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心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星河
「骗你做什么,你刚告诉我去哪练武了么?」
「不然,便是金阳告诉你的。」
金阳…?「你说的…是那传声鸟么?他…可没这么好心。」澈然对着她一个灿笑,道:「怎么,怕我瞧了,你这身手,倒是不错。」
不错…?从这武行卓越的澈然口中听到不错两字,竟好像真得很不错。她眨了眨眼,又红了一张脸。
后头星瑶走了上来,淡淡向澈然屈了屈膝,神情间亦有些诧异。「澈然…,怎会到此处来?」「姊姊,澈然说,太清河…让他来。」
澈然一揖,拘束了几分,道:「打扰殿下了。」
星瑶听了,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澈然不妨待一会儿吧。有你在,梔月肯定会练得认真些。」
「姊姊…。」梔月一嗔,连忙又将澈然推了推:「你远远去场边坐着吧。」
澈然一笑,行至场边随意挑了棵树坐下了。
瞧着澈然,梔月又灵机一动,转向星瑶道:「姊姊,澈然说我身手好呢,你教我练个什么伏龙大法吧。师父总道那什么有即是无,无即是有。谁晓得她老人家说的是什么,总归不肯教我怎么伏龙。我们别练舞吧。」她才刚发现,星瑶同她讲的,实是个「舞」字。
「梔月。跳舞舒筋展骨,怡情养性。」
「我…,我也乐意跳舞…,但,那…我何时还能习武,武功的武。」她显得很是疑惑,她这时间都快不够用,不先练武,倒要练舞。
瞧梔月一脸不服,星瑶无奈一笑,道:「你啊…。日后,是要为后的人。」
梔月听见那「为后」二字,又一羞,想到澈然就坐在不远处。气道:「你要再说,我便不练了。」
「我倒说错了?」星瑶走回场上,收了几分笑意,道:「别耽搁了,过来吧。武课一事,父王同你师尊商量,便会替你安排。这时间,得先学身段礼仪,练身子基本。」「真的?」梔月一听,高兴不少,见星瑶那脸色严肃了些,知道不好再说,连忙跟了上去,同她前折后仰,练起身子来。
澈然坐在一旁,瞧梔月身子软,肌力足,劈脚转蹦子,蹦跳翻滚难不倒,偏偏小兽似的心浮气燥,真练起那身段欲上先下,欲左先右,踏起来本该是嫵媚婀娜,婷婷裊裊的莲步,她只练得歪歪倒倒。他看着,嘴角都不自禁地上扬。
「这手掌如兰,画个弧,提上来,托掌。」星瑶带着她手腕,划了遍路径。「脚前点地,行,就这么着。」
「哎呀,我从前那圆滚滚的鹿蹄,这指头拐得我要抽筋了。」梔月撑着星瑶调整好地动作,显得万分彆扭,嘴上嚷个不停。
「别说话。」星瑶沉声一斥,她连忙止住了声。
「你呀,要得空,去瞧瞧秋雨落塘,一圈圈涟漪盪开,那弧画得漂亮;去瞧瞧云雀穿林,俐落优雅。」
虽然,澈然不太了解,这时辰,他该去银川畔搞那些梦魘似的气团,怎地今日得这般间情,还能来瞧这梔月练舞。难不成青桐真人支他假来着?才想着,却见一名仙娘矮身疾行入了舞场,挨到星瑶身旁低声话了几句。
他撇见星瑶脸上闪过一丝慌张,朝他这处撇了一眼,又勉强镇定,转向梔月道:「今天只能练到这里了。你…先和澈然回真境去吧,我改日找你。」
