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心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星河
澈然淡淡一笑,这开始,好像挺顺利。
林间鶯声燕语,放眼所及之处,芳草霏霏,一波波厚沉温暖的仙气,是他在翼山从未感受过的。但似处瞧了瞧,皆是桃树,这,便是所谓的太上真境么?
「澈然,这河,唤太清河,太上真境没有一定的入口,要进真境,只要入了桃林,沿河道走,河道通往之处,依你当日要修习的功课,会有所不同。」
星瑶瞧澈然那甚觉奇异的神情,浅浅一笑,续道:「但今日,我想,会通到讲堂上,先见过青桐真人。」
沿着河道走了一阵,林间绕起薄雾,眼前恍然出现一处壁穴。澈然有些惊奇。方才,未见有山,这高耸的山壁,却好像腾空出现一般。壁上有道山口,缀着一落水帘,水雾濛濛飞散着,泠泠的水声,似清乐般雅致悦耳。
星瑶看了看,微微一笑,道:「这是武场,及他老人家讲道的主坛。」
她领澈然走入山道,才方过半,只觉一股气浪盪来,气浪的源头,来自崖窟间飞缠的两道身影,发气的少神位在中心,气如绳索向四面八方散开。困在气绳中的白身老人泰然自若,背手立在空中。右手捏诀一晃,緻密如网的气带瞬断,少神倒震腾飞,直撞上岩壁,滑落下来,萎了气。
小鹿梔月一瞧,忙奔了上,凑到那少神旁,以鼻推了推他。
「没事…梔月。」他揩了揩溢出嘴角的血丝,一脸倔强,微推开了她。
「没个长进。」老上神发话斥责:「再练,七日后回来。」
那少神忙跪地一拜。颤道:「是…。」
澈然看着,有些震撼。伟哉严师,同他师尊无相相比,大约不惶多让。那少神使出的天网,样式编织得奇绝縝密,气脉不比那老上神,该也无可厚非。那老上神神情间却显得何其不满。这等规格,无相用来训练他这天少,这少神…难不成大有来头。他却听树谷家,只有二位王女,并无男嗣。
「见客,虚里。」那老上神一道,那称作虚里的少神一跃起身,朝叁人这处迎来。
「大殿下。」虚里向星瑶行礼,望向澈然,瞧了一眼,简单做了揖,却不发话,那神色,可称作不太友善。
「虚里,这是…。」星瑶正想替他引荐,虚里却打断她道:「我知道他是谁,翼山少神。」他淡淡道了声:「炎火氏。」
澈然同他对视了一眼,这虚里面色还真傲得很,对那树谷星瑶,也没几分敬意。
澈然起手淡淡一揖,问道:「阁下如何称呼?」
「你该知道时,便会知道。」虚里一脸轻蔑,别过了眼,并不理会他。
澈然何曾受过这般神色,不自觉皱起了眉,这头他计较的可不是尊卑,明显是这少神无礼。然心细如他,只见老上神走上来,对虚里那态度似乎不以为意。
「澈然。」老上神身影一晃,已到了叁人跟前。呵呵笑道:「在我这处,不重排行,但首次见面,我同你讲讲。他算起来,是你大师兄,青桐虚里。」
