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春山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意千重
萱萱张着小嘴笑个不停,眼睛亮得像星星,听见动静转眸一瞧,见着裴融,就嘬着小嘴“喔喔呀呀”地哄着要他抱。
裴融才是慢一点儿,她就眉毛眼睛一起变红,再皱成一堆。
“小哭包,小哭包。”檀悠悠笑着把闺女递给裴融,低声道:“怎么不留客?都到饭点了。”
裴融一边哄闺女,一边小声告诉她:“……要上万民书……福王上了请求追封裴扬为郡王的折子,陛下留中不发,朝中众说纷纭,他又请见陛下,陛下不见。
我觉着此时此刻就上万民书尚且早了一些,要说什么谋逆造反,也没有实在的证据,操之过急反而不美,不妨再等等看看。近期内,必有大动作。”
这折子终于上了。
檀悠悠伸个懒腰:“福王的动作太慢了!我都等好久啦!”
裴融被她逗笑:“每一步都干系着若干人的身家性命,他也要走一步谋十步,哪里又敢轻举妄动?”
檀悠悠四仰八叉地在榻上瘫着,暴风雨快些来吧!檀·海燕·悠已经等不及了诶!
“你这也没个坐相。”裴融哄好女儿,转眼看到檀悠悠的动作实在太难看,忍不住犯了老毛病:“胎教,胎教,万一咱们小二将来也这样,怎么办?”
“给他上戒尺呗!”檀悠悠说着,还是稍微收敛了一下。
忽见莲枝又咋咋呼呼地跑进来:“侯爷,侯爷,隔壁陈二爷寻您急事!”
澹春山 第529章 外面全是官兵
“哭了!哭了!”陈二郎才听见脚步声,就咋呼呼地跳起来对着裴融喊:“他哭了!”
裴融被喊得一头雾水:“谁哭了?栓子哭啦?那你哄他去呀!跑我家嚷嚷什么?”
“嗳,不是!不是栓子哭了!是福王哭了!他求见陛下,陛下不见,他就跑去太后娘娘灵前跪着哭,使劲用头抢地,那哭声宛若夜枭嚎叫,大家都听见了!”陈二郎很激动,手舞足蹈的,双眼闪闪发亮。
裴融稳如老狗,纹丝不动,轻描淡写地道:“哭就哭呗,又没撞坏我家地砖。”
“嗳,不是啊!”陈二郎抓住他的胳膊,挤眼睛使眼色:“你不是说,那个啥,这几日内必有大事发生吗?这开始了啊!”
“所以呢?和你有什么关系?”裴融洗茶泡茶,斟一杯滚烫幽香的清茶过去:“和我也没关系,来,咱们喝茶。”
“装!你就装吧!”陈二郎很不满,发动人身攻击:“难怪弟妹总说你爱装,今日我可算见着了!”
裴融不为所动,继续云淡风轻——他喜欢装又如何?也没吃别人家的米。
陈二郎受不了:“你怎么不问后面发生了什么?”
裴融轻描淡写:“陛下一定召见福王了啊,毕竟一母同胞,手足情深,都哭到先太后灵前了,不见怎么行。”
“对啊!然后呢?”
“然后兄弟俩不知说了些什么,福王哭得很伤心的离开了,这会儿把自己关在屋里不露面,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陛下也把自己关在屋里,长吁短叹,心情非常不好。我瞎猜的。”裴融喝一口茶,奉劝陈二郎:“二哥回去吧,这些事少管。”
陈二郎不走:“凭什么你可以管,我不能管?我又没比你少啥。”
“你是没比我少啥,你甚至还比我几双手几双脚呢。”裴融打开窗户,瞧见小伍领着巷口“四一书铺”的黄掌柜往这边走来,索性起身迎了出去。
“侯爷,前些日子您让小人找的那本古籍,可算找着了!这不,今日刚好没什么生意,小人便给您送来。”黄掌柜笑得憨厚,双手递过一只书匣。
裴融接过书匣,淡声道:“贵东家这一向可好?”