「怎么了?」梔月见她神情有异,还想关心几句,星瑶急促打断了她道:「快回去,走武场后边,别靠近王殿,明白么?」
「但…?」她还摸不着头绪,星瑶已消了踪影。
澈然淡淡瞧着,起身走了上前。耳边,还好似能隐隐听见不远王殿桐林间的金戈之声。
梔月一阵茫然,犹豫片刻起脚想要追,手却让澈然牵了住。「走吧,这里…,不宜多待。你姊姊不是要你回真境么?」
「可是…姊姊看起来好急。」
「真有急事,过几日,你便会知道了。」
静静携她走在林间,澈然心里似这林间秋风,有些凉。那些他们不能不面对的,早晚要来,随她定下了仙身,还愈来愈近了。将她小手握在掌心,他何其希望,他们还能一直这么走着。
歸心 月夜
青桐真人那话,他想了又想,思量且又思量。
情琴同音,无弦之琴,出不了声,成不了曲。澈然自也明白,梔月有情难言。而他,天尊之位,意不在尊。继位之战在即,青桐真人且特意提了太清河,便是告诉他,该是离开鹿岭的时候了。
但他,却不愿就这么离开。
「澈然,鹿岭王不会不知道太清河,你现在不走…。」
天际一轮满月,澈然倚靠在东阳居外,一棵迎月光的树枝椏上,掌间转绕着八颗微型气团。他不能幻出和青桐真人一样那八颗远超过他修为的气团,却能按照比例和气形,仿一组小的。这组气团,不能练剑,却还能观察。
他耳边,则传来寰明的话声,寰明已经催促了好一阵子,急着要他出鹿岭。「云飞已经出翼山去接你,也该到了鹿岭青野近郊,你不要再耽搁。」
云飞…。乔木家的少将,并不如寰明同他相熟。澈然听了听,并不作声。他绕着气团,篤定地应道:「寰明,再给我…,叁日。」
翼山战族需要点时间,他和梔月,也是。倒不如将且先这么待着。
青桐真人离岭,鹿岭王只客套地让人来传话,延留他参加梔月的封神仪。他本以为,那表面的藉口之后,王室会很快有动作。但他等着,东阳居只来些王属侍从暗里盯着穴居,并没有别的动静。他至今不出岭,鹿岭王多半也清楚,为了梔月,他是走不了了。
前头他穴居口,传来一点刻意放轻的声响。
澈然一凛,终止了与寰明的话声,收了气团,跃身下地。他悄声转到穴居前,有人,在他穴居里头,而这人,身手还不差,竟能靠得那么近才叫他发现。他掌间,想幻出他搁在穴居里的千守剑,却发现他那剑,让人扣了住。
或是他取剑惊动了她,穴口一人急急窜出,他一望,和她对上了眼。
「梔月…。」澈然一顿,轻唤了一声。
「澈然…。」她一个惊跳…,赶紧递来一笑,道:「澈然,我…想找你找不着,这么晚,怎么…还没睡…。」
他心里,宛如海面翻腾。
好一阵子不见,她这心智与武行,进步得飞快,她如今…,倒有些难以捉摸了。「不是我该问你么?」这隻日月作息,又让人盯紧的野鹿,怎地这时候朝他这处找来。
「我…。你…你那些,是什么书呀?」梔月乱瞧了瞧四处,见院里石椅上放了几本书,忙转了话头,显得一副好奇貌。「山海经…?」
澈然见她那鼻子红咚咚的,见了他,半点不提那突然的久别,面色还刻意显得轻盈自在。看来这要使计,还是不大行。
他淡淡一笑,只道:「那本,是一部凡书,记载了不少神怪异兽。」
他如今不太喜欢闷在穴居里做事,待在院里,外头动静听得分明,院里那桌石案,日间用来读书,光线还挺好。