青桐…。澈然心想,青桐一氏,便是火凤一族,亦是鹿岭王后氏族。这青桐虚里,竟还是什么大师兄…。他听闻鹿岭谷地内听道修仙诸灵多繁,习武修练者亦不少,但能入真境由青桐真人亲授,一向只有四徒,这回破了例,再收了他澈然。这么着,可连这小鹿梔月都算是他师姊了。而这虚里,多半便是那星瑶提过的什么火凤师兄。
澈然暗叹了口怨气,揖道:「澈然受教。」遂向青桐真人跪地扣拜,行了拜师仪。
「起。」老上神抚了抚飘飘仙鬚,面色显得慈眉善目,倒和方才指教虚里时的凌厉非常不同。
「你。」他手一晃,揪过了小鹿梔月,故作瞠目道:「见了师父,没规没矩;定不下仙身,不要不紧,没想见了夫君,也能半点不害臊。」
小鹿一楞,歪了头,圆润的大眼眨了几眨。
「上神,亲事云云…梔月不晓得的,您怎给说了。」星瑶笑了笑,澈然面不改色,虚里,则显得一脸淡漠。
这今天见着的人里头,还有哪个能是夫君,小鹿梔月四肢一颤,一个惊跳,警戒似的望着澈然。
澈然淡淡别过了眼,凉冷的面色,却藏不住微微透出的红。
她呆愣一阵,彷彿天旋地转天崩地裂天诛又地灭,愈想愈羞,忽然窜起身直往青桐真人袍上乱鑽,岩地都让她后蹄刨起了尘。
「行了。」青桐真人呵呵两笑,止住了她道:「你的益元散,调配得如何?」
星瑶听青桐真人问起正事,揖了揖,正行礼要退。
「星瑶。」青桐真人却唤住了她。「你…虽不是我真境之徒,为师倒以为,要为王者,那太清河面不妨多往来,能助你心思清明,择善弃恶。」
星瑶勉强一笑,低下头再一揖,道:「星瑶明白。」
瞧星瑶那脸色,澈然想她并不怎么爱来往这太清河。
「随我进来吧。」青桐真人浅浅一笑,回过了身。
几人随后走进岩窟,穿过了岩顶鏤空透光的武场,又继续前行。「澈然,在为师门下,益元、赋形与医道为主要;武道、常术,则因人而异。」说着,眾人拐进另一处穹顶大石室,一面石壁上横竖镶满木抽屉。宛若一间巨型药铺。
「这处,是药堂。」青桐真人且道,仙神依其仙魄,各有其合用的仙草,抓出适宜之方,能助其定下仙身。
「去吧,梔月。将你那方子挑来给我。」青桐真人绕至一块浑然天成的梧桐木案后边,坐了下来。「虚里,不准帮她。」
微朝梔月俯身的虚里停了动作,小鹿梔月怯怯望了青桐真人一眼,只好上前,在石壁前徘徊了一阵。她叼开几个抽屉,拉出了几种草药,堆在一块儿,又来来回回叼到案上,抬起前肢攀在案缘望向青桐真人,一小搓鹿尾巴摇啊摇,倒还几分得意。
青桐真人瞧了一眼,浅浅一笑,道:「还行。但,你那梔子花,得少吃些,我瞧你那望舒巖的梔子院,花没几朵,你自个儿去瞧瞧,就是挨着你那位置石窗外的梔子树,花都没剩多少。」青桐真人朝一石桌石椅旁比划。后来,澈然晓得,那是梔月平日习课的位置,窗外,栽了几棵梔子树。「还不说我这柜子,总缺梔子实,梔子苦寒,不宜你聚仙身。」他瞧了眼虚里,续道:「近来,也别乱餵她吃东西,她要是馋了…。」
听青桐真人滔滔不绝,什么馋了馋了,澈然跟前,半点不替她留面子。小鹿梔月一阵侷促起来,往青桐真人案上乱拨散了那堆仙草,一股脑儿窜出了岩穴。
歸心 白身
那日之后,她旷学了七日,听同门师姊雪鹊说道,死劝活劝,梔月就是不肯出她的闺居。
