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辞色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黎青燃
我也喜欢啊,那个阿夭。那个偷偷混入乐团来到齐国,教我唱歌给我弹曲子给我讲故事的姬玉,翩翩少年眼睛里都有光芒,笑起来的时候连日光也被比下去。
谁会不喜欢那样的少年呢?
我见了他一面就陷落了一辈子。
顾零一杯接一杯的喝,我也陪着偶尔喝几杯,今天宴会上的琴曲似乎激起了顾零太多的回忆,他多年来郁结于心里的痛苦和怀念,他带着醉意断断续续地跟我讲起那首曲子,讲起姬玉的姐姐姬乐。
姬乐和姬礼恰好是同一天生日,也就一起办生辰宴席。姬玉十岁的时候便为他们做了这首生日祝曲名曰“长乐”,每年都亲自为他们弹奏。这是姬玉所有曲子中指法最简单也最“正常”的,只因为姬乐和姬礼喜欢“正常”的曲子。
姬玉从不为别人作曲,从不为别人改变风格,除了这首《长乐》。这首曲子也是姬乐和姬礼最喜欢的曲子。
醉醺醺的顾零说到这里停了一会儿,突然悲怆道:“这是姬乐殿下最喜欢的曲子啊……怎么能被别人偷走呢。”
我才从顾零口中得知,姬玉是为了姬乐才去燕国的。
原本姬乐嫁给燕王,燕王答应周天子不用再派皇子为质。可姬乐出嫁临走时哭泣不止,请姬玉再弹一次《长乐》给她听,姬玉便决然带上琴跟着姬乐一起去往燕国,自请为人质陪伴她。
“那时姬乐殿下她根本不愿出嫁,姬玉是怕她想不开……”顾零哽咽道。
我想起最初见到顾零那次,姬玉拎着顾零的领子说——我姐姐喜欢你。
我也不知陪着顾零喝了多少杯酒,觉得脑子懵懵的似乎是醉意涌上来了,揉着太阳穴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于是一直在倾听的我第一次发问,我问他:“你喜欢姬乐殿下吗?”
顾零醉意朦胧地看着我,似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一般看了我很久,然后眼里的怔忡慢慢变为沉痛。
那是彻骨之痛。
“我……我也喜欢……我也是喜欢姬乐殿下的啊。”他可能从来没有对谁承认过这件事,他捂着脑袋哭得像个孩子,像是终于忍不下去溃不成军:“但是我……我是罪臣之子,我配不上殿下……我会污了殿下的名声。”
“姬玉要我带殿下私奔,我第一次动手打了姬玉……”
“可是我想,如果当年我真的带着殿下走了……她是不是就不会死……姬玉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他抱着酒壶,伏在石桌上涕泪不止,肩膀一耸一耸的。
我迟钝地看着他,再看看自己手里空空的酒杯,脑子慢慢地有些转不动了,世界变成光怪陆离的一片。我只是觉得疑惑,这个人为什么哭成这个样子?
他说都是他的错,他看起来真难过。
他……他是谁来着?
我的目光越过顾零看向院门口,那里站着一个人,一个紫衣束发的男子。他似乎正在看着我们,也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我于是从石凳上站起来,不再管扑在桌上哭泣的男人,摇摇晃晃地朝那个紫衣男子走过去。他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直到我走得离他很近了,他从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清晰起来,一双优美凤眼上挑紧抿着唇眸色深沉。
我应该认识这张脸的,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他是谁?
阿夭?不对,是姬玉。
姬玉是谁?
他是谁来着?
……啊对了……他是……丢弃我的人。
他不要我了。
我突然觉得很委屈,委屈极了。我开始感觉到自己的眼睛酸涩继而变得湿润,最后蔓延到整个脸上遍布湿意。那个男人原本好像在生气,这下却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似乎有些无措地拉住了我的手腕。
他好像在对我说什么我却不明白,只是站在原地一直不停地不停地哭泣。
刹那之间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我是谁,不记得我遭遇过什么事情,更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委屈这么难过好像已经忍耐了千百年,我只是觉得这个人我是可以在他面前哭的。我想要说给他听,我有一肚子的话积攒了太久太久以至于发霉变质,那腐朽的气息日复一日搅得我寝食难安我却舍不得忘记也舍不得拿出来。
我好想把所有的事情都说给他听,但我什么都记不得了,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好像错过这一次就会错过一辈子一样,我急得哭出来。
最后他好像抱住了我,他拍着我的后背说——好了,想哭就哭吧。
只有这句话,我听懂了。
我终于抱住他放声大哭,仿佛他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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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们,我发现我又上榜了(虽然被戏称为看不见榜)~~那我就履行约定,加更!