「神怪异兽啊…。」她好像已经想不出什么话好说,紧张得不自觉又捲起了衣带。澈然望了她一眼,往前几步,牵了她便往穴居里走。「红漠之地,仙界能掌握的不多,兇兽多繁,却常入凡作乱,这凡书真真假假,能略读出些蛛丝马跡。」
「唔…,凡界听起来真好玩。」梔月心不在焉,胡乱应了声,有些着急的拉住了他:「澈然,你…,你同我去个地方吧。」
「你没入过凡界?」他笑了笑,仍是往穴居里走。
「嗯…。」她晃到他跟前,佔进了他目光,睁大了眼道:「鹿岭不问凡政后,我们这些小仙,便不规定要修习这凡界之事了,何况…,老仙总道仙凡殊途,我远远瞧着…。」
澈然挑了挑眉,她眼睛转了转,大叹了口气道:「好吧…,是和雪鹊去过那么一回。但那二叁百年前,我还是隻褐身小鹿,让凡人逮个正着,差点没做成鹿肉汤,让姊姊救回来…,只挨了一顿打…。」
「凡界说来复杂,你这等少根筋的仙神,还是挑地方去吧。」澈然瞧了瞧她,好奇笑道:「你兴冲冲跑来,想找我谈天么?」
梔月勉强一笑,赶紧道:「我…,好不容易溜出来,自然…自然想去个地方。」
「好不容易溜出来,不是为了我。」澈然轻叹一声,假意皱起了眉。
他想,要不是鹿岭王放了人,她这冒冒失失的,又怎溜得出来。
「我…。」梔月陪着笑道:「不就是…找你一起去么?」
他笑了笑,故意道:「二殿下,叁更半夜的只你我二人,化了仙身还没人教你,这月黑风高,莫要同男神出游么?」
「喂喂…澈然…。」她让他讲得一阵脸红,怯生生的微低着头。一咬牙,一双已经有些焦急的大眼湿润,抬上来瞧他。「你…求你了…,陪我去吧。」
那秋波般的鹿眼一望,鼓锤似的往澈然心上咚咚敲去。她压抑的双眼里,已许久不见从前在雨中,在她望舒巖时,那清澈的星光。
他望着她,静默了片时,消化着如浪拍岸,又化成泱泱大水一般的情心。
「澈然…。」梔月见他不答,一双眼倒好像火烧似的,不很肯定的道:「我们快走吧…。」她拉了他转身要走,陡然让澈然伸臂一揽一抱。她还没回神,澈然几步朝内走去,将她放上了床榻。「既然进来了,何必急着走。」
他靠了近,逼着她躺了下来,双臂困着她,一张俊脸,停驻在她面前。
他拉起她的手,往上一按,那位置,本来搁着他千守剑,如今早已没了剑影。
笑望着她因惊诧而显得圆滚滚的大眼,他的心其实有点疼。
「你,也没说要去哪?」
「去…去哪。」微微陷在软榻与他身子间,感觉他热息拂在面上,她别过头,支支吾吾了几声。
瞧她脑袋空空,澈然一笑。
俯首,以唇碰着她眼睛,移下雪颊又划下了唇边。感觉她一颤,约莫要羞得缩回鹿身,他运咒抑止了她,直吻上她水润的红唇。
他的手掌轻扶在她面颊上,拇指抚过她乱眨的长睫毛,刺刺痒痒,她不觉微闭了眼。
不知所措的濡软唇瓣撩动他,那吻,他吻得忘情。游鑽的舌探入她口中,不顾一切需索,那么一瞬间,他忘了翼山鹿岭、红漠龙谷,忘了自治与压抑,甚至忘了痛。他不得不承认,他赔了真心爱她,赔得很彻底。
感觉澈然大掌滑下她身子,唇吻顺移下她颈子上轻吮,她微感觉痛,心神一震,连忙要推开他。
他制紧了她双手,又缠吻回她唇上。
「澈…澈然。」她禁不住发颤,趁他唇舌转往她耳际,紧着声道:「我…,我想去鹿岭神丘一带瞧瞧…,那处,能俯望凡地京畿,灯火如星,很美的…。陪…陪我去吧。」
鹿岭神丘?澈然微缓了动作,几分伤感地望着她。