“都好。”黄掌柜笑道:“东家让小人告知侯爷,最近天气寒凉,一日冷似一日,还该紧闭门户,小心养生,别叫寒风吹着了自个儿的身子骨。”
裴融眸色异动,沉声道:“我知晓了,还请黄掌柜替我谢过贵东家,也请他自个儿保重。”
“是。小人告辞。”黄掌柜含笑行礼后退几步,转身走了。
“什么书啊?”陈二郎好奇地凑过来,裴融并不避讳,将书匣递过去让其随便看。
他与皇长子往来,自来不留任何字句痕迹,要说的,全在话中。
“大家都在传说,你要牵头上万民书弹劾福王呢!他们非得让我来看看是真是假……我看你这样,一定是假咯?”陈二郎藏不住话,到底一五一十地说了来意。
“假的,没有这种事。”裴融断然否认,催他回家:“二哥,天色不早,回去罢,紧闭门户,无急事不要外出。”
“好。有什么消息记得及时告诉我。”陈二郎走出去了又折回来:“向光啊,你最近变了,促狭了许多。方才骂我是蜈蚣精,我听出来了的,只是当哥哥的不和做弟弟的一般见识。”
“是,是,二哥您胸怀宽大。”裴融看着憨厚正经的陈二郎,依稀看到了自己的另一面,忍不住微微笑了。
陈二郎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又折回来,一脸激动:“向……向光!你刚才让我紧闭门户,管束家人,无急事不得外出……是……那个意思吗?”
裴融轻轻点头。
“我知道了,我走了啊,你们也保重。”陈二郎尽力压低声音,紧张兮兮地四处张望着,束手束脚地飞快跑回家去了。
裴融轻吁一口气,叫来廖祥和护院头领,如此这般地叮嘱了一番。
檀悠悠在内宅,虽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裴融的沉默和紧张。
哄睡孩子,她便坐到他身边,拿走他手里用来装模作样的书,低声道:“今天夜里有事发生?”
“也许是,也许不是。”裴融颇惊异于她的聪慧敏锐,似乎是比陈二郎这个在朝为官的男人还要更胜几分,于是他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为何猜着会是今夜?”
檀悠悠道:“看你这心神不宁的,我又不傻。”
裴融挑眉:“那你不怕?”
“怕了干嘛?我呀,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檀悠悠还真不是特别害怕。
主要是之前各种宫斗、权谋小说和电视剧啥的,天天在耳边眼前轰炸,吃饭的时候它在,聊天的时候它也在,坐地铁刷视频的时候,它还在!荼毒着荼毒着,习惯了。
“傻大胆。”裴融伸手拍拍她的发顶,低声道:“睡吧,有我在呢。”
就是因为有你在,所以更危险啊。檀悠悠笑笑,跑去躺在萱萱身边,身体半侧屈起,将女儿圈在怀中护着,闭上眼睛养神。
朦朦胧胧中,她察觉到裴融走过来帮她盖被子,又在一旁坐下盯着她和萱萱看了会儿,还伸手摸了她的脸。
说来也奇怪的,裴融摸过她的脸之后,她便仿佛中了某种魔力,不知不觉间便睡过去了。
裴融见檀悠悠呼吸匀称绵长,知道她真的睡着了,便又起了身,轻轻走到桌前坐下,挑亮灯芯,一边读书,一边轻抚身侧的长剑。
三更过后,一阵奇怪的声音呼啸而至。
