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心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星河
梔月淡淡听着,她还是隻褐身小鹿,就已知晓这些王室不张扬的前恨纠葛,但她幼小,也不懂情,只天真的觉得,自己有个哥哥,那些上一辈的爱恨,听起来故事一般。但如今,她心里有了人,几分苍凉地明白,权谋之中,有情又如何;情淡了,更只剩下伤害。
「月儿知道了,澈然心细,请父王容月儿花些时间,与他周旋。」
她心如死灰的眼泪,甚且叫鹿岭王看着,安心了不少。
而她,确实也这么从东阳居里头取走了剑。
她掠过桐林间拦住她的星瑶,缓步进了这在夜间还灯火通明的王殿。
「父王。」她垂首向立在王座前的鹿岭王一揖,情急地望向让侍卫守着的鹿岭后。秋雨满发凌乱,让绳捆着,没一点尊严的跪在殿上。
「剑呢。」鹿岭王沉沉问了声。
梔月翻掌幻出了千守剑,急步上前递与鹿岭王。他凌厉望了梔月一眼,道:「你用得了这剑么?」
梔月摇了摇头,急道:「父王…,女儿将这剑拿回来了,您能不能…先让母后回去歇歇…。」
鹿岭王冷冷扫过梔月焦急的面色,淡淡道:「你口口声声母后,她在乎么?她只在乎青桐氏,只在乎强弱尊卑,同那些好斗的翼神一个样。」
一旁秋雨听了,冷笑一声:「青桐真人与虚里,真有能耐,你呢?你还不肯承认,你一向就是这样懦弱,从前让了大渊尊位,如今只能出卖自尊。你能做什么,你从始至今做的,不过是用个婢女的肚子羞辱我,再将你们生的不成才的女儿,塞到红漠去!」
「羞辱你又怎么。」鹿岭王俯身掐住她下顎,切齿道:「岂不是你背德在先么?」
「父王…。」梔月还没会意秋雨那番话,只见两人恨意如火。她急着要劝退鹿岭王,秋雨却早已生无可恋。
「树谷懦夫,我赌你不会赢,就是将自尊赔得乾净,你还是不会赢!」秋雨凄厉一笑,有些孱弱的仙身浮动,透出了焰光。
「娘…,不要…。」梔月惊慌一喊,急忙想替秋雨拆绳:「娘…,我帮你。」
「我不是你娘!」秋雨凄厉一喊,仙身燃成了烈焰。「别叫我娘!」激烈闪燃的流焰迸散,逼得梔月往后跌坐。
「娘…。」梔月映着火光的双瞳流下了泪,眼睁睁望着秋雨灼烧成一团金焰,散尽了仙元。
殿上一片骇人的静默,只烈光渐收的一小处火焰还隐隐燃着。
「收着。」
鹿岭王沉着脸,将千守剑递给一旁同样泪流满面却不敢作声的容瑾。「这古剑,断不能落到红漠手里。别让人注意到你。」
「是…。」容瑾收了剑,望了眼地上抖个不停的梔月,想上来扶她。
鹿岭王一拦,沉沉盯着梔月道:「后日,别忘了你的本分。」他朝殿旁一般脸色苍白的星瑶发令:「带她下去。」
她的房里房外,都守了人。
她所拥有的,不过一席帘幕后的床榻。然她依然忍不住,伏在榻上痛哭。
哭到泪流乾了,眼神发直。
想过父王母后,想过星瑶蓝雉,想过师尊、虚里,雪鹊与棕五,想着澈然。她唯一的安慰,是他应该已经从那太清河支流出了岭,回了翼山。
她楞楞想着,他曾说过,若是她要解封龙神,他翼山,会倾全力相助。那么…,若是她鹿岭垂危,他肯不肯相救…。
只是澈然,并没有如她所想的出了岭。
梔月一离开,他的确隐身入林,行至梔月指给他看的那条小溪。