她急忙推开他,翻身下榻,不着痕跡拭掉了几乎要滚出框的泪珠子,立时飞快往岩穴外跑了出去。
澈然望着她背影,仲夏的夜,仍让他觉得凉。
歸心 背叛
后日一早,果然星瑶带了一批王属侍从,来穴居拦下他,延请他参与梔月的封神仪。
那阵仗,哪像是请上宾了,押死囚还差不多。
然他没有吭声,淡淡一笑,道:「今日的主角,不该是梔月么?」
星瑶凛瞧了他一眼,口气再不似从前温婉:「翼山少神在岭,自不能怠慢了,请。」
澈然冷扯了一笑。这星瑶,还没到神丘,倒也不藏了。
林间走了一阵,前头一道白色大阶,往上通向丘顶。
澈然一阶踏过一阶,心里一遍又一遍盘算。没了千守剑,要应付一干千年上神,实是一大难题。
不得已,梔月是他唯一的筹码。
他目光触及丘顶,林地一阵窸窣,四方立时围上一层武兵,一圈银刀刷声纷纷出鞘,逼他上了神丘。
他飞快量了量周遭武兵,又将神丘上眾人扫了一遍。只见梔月一身垂地白裳,让赭王牵着,向鹿岭王伏地一拜。她晋封和寧上神,那礼数不再为太虚门神官,倒是做别鹿岭王。
两侧聚集不少观礼仙神,鹿岭诸神官坐在神坛左方;神坛右方,则坐了玄王弋猎与数名红漠武士。
这方位,倒好。真境太清河在后;太清河支流,在左。
主要之敌,为前方鹿岭王、赭王,与右方玄王弋猎等人,弋猎身旁那几人,瞧上去各个精锐非凡,该也不是庸常侍从。
他静静等着,只要赭王或玄王仙气一流动,他便能确认一件要事。
梔月听见声响急忙回头,一见是澈然,她面色倏然一阵惨白,震惊得几乎稳不住身子。 「月儿,出刀。」鹿岭王的声音在坛前响起。
梔月闻声,呆在原地,半点挪不动脚步。玄王乖戾张狂,赭王,却还有些人性。她已经想了千百遍,等着星瑶回稟找不着澈然,她以人以身以心以命,都好,无论如何,总要求得赭王原谅。
「殿下。好一个交情久长。」澈然宛若能穿透人心的目光,定在鹿岭王面上,冷声一笑。「联起红漠,鹿岭还有所谓安和么?」
澈然那眼神,比他们初见时,炯朗清明不少。纵使周遭围了圈武从,那沉沉之威,甚且令鹿岭王不自觉避开了眼。
「你翼山,还曾在意这交情么?」鹿岭王淡淡应声,望向梔月,再度沉令道:「月儿,动手。」
「冷岸。」灰刃见了他,锐利一笑,沉声道:「末代天少,不如束手就擒,还能为大渊尽最后一点心,护下鹿岭这老仙地。」
「二殿下。」
灰刃望了望梔月,狭冷一笑:「你这脸色,何以如此难看。没听见你父亲要你出刀么?」他说着,幻了柄弯刀在掌间。
澈然见了,心里一振。他在真境这段期间,最大的收穫,便是以青桐真人那咒术,辨别仙气流动之气形。流在灰刃掌间的灵气,叫澈然大大安心不少。他脑海里,浮现了八颗气团,果然,那是青桐真人替他量身打造的大渊政局。灰刃那灵气,与浊二相符。浊一,大有可能是弋猎了。他纵然还不敌千年神的修为,对那气团的习性、思维与套路,却再熟悉不过,虽然真实仙魄与那气团相比,仍存在不少变异,对澈然而言,已是莫大的助益了。
灰刃将弯刀递予梔月,淡淡勾了抹冷笑:「那翼鸟,现在不过似凡人一般,你鹿岭安和与你树谷家君位,端看你向赤狰之忠诚。这小事收拾了,我也好尽早接你回红漠。」
让灰刃直勾勾地逼在眼前,她犹豫片时,终究抖着手,接过了刀。