「解铃还须系铃人,澈然,你帮个忙吧。她再旷学,用那野鹿身迎五百劫,可不有趣。」一日课后,青桐真人这么将澈然留了下来。
「师父…,我…。」他一阵侷促,彷彿连手也不知道摆哪里好,这么上进了五百年,他岂会像他那哥儿们炎火寰明一般,熟门熟路的哄姑娘家。别说姑娘家他不懂,那小鹿儿家的心思他又如何明白。
「同你相熟些,不就行了么。那头鹿没什么心思,就爱逃学,爱吃花,尤其是梔子。得那颗鹿心嘛,可比姑娘容易不少。」青桐真人彷彿看穿他似的,眨眨眼,俏皮地笑了笑。
瞧他师父那神情,月老似的,澈然心头凉凉一笑,只好揖了揖手,遵照了吩咐。这事,他确实也不好放着不管。
当日晚了,他便想将这事拖到隔日一早。
拖只拖了一夜难眠,一早天光未亮,澈然茫然走入梧桐林间,脚步还几分拖沓。
青桐真人道她的穴居,唤望舒巖,就在他东阳居上方不远的山壁上,四围植满了梔子树,花香远播,甚好辨认。
她那双眼睛,灵气逼人…。想起她那时而羞怯,时而灵活的神色,他不禁腹间一紧,心跳快了些。这是怎么着…,她…甚且还是隻鹿,难道自己便先动起情来么?。
不…他想,他不过是有那么些紧张。
一片树影天光,清风拂来,他深吸了口气,沉淀沉淀思绪,要安静心神,不如好好思想青桐真人那套足以令眾徒都沉睡,仙元都沉寂的艰涩道理。
「天地万物有灵,出自大气,同归大气。你我这等仙族,灵力无边,寿与天齐,非歷个千万年劫,不肯脱身。执迷不悟中之执迷不悟,就属这兽中兽,仙中仙了。」
他初时还不懂来这鹿岭有何好学。论杀伐武略,阵法术式,他在翼山早学了个全;要论基本化元,他练得勤,早在叁百岁便能随心化气。岂料听了几听,这话却如烟绕在心头,颇耐人寻味。
他一向以强者为尊,生在冷岸氏声望备受质疑的年代,他以为,要不愧己心,且不负眾望,除了强,还是强。怎地青桐真人天道论来,寻归讲让。
「万物由太虚所生,太虚之气,下沉聚合为形,为仙元。元气流动,依其造化,各自长出心神情治,内里为仙魄,外显为仙形。仙气加以修练,即所谓仙神之灵力。」
青桐真人万年来参悟太虚,理出一套化元赋形之说。万物修练飞仙、仙胎形体幻化,即化元;摸索太虚之气流动与聚形,称赋形。化元之术,只要具有仙质,顺着仙元长成,好比白鹿转仙身,修练来尚不太难,只要小仙肯努力,多能驾驭;然青桐真人化元一说更上层楼,讲究的乃徜徉天地间的不死仙神,肯看透生死存灭,散尽仙元回归太虚,颐养大气,那时,修炼的不只是术,倒是心了。
想想,他在仙族中还实属年少,思辨起这道理,彷彿自己老了千万岁,遑论通透了。
还想着,忽觉隐隐一阵幽香扑鼻,澈然凝神一望,只见不远处山石前,一院茂盛的梔子树,稀疏开了些白花,一朵泛褐将谢的花也见不着。
他缓步走上前,又见一群巴掌大的小花精忙着照拂梔子树,似要设法多滋润出几朵花苞。见了他,一丛丛花精躲躲藏藏,连忙消了影,只馀一阵咯咯笑声此起彼落。
院里,梧桐枝上一阵窸窣,澈然抬头,只见一綹火似的尾羽,幻做光影,消失在枝头。
