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心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星河
他顺着小溪,寻觅了一阵,终找着一片山奈花,折了些回来。说实在,他识得的植草野花并不多,这山奈好认,是少数他还认得的野花。
捧了满掌白花,回过头,栀子树下却不见小鹿,只一裸身少女侧卧睡着。
他有些惊奇,走了上来。
她静静窝着,好似已睡得很熟,脸旁还有几瓣尚未食完的花瓣。
原来…这是她化作仙身的样子。他屏息望着,有些目不转睛,心里突突乱跳,又不敢乱瞧,只好将目光停在她面上。她有张小鹿一般的瓜子小脸,平缓的鼻梁看起来温柔,微微上扬的俏唇小而润泽。纤小的身子,卧在一头如波如澜的柔长黑发上。他觉得她这张脸,生得美而精巧,却不似珠玉般棱角锐利,也不似他冰山般冷艳,倒似她的名字,月一般朦胧柔美,清丽而皎洁。
他看得正专心,忽然一阵拍翅之声靠近,嚷道:「美人,美人,不给瞧,不给瞧。」
那只他先时见过的金羽传声鸟,自岩穴里衔了件白衣裳出来,频频往他面上搧翅。
「你…,别作声。」澈然瞪了牠一眼,一把接下了衣。这金鸟,修不出仙身倒好。
栀月翻了个身,低低呢喃了一声。
那仙身仙气充足,或许已有些时日,却还不甚稳定,身子一动便微微涣散,多半醒起一耗神,便要回复鹿形。
他深怕吵醒了她,动作放得甚轻,手一扬,为她上了那件白裳。
歸心 飛行
课后,梔月倒是又兴高采烈,挨到了青桐真人案边,笑得灿烂:「师父,月儿化仙了,您…要教我如何解封龙神了吧?」
澈然听了,不觉凝了神。这还是头一遭听梔月亲自提起龙神一事,然她,也不留意他这翼山少神还在堂内么?
青桐真人笑了笑,向她道:「唤醒仙元的心法,我早也教你了,你不如先练练,如何把听道时沉睡的自己叫醒。」
「师父。」梔月嗔了声:「月儿是认真的,难道…我不用安排个什么…呃,密训?」她大眼眨了眨,盯着青桐真人,很是期待的样子。
「月儿,师父也是认真的。唤醒龙神,不是儿戏,你还不到时候。」青桐真人忙着案上几株结着金实的凤心果,摘下了几颗。
「但…,龙谷不已经震动了八百年,这头还不练…,来得及么?要是让龙神自个儿出了仙障,谁还拦得下他…。」梔月显得很是困惑,虽然她声音越说越低,笑容越来越小,显然对自己也没什么自信。
闻言,澈然心想,她虽然刚定下仙身,倒也不是一无所知。但青桐真人似乎无意要在这处同她说些什么。
「总之你啊,下一阶段化元,得先练飞行与幻气,龙神可是会飞的。」青桐真人收了几分笑,断然说了句。
「喔…。」梔月应了一声,不敢再多说。这飞行,理所当然是她罩门中之罩门了。
「澈然。」
青桐真人忽然唤他,澈然忙起身上前一揖:「师父。」
「你花花草草学得松散,这金果却不能不仔细研究,将这五颗解散为气形,后日带来给我。」他将金果递予澈然,又道:「还有,每日往返真境,你且带着梔月,她那飞行与幻气的功夫,便交给你了。」
澈然与梔月闻言睁大了眼,异口同声道:「她(我)…自己能练的。」梔月偷瞧了澈然一眼,又连忙摆手:「我是说…,不然,虚里也会帮我…。」
「虚里要迎千年劫,如今没有那间功夫教你飞行。」青桐真人打断了她,又朝澈然道:「澈然,你得有些耐心,也得勉强她,不然,五百年后,她依然两隻脚好好黏在地上。」
澈然一揖,微微頷首。梔月闻言,低下了头,并没有再说话。
那日他们同出真境,走在石廊上,她秀气的眉微微锁着,鼻尖红咚咚的。后来澈然发现,梔月只要想忍住不哭,便是这个表情。
「澈然…。师父...肯破例收你为徒,你一定…是个很优秀的战士吧。」她忽然这么问。「这般年纪…,就会这幻气之术。」
「你要是肯认真练,也难不倒你。」他想,他来岭且不过些时日,她便转白化了仙,从前,多半是贪玩。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步,微摇了摇头。「我以前…,很认真的。」