仿佛是风声雨声,又仿佛是马蹄声、脚步声。
裴融放下书本,肃穆起身,推开房门走到距离院墙最近的地方屏住呼吸细听静听。
有很细小的金属撞击声,却也不是大开大合的那种,更像是有人穿着沉重的铠甲,从墙外的街巷里穿行而过。
廖祥匆匆而至,小声道:“侯爷,外面全是官兵!来了又去了,去了又来了,一拨又一拨。”
裴融点点头,沉声道:“不慌,看好门户。”
澹春山 第530章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这是一个温柔美丽的夜。
天空晴朗,月色可爱,就连夜风也带了些温柔。
长宁宫中四处淡粉色的纱幔低垂,如云似雾,又仿佛是春天里盛开的樱花桃花梨花,温柔美丽。
月亮窗下的软榻上铺着珍贵难得的雪白熊皮,精致贵重的紫檀木小几上依次陈设着水晶瓶、玛瑙杯、白玉碗、碧玉盘、象牙筷,美酒、佳肴,芳香四溢,又富贵雅致。
皇帝盘膝坐在软榻左侧,手握酒杯,将牙筷和着琴音、轻击玉盘,半眯着眼眸,饶有兴致地看樊贵妃跳舞。
樊贵妃一身艳红色的纱织宫装,纤秾合度,肌肤如雪,面如凝脂,五官精致,回眸嫣然一笑,美艳不可方物。
她舞姿轻盈,韵味十足,虽年过四旬,仍柔弱无骨,高难度的动作做来仍如行云流水。
一曲终了,她微微娇喘,笑着走向皇帝,折腰行礼讨赏,眉眼之间娇俏可爱,如同少女。
皇帝将手扶住她,盯着她看了半晌,笑道:“爱妃真是不会老,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发须渐白,身宽体胖,你却仍是当初的模样。果是天生丽质。”
樊贵妃就势在皇帝身边坐了,夹一箸生脍鱼片,蘸了精心调制的酱汁,喂到皇帝口中,娇声道:“陛下,臣妾哪是什么天生丽质,还不都是靠着您的爱宠,无忧无虑,精心保养,才能有今日之模样。”
“照你这样说来,都是朕的功劳?”皇帝慢条斯理地尝着鱼片,享受地笑着:“你这手脍鱼片的技艺倒是越发熟练了,片得如同雪片似的薄,这蘸料也好吃。朕觉着,普天之下,这一道菜,没人能够超过你。”
樊贵妃笑得眉眼弯弯,却又轻皱鼻子,微带抱怨:“那您总是想吃宫外的小食?”
皇帝大笑,心情很好的样子:“没人能够天天、顿顿只吃一道菜啊,何况鲙鱼片生食,偶尔尝尝即可,多食不利养生。”
樊贵妃见他心情好,一直抬着的肩头略微放松了些,哄着皇帝又尝了几个菜,笑道:“这些都是臣妾亲手做的,陛下觉着,与裴向光之妻檀氏所做的小食比起来如何?”
这便带了些试探的意味在里头。
原因无他,裴融与二皇子的牵涉太深了。
皇帝毫不在意:“各有各的味道,论起来,裴向光也算是侄子辈,檀氏算是贵妃的侄媳妇,你大可待她和气些。”
“瞧陛下说的,就像臣妾苛待了她似的。要是您觉着臣妾之前做得不够好,那么,过些日子她再生产之时,臣妾赐些好东西下去就是,您觉着如何?”樊贵妃歪着,歪着,歪倒在皇帝怀中。
皇帝任由她靠着,微笑道:“檀氏再生产之时?她又有啦?”
不过寻常一句话,樊贵妃却暗自心惊肉跳,忙着解释道:“臣妾是听沉香说的呢。”
“可以。届时你告诉朕,朕也赐两件小东西下去。檀氏之父檀世超此人,为官还行。”皇帝随手喂了贵妃一口酒,眼中满是柔情:“爱妃,你跟随朕,得有二十余年了吧?”