是他…。澈然微凝了眉。那气息,是那青桐虚里。想来是让青桐真人伤得不清,化了原身减少耗损养伤。澈然且有些惊讶,虚里还是未结业的少神,仙龄未满千岁,却也将这幻光之术练得嫻熟。太上真境的化元之术,不论那上乘散元,就是这基本幻化,也有其可道之处。那头小鹿,这么迟迟修不出仙身,定是贪玩又爱逃学给耽误了。
前移了几步,眼尖的澈然瞧见虚里栖身的梧桐树下,落了朵开得盛美的梔子花。他俯身捡了起,转了几转,不知怎么的,竟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穴内几步蹄声,一回神,小鹿梔月啣了一篮药草,跃出了岩穴,灵动得跳了几跳,来回徘徊了一阵,似在找人。
澈然一晃,飞身上了树。
小鹿梔月觉察了一番,朝他这处跳来。歪头歪脑,似又觉得疑惑。
「你在找谁?」澈然坐在枝椏上瞧她。那样子,那药草,自然是要找刚才那目中无人的火凤了。
小鹿闻声一吓,倏然蹲低四肢,随时要逃的样子。抬头一看清枝上的澈然,她一慌,回头要跑。
澈然翻了身,落在她跟前,道:「你逃也逃了七日。怎么,我有这么惹人嫌么?」他那几分生涩,让虚里一激,倏然杳无踪影。人都近水楼台的採了花儿来。他这准夫君,难道还默不作声…。
小鹿慌了脚,回身又窜,瞧也没瞧仔细,儼然要往一棵老树上撞去,她轻身一蹬,想不偏不倚地穿过树干上的窄洞,毛茸茸的躯干一顿,却登时这么卡了住。
梔月一楞,鑽了几鑽,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
澈然浅浅一笑,走上前蹲下来瞧她:「这你的地盘,这树洞,难不成是第一次跳么,还是…近来丰腴了些?」
其实,她身子不宽不胖,比同龄小鹿看上去还瘦小一些,然他要让树洞窄一些嘛,也不是什么难事。
梔月圆滚滚的大眼一片无辜,又羞又气,伸着颈拚死挣扎了一阵,只一阵徒劳。
「这花,是隻火凤落下的。你要么?」他将那朵梔子花凑到她鼻前。
她一嗔,别过了头。肚子却拂逆其心,偏是咕嚕了一声。
紧闭起眼,她且激动得摇了摇头。
澈然笑了笑,拨了片花瓣,递到她嘴边,道:「真不要么?我瞧你这院里,没多少花了,难怪这么让卡在这处。」
他揉了揉她的头,满手温软软毛茸茸的。小鹿梔月瞇起了眼,睁开,又是一脸怨懟貌。
「别气了。你答应跟我回太上真境,再不旷学,我便替你拆了这树枝。」这么哄孩子似的哄隻鹿,还真是头一遭。
她虽还是鹿身,该有的灵力也有一些,但她使咒术弄了半天,这树洞半点不见有宽疏些。
她一愣,似乎终于恍然大悟,是这什么澈然的不放人。
澈然笑着瞧她,道:「如何,好好想想,要不,你就喜欢同我这样四眼相望,也行。你这双眼睛,挺漂亮。」讲起这话,他简直感觉自己寰明上身一般。
她一双水眸睁得更大,不敢相信竟让这痞子少神称讚了。而他也不晓得,他这张俊美的脸,扬起笑来盯着人家瞧,小鹿自然是要乱撞乱撞的。
瞧她眼里一片羞,偏偏转不过脸。澈然一笑,有种异样的满足感。
她又羞又气,再挣扎了一阵,眼眶不争气地转起了泪来。
眼泪…?