人道一般白鹿仙五百转白,事实上则落在四百岁初头,她却迟了近百年。她道当时,她满四百岁,鹿身却没有丝毫动静,使得父王母后很忧心。「我日夜修练,试过各种益元药方,戒了梔子花,却越练越差,连原有的仙质都不甚稳定。我练得急,师父怕我走偏了,终身为兽或是为妖,便要我缓下来,顺心顺性。」
澈然听得好奇,那日,她那鹿身,能从让他施了咒的树洞间逃脱,使出的灵力出色,仙质分明不差。
「你今日那挪伤,不也练得挺好?」
「你看到啦…。」她羞怯一笑,不觉又交握起手捏着。澈然看着,只觉她在虚里身旁,似乎自在无拘得多。
走在桃林间,天际还落着雨。细细雨丝飘飞,她望了望天,凉凉道:「澈然…,今天…还是我第一次成功。师父要你教飞行,还有什么幻气,简直…为难你。」
「幻气在你白鹿一族,是千年神的修为,你就是再花五百年,也不嫌迟。」
梔月看了他一眼,感激的一笑。
澈然想了想,以他这善战的思维,又她这小兽看来志向远大,要练飞行,诸多方法里头,还是使双翼最为嫻熟且灵巧。
「翅翼幻了气便看不见,不易受攻击,且较那云雾灵巧。你不如学以致用,先以师父那赋形之术,聚翅翼之气形,为自己打造一双翅膀。各种腾飞之术,我慢慢教你。」
澈然说着,还觉得自己挺聪明,不料梔月听了,勉强一笑,闷闷不乐道:「这翅翼的气形...我知道的,虚里...曾带我练过好一阵子。」她微扬手,试着要为自己聚一对翅翼。翅翼半是血肉活物,不若无生命之物轻易,她那眼神闪闪烁烁,又显得不安。
她手一动,一对白翼之气一闪,又消失无踪。「别说腾飞,我连翅膀也做不出来。」
澈然看着她,倒能懂她心思,淡淡一笑:「或者说,你如若一点不想飞,这翅翼自然是做不出来。」
「我...我想,我真的想。」梔月显得一脸歉然,鼓起勇气,再试了几试,却连翼形也见不着了。
如梔月所想,他一向出色,还以为她上了翼,便能学飞。这传闻中的解封者,实在和他以为的不太相同。
瞧她满眼焦灼,澈然轻轻一叹,想了想,尽可能显得温柔,道:「要是真练不会,不如…,我…就这么,载你一辈子。」
「嗯…?」梔月正满心懊恼,瞧了他一眼,轻问道:「什么…?」
「我说,我可以…就这么载你一辈子。」澈然别过了眼,不经意地又说了一遍。说完,她却一阵沉默。这翼神愈是尊高,自然愈少载人驼物,肯让她这么凌驾在背颈上,不是爱意便是臣服。这翼族的甜言蜜语,她难道还真听不懂。
澈然一抬眼望她,却见她又红了脸,一双眼又惊又羞。见他目光转了来,她且慌得连忙别过头。看来,也不是不懂。
走到桃林边,她那脚步愈是拖沓。澈然停下等她,展了双翼。
「谁…谁要你这隻鸟载了。」她一慌,见再无路可走,低下头,嗔道:「你…不如你幻气吧,我不怕。」
「幻气…?这可是你说的?」他挑了挑眉,望着她又羞又倔强的脸。
「嗯…嗯!」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澈然一笑,倏然消失了踪影,一阵风似的捲起了她。
这么乘风破雨往上飞,只见她强撑的面色愈来愈差。「要是害怕…,你闭上眼吧。」他的声音响在风中。
她依言闭上了眼睛,一会儿,又忍不住偷瞧。不瞧则矣,一瞧却煞然空白,澈然已经飞在峡谷顶端。
「澈…澈然…,算了,我错了…,我…我不飞了,求你…,还是让我跑回去吧。」她抖着闷哼了一句。
「算了?这在半空中,如何算了。」他开始明白青桐真人之言,五百年后,她要是还只能在地上跑,也不稀奇。他的身形,忽然出现在梔月下方,手臂环在她腰间,双翅一展,在她身下仰飞。「这样行么?」
「啊…!」她愈发无力的哼了一声…「当…当然,不行…。」这么让他抱着,她让雨打湿的脸,又怕又羞。
澈然翻转了身,将她换到身下。梔月一声惊喊,感觉后背悬空,忙抱紧了他,着慌道:「不行…不行不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澈然望着她一笑,不知怎地闪过那青桐虚里的脸,直想就这么来一段疾飞,好让她再抱紧些。
