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天骄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天下归元
坐中客,凌积翠,看奔洪。人间应失匕箸,此地独从容。洗了从来尘垢,润及无边焦槁,造物不言功。天宇忽开霁,日在五云东。”
张孝祥水调歌头,很冷僻却极美的一首词,壮美与豪气无一或缺,师傅很喜欢,铁慈也喜欢。
一气吟完,她谦虚一笑。
“不学无术,不擅诗词,诸君莫笑。”
“......”
笑不出来。
还有点想哭。
这词文辞华美还在其次,辞美多伤意,也易绮丽柔婉,偏这词意境豪壮,天辽地阔,字句带风。
虽然这词写的是雨中山,但指着山中水汽和瀑布吟一吟也能合上。
写是写不出的,听着都觉得心凉。
正在奋笔疾书的书生们仿佛忽然被打了一闷棍,有人笔一顿,滴下的墨洇了纸。
有人手一歪,笔走龙蛇成了一团墨团。
有人悄悄划掉刚得的得意句子。
有人干脆偷偷撤掉案上纸,在袖子里团做一团。
楼上姑娘们拼命鼓掌。
铁慈微笑,她是储君,她得大气。
那俩小厮却和容溥一样缺德,微笑对着众人躬身,问众人可好了,也请一并赐墨宝,好让他家公子一起品读。
换在平时,众人巴不得有这样被容溥品鉴的机会,瞬间身价百倍。
此刻却忙不迭将自己的墨卷收起,摇头不迭,极力摆脱社会性死亡的命运。
但是丹霜已经潜入人群之中,大声朗读那些字句,好让他们死得更彻底一些。
一些士子掩面而走,也有一些依旧不服气。
有人轻声道:“保不准是事先说好,请人做好的......”
旁边立即有人驳斥,道:“今日我等说起太女原本就是意外,太女如何能提前安排这些?”
“这有何难?我等日日聚集此处,有人说及太女也难免,太女若为了邀买名声,派人做戏也未见得不可能,不然戚公子等人何以来这么快这么巧?”
丹霜站在他背后,阴恻恻道:“是吗?那你出题便是,看我们太女能不能羞死你。”
那人先前的句子被嘲得最狠,也来了火气,躲在人群里大声道:“既说到折桂楼之前名山隐,那山隐楼之前亦曾名明月......”
众人心想以明月作词更容易作弊啊,这种常见吟咏诗,谁还没精心做几首备着。
“......草民也不敢求太女做明月楼诗,只觉得方才词作佳句连绵,满口留香,想来明月这样的常题,太女应该更多佳句才是,求太女多赐佳句,草民好日日挂于楼前供奉!”
嘘声四起。
过分了啊。
佳句这种东西,十首里有一两句便算有才华,怎么,这还要人批发量贩呢?
铁慈看他一眼。
想必是萧家扶持的士子。
有人看不过去,道:“有这么出题的吗?你这是刁难人,便是士林大儒,佳句手到拈来,也不能......”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瞬间安静。
众人回首看折桂楼后山,山间有清溪,清溪流细瀑,水流潺潺自石上过,打磨得青石边角圆润,而苍松如翠,斜覆于山崖,虽是白日,却可想见晚间月升云起,松涛阵阵,一派旷达清逸。
一句意境全出。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眼前无海,却如见万顷波涛,圆月冉冉生于碧波间,而心间起怅然之意,故人之思。
有人低声赞:“好!”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清逸苍茫之后,是豪迈畅达,由景致人,奇特、浪漫、潇洒又孤独。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
说话的人没了,四面只剩下纸笔相触的沙沙之声。
大家都在奋笔疾书,将这些句子忙着记录下来。
句句都可传千古,如今像不要钱一样往外蹦,此时虽然还没有月亮,皇太女指手向月,月华便化佳辞洒落人间无数,这就是天子之灵,凡人无可窥视!士子们头皮发麻浑身打颤,只剩下手还算稳,都觉得此刻机遇千载难逢,定能流芳百世载入史册,自己等人躬逢其盛,史书那一笔也算留影,不枉此生。
铁慈随口说几句,见众人吟哦不断,沉浸其中,一笑便住了口。
这个逼装得她给满分。
楼上的姑娘们娇声喝彩,铁慈抬头抱拳,姑娘们一人拈一颗珍珠,对她一晃一晃,珍珠一闪一闪。
看起来像在比心。
铁慈莫名其妙。
一眼看见一个脑袋又飞快缩了回去。
她转头抬眼看向那马车,那煽风点火的家伙被困在马车里,里头的人不知道在干什么,她有看见马车微微晃动,隐约还有嘴被捂住后发出的压抑的痛嘶气音,她若有所悟,因此也不提醒这件事,此刻她停下,容家小厮记录完毕,一笑退开,那马车才砰地一声响,车门打开,滚下那人来。
那书生看起来一切完好,但脸色惨白如纸,春衣好几层,他背上却隐隐透出汗迹,这般软绵绵滚下来,不待铁慈开口便大声叫道:“殿下才华绝世,小人震撼莫名!惭愧无地,这便交代,是萧家......”