“整整二十三年了。臣妾十五岁入府,十七岁得到恩宠,今年臣妾四十岁整,陛下……”樊贵妃将皇帝的手牢牢握住,看着他的眼睛,恳切地道:“让臣妾伺候您一辈子吧。”
皇帝回看着她,缓缓点头:“可以,朕许了。”
樊贵妃喜不自禁,起身下跪磕头:“谢陛下隆恩。”
却听皇帝在她头顶上方缓缓道:“爱妃可以伺候朕一辈子,天上地下都跟着,可惜皇儿却是不能了。”
樊贵妃如遭雷击,惊惶抬头,颤声道:“陛下……您这话又是何意?”
皇帝面容平静,目光仍和之前一样温柔,他俯瞰着她,略有些怜悯:“皇儿犯了大罪,你不知么?”
“陛下,臣……臣妾……”樊贵妃颤抖着,想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又想说都是自己的错,可与皇帝对视片刻后,她终是闭上眼睛,哑声道:“是臣妾没有教好他。”
“你没教好他……”皇帝的笑容有些古怪,真是一句可攻可守的好话,“朕是他的父亲君王,却也没能教好他。又关妇人何事呢?是吧?”
樊贵妃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扑上去抓住皇帝的袖子,潸然泪下如同梨花带雨:“陛下,臣妾不是这个意思,您日常国事繁忙,哪里顾得上这些小事呢?是臣妾没教好他,真的,都怪臣妾。”
“朕日常国事繁忙,确实没怎么关照着你们母子。”皇帝轻声叹息,“尤其是近来,难得来你宫中留宿,想必你一定很伤心吧?”
“没有,没有……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樊贵妃凄凉地笑着:“臣妾,臣妾只是后悔年轻时不该意气用事,总和陛下赌气罢了。”
“年轻时啊……”皇帝眼里浮起怀念之色,抬手轻柔地抚摸着樊贵妃的肩头,道:“若能回到当年,该有多好。你起来罢。”
樊贵妃不起,仰着头继续哀求他:“陛下,皇儿只是被奸人挑唆,一时糊涂,您能不能饶了他?”
“不能。”皇帝语气温柔,态度却很坚决:“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慈不悯,做尽坏事,丧尽天良,朕若是轻饶了他,此后还拿什么来治国,如何服众?”
这些话,相当于是定了二皇子死刑,樊贵妃瘫倒在地上,失神地道:“陛下,他曾经是您最喜爱的孩子呀……臣,臣妾这辈子,只得他一根独苗……您……”
皇帝摇摇手:“朕意已决,今夜来看望你,不过是念在你伴驾二十余年的情分上。不要多言,起来,陪朕饮酒……”
樊贵妃整个人都失去了光彩,麻木地由着宫人扶起,缓缓落座,却听不远处屏风后头“咔哒”一声轻响,她瞬间清醒过来,硬生生对着皇帝挤出一个笑脸,颤声道:“那,能不能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稍许留些余地?”
皇帝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才缓缓点头:“死罪难逃,活罪可免。”
澹春山 第531章 臣妾也是不得已呀
死罪难逃,活罪可免。
皇帝金口玉言,一旦开口,几乎再无转圜的余地。
换作旁人,只怕早就泪流满面,瘫倒在地,什么都顾不得了。
然而樊贵妃与众不同,始终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宠妃,见过太多大场面,慌乱过后便稳住情绪,继续小意伺候皇帝。
皇帝倒是挺体贴她的:“你若难受,便不必再硬撑着了,就在这一旁陪朕坐坐,说说话。”
樊贵妃凄然摇头:“伺候陛下是臣妾的本分。倘若不是陛下,臣妾只不过民间一寻常粗鄙妇人罢了,哪来的锦衣玉食,富贵风光……”
她抓着皇帝的手哭了起来,很小声的那种,哭的样子也很可怜可爱,千回百转,绝不会让人生厌。
最早的时候,她便是因为思念家乡,独自躲在王府里哭泣,被年轻的皇帝一眼瞧见,心生怜惜,这便有了多年的荣宠。
这时候这般哭泣,是希望仍然能够打动帝王那颗铁石一般坚硬的心。
皇帝搂着她,轻拍轻哄,眼角也微微带了些湿润。
樊贵妃偷眼瞅到,便做张做势,往皇帝怀里贴了过去。
老夫老妻,皇帝自是晓得她什么意思,却也来者不拒,与她默默亲热了一回,然,饭尚未吃完,樊贵妃将手一试酒菜,道:“凉了,臣妾重新做两个热菜上来,再陪陛下喝几盅。”
皇帝有些疲累:“罢了,没胃口。”
樊贵妃便拉着他的袖子,轻声哀求:“陛下,臣妾自知罪孽深重,孽子去后,臣妾怕是再难得见天颜了,这一夜,恳请陛下怜惜臣妾,再陪陪臣妾,可好?”
