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辞色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黎青燃
“你不是百毒不侵么?”我问他。
姬玉一边咳嗽一边把袖子放下来,脸色不太好看:“百毒不侵,不代表不生病。”
碧渃匆匆赶来给姬玉看病,才确诊他是风疹又犯了。夏菀说姬玉从小就最怕春天,一旦春天百花开放他十有八九就会咳嗽不止还起风疹,这些年略有好转但仍未断绝,所以姬玉一般春日里不出门。
怪不得整个成光君府里只有温尔苑绿树掩映,没有种一朵花。姬玉常常来沈白梧府里住,这温尔苑几乎是专为他建的。
碧渃去给姬玉看病后府里的太医也得了消息,也来温尔苑给姬玉诊脉。眼见着温尔苑人多起来,我便先行告退了,姬玉的那一摞书并不让我带走,只说明天早上让我来找他学习。
我回到房间时子蔻正在练笛子,见我来了便拉着我,把我送她的那一套粉色小袄又还了回来,我有些惊讶,她分明很喜欢这件衣服的。
子蔻有些委屈地说道:“我是很喜欢,但上次公子见我穿了好像有点不高兴,让我把这件衣服还给你,他再给我做新的。”
我便笑笑接过衣服,压在箱底。
子蔻又跟过来问我刚刚碧渃急匆匆地走了,是不是公子生病?从我这里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段时间公子脾气又会变得很差,一定得小心着点。夏菀姐姐和碧渃妹妹又要发愁了。”
我一边梳洗一边问道:“她们愁什么?”
“公子不肯喝药啊,公子最讨厌喝药了。要说怕苦吧也不是,但就是无论姐姐们怎么劝,公子一滴药也不肯喝全靠自己扛着。总是要病很久。”子蔻擦着她的笛子,皱着一张小脸指指隔壁房间:“上次公子生病,嫦乐姐姐劝他喝药结果被公子赶出来,一个月不许她再靠近公子,嫦乐姐姐都懵了。”
看来姬玉生病的时候不是脾气变差,而是暴露本性了吧。
姬玉即便是生病了也没有要休息的意思,每天上午让我去他的书房熟读书册,下午便提问。姬玉的情报和物料之周详令人咋舌,每当我看完一部分之后的提问也相当刁钻,我不禁想每次游说之前他是否都经历过这样细致至极的准备。
他已经是聪明绝顶的天才了,还要如此努力才能不负第一说客之名。
我由衷地佩服他。
与此同时姬玉的病症肉眼可见的慢慢重起来,一开始还只是偶尔咳嗽,胳膊上长出红斑,没过几天就开始发烧嗓子也彻底哑了,给我提问的时候说半句就要停下缓一缓。
即便如此他也不肯吃一口药。
在姬玉生病的第四天,我到他房门口遇见夏菀正出来,我见她拿着食盘便问她道:“公子喝药了?”
“放在他桌上了……多半是不会喝的,我也不敢劝。公子可能是之前在燕国吃太多厌烦,但不吃药病怎么能好呢?”夏菀叹息道。
她描述燕国的事情时语气轻松,好像并不知道姬玉在那两年里遭受过什么。
“他之前在燕国中毒的时候,你也在他身边照顾他吧?”我问道。
夏菀摇摇头。
“那时裴大夫说情况凶险,只肯让医师照顾他们。我们这些没学过医的仆人连见也见不到。”
我有些惊讶,夏菀居然一无所知至今还称裴牧“裴大夫”。她从小侍候姬玉,姬玉非常信任她,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对她说实话。这么多年他身边大约无人知晓燕国发生的那些事实真相。
何必如此,明明爱着他的人有那么多,他不让任何人替他分担呢。
我走进姬玉房间时他正在看书,穿着浅紫色的深衣,头发半披散着一副慵懒的样子。阳光透过门上的纸落在他的书桌和手腕上,手腕上红色的斑块格外明显。他的书桌上放着一碗药,应该正是夏菀刚刚放下的那碗。旁边的小泥炉在火炭上烘得发红,他抬眼看了我一眼便指了指泥炉示意那是我的解药,并不说话。
一直被火烘着的药非常烫,我倒了一碗药放在木几上晾着,等着它凉下去。从案上拿过姬玉准备好的书册,今天的内容是吴国国志。
在这般安静的氛围中唯有纸页翻动的沙沙声,姬玉似乎是有些头晕,放下书册闭上眼睛用手揉着太阳穴。我抬眼从书册的上沿看过去,红斑已经蔓延到了他领口的皮肤那里,平时他看书飞快从不会这么倦怠。
我叹息一声合上书,准备承受他的怒气。
“吃药吧姬玉,你这样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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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姬玉他严重花粉过敏。
这可怜孩子。
应大家的催促加更~大家都乖乖在家里健健康康的哦,我最近有点咳嗽,好害怕……
赌药
姬玉睁开眼睛,因为发烧而泛着红色血丝的眼睛倒显出几分偏执疯狂,他没有直接发火而是轻轻一笑:“这点小病我坚持得了。她们应该告诉过你,我生病的时候别来招惹我。”
他的声音已经完全哑了,低低的仿佛粗糙的沙子磨砺着地面。听到自己的声音姬玉皱了皱眉,闭口不言。
“说了,但我觉得你坚持不了。”我以笃定的语气陈述道,不等他的眼里聚集起真正的风暴,我先行开口以避免我被赶出去。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喝药,我也知道你不会听我的。但你要不要和我赌一把?”