人气大涨的老白(我妥协了就叫他老白吧),之后一段时间戏份和姬玉相当。
今天是姬玉的场合,他年少时真的是热血潇洒任性啊,但是他再也回不去了。
唉其实九九好委屈,我写着写着都委屈地替她哭。姬玉您慢慢追,我不会因为您是全文最惨而放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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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悔
烛火昏黄,夜色深沉。
我醒过来的时候正是三更时分,烛火摇曳下姬玉于我面前沉睡。我们都是和衣而卧,我身上披了一条厚毯子他却什么都没有盖。他似乎有些冷地蜷缩起身体,手抓住我的手腕,就像以前的每一次那样。
这是姬玉的房间,姬玉的床,姬玉的毯子。
我怔怔地看着姬玉沉睡的面容半晌,待眼睛的干涩刺痛唤回我的神志,我才慢慢想起来都发生了些什么。
我喝醉了,我大哭一场。
姬玉抱住了我,可只要他放开我我就又开始哭。他或许是无可奈何,把我抱回了他的房间。
我居然会哭成这样,我还以为我真的已经接受,不再介意了。可原来心底里一直这么难过,我真是骗自己的一把好手。
脑子昏昏沉沉的,连记忆的片段都断断续续像是梦又像是真实。好像我曾躺在床上却抓住他的衣袖不肯撒手,他便也躺下用另一只手的袖子给我擦眼泪,上好的绛紫色丝质斜纹面料上都是深一块浅一块的水渍。
上次遇刺的时候,我的血都已经毁了他一件衣服了。
他问我——你哭什么?
他还问我——你是不是很恨我,很讨厌我?
我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仿佛我一眨眼一说话他就会消失一样。他就笑起来,笑意里有浅浅的寂寞。
“不对,你才不会恨我。你总是谁也不恨,谁也不指望。”
“你要是能恨一恨我也好。”
他擦着擦着我的眼泪,突然笑出声来:“你明早眼睛得肿成什么样?肯定要丑极了,怕是沈白梧都嫌弃你……对了,你让他叫你九九?你可真是喜欢他。”
他凤目微微上挑,有些讽刺的意味。
听到九九这两个字,我突然开口了,我低声喊他:“阿夭。”
第一辞色 第35节
姬玉就皱起了眉头戳我的眉心:“住口,跟顾零学的什么坏毛病。”
我立刻听话地闭上了嘴巴,姬玉满意地笑起来,一个人自说自话地絮叨了几句,末了他说:“你这样子是要断片了吧,断片了好啊。睡吧,闭上眼睛吧,我跑不了的。”
可惜我没有如他所愿般断片,虽然我也不能确定这些画面究竟是真实发生的还是我幻想的。
画面里的姬玉看起来单薄寂寞,又温柔。
我正努力回忆着醉酒时发生的事情,面前沉睡的姬玉却慢慢皱起眉头。他握着我手腕的手微微收紧,身体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流露出不安痛苦的神色。口中低低地不知在说什么,混乱急促像是受了伤的孩子。
他又做噩梦了。
那个冒牌琴师弹的《长乐》不仅勾起了顾零伤痛的回忆,也勾起了姬玉的痛苦。他其实很受不得刺激,稍微有一点刺激就又会陷入噩梦中。
我动了动手腕,他每次做噩梦的时候都会紧紧握着我手腕。
我们好奇怪啊。
我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敢不顾一切地爱他,他只有在做梦的时候才会紧紧拉住我不肯放开。
这世上怎么会有我们这么离奇的人。
你爱我吗?你喜欢我吗?你在意我吗?
或者是想丢弃就丢弃,想利用就利用,要引诱我喜欢你千万倍,才垂怜一分的那种在意?
