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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心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星河
「这个呀。」雪鹊兴高采烈的翻拣篮子里一朵朵蕈菇,道:「这是云芝、烟色离摺伞、紫丁香蘑、硬皮地星。喔!」她指了指树根部一朵特大的白菇,道:「那是白鹅膏,有毒的,千万不能採。」
澈然笑了笑,他随口问问,也不怎么悉心记她珠串班的蕈菇名称。毕竟,他不似那头小鹿,林地里随处随吃。「梔月…知道那不能吃吧。」
「知道知道,那菇有剧毒,鹿岭仙没人不知道的。」她说着,将篮子递给澈然,道:「给你採吧,我这腰弯得都痠了。」她还欣然以为澈然又要来揽这餵食梔月的功劳了。
「我这头没空。」他四处望望,问道:「你们方才,见着梔月么?」
「梔月啊…。她往王殿晃去了,说要去找王后。」她顺手摘了一株紫花,笑递给他道:「这给你吧,紫花蓿草,梔月特喜欢吃这个。」
紫花蓿草,听得梔月喜欢,他仔细记了下来。如今他知道她除了梔子花,还喜欢蛇莓、山奈、月季,还有这紫花蓿草。从前这花花草草,他看起来都一样的。
「谢了。」做别雪鹊与五棕,他连忙寻梔月去了。





歸心 母親
澈然来鹿岭,还未见过鹿岭后。王后青桐氏,乃火凤族一属,名唤秋雨。她鲜少与鹿岭王同进出,低调隐微,住在王居侧殿。
他走在王居附近的桐林间,缓了脚步,既已赶不上梔月,似乎不好这么靠近王殿。正踌躇间,却忽然瞥见远处一身白衣。
「梔月!」他仔细一瞧,忙几步上前,唤住了她。
「澈然…。」她回过头,原有些忐忑不安的脸,转而有些惊奇。「你怎么来了?」
「师父要我来找你,要你别靠近王殿。」他在真境待了那么一阵子,已经渐渐清楚,青桐真人从不随便出言,就是看似轻松笑语,也自有玄机。青桐真人门下之徒,入真境修业,只来往穴居与谷地,要出境,须得青桐真人首肯。就是她为王女,也得守这规定。
梔月一听,想来也明白,沉默半晌,却道:「我…想去看看母后。她仙气衰微,已经好一阵子了。先时,师父还让我月底回王居,最近,却都不让我回去。我化了仙,还没告诉她呢。」定下仙身这么盈月有馀,鹿岭王室,却似乎还不知情。
闻言,澈然心想,她倒也不是没在听青桐真人讲课,只是听及那仙魄归元,元归太虚,想起了母后。
「那么…,你也不听师父之言这么出来了,还犹豫什么。」
梔月低着头,半晌,静静道:「师父不让我进王居桐林…,大约是因为我还比他期待得差些,父王母后见我化仙了,免不了要期待我有所作为,却要发现,我还是这个样子。」
「二殿下!」他俩还说着,前头传来一阵欣然的喊声。澈然与梔月抬首一望,见是一穿着王居服仪的女神官。
「姨娘!」梔月脸上绽开了笑,连忙雀跃地跑上去,十足亲切牵地起她的手。「您怎么一眼便认出我,我还想给母后一个惊喜呢!」
女神官仍是不忘礼节地屈了屈膝。笑道:「你这野鹿,就是化成灰姨娘也识得,再说,这脸蛋生得这般标志,还能是别人么。」
澈然看着那女神官,笑起来,似梔月一般温暖柔和,清灵的双眼,和梔月异常神似。