她转过身,朝澈然这处看了过来。那眼里万分不明白,他何以不听她那番已是再清楚不过的警告。
鹿岭王一令,澈然身旁武从上来两人,将他手臂向后折压,推扯到了梔月跟前。
她一双鹿眼水灵灵望着他,再忍不住,凄楚滚下了两行泪。「你…为什么…,不走…。」
「月儿,动手。」鹿岭王那频催的短令威严,她胸口起起伏伏,呼吸显得急促。
这小鹿不肯动手,倒还得帮她一把。
「你何不同我明说,你的选择,是赤狰灰刃。」澈然迎视她,淡淡冷道了声。
「你…。」澈然的话,她一向听得认真,颤抽了口气,凉冷的泪眼闪过一痛。
她说不了什么,只缓缓向他挪近了几步。
就算那话如此令人心寒,他还在这里,难道不是为了她么…。抖不停的弯刀一抬,电光火石间,在场之人,皆以为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出手,只澈然瞧清她那刀尖已转了方向,想往自己刺下。
而他等的,只是她那靠近的距离。
澈然挣脱武从,倏起跌宕间,他几弯刀咒飞出杀退数人,一把拉过梔月,夺下弯刀,将刀架到了她颈上。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鹿岭王显得吃惊,灰刃则沉了脸色,冷道:「树谷,你这龙珠草,不是万无一失么?」
诸仙一阵譁然,纷纷站起了身。
「谁再上前,我便杀了她。」澈然一声怒吼,震慑了眾人,话声未落,他挟了梔月展翼朝丘坛左侧疾飞。
挟了梔月,或许挡不了赤狰,却至少绊住了鹿岭王。她碍于那盟咒,不能主动跟他走,那么,不如由他出手。带走了梔月,他有的是机会好好向她解释。
一如澈然所想,灰刃立时出手追击,他并不真这么在意解封者,一来,梔月显得太过平常,二来,赤狰虽然尊敬龙神,龙神一解封,他这王位想来也要不保,实际上,灰刃对龙神解封的欲望,并不这么强烈。
澈然极度留神来自右侧灰刃与弋猎的出击,使上了他应对气团最有用的攻势,硬守下了灰刃几道击术。几番计算,却不料左下几道刀光削来,出乎澈然意料的来自星瑶之手。
「澈然…!」梔月一声惊呼,倏然聚合了那对他从未看过的白翼之形,身子一转,她仰飞以双翼遮掩了他。
「树谷梔月!」星瑶震怒大喊,面色转而显得惊恐。
「你...。」澈然一惊,她一双白翼挡尽星瑶追击,惨折落血。她不懂战术,不知伎俩,起落之间,也只想得出这等硬扛的法子。澈然大怒回击,抱紧了梔月,急速朝上腾飞。
梔月忍着疼,往下撇了一眼,却见弋猎立时朝星瑶发动了攻势。
「树谷梔月护敌,你倒说说,算不算反心?」
「不…不。」星瑶一阵惊恐,鹿岭环山轰然响声大作。
「树谷!」灰刃一笑,朝天发了战令,扬声喊道:「我兽兵遍野漫山,要是真还让那冷岸逃了,你鹿岭,得为此付上代价。」
鹿岭王一声破釜沉舟的纵笑震上了天:「赭王,那也得要你,还有命拿这鹿岭。」他向诸仙连声咆啸:「退敌,守鹿岭!」一跃身,他化作巨硕雄鹿,往灰刃扑去。
「父王…!」梔月一声悲喊,急要挣脱。「澈然,如今挟着我也无用了,让我回去…,我得回去!」
白鹿神族战能一向不比翼神与狰兽,在座的观礼诸仙,不过是些文官,凭王室那一批王属侍从,又如何敌挡二王兽兵。