太清河…。沿溪低飞,他在心里祈祷似的低语。请带我…往所向之处。
穿越暗影轻雾,他凝神细望,心里忐忑。
果然,他来到一处佈满龙珠草的石穴。穴外,仅仅数名王属侍从。毕竟,若没神草相护,困在龙珠草堆里的翼神,和笼中鸟没有两样。
澈然悄然靠近,无声撂倒数人。闪身一近穴,便见着那困坐木榻上的男神,川流蓝雉。这巖穴里头,不若澈然以为的似个囚房,反倒还简洁齐整,似个正常穴居。
「澈然?」蓝雉见了他,连忙起身。又转而显得一脸惊奇。「你…,如何能进来?」
「太清河。」澈然半点不多言,起咒自腕上取下一圈金色气环,递给他道:「川流君,这是凤心实的变形,能助你离开这里。」
「这…。」蓝雉连忙接过,触着那气环,他受制的灵力,倏然提振不少。他忙一抬头,凛道:「树谷家连起红漠,要取你性命,我助你即刻离岭。」
「不急。」澈然一笑:「你幽居此处,竟还消息灵通。」
「我自然…有不少线报。」蓝雉神情淡淡,凉凉一笑。
澈然望着他,恳切道:「我来找你,便是希望你能退赤狰,守下鹿岭。」
「澈然…。」蓝雉双眸倏然黯淡,移开了几步。「川流战族…,势力远不及赭王玄王连兵,何况,我手下武士,如今…已不肯相助鹿岭王室,除非…我拿下王权。」
「你…却还犹豫。你掌握鹿岭悉数战能,还能被囚。必然是为大殿下之故了?」
「我…。」蓝雉转向澈然,只道:「就是我肯…,你还是必须尽早离岭,且请天尊派遣兵将。鹿岭王这次,与赭王立了盟咒,王室与鹿岭领职首长,若违背盟约,屏障不攻自破。我手下将领,多属鹿岭籍,一发兵,等同引战,川流武士人数本不多,只靠我一支战族,撑不了多久。」
澈然沉吟片时,问道:「你可知道…,鹿岭王,还与赭王谈了什么?」
蓝雉瞧着他,几分犹豫斟酌,要是让澈然知道了,他多半不肯离岭。
其实,就是蓝雉不说,澈然也能猜到几分:「和二殿下有关了?」
让澈然凛冽的眼逼着,蓝雉也不得不据实以告:「赭王…,要二殿下,取你首级示诚,入红漠为后,他便允大殿下鹿岭王权与诸仙安和。封神仪后,二殿下便要随赭王回红漠。」
澈然静默了片刻。
这些,大概就是梔月小心翼翼,吞吞吐吐的缘由,那盟咒,王权与鹿岭诸仙,似兽爪般扼在她颈上。
「川流君,迎战,总比坐以待毙好。求兵之意,我已传达父尊。至于我…,还不能离岭。」
「你…。」蓝雉注视他,迟疑道:「若还在意解封一事…,大可不必为二殿下冒这险。」
「我…,并不是为了龙神。」澈然淡淡转身:「就如同你,并不为了王位。」
歸心 (簡)化仙
之后,他每日出了真境,便来陪她。
说起来,小鹿栀月如雪鹊所言,挺好相熟,让他喂食了几日,她好似已经将他当作自己人,每每他来,便会凑上来瞧瞧篮子里的东西。
见她一双汪汪鹿眼,他有时会不自禁想挠挠她的头,她初时缩起了颈瞧他,渐渐的,圆润的眼会舒服的瞇成一条线。
他发现,她是只挺爱蹭人撒娇的小鹿,也挺喜欢就这么窝在他身旁吃东西,倦了,鹿首便搁在他腿上。
她好像还不晓得,她一入眠,便化了人形,伏睡在他身上。
他望着她恬静的脸庞,那安和美好,即使数百年过去,始终还隽刻在他心里。
虽然,同她说爱道情,逢场作戏,师尊无相是这么吩咐的。虽然,他这头入岭,什么修业,什么亲事,自然半认真,半是幌子。