瞧她一双鹿眼水汪汪,他有些紧张,难道自己过分了些,但…这话都说下去了,总得坚持片刻。他还是正经八百摆着脸色:「哭可没用,我可不希望你连这五百劫都捱不过。」面上一副铁石心肠的样子,却伸手,替她抹了抹眼泪。
让他大掌抚过脸颊,梔月一震,感觉鹿毛从耳朵到尾巴竖了一轮。她四肢蹬了几蹬,使了平生力劲盪气一跃,倏然撑裂了树身。
鹿身跃起,窜进了林,连连一阵飞跃。
草地上她奔得飞快,澈然展翼腾飞如风,紧跟着她。她一吓,在林间左右乱窜起来,偏是甩不掉澈然。
她速度快,耐力却不长,和澈然耗了一阵,实在累了。怨了澈然一眼,她逐渐缓了脚步,歇在小溪畔。
「原来,你非得让人这么激一激,才会长进。」澈然停在她身旁,笑望着她饮水。
她还不明所以,却恍然撇见她水面的倒影,一身毛色,已幻了白。难不成,竟是方才那么使劲斗澈然,激盪了灵气。
她左跳又跳,转了一圈,不可置信地看着倒影,显是欣然得无以復加。这代表,她定仙身的时日近了。
她一双眼,又透澈灵动的望着他,这回,倒不气也不羞。她颤了颤耳,朝他呦呦鸣了几声道谢。
听她细细鸣声,他腹间又一紧,感觉自己几乎要心术不正起来。
小鹿梔月没那机心领会他千回百转,她扬了扬蹄,逕自朝林间奔了去。澈然连忙跟上,只见她跑了一阵,停在崖边,正眼巴巴等着他。他们早耽误了时辰,没时间慢慢散步过去太上真境,何况,她也想快点让青桐真人瞧瞧这白鹿身。
「呃…。」澈然望了望她,蹲下身子注视她道:「殿下,我能载你。但…,咱们约法叁章,上来后,别踩,别嗅,别动。行?」
小鹿梔月好似笑一般瞇起眼,欣然点了点头,一对鹿耳跟着也点晃了几下。
那眼神鬼灵精怪,分明是敷衍他。
见澈然盯着她不作声,她又踏了踏步,昂首抬胸,一副要他放心的乖宝宝听话样。
化了翼鸟之身,接上了她。澈然双翼一展,便朝谷地飞去。
小鹿梔月迎着风,心情好得不得了。她一双大眼咕溜溜的打转,方才这么让他作弄一番,不回报他一遭行么。贼头贼脑,小心翼翼,她朝他颈间一凑,以鼻顶了几顶。见翼鸟眼睛微瞇,朝后瞪来。澈然瞪是瞪,似乎莫可奈何,小鹿梔月起了兴致,在他背上蹭了几蹭,滚了一滚。像个孩子,她只觉得好玩。
这东西…,不知她那动作,像极了调情么。他还刻意为她尽量稳着身子,她倒忘了自己身在高空。鸟身一颤,一阵盘绕俯衝,强劲侧风摇晃得她那鹿蹄一点勾不住他柔滑赤羽。
小梔月鹿一阵哀鸣,止不住势地自他身上滑落。倏然不见鸟形,只一双膀臂接了她,举她在胸前。
澈然恢復了仙身,双翼拍飞,两只海蓝的瞳,注视着她。
小鹿梔月对上了他的眼,似乎一阵心虚,垂了首,软了身子,不时上抬着眼偷瞧他。一低头,没了重明鸟的庞然身驱,只瞧见下头气势万千的峡谷,她又一惊,双腿软了又软,几乎颤起身子来。空中踢了几踢,又哀鸣了几声。
澈然见她紧张兮兮的模样,该不会又要哭了。一叹,不觉将她抱紧了些。「你要再淘气,我便学你姊姊,幻气飞行。」
小鹿梔月一听那幻气二字,忙蜷身埋首静待在他臂弯里,稳稳当当半点不敢再动。
怀着一球温软毛茸茸的东西,她倚靠着的前臂上,他能感觉那颗鹿心,跳得很快。他想,她兴许是因为惧高,而有些紧张。他不晓得,她是否也能感觉到他的,不着痕跡,他将她微挪开了一些。
没想,一鸟一鹿这么奔波了一阵,入了桃林沿河道一走,薄雾起了又散,却只他入了真境。
「梔月?」方才她在前头跑跳,隐入薄雾中,却不见了踪影。他转头四处寻找,发现自己正走向一处未见过的石道。
歸心 化仙
之后,他每日出了真境,便来陪她。
说起来,小鹿梔月如雪鹊所言,挺好相熟,让他餵食了几日,她好似已经将他当作自己人,每每他来,便会凑上来瞧瞧篮子里的东西。
见她一双汪汪鹿眼,他有时会不自禁想挠挠她的头,她初时缩起了颈瞧他,渐渐的,圆润的眼会舒服的瞇成一条线。