澈然只做不闻她那哀求,他一边往林地太清河疾飞,一面俯瞰,只见龙谷让盟咒一激盪,一波波大震流焰,群山落石,穴居崩塌,群群鹿岭仙疾往谷地桃林逃亡。一批又一批红漠兽兵进逼,越界踏入了岭。而不远的太清河面比平常低了不少,正以可见的速度不断消退。
「太清河…要封境…。」梔月望着河面,颤声道。
弓矢飞天,火石频频朝两人掷来,澈然扬风打落一列列箭羽,凛扫四围一缕缕幻气逼近的兽士,他这速度太慢,摆脱不了追击,道了声:「忍着。」他倏然幻气,急遽窜飞。
几发刀咒连往后头追兵削去,澈然几下估量,她翼上的伤,也倏然癒合。自然,是让他挪到敌兵身上去了。
看不见他,梔月无处能依,显得害怕,却没有闭上眼。「澈然...,求你,放开我就行,我得回去,不能跟你入太清河。」
她着急想回神丘求那赤狰灰刃,一入了太清河,出口在哪将一无所知。
然她就是能飞,也躲不了追击,那灰刃,又岂会听她求情。澈然不答,任风声狂啸,他以失控般的高速直坠,好似要这么自高空狠狠撞上地面,梔月忍不住惊恐得叫了出声。
窜飞进一阵薄雾,又进入一片夜空,倏然止了下坠之势,他化了仙身,抱紧了她。
歸心 天尊
那日,又到了要交花的期限。
初时,其他花精还帮她,花草精本单纯团结,她顺利的交上了几朵娇贵的榴花。她却发现,天后云彤无由责她,显得更为不满。查清后头有花精助她,让紫鳶一概连坐罚了数人。
这下,她身旁连个朋友也没了。
紫鳶命她这蓿草精,这等天寒,叁日独自开一朵榴花,分明是刁难。她始也明白,云彤本是想刁难,和她开不开得了花,毫无干係。
算算,她为了那榴花,已让雷兵劈了七回。那小雷,纵然不若雷神战场上劈起来刚猛威武,也不若天劫之雷威震四方,落在身上仍疼得骇人,她仅存不多的灵力都拿来养伤,还养什么花。
她想起那雷兵,要再劈个几回,小命真要不保。
而让雷劈了几次,她这么电光火石间,恍然想起心头一个镶嵌着的意念,她来这翼山,不是为了花草。她有该见的人,该做的事。
横竖是死,不如闯一闯。
趁紫鳶让云彤唤了去的眨眼功夫,她缩成了似蓿草叶般的身型,迎上一阵傍晚的西风,腾飞上了天。
稳了身子,她细细搜着。听说,天尊灵宫临崖,在能迎日出月升的东方,满殿流光。那么一座巍巍殿宇,该不难找吧。
飘飞了一阵,只见群山嵯峨,万里飞霜,漫山尽是眼生的冷衫林带。她不若天翼族生来具锐眼方向感又好,瞧来瞧去,景緻好像差不多,她开始心头不安。
一片山鸟乌鸦鸦,啾啾声好似鬼哭,原翱翔在高空的鹰隼逼下,开始绕着她盘飞,又令她有些焦急。牠怕是将她认作飞虫,想一道俯衝,将她吃进肚里。
正彷徨间,忽然见着远方山峦上有一处不同于林木的耸然建筑,该是宫闕?几列翼兵巡梭,且较任何一处都还森严。
定是那处,她连忙设法飞低些靠近。
「谁?」
眼明的翼兵没忽略她这小不点,严喝一声,拦下了她。
「仙婢青蓿,自夕珠巖来,欲…欲向进德院里,借几株花苗。」她听说,承熙天尊的进德殿,四时开梔子花。那和榴花同季节的梔子,该有些奇绝之处。如今仓皇间,她也只胡诌得出这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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