然他想归想,终究还是转直了身子,横抱起她。施起咒术,他招来一带云,薄纱似的遮住了下方景色。「这总行了吧。」
「嗯…?」死命攀着人的梔月眨了眨眼,小心翼翼朝下头偷瞧了一眼。感受不出高度,自然好多了。稳了稳心神,她终于发觉自己拚死抱着澈然,又羞又嗔,又不能叫他松手,只好矜持着,还得轻轻的,将他推开了些。毕竟在这空中,只能听他的。
澈然那好看的脸笑得俊朗,和他这么近贴着,连他身上淡淡的、森木一般的气息,都闻得着。她一颗鹿心,不禁咚咚乱跳得厉害。怕让他瞧见了她那心思,她连忙别过了目光,转望向下方那整片云带。这么转眼一瞧,梔月又不自禁讚叹起来:「那云…,好厉害…。要聚散一大片轻飘飘的东西,很困难吧…。」
「这是战术之一,从小要练的。」
梔月唔了一声,似乎又觉得挺对不住他:「飞这趟,让你耗力了,还要使这…战术什么的。」
「替你使的,便不算什么。」澈然一笑,其实对他而言,真没什么,却偏要这么刻意再说一句。
歸心 約定
一忘了害怕,距离倒不远了,顷刻就到了梧桐林,澈然携着梔月,落在林间。
或是方才太过紧张,踏上扎扎实实的土地,她倏然觉得有些兴奋。而且,就这么不靠鸟身遮掩的飞了一趟,不算后头那云带,她…也该算是有些进步吧。
「澈然,谢谢你!」她想着,又不禁开心起来,跑跑跳跳,转着圈子奔入了林。
雨打梧桐叶,嘈嘈切切。跳雨如珠,滴滴落在她面上,冰冰凉凉。这仙身,头一遭淋雨,她细细感受,觉得新鲜。
澈然静静跟在后头,也不催她。
「澈然,你不怕雨浇么,不如你先回去吧?这雨,怪冰凉的,我还想待一会儿。」她转过身说着,掩不住兴高采烈。
「我想陪你。」他那话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瞅了他一眼,梔月甜甜一笑,往林间飞奔。他于是跟着飞了一阵。愈近高处的穴居,雨势渐小,仅馀一点霏霏水雾,还润着桐林。
「澈然,我好高兴。」她跑得尽兴,往一块大石上一靠,望着灰濛濛的天,眼里却一片明亮:「我是个道道地地的女仙了。我也要努力,直到有一日,能解封龙神。」
「你…想解封龙神?」闻言,澈然在一旁,装作甚是不经意地问道。
梔月听他一问,转过来望他,道:「澈然…,你…既是炎火战士,该同天尊冷岸家…很是亲近吧。我…这身分…。」她吞吞吐吐,不知要如何说明。
澈然淡淡一笑,道:「我自然知道,仙界都传你是解封者野鹿。」
梔月闻言一嗔,转过身子喃喃道:「好啊,你尽管取笑我吧…。暗笑也好,叹息也好,知情的鹿岭仙神,也是这么笑了近百年了,不差你一个。」她说着,眼眶又飞快湿润起来。一讲这解封一事,她便这般在意,那后头的压力,可想而知了。
澈然一叹,故作轻松凑道她跟前,笑道:「做什么又笑又哭的。梔月,你何必这么逼迫自己,龙神不解封,也就罢了。」
梔月水润的眼眸,上抬瞧了他一眼:「姊姊早说过,翼山...不希望我解封龙神。但师父也说了,龙神,可不一定需要我的…。让他随心作乱,还不如鹿岭出手好些…,你现在,大概又心里笑我了。」
「龙神真解封,翼山自会出兵帮你,大渊安危,不需你这小鹿操心。」
「不不…,父王早说了,他向你们翼山求兵…,据说天尊为了天少嘴上拖延,只道龙神解封还是未知。但这龙神一醒,比邻红漠,等不了你翼山天高地远,我自然得努力一些。况且,师父也说了,解封龙神,为的,是要助他化解积累万年的戾气,平大渊歷世隐忧,师父一定有不打架的法子的。」
澈然听着,想起鹿岭王那无奈的苍凉眼神,合起她这说词与灵力,他几分好奇,她所想的,难道真是鹿岭王所想的?而她,虽然一派天真,这羞怯的性子里头,倒藏着勇敢。大渊千万年的顽疾,她也并不想就这么粉饰太平。比起师尊无相要他掌握梔月以阻止龙神解封,他与梔月所想,其实更为契合。
「梔月…。」他凝视前方,几分认真开口唤她。