我在意你,我喜欢你,我爱你。
但是我不信你。
我绝不信你。
可我爱你。
我把手腕从他的手里一点点抽出来,看着他皱起眉头无措痛苦地挣扎着,在噩梦里沉浮。于是我双手握住他颤抖的手指,用我可以做到的最柔软的声音说道:“你会得救的,你一定会得救的。”
当他的呼吸终于再次慢慢平稳下来,眉头舒展开。我靠近他偷偷地亲吻了他的唇,还是那种熟悉的柏木香气,温热湿润的触感绵长得像是回忆。
“但是救你的那个人,不会是我。”
这辈子我不再试图忘记你了,关于你的一切我会记到死去那天。这世上除了我的生命之外,我还能拥有这么珍贵的东西,真是令人开心。
我把我身上的毯子掀开轻轻地盖在他的身上,然后轻手轻脚地翻过他下地,穿好鞋子离开房间。
月光皎洁大地宽阔,我提着灯走回雪明阁,心里想着这是个很不错的告别。
顾零就这么在亭子里睡了一晚,他喝蒙了完全不知道姬玉来过,我便也没有告诉他姬玉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
其实依我看,姬玉比我发现他的身份还早,只是一直没说罢了。
我顶着红肿刺痛的一双眼睛,幸好顾零也是这样不显得我太突兀。沈白梧早上醒来看到我们两个沉默了半天,然后就当没看见一般语气如常地说话。顾零原本无精打采见了沈白梧却强打起精神,他行了大礼然后郑重地请求沈白梧把在燕国发生的事情告诉自己。
沈白梧坐在床上拥着被子,上上下下打量了顾零一会儿,说道:“阁下不是知道么,中毒解毒,燕王后小产去世,燕王室瘟疫灭族,燕国内乱。”
“肯定不止这么简单!不然姬玉怎么会性情大变,怎么会不肯告诉我详情!”顾零并不接受。
沈白梧看着激愤的顾零摇摇头,淡淡道:“最怕的便是你这样的人,不够聪明又不够愚蠢。”
不能聪明到领悟隐瞒的意图,又不能愚蠢到将谎言信以为真。
顾零闻言便有些生气,但是碍于有求于沈白梧,瘪了瘪嘴都忍下去了,只是一再恳求沈白梧告诉他真相。求了沈白梧半天,待早上的药喝完了,沈白梧才说:“好吧,我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原本顾零听到沈白梧松口眼睛都亮了,又听他说不是现在,光芒又暗下去。他咬咬唇问道:“那是何时?”
“姬玉离开之前。既然此事对你非常重要,你当多付出些耐心。”沈白梧拿手巾擦了擦手,让我扶他起床,神色淡淡似乎不愿再说了。顾零原本还要追问,但看沈白梧气色不好脸色也不悦,终究是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说道:“成光君皎皎君子一言九鼎,我便等着。”
顾零离开之后沈白梧摁了摁太阳穴,意义不明地叹息一声。或许是昨天宴席太累了他看起来很疲惫,但仍然坚持要去花园里转转晒晒太阳,我便扶着他慢慢走到园中。
沈白梧的花园并不很大却设计得精巧清雅,白墙黑瓦曲折的长廊,池中莲花刚刚开始结花苞,荷叶盖了半边池塘。他坐在荷塘边看着底下的鲤鱼,我便跟沈白梧说府里多养些活物好,不然太安静了。正说着余光就瞄到一个紫衣身影,嘴里的话便忘记说到哪里了。
沈白梧说道:“姬玉。”
“白梧。”姬玉向这里走来,我转过头来看他。今天跟着他的是夏菀,他依旧优雅整洁,神采奕奕,就如平时每一次见面那样面带三分笑意,剩余七分不可捉摸。
我醉酒时见过的那个姬玉又被他藏起来了。
他见了我,露出惊讶神情,道:“阿止,你的眼睛怎么了?”
毫无破绽,确然是好演技。
我便承着他的戏演下去,行礼答复道:“昨夜思乡流泪,公子见笑了。”
姬玉仿佛当真了似的,转向沈白梧道:“阿止思乡心切,我听闻你想把阿止放归自由,可有此事?”