姬玉挑挑眉毛。
“我们玩一个游戏,谁赢了就可以要求对方做一件事,对方不可以拒绝。如何?”我说道。
姬玉似乎没想到我会提出玩游戏这种方法,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笑起来,把书收起来坐正了撑着下巴看着我。
我见他同意了,便说道:“你我都想个东西各自写下来折好,不要让对方知道。然后我们需要猜测对方写的是什么,可以向对方提问但对方只能回答是或否。谁猜出正确答案时提的问题最少,谁就赢了。”
姬玉点点头,嘴角微弯,似乎觉得这是个有趣的游戏。
我们俩各自在纸上写下了谜底,折好放在案中。
“是活物么?”我问道。
姬玉摇摇头。
他在纸上写道:“少于四字?”
我答道:“是。是没有实体的虚物?”
姬玉笑起来,他点点头。
我们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之后谜底的范围逐渐缩小,推进的进度不相上下。
非活物,无实体,是书文,是诗经,非颂,秦风。
我心里大概已经有了眉目,我问他:“可是表达仰慕之情的句子?”
姬玉点点头,明明我已经猜出了答案他也知道我猜出了答案,他却一点儿也不着急,笑得温柔又狡猾,似乎很期待我的答案。
我张口想说,话已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卡住了有些说不出口。看见我的样子姬玉更开心了,他撑着下巴抿着嘴似乎在忍笑,衣服下露出的那一截手臂上也是红色的斑斑点点。
这个人明明病得很严重。
我吸了一口气,说道:“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当我开始说话的时候姬玉的目光微微变化了,笑意融化在因为发烧而湿润的眼睛里,像是笼罩着雾气烟波浩渺的海面,似乎要把那水要漫到我心底深处。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我说完之后定了定心神,问道:“我说对了吧?”
“嗯。”他低低地回答了一句。
“你……为什么以此为谜底?”
“我很难想象你对一个人表达爱慕。”姬玉哑着声音说,语气确是愉悦的,笑意也慵懒:“我想看看你说这句话,会是什么样子。”
下一个是他的问题,若他问完这个问题也答对了,那我们便打成了平手。
他写道——你有听我说过它么?
“不曾。”
姬玉的笑容淡去微微皱起眉头,我知道他猜出了答案。他提笔在白纸上落下却没有能继续往下写,只余那滴墨迹越洇越大,变成一团黑色。
他慢慢地放下笔。
“你不说出答案?”我说道。
姬玉看向我,方才的愉悦已经消失得不见踪影,他冷淡地一笑,抿着唇摇摇头。
他用他低哑的声音勉强地说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这段时间听夏菀的话,按时吃药。”
我捧着我晾得刚刚好的药喝了,姬玉看了我一眼也拿起桌上也不知摆了多久的药一饮而尽。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药太凉了,他喝了就又开始咳嗽起来,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帮他拍后背。
姬玉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腕,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睛里暗流涌动,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却又笑起来,低低地说:“我还以为你很喜欢那件衣服,是我猜错了么?”