「嗯?」听他忽然沉稳起来,她一愣,转头望他。
「哪一日,你真能解封龙神,我翼山,定倾全力助你。」
「真的?」她先是惊喜,又半信半疑,问道:「那冷岸天少,听你的么?」
「自然听我。」澈然转过目光,朝她一笑。
日落,升起一夜星光,他陪梔月回望舒巖。
「澈然…。」他才转身要离开,梔月却唤住他。
澈然回过身,有些好奇地望着她。
「你…。」她不知怎么的,红着一张脸不敢瞧他,吞吞吐吐道:「你…,一定会很多术式武行吧,你肯不肯…花点工夫,教我。我也知道…我这修为,实在…不能谈什么解封龙神。」
她那芙蓉花一般的红颊…是为她这駑钝的灵力而红,还是为找理由留他而红。他寧可解读成后者。
他望了她半晌,只觉那眼眸羞怯,不似机心。淡淡一笑,道:「我自然肯。」
他走过她身旁,毅然伸手牵了她,往她穴居走。「但现在,你再不弄乾身子,可要着凉了。还以为自己是头鹿么?」
「喂…喂。澈然,你…你…。」挨近穴口,她一慌,转了身子挡在他跟前,忙摆手道:「你…你不能进来。」
「为何?」澈然一笑,仍是往前迈步。「要教你术式,难道还得继续淋雨。」
梔月退着身子,凉凉笑道:「但…但,我这鹿窝挺乱,一早让你催去真境,半点没空整理。」
「无妨。」澈然再一笑,也不依她,逕自入了穴居。
「喂…,你…你无妨,我有。」
她垫起脚,急忙自后一把矇住他的眼,不料澈然想也没想,抓下她那手,一把将她扯到前头。
或是感觉他眼神闪过一抹锐利,又那手劲不善,梔月一愣,双眼眨了几眨,道:「对…对不起,我…我只是,你瞧我这穴居,见不得人。」
这么让人矇住眼,本是个大忌,但…或许是他反应过度了。澈然静了片时,勉强一笑:「没事,习惯罢了。扯痛你了么?」他说着,拉起她手腕瞧了瞧。
梔月垂下眼,轻摇了摇头。
澈然抬眼望了望穴居,牵着她带到桌椅旁落座,轻松一笑,道:「除了你那草堆,这处不窗明几净么?」
她的穴居里头,垂掛月灯照明,墙边有一窝草,上头夹杂了些泛褐的梔子花瓣。草堆旁,有些用来磨顏料的色旷,不少色粉相混,挺豪迈地抹在墙上,有的像山,有的似河,这小鹿还没个仙身,倒喜欢作画。
除此之外,穴居里早已预先备好了木榻被褥,几支搁在她床边的木架子上掛了衣裳,还有一张顶新的妆檯。她坐的这处,挨着另一面墙,是方别緻的梧桐木案带椅,案上落了杯盏,搁了几枝桃花。明明一切看起来清新宜人。显然那些,都还不是她习惯的穴居,她心目中,只有那堆乱草是她熟悉的东西。
「梔月,你这处有帕子么?」
见她浑身湿漉漉,他找了找,自一支木架上取来大纱巾,为她披上,顺手擦了擦她一头湿发。
澈然自也知道,这举动,过分亲暱,但…他几分有意为之,说来,她都开口留了人,他难道还不比她主动么。
她掛着水珠的长睫毛眨了眨,微垂下了眼眸,偷瞧的大眼,又好似星光。对上澈然一双澄澈的蓝瞳,四目磁石般牵绊,忽然转也转不开。
湿冷冷的雨,不知怎么地浇得火烫。
澈然踌躇片刻,缓缓俯首,他的唇轻碰上她的。身子一前靠,直将她吻到了巖壁上。
相触的唇瓣让梔月一颤,倏然一缩。
面前突然没了人,澈然一楞。
没想她竟化成了小白鹿,往他胸前猛鑽起来。「你这头野鹿……。」撑住她前肢架了开,对视她汪汪大眼,他无奈一笑,道:「怎还小孩子似的。」
心头…,似乎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或许…,打住了也好。
他并不怎么想顺着祥治与无相,拐她一片情意,而他不甚清明的心,浮浮晃晃,其实,还不很肯定。
歸心 霜珠
秋雨淅泠泠下了几日,桐林间,已明显转凉。
太上真境里,青桐真人论着元与形,气与体。堂上顽徒,各自倒成一片。棕五鼾声如雷,雪鹊出神,梔月发楞,就澈然一人,神清目明,听得认真。
「重伤以至于脱体的仙魄,要保仙元不灭,一藉凡人血肉、二藏于仙界神物。凡人血肉适于藏匿,仙气不查,然仙魄在凡间生死转世,心神各世独立,要接续其记忆,得辅以咒术炼取其心神,寄託于物。」青桐真人回头扫了眾人,定在唯一还清明的目光上:「至于神物嘛,澈然,不如你说说。」