沈白梧皱皱眉头,他了解姬玉,这样的话头听起来像是埋了陷阱的。更何况平日里姬玉并不喜欢逛花园,在这里出现仿佛是有意在等我们来。
于是沈白梧谨慎地点头道:“确有考虑。”
姬玉看看沈白梧再看看我,初夏的明媚日光下他眯起凤目,琥珀色的眼睛里笑意盈盈,他慢慢道:“看来阿止忘记告诉你了啊,成光君,阿止如今中毒需要终生每三个月服一次解药,而那解药药方普天之下只有我有。”
沈白梧闻言目光一凝,转脸与我面面相觑。我也十分吃惊,我以为沈白梧是知道的,也以为姬玉已经给了他解药。姬玉把我送给沈白梧总不至于送一个死人给他,但看这个形势沈白梧却是一无所知。
那么想来……这是姬玉一开始就给自己留好的后手。
沈白梧眼神变了几变,猝然站起来。我立刻扶住身形不稳的沈白梧,他眼神犹如利刃看着姬玉,道:“怪不得她会为你做事……姬玉,你自己也受过中毒之苦,你怎么能用这种手段去控制别人?”
姬玉哈哈大笑起来,似乎是觉得滑稽:“我一贯如此,自然是比不上成光君高风亮节光明磊落。”
沈白梧像是被他这句话刺伤,眼神动荡了片刻,勉强道:“把解药药方给我。”
姬玉把沈白梧伸出的手掌按下去,眼神慢慢深不见底。
“当初说好了把阿止送给你,可没说把解药给你。你想要解药,可想好拿什么来换吗?”
“……你要什么?”
“哈哈哈,我也不过于为难你们,如果阿止下棋赢了我我就把药方给她,若是赢不了我……你就把她还给我,或者看着她三个月之后毒发身亡。”
沈白梧揪起姬玉的领子,还没开口就气得咳嗽起来,断断续续地说:“你……你卑鄙……无耻!”
“是啊,你们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这样的人么?”姬玉的目光越过沈白梧落在我的脸上,笑意深处晦暗不明。
“你为什么要这样?”我问道。
带着荷叶清香的风撩起他的衣角发带,在白墙黑瓦的雅致背景里他一袭紫衣独自鲜活着,毫无愧色地轻描淡写道:“我反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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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为姜酒卿和姬玉过于理性,不能谈甜甜的恋爱感到心塞。
以至于有一点玻璃碴里的糖都露出老母亲的微笑。
学棋
沈白梧和姬玉不欢而散。回雪明阁的一路上沈白梧咬着牙一言不发,只是呼吸越来越急促,最后居然晕倒在了院门口。仆人们都赶来把沈白梧搀扶起来送到床上,大夫急匆匆地跑过来诊了脉开了药,一再嘱咐说沈白梧之前重病跪在雪地里受了凉,如今身体脆弱得很,千万不可生气愤怒亦不可消耗心神。
我们都应下,待大夫和其他仆人退去后,顾零纳闷地问我发生什么了。我便一边照顾沈白梧,一边简单地把事情经过讲给他听,顾零睁大了眼睛看着我,道:“所以你……是被姬玉下毒才帮他做事的?”
“可以这么说。”
“这……你居然不是因为喜欢姬玉……”顾零没把话说完,看着我的眼神像是看着什么奇珍异兽一样,看起来在他的固有认知里女人们都会喜欢姬玉。
我淡淡一笑,问道:“他是不是从小就有很多女孩子喜欢?”
“何止于此啊!我怀疑他是不是专为女人生的毒药,没有姑娘不为他神魂颠倒的,你说是因为他长得好看……”顾零说着说着似乎感觉到这些话不合时宜。他观察着我的神情,清了清嗓子道:“九九姑娘,他这样威胁你,实在是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和你没关系。”
“可……你要怎么办呢?”