梔月靦腆一笑,嗔道:「姨娘别取笑我了。」她整了整发,又拉了拉裙,显得有些紧张:「姨娘,母后在里边么?我这个样子进去,得体么?」
「行,好看极了。快进去吧。」她抬头看见静静立在后边的澈然,歉然一笑道: 「娘娘近来不见客,得请少神在院里等等。」
梔月听了,忙道:「澈然,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就同母后说几句话,不闹事的。」
澈然微微一笑,道:「我在这里等你。」
后殿里的事,当时的澈然自不晓得,却是日后在梔月记忆中读来的。
那后殿大厅里,秋雨一派端庄雍容,靠坐在檀木榻上。梔月一进殿,同那女神官向王后行礼如仪。
秋雨与大王女星瑶一般,面容温婉,却少了些精神,飞霜的鬓边,如这秋日苍凉。她一见梔月,眉间一凝,闪过复杂的一眼。
女神官瞧着秋雨神色,静静垂首道:「容瑾…,这就去备些茶点。」见秋雨微点了头,她默默退到帘边,转了身离去。
「月儿,到娘这里来。怎么化了仙身,这般拘谨。」秋雨微锁的眉松了些,淡淡一笑,招了招手:「这次出来,没有你师尊点头吧。」
「娘…,月儿想您了。您就别问那么多吧。」梔月见秋雨神色间还和悦,几步趋前,坐到了她身旁,那距离不远不近,坐姿显得有些拘谨。
她从前还是隻小鹿,总喜欢蹭在她爹膝上,娘亲虽然温婉,却不喜幼仙吵闹,亦不喜欢与她太过亲近。后来她足四百岁,鹿岭王与后称她大了,更不喜欢她这么撒娇,总要她学着星瑶,端庄稳重些。「你啊,既化了仙,不少难题等着,别再淘气任性,孩子似的。上回虚里来我这,且说了你和翼山少神走得近,你和翼山那亲事,总归是算计来去,别太快置了真心。你再不学着多想些,日后…,娘再护不下你了。」
「娘…您又来。」梔月微蹙了眉,喃喃道:「您和虚里难得见面,说往我这处来做什么呢…,何况,我瞧您这话明明还浊气沉沉,归不了什么太虚的。」
近来,她母后这翼身落羽,颇有退意,说起话来,总像在交代什么。
「原来你还有在听道啊。」秋雨笑了笑:「我要还气浊,也只掛念你们这些孩子了。」
天际雁行南飞,秋雨望了望殿外,淡淡道:「今秋,特别凉,尤具感知的雁神都离岭了。青桐真人,据说,近来也要远游。月儿…。」
「娘,您就别忧烦了,捱个几月,春日不就来了么?您这火凤一族,就是怕冷。您瞧人家翼神住在那冰天雪地,不也好端端的。」
秋雨浅浅一嗔,笑道:「你嫁过去后,便知道什么叫冰天雪地了。」
闻言,梔月脸红了一层。「娘,您又说什么呢。」
秋雨见她那神情,一叹:「看来我这月儿,是回不了头了。」她又指了指搁在案上一落摺叠齐整的华丽衣饰,道:「先同你说点正事吧。太虚门天轨神官出了金喻,和寧二字。你父王已经定案,你的封神仪礼,将在明年仲夏,你五百生辰举行。衣着等等下去让容瑾量量,将尺寸抓得准些。」
「啊…?连父王也晓得啦…。」难怪青桐真人今日阻她进王居桐林,可有可无,原来王室这头,早有太虚门参透了天机。
梔月眨着眼,半是好奇,半是不安的问道:「但我…也未迎劫立功,封什么职呢?」
「你既在真境拜师,也不须立什么实功。」秋雨望了她一眼,淡淡道:「待你父王同你师尊谈过,多半要你入天时支,淡戾气,护安平。」