「霜珠。与冥界相连,却不入冥界。隐微、安定,能止伤且不耗气,疗仙魄之伤,颇具其效。」
「很好,孩子。但我倒以为,霜珠,是与太虚相连,并非你所说收凡魂的冥界。是以,才有充足仙气能疗如此破碎的仙魄之伤。但你要谨记,仙魄与太虚相连久了,心神记忆渐淡,将回归仙元。得在这之前,开珠长仙身,慢慢养回记忆,否则,仙元化归太虚,再开珠,便不是先时留存的仙魄了。」
澈然听着,有些好奇。这太虚之道,他始终以为飘渺,论起霜珠,却又似乎很是具体。
「师父,上古神祉,无牵无欲,化归天地大气,不也是同被灭散的仙魄一般么?」他父尊想随母后散形,在他看来,同死字没两样。
「我…我不想灭散。」棕五一头撞在案上,挺合时地喃喃了一句。
「孩子,上浮归太虚之正气,散形之时,为天风、日光、源泉,在大渊之间流转,润天养地,愈多仙神淡归,仙地气宇愈是祥顺充足;反观被灭散的仙魄,散形之时如流焰、雷火,纠结成戾气,濯濯下沉,积蓄于仙神恨欲贪痴的掌间,杀伐争竞,灭散生灵。得时,将则再化形重生,爱恨纠缠。你如若认为两者一般,便是还有所执着。」
澈然听得入神,眾人只渐渐一片神元飘渺,再这般听下去,他们大概也要魂归太虚。梔月习惯性的晃了晃脑,趁老头转了身取了截枝椏向岩壁落字,化了鹿身,一跃出了轻帘。
「她…。」澈然一楞,这小鹿,明明前几日志向说得远大,这下却明目张胆逃起课来。
没想青桐真人索性搁下了枝杈,道:「一眾幼仙,摰劫障耳,自听不进老身嘮叨。去去去,都散去。」他逕自坐了下来,拐了肘支着,斟起茶来。
「谢师父教诲!」五棕雪鹊那浮晃的仙元忽然都聚了拢,生气活泼,一片欢天喜地,倾刻似烟花一般迸散了净。
「澈然。」
还楞着青桐真人这道里只论了一半,却放了人。听他一唤,澈然起身,走了上前。「师父。」
青桐真人手一翻,幻了颗樱桃大的珠子在掌间,晶莹如露,冰洁如霜。「道理说得不错,珠子你可瞧过?」
「没有,师父,头一遭瞧见。」澈然盯着那珠子,有些惊奇。
「收着。」青桐真人微微一笑,将珠子递给他。
「但…?」澈然一派不可置信。这霜珠贵重,在仙界排尖的仙物,怎能这般徒劳给了他。
「呵呵。」老人笑瞇了眼,见他一副受之有愧貌,道:「鹿岭待久了,你倒快忘了你是谁了,天少。为尊者,还怕少不了责任磨难么?这珠子嘛,说来我这老人用不着,这本一对珠,还让我搞丢了一个。收着,择时用之。」
「师父,您认为,近来,需要用到这珠子么…。」他想这霜珠主用于收治重伤游离之仙魄,难不成青桐真人想藉此说些什么。
「澈然,该怎么来,便怎么来,现下你不如去找找那头野鹿,拦着她别靠近桐林王殿,否则让她爹知道她逃课,又要朝我这处来嘮叨了。」
澈然静默半晌,只好缓缓一揖,出了主堂。青桐真人明着打发他,就是知道,自也不肯说了。
入秋的鹿岭有些微凉,一山梧桐转色,黄澄澄的飘飘摇落。秋雨过后,腐叶、树干、石缝间,各种小菇悄悄冒出了头。
「你们又在採什么。」澈然回了桐林,却又见着一袭蓝衫在林间穿梭来去。他发现,就是梔月已经定下仙身,这雪鹊和五棕,仍是一天到晚提着竹篮摘东西给梔月。他问及缘由,棕五闷声道:「有个大病人,这医官自然看不下去。」雪鹊狠瞪了他一眼,又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什么病人,该是说,我这大厨,就喜欢吃货。做东西给梔月吃,特有成就。」
的确,这雪鹊手艺好,林间食草浆果,尽是她的食材。但澈然相信,她这医术,比厨艺更好。
见雪鹊似不肯明说,他将棕五那话收在心里,也不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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