皇帝点头允了,樊贵妃轻轻擦去眼泪,指挥宫人将冷菜撤掉,自己挽了袖子,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小菜,装入食盒之后,又去取酒,正忙着,一只拇指大小的玉瓶被人递到面前。
她缓缓回头,却是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二皇子。
二皇子神色阴鸷,目光冷峻,唇角神经质地抽动着,似是要笑,又似是要哭。
“我早说过,他是个没有心肠的恶鬼!他生我养我却不管我的死活!”
二皇子恶狠狠的,说一句,脸上的肌肉就跟着跳一下,手和脚也跟着筛糠似地抖个不停。
樊贵妃神色惊慌,示意他不要出声,匆匆忙忙往外看过,见无人关注,才又缩回去,沉声道:“你要死了,我不是说了让你别出来吗?坏了大事如何是好?”
二皇子咬着牙冷笑:“大事?再大的事能有我的命更重要?他要我死,要我死!你没听见吗?”
樊贵妃捋一捋碎发,冷静地道:“你先藏起来,我会处理。”
二皇子不放心:“你打算怎么处理?他说不关你的事,要让你陪他一辈子,你是不是也想不管我了?”
樊贵妃冷喝一声:“胡说八道!你以为我傻么?你出了事,我能得了好?”
二皇子神色狰狞,眼珠凸出,咬牙切齿:“你知道就好!把这个,这个,给他吃,给他吃呀!”
樊贵妃安抚他:“知道了,知道了,等我叫你,你再出来……”
“我不,我自己动手!”二皇子把玉瓶打开,将里头的白色粉末尽数倒入酒瓶之中,晃了又晃,威胁道:“你要是敢不给他吃,我就喊出来,我们一起死!”
樊贵妃又烦又怕,柔声哄他出去,定一定神,拎起食盒走入偏殿。
皇帝已然靠在榻上睡着了,月亮窗大开着,夜风吹得粉色的纱幔飘飘扬扬,如梦如幻。
樊贵妃拎着食盒,看着皇帝头上的白发,潸然泪下,可随即,她又狠狠拭去眼泪,柔声唤醒皇帝:“陛下,陛下,酒菜得了。”
“哦……”皇帝惊醒过来,伸个懒腰,睡眼朦胧地看着她:“辛苦了,坐吧。”
宫人想要上前帮忙,樊贵妃命其退下,亲自摆布酒菜,再给皇帝斟上酒,递到皇帝面前:“请陛下满饮此杯。”
皇帝看她一眼,微笑着道:“朕突然在想,里头会不会有毒?”