先时,翼山灵宫,祥治天尊与太师无相,找了他来,道了赴鹿岭修业一事。
同青桐真人所言一般,他确实稀奇,他父尊是个轰烈烈入世又主战的性子,怎要他入鹿岭修那避世安和之学、太虚化元之说。说道底,还是为了那龙谷震期。
两老只道鹿岭位处大渊之中,仅隔了龙谷与红漠比邻。龙谷蠢动,澈然且年幼,翼山战族不安,鹿岭首当其冲,更是不安。
「你入岭修业,有益你渡五百劫。也代翼山,盯着鹿岭王和那二王女。」无相且道,祥治天尊将为他谈成与树谷栀月的亲事。
「差你入岭,和树谷栀月那门亲,是按奈鹿岭王,得树谷栀月之心,且能保你在鹿岭安危,亦是掌控龙神解封最温婉的法子。但你要记得,她不过是个棋子。万不得已要舍,不能舍不了。」
对翼山而言,要免除龙神和赤狰氏坐大的威胁,一为阻止龙神解封,二为灭散解封后的龙神。前者,自然省事。
「鹿岭不安,何不驻兵,要使这小…。」人之术。后叁字,澈然终是没说出口。他听着老一辈的权谋,双眸冷淡。
「不能驻兵鹿岭。」无相凛道:「你这头,能敌赤狰双煞了么?一往鹿岭发兵,赤狰灰刃自然不会无所作为。何况,远驻鹿岭之兵,你以为,他们定会听你么?」
澈然静静听着,无从辩驳。翼山战族如今服不服他这小少神,他确实没有把握。
祥治天尊一叹,歉然的面色白鬓苍苍:「澈然,你师尊这法子动在情字上,或许,不顺我们青鸾的性子。但,却也是不二之法。你远赴鹿岭,乔木氏与炎火氏,其心如何,一试便知。净翼山,安鹿岭,亦是对你的磨练,你务要潜心学习,小心谨慎。」
父尊的耳提面命,他不敢忘,冷岸氏的兴衰,他不会不顾。青桐真人的字字箴言,他亦放在心里。
她呢…。大渊仙界,将她树谷栀月提了又提,算了又算,他望着腿上的栀月,睡着,宁静祥和,那面庞,还似个孩子。
他时常就这么陪她在栀子树下,静静待到天亮。
他的本性,是只昼伏夜出的鸟儿,为了逼迫自己用功,便将他进德寝殿置在东方。她这小鹿,却比望舒岩的日头早起,天还沉紫,她一醒,便会用湿漉漉的鼻推醒他,催他去太上真境。让她灵气逼人的鹿眼望着,再困,也睡不下去。
但这日,却不是那双鹿眼,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起床,起床!」鸟声响亮,一对翅翼在他面上搧了又搧。
「好...好,知道了,别吵…。」怎么今日不是温柔的栀月叫他,却是这聒噪的传声鸟。
但这仙气...,他倏然醒起,睁开双眼,只见天光已亮,眼前除了那只传声金鸟,还有一女仙正用一双大眼打量他。
「你...。」澈然望着她,一楞。
见他醒起,她一惊,回身便跑。如浪的长发飘扬,裙襬柔晃如水,她一股脑儿窜回岩穴里,躲了起来。
「栀月!」
原来,她定下了仙身,不敢叫醒他。
他往穴口挪了几步,只见她上半身正好探出岩穴口,转着秋波,偷瞧了他一眼,连忙又缩了回去。
他心头怦然一跳,缓走上前,转了身,背靠上岩穴。他想,她就躲在这道石墙后边儿。
「嗯…栀月。」他望着前方,抿了抿嘴,缓道:「你这样…。」
他迟迟不做声,她禁不住探出身来,轻问道:「我这样…怎么?」他头一次听见她的声音,圆润饱满,又轻柔似云。
澈然一笑,道:「很漂亮。」
他话说完,轮她不做声。
澈然回头一望,只见她正手足无措,一脸羞红得说不出话。他不禁又一笑。