“等沈白梧醒过来吧。”我拿着毛巾给沈白梧擦脸,他躺在鹅黄色的被子里微微皱着眉,脸色苍白如纸。
姬玉通常会骗人倒很少出尔反尔,当时他猜字游戏输给了我就乖乖喝药了。这次他明知道我赢不了他还提出这样的要求,大约是真的不想给我解药。
我可以利用姜散之。他一贯想要亲近沈白梧,为了在沈白梧这里讨交情很可能会认下我的身份,一旦我的身份恢复姬玉也不能耐我何,在道义的层面上他必须要给我解药。不过这也意味着我的后半辈子要和姜散之和他的复国大业绑在一起了。
我应该还有别的办法,如果我真的下定决心要离开姬玉,不去好奇他为什么反悔。
我摇摇头,只觉得头疼。
沈白梧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有些虚弱地从床上坐起来,我便端着刚熬好的药去喂他喝下。待他喝完药之后面色稍稍好转,便沉默地望着炉火出神,火光熠熠映在眼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片刻他长长叹息一声,叫我坐到他身边。
“你想怎么办?”他的声音很虚弱,神情却是认真的。
我把我目前的想法告诉沈白梧,沈白梧听到“姜散之”这三个字便直皱眉头,说道:“和姜散之纠缠过多,你之后会更麻烦。此人心术不正,我正劝白枫把他赶出赵国。”
沈白梧说的不错,我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才觉得苦恼。
他揉了揉额角,严肃地说:“九九,我问你你要认真回答我。你想要自由还是想回去姬玉身边?”
沈白梧的问题出乎我的意料,即便他已经知道了姬玉下毒以控制我,却还是问我想不想回去姬玉身边。
我怔忡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笑着说:“我想要自由。”
是的,我想要自由。
沈白梧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似乎在判断我这句话的真实性。末了他浅浅一笑,像是下了决心一般,他指指房间里的柜子说道:“最下面一层有棋盘和棋盒,你拿过来。”
我按沈白梧说的找到了棋盘棋盒。它们被整整齐齐地放着,但已经被灰尘覆盖了薄薄的一层,像是很久没有使用过了。
我将它们擦干净拿过来,沈白梧接过棋盒在里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抓了几把,抬眼看向我。
“跟我下一局棋,九九。”沈白梧一向高傲冷淡,此刻气场尤其强烈。
大概是因为姬玉的那个条件,所以沈白梧想亲自试试我的棋力如何么?可我自知棋艺还算不错,但绝不是姬玉的对手,真想通过这个方法要到解药实在是很难。
我见沈白梧态度坚决便没有说这些话,坐在他对面应邀对弈。
刚刚下了一会儿我就察觉到不对,沈白梧厉害得可怕。
我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的威压,被步步紧逼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大声喘气都不能。我的棋子被一点点蚕食,每下一步都觉得离死局更近一分。
烛火在沈白梧眼中摇曳着,他拿起棋子来便神情高傲专注,每一步落子干脆利落。他最初仍是严肃地抿着嘴,慢慢就气定神闲下来,唇角带笑眼里燃起光芒。
我与徐子涣下棋是步步为营,与姬玉下棋是勉力抵抗,与沈白梧下棋却是——溃不成军,不一会儿时间便落入他的包围。
我输了,兵败如山倒,输了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手心已经出汗。
沈白梧棋艺如此之高,甚至在姬玉之上。
他平日从不下棋也不曾与人谈论过棋,当日徐子涣向姬玉请教他也只是冷眼旁观着,仿佛毫无兴趣一般。如今这番表现着实出人意料,我看向他,沈白梧倒像是在出神似的好久才反应过来,淡淡地说:“八年没有下过棋了,我还以为我早忘了。”
他低眸收拾棋局,一颗颗把棋盘上的棋子收回棋盒,说道:“你还记得我说过,若想要姬玉服软便得先赢过他吗?”
“你下棋赢了他?”
“姬玉的棋,是我教他的。”
第一辞色 第36节
黑色的棋子停在沈白梧苍白的掌心,他望着那棋子慢慢道:“我年少时善于对弈赢遍九州,在燕国我赢了姬玉之后他便向我学棋,就这么成了朋友。他聪慧过人学得极快,若不是因为……或许他能赢我的。”
“从燕国回来之后我便封棋不下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沈白梧说,姬玉是他的朋友。
我并没有仔细揣测过他们的关系,却从沈白梧寥寥几语描绘的过往里感觉到他们曾经有过的亲密,和如今的古怪。
沈白梧与我下棋时我就能从他身上看到过去的影子。专注强势,是十年前出类拔萃的赵国世子,没有一丝沉重和厌世,生气勃勃骄傲的少年。
那两人一个优雅沉稳善棋善政,一个桀骜不驯爱琴爱剑,却都再也回不来了。他们不该活成现在这的样子,他们本该明亮顺遂众人仰望本该幸福。
裴牧,燕王和燕世子他们毁了当世最好的两个少年。
他们确实罪有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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