锅碗拿去洗。”
厨房有一体式洗碗机,他把餐具冲了下,再放进洗碗机,点了操作,大门敞开着,沈问秋听见塑料袋打开在倒东西的声音,窸窸窣窣。
沈问秋擦了擦手,出门去看。
二手情书 第17节
陆庸把垃圾差不多全倒了出来,他衣装革屡地蹲在地上,一条腿屈膝点地,戴着塑料手套,正在将不同种类的垃圾的分门别类。
他板着脸,一脸严肃,其实看着不像在捡破烂,像是警局精英在调查凶案线索。
瓶瓶罐罐和废纸板一类的先装在一个绿色袋子里,他说:“我平时都会把这种好卖的送给附近一个收破烂的陈爷爷。”
“纸类可以拿去做再生纸,一吨废纸可以造成800公斤的好纸,还可以用作发电,制成饲料肥料等等。”
“塑料瓶经过压缩打碎、清洗烘干、融化提炼之后会变回聚酯纤维,就是常见的涤纶材料,可以拿来做成衣服。”
“就算是餐厨类的湿垃圾,也可以用来沤肥、提油,堆积发酵后用来沼气发电。”
沈问秋说:“还没有法规规定吧?”
陆庸说:“没有规定就乱扔一气吗?我管不着别人。我管自己。我就是不觉得他们是混作一团的垃圾。”
陆庸像是忘了沈问秋要离开的事,他利索地收拾好,他只有一只手的时候都不妨碍干活,现在有了两只手,更快速了。
沈问秋默默地看着他用那只80万美金的手不嫌脏地挑拣垃圾,帮不上手,干巴巴地说:“对不起哦。我胡乱把垃圾堆在一起。害你还得重新分。”
“不是垃圾。”陆庸反驳,“只是放错地方了,应该说是放错地方的资源,找到适合的处理方式,他们都是有用的。”
明明陆庸没骂他,沈问秋却总觉得自己在被凶巴巴地教训。
沈问秋紧抿嘴唇,不说话。
陆庸终于把垃圾重新分好,又拎了拖把过来,把刚才分垃圾时流出来的脏水拖干净,他干活又快又有劲儿,沈问秋见他手臂肌肉虬起,只是拖个地而已,他像是在使用什么武器似的,浑身上下的每块肌肉都像蓄满力,快炸开。
“呲啦——”
轻微的裂帛声。
陆庸停下过于粗暴的家务动作,看一眼衬衫,手臂处的缝线接口居然裂开了。
沈问秋:“……”
陆庸:“……”
沈问秋鬼使神差地问:“那这件衣服该怎么办呢?”
陆庸毫不为难地答:“我会缝衣服,缝一下还能继续穿。”
沈问秋:“你都总裁了,你还穿缝缝补补的衣服吗?”
陆庸丝毫不以为耻,光明磊落、理所当然地说:“为什么不?缝一下就能穿,反正回收行业本来就被叫成丐帮,在古代就是丐帮。”
陆庸在生气。
沈问秋也慢慢地急火中烧,从他手里把拖把夺过来,说:“我去洗拖把。这么晚了,你快去上班吧,你是老板,你带头迟到吗?”
陆庸不说话,跟在他身后,又回了房间。
沈问秋假装不在意,心想,他要是不提出挽留,那就是默认允许自己离开。其实他简直是浑身每个细胞都在关注着身后的陆庸,他才进门两步,听见落锁的声音。
“咔哒。叮。”
锁上了。
陆庸问:“我给你的备用房卡呢?”
沈问秋愣了下,他忘了这茬,转身,从兜里掏出来房卡,递给陆庸。
陆庸终于赶他走了。沈问秋想。
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陆庸收了回去,没再和他说话,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沈问秋看着他紧闭的卧室门,一颗心又飘了起来,他有点怕了。要是陆庸把他关着,他怎么走?从消防楼道爬十几层楼下去?
陆庸换了件衣服,把破掉的衣服装在一个袋子里提着,他走到门口时,沈问秋浑若无事地跟悄悄上去。
陆庸像是默许,由着他跟进电梯。
两人都大袋小袋地拎了满手垃圾袋。
陆庸按了负一楼,沈问秋按了一楼。
电梯先抵达一楼,沈问秋正要走出去,陆庸用右手抓住他,机械右手,冷冰冰的,让沈问秋想起手铐的触感。
沈问秋转过脸,微微仰起头,看他,陆庸面无表情,像是这只手在擅自行动,他作为主人并不知情。
沈问秋说:“放开我,大庸,我从一楼去。”
陆庸没看他,直视着前方,有条有理地说:“我刚才和公司的人打电话说了。我今天不去公司,我送你回去。我要亲眼看看你回去住哪,又准备找什么工作。”
每个字都浸满寒气。
第18章 二手情书18
陆庸怒不可遏。
沈问秋要是有其他人能投靠,至于来找他吗?又在骗人。
但平时偏偏他他都没关系,现在居然撒谎也要离开他?为什么?他做错了什么?他做的还有哪里不好?
好不容易才有机会,结果又失败了吗?
陆庸杀气腾腾地直视着前方,让一个等在外面本来要进电梯的无辜人士望而却步。
电梯重新关上,下沉。
陆庸抓着沈问秋的手腕不放,俨然一副他不答应就不撒手的态度。
沈问秋越是心虚越是要表现得漫不经心,手腕也被陆庸抓得有点疼,大概陆庸用的是没什么感知的机械手臂,所以拿捏不好尺寸吧,也可能就是故意的:“那耽误你时间了。”
“大庸,你别抓着我了。我又不会跑。”
其实此时此刻,他正在心底疯狂搜索老家那边还有谁愿意收留他一下,不必真的收留,只是今天陪他做做样子就好。
但是一直到停车场,他也没想出来自己哪里还有这样的一个朋友。
自打他家破产以后,人人避他如蛇蝎。
“滴滴。”
车灯闪了闪。
陆庸像看管犯人一样,把他拉到车门旁,打开,才松开手,示意他坐进去。
沈问秋看看副驾驶座,说:“这么远的路,你一直开车太累了,要么换我来开吧。”
陆庸只说两个字:“我开。”
沈问秋闭了闭嘴,嘴唇嚅嗫:“……哦。”
最温柔的人生气起来最可怕。沈问秋心下打个寒痉,又想,陆庸怎么气成这样?陆庸现在心里一定觉得他是个白眼狼吧。
沈问秋正要上车,又被陆庸抓着衣服后领拎住。沈问秋觉得自己像是被掐住后颈肉的狗狗一样,停住,问:“怎么了?”
陆庸沉着嗓子,有点凶巴巴地说:“算了,别坐副驾驶,你坐后面去,路那么远,你要是困了就睡觉!”
沈问秋在后排落座,门开着,陆庸还站在外面,一等他坐下就说:“安全带系好。”
沈问秋觉得自己像是个才上学的小孩子,没跟陆庸顶,乖巧听话地自己系上安全带,扣紧。
陆庸看着他系紧安全带,才挪了下脚步,又转回来,拿过放在后面的小羊颈枕生气兮兮地塞给他:“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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