「你…,你早知道…我…。」她咬起唇,问得吞吞吐吐。
「睡着了会化仙,你要问这个么?」
她绯红着脸,又羞又气:「你…你知道,竟…竟不告诉我。」瞧她这眉间眼底,心神细腻不少。他想,兽仙有别,这鹿身与仙身对她而言,意义也不大相同。
「你岂不知你随时要化仙么?何况,这护关本不应扰你修练,你化了仙身,正宜吐纳月华,我怎好叫醒你。」他一本正经道着,栀月却好像内心一片哀号。她还是鹿身时,只觉得他好亲近,确实没想得太多。星瑶为她置了些衣裳器物搁在穴居里头,那白裙裳,却不是她自个儿穿上的。
「你…,今日也晚了,不…不如,你快去真境吧。我就不去了。」
「那可不行。」伟哉师父,懂她莫若师父。「师父昨日说了,你一定下仙身,便要回真境。」
栀月深深吸气一叹,道:「好…好吧,那你先走,我随后就去。」
「现下时辰迟了,外头天色晦暗多半是要落雨,你慢慢晃过去,还要走多久。走吧。」才说着,天际响雷,滴答落下了豆大的雨点。
「我…我可以用跑的。」她往岩穴外边走去,视线一抬,却见着院里有一身影。
「虚里!」她欣然一唤,不顾落雨,几步跑了上去。虚里拎着两把伞,似要离去的身子顿住了步伐,回过身,朝她似有若无的一笑。
「你瞧!」她飘飘转了一圈,双眼定在他面上,似期待他说些什么。
「嗯,太好了。」他那语气,却清淡得好似一抹浮云飘过。
栀月蹙起眉,颇觉无趣道:「你一点不稀奇,定是听师父说了,眼巴巴来盯着我回真境。」
虚里打起一支伞,递给她,道:「你不闭关好一阵了么?早也该定下来了,这身子比起鹿身,凉飕飕的吧,别淋着雨了。」
澈然瞧那虚里平日冷傲,眉宇间情绪压抑,整个人像今日这天色一般阴郁,但见了栀月,趋暖的眼神,又似天放晴。他再不熟谙情事,也知那神情,铁铮铮一个「情」字。
「伞啊。」栀月眼睛一亮,接过伞柄握在掌间转弄,伞缘飞溅水花,她铃铃笑了几声,道:「好玩儿。」
澈然靠在石上,只淡淡瞧着,不想作声。
她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踩着水花跑了上来,一把将伞塞到他手中。「这东西,给你练习吧。」
练习?他一楞,打伞有什么好练习,他可不是个刚定下仙身的好奇少神,何况这伞,拿着不就成了么?那对女孩儿青涩的心思,还不懂栀月只是怕他让雨浇,又不肯明说罢了。
只见她转身又跑,一溜烟挨进虚里伞下,道:「快走吧,师父要碎念了。」
虚里朝他这处递来一眼,回头忙跟上了栀月。她蹦蹦跳跳走进桐林,虚里频挪着伞挡雨,自己倒淋了半身。
澈然看着,只觉得手中这伞,万分滚烫,滚烫万分。
歸心 (簡)大雨
那日,他们前后入了太上真境,直通往主堂。难得青桐真人门下五人,皆在一处。众人尚未落坐听道,倒是一片里里外外忙着,正将院里一株株花苗盆往岩穴里搬。
「你是谁啊…。」晃过栀月与虚里跟前的棕五停了下来。
「栀月!」
雪鹊奔了上来,瞪了棕五一眼,道:「当然是栀月阿,你傻了吗?」她拉起栀月转来绕去,「唉呀,你这脸蛋真是好看,看来我这真境第一美人的称号只好让给你了。」
棕五憋不住的喷出笑声,栀月化仙前,这五人中也只她一名女仙,封号自然随她取了。见雪鹊瞪来一眼,他又赶忙正了神色。