他发现,她是隻挺爱蹭人撒娇的小鹿,也挺喜欢就这么窝在他身旁吃东西,倦了,鹿首便搁在他腿上。
她好像还不晓得,她一入眠,便化了人形,伏睡在他身上。
他望着她恬静的脸庞,那安和美好,即使数百年过去,始终还雋刻在他心里。
虽然,同她说爱道情,逢场作戏,师尊无相是这么吩咐的。虽然,他这头入岭,什么修业,什么亲事,自然半认真,半是幌子。
先时,翼山灵宫,祥治天尊与太师无相,找了他来,道了赴鹿岭修业一事。
同青桐真人所言一般,他确实稀奇,他父尊是个轰烈烈入世又主战的性子,怎要他入鹿岭修那避世安和之学、太虚化元之说。说道底,还是为了那龙谷震期。
两老只道鹿岭位处大渊之中,仅隔了龙谷与红漠比邻。龙谷蠢动,澈然且年幼,翼山战族不安,鹿岭首当其衝,更是不安。
「你入岭修业,有益你渡五百劫。也代翼山,盯着鹿岭王和那二王女。」无相且道,祥治天尊将为他谈成与树谷梔月的亲事。
「差你入岭,和树谷梔月那门亲,是按奈鹿岭王,得树谷梔月之心,且能保你在鹿岭安危,亦是掌控龙神解封最温婉的法子。但你要记得,她不过是个棋子。万不得已要捨,不能捨不了。」
对翼山而言,要免除龙神和赤狰氏坐大的威胁,一为阻止龙神解封,二为灭散解封后的龙神。前者,自然省事。
「鹿岭不安,何不驻兵,要使这小…。」人之术。后叁字,澈然终是没说出口。他听着老一辈的权谋,双眸冷淡。
「不能驻兵鹿岭。」无相凛道:「你这头,能敌赤狰双煞了么?一往鹿岭发兵,赤狰灰刃自然不会无所作为。何况,远驻鹿岭之兵,你以为,他们定会听你么?」
澈然静静听着,无从辩驳。翼山战族如今服不服他这小少神,他确实没有把握。
祥治天尊一叹,歉然的面色白鬓苍苍:「澈然,你师尊这法子动在情字上,或许,不顺我们青鸞的性子。但,却也是不二之法。你远赴鹿岭,乔木氏与炎火氏,其心如何,一试便知。净翼山,安鹿岭,亦是对你的磨练,你务要潜心学习,小心谨慎。」
父尊的耳提面命,他不敢忘,冷岸氏的兴衰,他不会不顾。青桐真人的字字箴言,他亦放在心里。
她呢…。大渊仙界,将她树谷梔月提了又提,算了又算,他望着腿上的梔月,睡着,寧静祥和,那面庞,还似个孩子。
他时常就这么陪她在梔子树下,静静待到天亮。
他的本性,是隻昼伏夜出的鸟儿,为了逼迫自己用功,便将他进德寝殿置在东方。她这小鹿,却比望舒巖的日头早起,天还沉紫,她一醒,便会用湿漉漉的鼻推醒他,催他去太上真境。让她灵气逼人的鹿眼望着,再睏,也睡不下去。
但这日,却不是那双鹿眼,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起床,起床!」鸟声响亮,一对翅翼在他面上搧了又搧。
「好...好,知道了,别吵…。」怎么今日不是温柔的梔月叫他,却是这聒噪的传声鸟。
但这仙气...,他倏然醒起,睁开双眼,只见天光已亮,眼前除了那隻传声金鸟,还有一女仙正用一双大眼打量他。
「你...。」澈然望着她,一楞。
见他醒起,她一惊,回身便跑。如浪的长发飘扬,裙襬柔晃如水,她一股脑儿窜回巖穴里,躲了起来。
「梔月!」
原来,她定下了仙身,不敢叫醒他。
他往穴口挪了几步,只见她上半身正好探出巖穴口,转着秋波,偷瞧了他一眼,连忙又缩了回去。
他心头怦然一跳,缓走上前,转了身,背靠上巖穴。他想,她就躲在这道石墙后边儿。
「嗯…梔月。」他望着前方,抿了抿嘴,缓道:「你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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