我愣了愣才明白他在说我送给子蔻的那套粉色小袄,他为何突然提起那件衣服。
“你没有猜错,我的确很喜欢。”
姬玉却摇摇头,他松开了我的手腕转过头去,慢慢说:“虽然喜欢……但说送人也就送人了。”
“我时常觉得……当你察觉到……你喜欢什么东西……就会舍弃它。”他的嗓子明明已经哑了,刚刚打赌的时候都不怎么愿意说话,此刻却倔强地断断续续地说出来。
我于是坐在他身侧,说道:“你别说话了。”
第一辞色 第29节
姬玉转头看了我一眼,慢慢说:“下一次……我会赢。”
这个人啊,不肯服输的。
“好。”我笑着点点头。
夏菀得知姬玉松口同意喝药之后十分开心,也因此对我另眼相看。药一天两顿准时地送到姬玉房里,姬玉的病情得到了控制。子蔻知道此事之后非常惊讶,拉着我问我是怎么劝公子的,怎么没被公子赶出来反而还劝动了公子。
我简单地把这个赌局告诉了她,子蔻便好奇地追问我给姬玉出的谜底是什么,可无论她怎么问来问去,我都只是说:“不告诉你,你猜啊。”
子蔻就委屈地嘟起了嘴,说道:“公子都猜不出来,我怎么可能猜出来?”
我就笑起来,再也不肯继续往下说了。
原本以为姜散之之前丢了脸面就不会再上门了,这天他居然再次来了沈白梧府上,不过这次他不是来找姬玉的。
他是来找我的。
他把我半路上截下来拉到偏僻的角落,眼睛亮亮地看着我像是看着什么宝藏。我回忆起来他只有在逼我帮他做事的时候才会有这种神情,便觉得不妙。
果不其然他按着我的肩膀,说道:“妹妹,我们复国有望了!”
妹妹?
我维持着一个微笑的表情,把肩膀从他的手下面移出来,说道:“那恭喜公子了。”
姜散之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动作,他看了看周围,确定无人之后靠近了我小声说:“我听说,姬玉的财产是你和另一个姑娘管?”
果然如此。
“九九,你知道姬玉的宝库都在哪里吧?这样,你带我去把他的那些财宝给了我,另一个姑娘你告诉她若她愿意把她管的那部分给我,我可以娶她做侧室。如此这般复国的资金就大大充足了,我便可以招兵买马攻打宋国,把齐国夺回来。届时你便是我齐国唯一的公主,享不尽的荣华……”
我忍不住笑起来,与他拉开一段距离,悠然道:“散之公子这是打算偷?”
他皱紧了眉头道:“待我复国之后必定百倍还给他姬玉,只是暂时借用罢了。”
“不告而取便是偷。”
“九九!”姜散之厉声道:“你还是不是齐国人?才跟着姬玉多久你就对他死心塌地了?你对得起供养你的齐国子民吗?”
我看着他气愤的眼睛和通红的脸庞。作为期期的亲哥哥,他其实长得一表人才,生起气来也是不怒自威,历来爱逞凶斗狠。父王不就是爱他这副好皮囊,才让他做世子?
齐国亡了到现在也快六年了,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一点长进,居然还大言不惭地指责我对不起齐国百姓。
“这些年你去过齐国吗?你真的觉得齐国的百姓完全指望着王族生活吗?宋王减轻赋税宽待齐人,如今没有战争他们生活得很好。怀念过去生活的无非是你们这些习惯奢靡的贵族罢了。你要再挑起战争才是对不起百姓。”
我看着姜散之惊得睁圆了眼睛,笑笑接着说:“退一万步说,要复国也不难,那复国之后呢?谁来统治齐国,你吗?我只怕齐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不过十年就再次覆灭。”
姜散之又惊又气,从小到大只有他欺侮我的份,我从来没有还过一次嘴。现在我这样顶撞他,他气得抬起手抡圆了就要给我一巴掌。
半空中被人拉住了,我转过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边的姬玉,他笑盈盈抓住姜散之的手腕,慢慢往下压。即便他现在在病中仍是气势凌人的。
“你接着说,阿止。”姬玉的嗓子哑着,胳膊上还是斑斑点点。
我再看向此时已经有些慌乱的姜散之,深吸一口气:“三哥,我最后叫你一次。齐国气数已尽,尽在你的身上,你根本不是治国为君的料,早日放弃为好。”
“你……你胡说!”姜散之双目赤红。
“你十六岁那年,父王让你去管水利,淇水泛滥灾民成群,你却贪污了近一半的赈灾款项,可有?再两年父王兴修揽月台着你负责,因为收地你与乡绅起冲突,编织罪名将他们尽数处死,可有?父王为期期挑选婚事,你收了韩王好处,硬是扣下宋国来使,极力劝期期嫁给老迈的韩王,可有?最后婚事不成同时惹怒了韩国和宋国,导致他们借这个名头拉上其余两国兴师而来灭亡齐国,可有”
姜散之闻言几度想要打我却被姬玉制住动弹不得,他气得退开三步抽剑出来指着我。姬玉眼疾手快地把我拉到他身后,那剑便指向姬玉的喉咙,与此同时一把短刀也抵上了姜散之的脖子。
捉拿
姜散之被突然出现的南素吓了一跳,他僵着脖子不敢动弹,內荏色厉道:“你这是干什么!”