鹿岭幼仙成年,多是逍遥来去,入王室司职,则按太虚、造化、诸灵与和气四门,依其仙质,入所属各部各司领职封神。太虚门,感知太虚大气,查星象气运预言、执法与刑,灾异与医事;造化门,职辖地内自然造化,诸如风云山川花木鸟兽,生灵育物;诸灵门,主掌仙政、仙事与入籍仙民,各部、司与神职最为多繁;和气门,主战事、交谊与治凡,如今这凡界之事由翼山主掌,其下治凡部门,便也只馀存番号。他真境门徒,少碰实权,多半是碍于青桐真人与鹿岭王室之间的微妙关係。鹿岭王室赋予真境极大的自由,青桐真人也有意无意,让徒儿避着涉及战权与治权的官职。
「天时支啊…,不司战也罢,不司日月星辰,不司林木,连我喜爱的时花五穀也沾不着边,领这清间神职,我真是仙中之仙了…。」梔月叹息了声,想了想,不自觉道:「真到那翼山去…,这和寧上神,只好扫落叶去了。」她听说,翼山不似鹿岭讲究太虚,大分天凡两门,天门掌天界群仙与大渊造化,凡门掌凡界诸事,她要去了翼山,好像顿时无所事事。
「天时支讲究的,不在术式,倒重你这修养,也适合你。至于你去翼山…是和寧天后。」秋雨笑了笑,道:「冷岸灵宫,落叶轮不到你扫的。」
「天后?」梔月一愣,问道:「什么天后?」
「什么天后?你和那冷岸天少的亲事…。」
「冷岸天少…?」
「你还弄不清你的对象,便先让人拐去了么?」秋雨眼里带了些许责备,无奈道:「月儿,翼山轻信不得…。」
「娘…。」梔月僵硬一笑,陡然起了身道:「月儿…,好像不能出来太久,师尊…师尊要不高兴了。我回去了…。改日再来看您。」
「梔月?」
顾不得秋雨叫唤,梔月匆匆屈了屈膝,一身裙裳飘转,飞也似的跑出了后殿。




歸心 古琴
那事之后,很快入了冬,一晃眼,又移进了春日。
叁月的林间,四野开花,飞满白蝶。青桐真人也不再进真境主堂授课,反倒将他们都移入了林。
他说差不多是时候,徜徉这天地间了。
天宽地阔,溪流上游巨岩遍布,那日,他坐在其上,信手抚琴。
琴声、林音与流水,交错成曲。他要一眾小徒,不上饵与鉤,石上垂钓,观天地,养其心。
老上神那淡泊逸趣,叁个小少仙,可没人体悟。见师父进入一种琴我合一的超然境界,乾脆扑虫戏鱼,打水漂儿,戏玩一阵乏了,鱼竿歪倒的歪倒,打起了盹来。
过了半日,老上神停了琴,闭目定坐,对四围喧闹起落之声,好似不闻。
澈然与虚里来得晚,他们如今,习武与听道比重相当。他和千守剑,日渐相熟,修为增进不少。然虚里,也不惶多让,就是他以千守剑相敌,也只勉强与他杀个不分轩輊。他们话虽不多,冷来冷去,对彼此却很是熟悉,几个眼神交会,便能将对方意念抓个七八分。一份难以言说的情谊与信任,与敌意共存。
虚里近来,比之从前更加沉鬱,他逕自在溪边一坐,无语凝视着溪面。澈然瞧了一眼,继续往青桐真人那处走去。今日,他走得比平常快些,因为他现今只这少数的日子,能见到梔月。
她不再日日同他们修习,也搬出了望舒巖。但她确实每月逢十,会回来听道。
她和青桐真人说词一致,只是为了要来的封神仪忙碌,她说有学不完的礼仪舞蹈,和要熟悉各种王政与官务。暂时无法回真境。
走近石边,他一眼见着梔月化了白鹿身,正蜷卧在仰躺的大棕熊腹上。
他走上前,淡淡扬手,将她整团挪下了熊肚,接起她前肢,举在面前。
一双矇倦的鹿眼对上他的,眨了几眨,倏然圆睁。
「哎呀呀…,疼啊,澈然。」她幻回仙身,哀哀呼疼。
疼…?他一愣,连忙松手。
「哪里疼。」他半信半疑,明明使的手劲轻得很,怎么还喊疼。。