「哎呀瞧你这头散发,能见人么?师父怎么也不给你一点时间打扮打扮,改日我去你望舒岩教你编些花样。」雪鹊将栀月一头长发顺了顺,随手束在身后。又拉着栀月连步往岩穴里跑,道:「师父!师父!栀月定下仙身了!您快来瞧瞧。」
「师父。」栀月随雪鹊奔到堂内,随手整了整裙,局促不安的立着,怯生生道:「月儿…月儿给您请安了。」
青桐真人蹲在一盆绣球旁,眼神专注的盯着花,抬起头来浅笑道:「请安。要不先盯紧你,你还来请这安么。还好有澈然在,进度一日千里。」
「您说什么呢…师父。」栀月凉凉一笑,低下了头,半点不敢朝澈然那处瞧去。
青桐真人呵呵两笑,弹了弹一盆紫绣球花叶,道:「月儿,为师有些烦恼,不如你说说,这花残为美,抑或花开为美。」
栀月一楞,这什么奇问来着,定是师父又要说道理了,但她思来想去,参不透什么玄机,有些犹豫道:「师父…,这自然是花开了。花残,哪里还美了。」
青桐真人抚须沉吟道:「天有能,时而来细雨,润得我满园花开,芬芳沁人,时又来雨来风,狂扫生灾。不时,且还有你这小鹿,净往我花枝摧折,为师不免疑惑,难道承时顺天,这花开得不应不当?」
「嗯…师父,您…未免也太多心,不会不当的。」这玄理,她可真不通。栀月背着手,紧张的扭起手指来,踮脚带得身子一晃一晃。「您这绣球有毒,我也是不吃的。」
青桐真人一笑,道「上回你不也吃了,闹肚疼,歇了好几日?」
栀月又绯红了一张脸,低喃道:「所以我不会再吃了…。」
「虚里。」青桐真人唤了后头静静立着的虚里,他双眼正凝视着栀月,自望舒岩到这真境,从也没离开过。「你告诉她,花残为美,抑或花开为美。」
「师父。」虚里敛了敛神,低下头转了念道:「虚里以为…,不问天,不问风雨,花开为美。」
青桐真人点了点头,笑道:「月儿,虚里答得好,不问天,不问风雨,花开为美,你得记牢了。」他起身往堂上走,又道:「我再问你,何能得花开?」
众人连忙起脚跟了上。栀月在后头望了望雪鹊棕五,又瞧了瞧虚里。众人挑眉的挑眉,摇头的摇头,终归没人敢在栀月之先应答。
「又问我…。」栀月吸了口气,叹道:「您定是怪我折损您的花了,月儿少吃几朵就是了…。」
「不错。」没想青桐真人赞许一声,道:「能伏能忍,终有所得。」
不错?栀月歪打正着,双眼睁得老大,先是微微吃惊,后又显得一派欣然。
「澈然,你头一遭,见他们这样忙吧。天暖日和,撒手赏花;狂风淫雨当道,挪盆修枝,多事些也不打紧。」青桐真人走到他那木案后头,坐了下来,续道:「总归,要叫这花气宇和顺,生意盎然。否则,赶也赶不及那贪吃鹿。」
「师父…!」栀月听青桐真人又损她,不禁埋怨道:「不过几朵花,您今日怎这般小气,直说个不停。」
青桐真人笑了笑,该懂的人懂,也就行了。他扬袖一晃,案上凭空出现了几盆花,是方才还搁在廊上的。「今日有些让雨打折了的花枝,虚里,不如你带他们,练练那挪伤之法。」
澈然还细细想着青桐真人那话,郁郁戾气,得淡归;承责之家,得入世。青桐真人平日总论淡归,今日却主多事,却是天要来风雨。
石案边,围着栀月、澈然、棕五与雪鹊。案上搁了一盆折损尤重的栀子花。一旁,又搁了盆干透的木本枯枝。