姬玉用下巴指指面前的剑,也笑道:“你又在干什么呢?”
“我管教我的妹妹,你插什么手?”
“这是我的婢女阿止,我不该管吗?”
“那你就由着她这么污蔑我,不好好管教一下你的仆人?”姜散之怒吼道。
姬玉微微一笑,悠然地把他的剑尖从面前撇开,好整以暇道:“我又不是你们家人,怎么知道她是不是污蔑呢?”
“你!”姜散之气急。
忽有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有些飘忽的声音说道:“这是在做什么?”
我们几个望过去,便看到廊中被人搀扶着的沈白梧。他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嘴唇也更加没有血色了,看起来不用风吹都能倒下去。
他看了我们片刻,微微勾唇嘲讽地说:“这是在比试武艺?”
姜散之想要指责姬玉却发觉不知何时南素已经收起了短剑,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他立刻慌乱地放下剑,不知如何作答。
姬玉笑道:“散之公子说他这一把是绝世好剑,要让我来观赏一下,我方才看了。”
他转眼看向姜散之,意义丰富地说:“真是好剑。”
姜散之气红了脸,却听沈白梧懒懒道:“我府里禁止动刀剑,看着心烦。散之公子以后还是少来我府上吧。”
“我想清静清静。” 沈白梧冷淡地说。
待姜散之被这一通再明显不过的逐客令轰走之后,姬玉回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笑起来,说道:“痛快吗?”
我点点头,长吁了一口气。这些话我甚至没有对期期说过,原本以为我这辈子也不会说了。
姬玉笑着笑着却开始咳嗽,姜散之走后他收敛了气势就显出病态来,南素迅速把一件披风披在姬玉身上,他本不能见风的。
沈白梧被扶着慢慢走到了我们面前,先是对南素说:“南素姑娘身手还是这么好。”
他居然能一眼分辨出南素和墨潇。
南素低头行礼,口中称谢。
然后他转眼看向姬玉,皱皱眉头以警告的口气说:“你既然住在我这里,就少给我惹事。”
沈白梧的态度可以称得上恶劣,但姬玉似乎已经很习惯了。他微微一笑说道:“那是自然,这段时间我可是闭门不出。之后还有要麻烦白梧兄的地方呢。”
“我不会帮你。”沈白梧干脆地拒绝了姬玉,冷淡着一张脸连姬玉要麻烦的是什么都不听。他转身离开,身后浩浩荡荡的一群仆人婢女也随之远去。
我们来了成光君府这些日子,除了设宴招待的时候见过沈白梧,其他时候沈白梧没有来找过姬玉一次,姬玉也只去探望过沈白梧几次。按照道理说沈白梧在这种情况之下冒大不韪接待姬玉,他们应该是非常要好的关系才对。
我看着沈白梧远去的背影,再看向姬玉:“你们不是挚友么?成光君似乎不太喜欢你?”