「啊…。」她随手按了按手臂,喃喃道:「你把我当刀子提么,这里那里,都疼。」
澈然瞧了她一眼,无奈道:「梔月…,你不是小鹿了。」
她仙形早已稳固,却还时常一兴起便幻作小鹿,她说东奔西跳方便,嗅闻东西方便,惊吓逃跑方便,想来,这蹭人撒娇也方便。说到底都是个成年女仙,还似隻小兽崽般爱蹭人。他叨叨唸唸,就只因他不是滋味,她要蹭在他澈然怀里,他便没那么多囉囉嗦嗦的规矩。
「我知道了…,人家棕五也不介意…。」梔月仍揉着手臂,喃喃嘀咕。她和棕五相熟,自小就是这样躺,那团肥厚软毛,比什么床榻都舒服。
澈然见她低着头,手臂揉着揉着便两眼发直。他本还几句碎念也只好嚥了回去。他想,她大概是累了,或是伤了。只能用那软毛,和她眷恋的白鹿身,这么暂时假装回到曾经无忧无虑的日子。
「棕五。」澈然只好转向棕熊身,一掌抵在熊肚上,使了些劲,道:「你这圈毛,你这肚子,没知觉么?」
这棕五肚子,也不避个嫌。
「唔…。谁压我。」棕五小山似的身躯挪了挪,起身化了仙身。他惺忪的眼微睁,瞧了瞧:「澈然啊…。什么毛,好冷。」
「什么毛,你的熊毛。」澈然一阵烦,不悦道:「你要睡,怎不回你的熊洞睡。」
「什么熊洞,我听师父讲道呢。」他打了个哈欠,显然还很睏,翻了个身,倒头又睡。
「啊…,好了好了。」怎怪到人家熊毛上去了,梔月连忙将他拉开了几步。棕五无辜,睡觉打盹,说来还是他必练的舒适功夫。这初春时节,乍暖还寒,熊仙还贪眠,她趁人家熟睡悄悄跳了上去,怎好让澈然嘮嘮叨叨找人家麻烦。
梔月拉了他衣袖,有些憔悴的脸,努力扬起了甜甜一笑,道:「澈然,你来得好晚,师父这样弹了半日,又坐了半日,我们都快长苔了。你一定饿了吧。」
那笑容,他只看得揪心。
自出了真境,她每次回来,这行为举止愈发得体,不再向从前那般自在奔跑,连面上的表情,都清淡沉歛,规矩不少。但最叫澈然在意的,是她原先灵动透彻的双眼,闪闪烁烁,躲躲藏藏,再不会持着一股傻劲水灵灵的望着他。
梔月翻掌幻出一块平坦玄石,上头搁了一排精心片削下还剔透粉嫩的生鱼,一旁且缀了朵矢车菊当装饰。
「哪,给你的。这溪里,鱖鱼好肥,方才雪鹊和棕五,抓了好几条。」
澈然无奈瞧了她一眼,报以一笑:「你们是来游玩的么?」师父要他们无饵垂钓,静心养性,他们却将鱼都杀来吃了。
「坐那么久都饿了,你不吃么,我刺也帮你剔好了。」她不食肉,本也不会料理鱼,全是为了他向雪鹊学的。
那鱼,他淡淡望着,不知接或不接好,他厌烦自己这么堤防着她,却又不得不多虑一些。
「你…不要这鱼,是还生我气么。」她有些失落,玄石持了许久,也不知收还是不收。
澈然瞧了她几眼,只缓伸手抚上她腕间。她水袖后缩的手腕上,隐隐见着瘀血。怪不得,她东疼西疼,身下不知还有多少伤。
他一触着那瘀伤,梔月一震,忙退了一步。两人对望一眼,双双沉默了。
还好,后头雪鹊,正从远处溪石上蹦跳了过来,嘴里嚷着道:「唉呀,尊上来了。」她双手叠在腰际,装模作样的矮身屈了屈膝,道:「小仙见过尊上。」
澈然瞪了她一眼,淡淡道:「别闹了。」
雪鹊这么唤他,倒是因为前几日出了个插曲。
棕五课上依然睡得酣,喃喃一串囈语:「月缺月圆,圆復缺,缺復圆,清心之尊,承乾明熙;遗珠之后,和坤祥寧。」