樊贵妃眼皮一跳,惶恐不已:“陛下可不能和臣妾开这种玩笑啊,臣妾胆子小。要不,臣妾先为您试酒试菜。”
“不必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到底也有几分情义在。”皇帝一口饮尽杯中之酒,再尝一口菜,道:“贵妃也吃。”
樊贵妃全身是汗,娇笑着以袖掩口饮酒,将杯中的酒水尽数倒入袖中,再给皇帝斟满酒:“陛下再喝,好事成双。”
皇帝又喝了一杯,她再斟一杯过去:“连中三元。”
皇帝意味深长地笑:“朕已富有天下,还需要连中三元么?爱妃劝酒很厉害啊。”
樊贵妃干瘪一笑,撒娇:“喝吧,喝吧。”
皇帝便又喝了这酒,跟着就丢了酒杯,捂着腹部,皱眉惊恐:“不知为何,朕突然肚中绞痛……”
“陛下……”樊贵妃颤抖着让开几步,低声道:“怕是吃坏了肚子……”
“啊……”皇帝嘶吼着,捂着肚子倒下,指着樊贵妃,目呲欲裂:“你,贱人,是你……朕待你不薄……你怎么敢?”
樊贵妃颤抖着跪在地下,慌慌张张:“陛下,臣妾也是不得已……”
“说这些废话做什么?”二皇子鬼魅一般从塌下爬出来,拿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张,匆匆忙忙去解皇帝腰间的私章,要蘸了朱砂盖印。
皇帝挣扎着,嘶声道:“逆子!这是什么?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传位于我的旨意了。”二皇子狞笑着,见皇帝不肯配合,举起拳头便要朝着皇帝的脸面砸去。
不想“嗖”的一声轻响,一点冷光划过,一根弩箭正正射入他的肩头,疼得他一声惨叫,拳头擦着皇帝的鼻梁软软落下。
“呼啦”一声响,弓上弦,刀出鞘,月光照铁衣。
无数披甲卫士自殿外涌入,将皇帝、二皇子、樊贵妃三人团团围在中间。
刚还中毒将死的皇帝缓缓坐直身体,冷漠地注视着樊贵妃母子,抓起紫檀木小几,用力对着二皇子的头脸拍了下去。
“逆子!毒妇!”
长宁宫中响着皇帝清冷漠然的声音。
澹春山 第532章 传说中的火箭
月落西天,地上结了霜。
长宁宫中漫天飞舞的粉色纱幔被尽数扯下,扔在地上任人践踏。
樊贵妃钗横发乱,衣衫不整,面容呆滞地蜷缩在地上,麻木地看着面前的二皇子。
二皇子的头被皇帝砸了一个洞,肩头上插着箭,两处都不是小伤,汩汩地流着血。
血染红了他的衣衫,又把青色的地砖浸染得乌黑。
可能是因为恐惧,也可能是因为疼痛,还可能是因为血流得太多,二皇子时不时地抽搐着,眼眸黯淡,神色灰败,瞧着就是离死不远的模样。
皇帝冷漠地立在一旁,由着袁知恩帮他整理衣衫发髻,昂首挺胸往外走。
“陛下,陛下!”樊贵妃突然醒悟过来,凄惶地喊着朝他扑过去,惨叫:“求求您饶了我们母子吧!我们不是故意的,求求您看在臣妾伺奉您多年的情分上,饶了我们吧……”
宫人上前抓住樊贵妃的手臂,将她倒拖着往后去,不让她打扰到皇帝。
皇帝恍若未闻,更不曾回头,直到登上龙辇,他才淡淡地道:“袁伴伴。”
袁知恩匆忙上前,低声道:“陛下,老奴在。”
“朕给过他们机会了。”皇帝的脸藏在阴影里,语气高昂愤怒:“但他们还是想要朕死!一杯酒不够,就来两杯,两杯犹嫌不够,再来三杯!”
袁知恩没出声,只默默地递了一个温暖的手炉过去。
“朕不需要这个!”皇帝大发雷霆,原本想要把手炉扔出去的,临了又改掉主意,将手炉紧紧抱在怀中,汲取上头不多的温暖。
“起驾!”袁知恩拖长声音高喊,龙辇稳稳抬起,穿过长宁宫的大门,沿着长长的甬道向宫廷更深处走去。
“袁知恩,着人细审严审,但凡与此事有关者,一律严惩不贷!”晨雾中,皇帝庄严肃穆,声音冷漠平静,与平时没有任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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