姬玉眯起眼睛,一边咳嗽着一边由南素搀着回去屋里,笑道:“我们就是互相讨厌的那种挚友。”
沈白梧,姬玉,让人捉摸不透。
姬玉开始乖乖吃药之后整个人也没有那么大的脾气了,因为药里有许多安神的成分他容易变得困顿。我从书册中抬起头来的时候便看见他趴在桌子上,昏昏睡去。
这是大上午的青天白日,他病前这时候都是神采奕奕地看书或者整理情报,哪里可能看见他在处理正事之间睡着。
我合上书轻声笑着,喃喃道:“你也有这种时候啊。”
原来你也是会累的。
温尔苑的这间书房摆设以紫檀木为主,精致却不算大,故而桌子也不宽。姬玉在桌后而我坐在桌前,我伸手就能碰到他的额头。我看了他一会儿索性也趴在桌子上,他枕着左臂我便枕着右臂与他相对,在不远不近的距离里看着他的脸。
如果他醒过来了我就装睡,我暗自想着。
这还是我第一次倒着看他的脸,突然好像不认识他似的。只觉得他的眉毛,鼻子,眼睛闭合的曲线,睫毛和微微张开的嘴唇都化为一些好看的线条。阳光时而明亮时而暗淡,在他的眼睛和鼻子之间游走。他身上的柏木香气混同着紫檀木的木质香幽幽地飘过来,在他之前我不知道柏木香是这么好闻的。
在姜散之面前你护着我,我其实很开心,你的病要快点好起来。
虽然我好像更喜欢这个生病的你,我总觉得这才是你。
姬玉微微皱起眉头,我预感到他要醒了便闭上眼睛放缓了呼吸。在一片黑暗里我听见微小的响动,而后他绵长的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又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前面的遮挡消失了,他应该直起身来了。
“阿止。”他喊着我的名字。
这么低的声音不像是要叫我起来,我便继续趴着装睡。
“你口水都流到桌上了。”
我睡觉并不流口水的,他在骗我。
“真的睡着了。”姬玉压低了声音笑着,好像也不急着叫醒我。我觉得鼻子上有些痒痒的,然后脸颊又有些痒痒的,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要碰不碰的,好像是姬玉的手指。
“这么看着就不那么聪明了。”他的声音模模糊糊的,有些让人心悸的温柔。
之后姬玉就没有再说话,他似乎拿起书又开始看,连咳嗽声都压低了。在这种安静的氛围里我居然真的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午饭十分,姬玉看着我慢慢坐起身来,笑说:“你这是看我睡着了就偷懒么?”
“那你为什么不叫醒我呢?”我问他。
他轻松地答道:“你不是也没叫醒我吗?你去吃午饭吧,回来我提问。”
看不出任何破绽,仿佛那些温柔都是梦境,或是戏码。
我应下离开,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嫦乐正准备去给姬玉送饭,现在姬玉几乎是不踏出房门半步,杜绝一切与风和花粉接触的机会。她看着我从姬玉房里出来,神色间就带了几分不快。
她一向是不喜欢我的,从前是觉得我不够敬重姬玉,现如今我能劝姬玉吃药她怕是更加不喜欢我了。
我向她行礼准备离开,嫦乐却说:“阿止,别以为公子待你特别一些便能如何了,你根本配不上公子。”
我转过头去看她,她微微抬起下巴,一双美目看着我:“公子心气何等之高,多年来唯有辛夫人可入眼。你已经不是公主了,就凭你的资质容貌连辛夫人的一根手指也比不上。”
拿辛然来压我,这可谓是伤人伤己。就嫦乐所言的音乐和容貌方面,她便只说她自己就可轻轻松松碾压过我了。更何况她跳舞跳得那么好不比莺莺差,我是望尘莫及。
我笑笑,对嫦乐说:“嫦乐,你这么美丽何苦要做丑角?”
嫦乐愣了愣便蹙眉道:“你!你说什么?”
我不再回答就转身离开了。
我不知道姬玉有多爱辛夫人,但我知道姬玉不爱嫦乐。他拒绝嫦乐却又对她温柔有加,嫦乐便不可救药地沉迷其中,明知什么都得不到仍然全心全意地为姬玉付出。
在一场单方面的爱情里争风吃醋,便是争赢了对手也得不到仰慕之人的垂怜,这可真是悲哀又丑陋。
我原本就不算好看,就更不能再丑陋了。
下午我吃完午饭归来,姬玉照例是假作赵王的身份跟我提问的,他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说道:“我赵国与吴国世代姻亲,我为何信你不信吴国?”
他尚未完全恢复,声音依旧有些哑。
我正要回答却听屋外一阵嘈杂声,甚至有兵甲之声。我站起身来的同时房门被拉开,莫约三十几个士兵站于门外,一个身形高大身穿禁卫军服的男人高声喊道:“姬玉姬泊言可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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