坐在一旁的雪鹊一听,惊讶连喊道:「哎呀,师父,棕五出预言了!他…他说什么来着。」
那日堂上,梔月不在,那串囈语,雪鹊实在也没听清楚,然棕五一出言,澈然便凝了心神。他呢喃之时,仙气非比寻常,并不似平日鲁钝,细听那句子,还与他澈然的天尊之位挺有关係。
望向青桐真人,老上神只笑了笑,道:「这梦话倒好。谁来叫醒他。」
青桐真人没什么反应,澈然倒是掛怀,对他而言,继位天尊,可不是玩笑,那是战事四起,生死交关的大事。虽然后来,雪鹊听他一讲,只笑道棕五说的梦话要都是预言,大渊不知已更换多少天尊了,只拿来开他玩笑。
的确,棕五课堂上的梦话,比之清醒时与青桐真人的应答多了不知几倍。但…澈然却是第一回觉得那仙气迥异,让雪鹊嚷来嚷去,他心头更是不安稳。
「梔月,尊上这鱼片不吃…,倒是想喝鱼汤了。」而他的身分,梔月一知,雪鹊便知,雪鹊一知,棕五便知,在真境五人中,早也不是秘密。雪鹊活灵活现,天尊来天尊去闹得开心,好似忘了,他澈然日后,真是要继位天尊的。
「雪鹊,尊上不喝鱼汤的,这鱼片,我哪儿弄不好了么?」梔月似想转移那腕上之伤,连忙一搭一唱跟着雪鹊胡闹,蹙起眉来貌似有些懊恼。
她第一次烹鱼,自己研究了一翻,将鱼对水煮了汤。没想澈然见了,脸色刷地青了一层,虽然他一言不发,笑着将那汤仰头喝了。碗一移开,那面色惨澹得好似她给他的是碗餿水。她问他怎么了,他一边频频灌水,却直说好喝。她不信,问雪鹊,雪鹊直笑弯了腰,只说他们翼鸟喜食生鱼,最厌恶鱼汤。
但这头,这鱼片,她可觉得挺满意,跟雪鹊手艺,简直如出一辙了。
「尊上不吃…。」雪鹊方才远远瞧见澈然将梔月挪下了熊肚,说不定是心病来着,她转了转眼,嚷道:「就给虚里了…。」
雪鹊说着便要扬声呼叫远处的虚里,她和棕五都吃过一轮,就只剩虚里,该喜欢这鱼。
澈然见状一把抢下,别的都可以给他,就这盘梔月做的不行。「谁说不吃,我饿了。」
雪鹊满意的一笑,转身再幻了条鱼,要送去给虚里。
「就说你同虚里练剑,该也饿了。」梔月笑了笑,小心翼翼拎起一块递到澈然嘴边,一双明媚的眼瞪着鱼片,忐忐忑忑睁得老大,她总觉得那鱼冰凉,软不溜丢的。
澈然见她那神情,几分像从前天真的她,心里一笑,一口将那鱼咬了下来。
餵猛禽似的,她连忙收了手,忍不住笑了一声。
那鱼片彷彿比平常都要清甜可口,澈然望着她,亦宠溺地一笑。「你今日,倒有心情能这般胡闹。」
「谁胡闹了,捉鱼给你吃呢。」梔月嗔了声。
「好吃。」澈然报以灿然一笑,道:「谢了。」
梔月让他一笑,倏然緋红了脸,不知所措起来。她连忙转身找了支钓竿塞到他手中,低着头飞快道:「笑什么呢,你的功课都落后了,不如快去垂钓吧。」
澈然心里满足,笑道:「我还以为见着红咚咚的夕阳,可以回穴居了。」
「夕阳…?」梔月不明所以,愣了愣,道:「该还有一个时辰呢…。」
澈然一叹,在石上坐了下来,这性子,果然同天下事一般,皆非一蹴可几。拍了拍身旁,直当道:「陪我。」
「我…。」她一阵紧张,微微勉强一笑:「澈然,今日…不行。我还有功课没交呢。得走了,改…改日吧。」
她一走,却无所谓改日。
那天,或是最后一次青桐真人与他五人同聚一堂。
之后,梔月便不曾再来听道,时序移进初夏,雪鹊棕五也忽然就告了假。
某日,在他与虚里练完武后,青桐真人告诉澈然,他与虚里要远行。