赋形之术,起首,便由这挪移练起。万物之气,聚散各有其多寡、强弱,与聚散的轨迹,以灵力解散其形,驱使,再聚其形,便是一次最基础的挪移。幼仙得不断练咒,直到能将这些步骤使得一气呵成。聚散实物之气,容易些,不须来这鹿岭,各界仙神,多能通透此术,掌间幻物、收物、多是这道理。然聚散仙元之气,锻造仙魄、熬炼心神情治、左右仙魄记忆,便是赋形术中的高段技术了。要知道灵体构成复杂,聚散仙气,且比聚散实物更为消耗灵力,普遍仙神,要不特别有兴致,是不肯花这力的。
「挪伤,涉及有生命的两方,比起无生命之物体的聚散,稍难了些。咒术不变,出仙气得更为充足迅速。根据不同的灵体,出气也有所不同,练习时,得仔细琢磨,将且记下来。」虚里着手演示了一回,一捏诀,将栀子花之伤,挪到了枯枝上去,枯枝倐然断梗,栀子却完好如昔。「挪伤最要避免犹豫不决,拖沓拉扯,挪得好,该是没有感觉的。」
虚里瞧着四人,又道:「棕五,你先试试吧。」
「你让他先,行不行啊…。」雪鹊挑眉看着棕五捏诀使了半天,那栀子伤半点不动。
「别吵。」棕五正死蹙着眉练咒,才一发话,岔了心神,顿时折断了栀子花梗。他垮了脸,垂了肩嚷道:「这岂不是二重伤害。就说了你别扰我。」
「哎呀…你瞧仔细了,意念得坚定些,不能畏畏怕怕,犹豫不决的。」雪鹊挺有自信的说着,一捏诀,成功挪了一道伤。「瞧!」
棕五和雪鹊如常吵闹,栀月抱了盆栽,静静走回她靠窗的桌案旁。
这还是头一遭,同她一起上课堂。澈然见她望着桌上断枝,显得惴惴不安,好像担心什么。虚里也发现了,走到她身旁,微微一笑。
「虚里…。」她抬眼望了他一眼,那目光抑郁,澈然看着,不知怎么的有些揪心。
「别怕,你会的。」虚里望着她,语气十足柔和。
她勉强一笑,轻点了点头,扬手一试,果然平平顺顺挪了几枝。她睁大了眼,望了望自己一双手。觉得挺惊奇:「虚里…,我…好像会了。这化了仙,真比较灵么?」
虚里淡淡笑了笑,道:「那是自然,没什么好讶异的。」
澈然看了烦,转向雪鹊,找了个话题道:「这伤,难道能随意挪么?」在他惯于攻防武略的听来,要是战场上这么挪,好似击杀之法。
「你这鸟又动什么脑筋。」雪鹊一脸受不了似的短叹了口气。「这诀难练,每次挪移都得耗灵气,伤愈重,耗愈多。何况,有德医者都是往自己身上挪,不会往别人身上挪去的。」她转了转眼,又道:「嗯…但…,真要和你那战术什么的扯点关系,也是有的。你或许听过,不少名刃、神刀,落下的伤气形构成殊异,普遍医仙参不透,想挪也挪不了,便能藉此造成厉害伤损了,要破那般神器,这赋形之术熟练些,当然很有帮助的。」
澈然听雪鹊絮絮滔滔,却又不觉分了心。那头的栀月不知怎么的眼里好似有泪,虚里手一抬,轻将那滚出的泪抹了去。她破涕一笑,又连忙打起了精神。
「你头一次尝试,得看着你要挪的伤。」见澈然净往栀月那处瞧,雪鹊嗯哼一声清了清喉咙。
澈然挟着不知何起的怒气,僵着脸一笑:「我就是看着别处,也挪的成。」方才他撇了几眼,早也将枝上那气形读了个透,手微扬,便利落的将一盆栀子枝伤尽数挪到另一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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