「远行…。」一切不寻常,澈然就是不与鹿岭外界联系,拼拼凑凑,也略知一二。青桐真人要远行,却不知对他做了什么安排。
青桐真人淡淡一笑,将他弹了好一阵子的梧桐古琴递给了他。他一接过,上头却没了琴弦。
「澈然,你是为师真境里头,少有的清明慧根,可惜,为师不能陪你走过五百大劫。你且谨记,太清河,只带你往该往之处,偶尔,也带你往所嚮之处。」青桐真人拍了拍他,轻轻一叹,道:「无饵直鉤,意不再鱼;抚琴无弦,不忘初心。」




歸心 暗潮
飞旋在舞场上,梔月一身白裳飘扬,似一朵盛开的梔子花。
花却带泪,开得忧伤。
她不再让鹿岭王逼去龙谷,倒让星瑶盯着一支舞练过一支舞。今日排得舞,特别难,用以后日封神仪上,献与赭王。
星瑶领着几名仙使,坐弹琵琶替她伴舞,她却舞得不太专心,因她才听得王属侍从回报,澈然一直还在岭。
她不懂,青桐真人离了岭,他该也明白,鹿岭王室回不去了,却为何,还一直这么待着。她想暗中去找他,却让星瑶守得很紧,就连她的传声鸟金阳,都被拘在侧殿。
「你这神情,一脸愁容,定让玄王有话讲。」星瑶止了乐声,沉着气责了一句。
「我…。」她又如何能不一脸愁容,对着红漠兽神媚笑如花,灿舞如蝶。「我做不到。」
星瑶听了一瞪眼,还没发话,却见场边一阵声响,鹿岭王带人走了上来。
「一个笑都摆不出来,你如何杀得了那冷岸承熙。」
「父王。」星瑶和梔月见了,忙上前行礼。
鹿岭王盯着梔月,半晌,沉道:「你,得去东阳居一趟。」
「东阳居…?」她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转念,又担心了起来。「为何…要去东阳居。」
鹿岭王瞪了她一眼,凛道:「我记得,青桐真人有把剑,银身蓝纹,据闻,是翼祖古剑。你听冷岸承熙提过么?」
「我…。」梔月又一阵犹豫。那千守剑,她的确在他穴居里瞧见过。但鹿岭王特意问起,她不晓得这么承认了,是不是又伤及澈然。
就是她不说,瞧梔月那欲言又止,鹿岭王自也晓得她知悉那剑了。
「那剑,不管他使不使得来,就是配着,也能挡龙珠草。你连哄带骗,或偷或抢,总要拿过来。」
「父王…。」
「这事至为重要。我警告你了,别想玩花样。」鹿岭王沉声打断她,冷道:「你听好了,太虚门数百人命,川流蓝雉,是生是死,在你一念之间。若这些人,还不够让你清醒些,我只好再加上青桐秋雨一条命。」
「母后…?」梔月一震,惊愣得望着鹿岭王,他,要用鹿岭后胁迫她?
「今日就去东阳居,你母后,在王殿等你。或生或死,由你那剑决定。」
「父王…!」梔月难以忍受地喊了一声:「您…怎么能。」
「我为何不能,梔月。青桐秋雨做了什么你不晓得么?他们青桐一氏,一向善于搞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她昔日偷情翼山白羽,怀了隻翼山杂雏,青桐真人,却帮着她隐瞒,又利用太上真境培养青桐虚里,暗地打龙谷主意。现在,她又提前向青桐真人洩漏了王室行动,我如今最后悔的,莫过于让你入了真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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