他一个萧字刚出口,斜刺里一道流光呼啸直射他咽喉!
但两边都早有准备,铁慈已经到了那书生面前,而车内也有射出飞刀打飞了袭来的箭。
书生们惊呼走避,铁慈把人拎起,往暗处一抛,顿时有黑影闪出接下,铁慈笑道:“听清楚他说的是谁吗?”
大部分人不敢说话,倒是楼上姑娘们浑然不惧,娇声道:“殿下倒是拿萧字做句诗呢?”
铁慈笑道:“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一时众人哑然,讪讪看她转身回楼,士子们羞于再留在此地,都纷纷散开。本来这样丢人的事儿是不要讲的,但是今日得了无数好词,如何舍得不传播?另外此事隐隐还牵涉到皇族和豪族外戚之间的争斗,更是要好好八卦八卦,无数人捧着墨卷急急走开,准备转移阵地再开一场茶话会。
铁慈目送他们的背影,心想容溥甚心机,最后给她一个机会装逼,扬名的同时也让今日之事注定广为流传,萧家在民间总做出一幅忠心王事委屈不已的莲花样儿,如今可当众被揭了假面,也叫大乾百姓看看这恶奴真正嚣张的嘴脸。
不过这诗歌才名还是不要最好,师兄弟姐妹们都会这些诗,铁慈不想被他们误会自己抄诗博名。
便让暗处的九卫追上去,敲打众人一番。
楼上有人轻轻哼了一声,心想自己一番辛苦,又是赶人又是抓人又是送礼做了这么一场好戏,这朵莲花竟然最后跑来摘桃子,也太会选时机。
但是会选时机又怎么样?
莲花要脸,不好意思自己跑来当面阿谀,派了小厮来配合做戏,这就占不了主场地利了。
他微笑着穿过人群,从楼上下去,转向酒楼后厨。
这边铁慈直接上楼,先和那群笑着行礼的姑娘们招呼,那群小姐们低声笑道:“多谢殿下,咱们妙辞社今日可得了新词,还得了彩头。”
说着又开始晃珍珠,铁慈看那珍珠实在碍眼,见她们误会是自己所赐,有心解释,但不知为何又不想解释,只得一笑了之,大方表示妙辞社的社员们今日尽管吃喝,都算在她账上,得来了小姐们的又一阵欢呼。
这一批妙辞社的社员和上一批送她进城的却不是同一批人,显然这妙辞社的规模还在壮大,铁慈是很乐意看见女子们鲜亮生活展现自我的,笑吟吟告辞了往里走,走到一个紧闭的包厢门前,推开,里头的人讪笑着对她施礼,铁俨讪讪转过头来。
铁慈抱臂靠在门口,道:“老爹,看戏很好玩吗?”
铁俨放下遮面的扇子,咳嗽一声道:“但就你能随意出入,爹怎么就不能了?”
铁慈并没有马上接一句你和我不一样,只笑了笑道:“日后爹想出来玩,和我说一声,我派人做好暗里保护,也更放心些。如今虽然日子比从前好过了些,但危机尚存,不可轻忽啊。”
铁俨立即道:“那是自然的。今日爹出来得仓促,以后再不会了。来来来,来喝茶。”
“不赶紧回宫?您今日事务都处理完了?”
“朝政哪有处理完的时候,咱们父女难得宫外相聚,多待会多待会。”铁俨对门外看了又看,像是希望看见忽然蹿出一个人来似的。
铁慈看一眼心虚的老爹,也不拆穿他,笑着坐下,道:“别喝茶了,这家酒菜也尚可的。一道虾爆鳝和一道春笋子鸡听说很是不错,咱们尝尝?”
“成,陪我崽尝尝!”
铁慈命赤雪下去传菜,众护卫检查过包厢后退下,铁慈悄声吩咐丹霜:“注意着,别让闲杂人等进来。”
丹霜心领神会,嗯了一声亲自守在门口。
父女俩第一次在外头吃饭,铁俨颇觉新鲜,又旁敲侧击拉着铁慈问刚才的事。
铁慈大马金刀坐着,微笑拒绝三连。
“并没有,不知道,您别问了。”
“哎你这孩子,这就不对了,这明摆着有人追求你,皇储婚事关乎国体,朕怎么就问不得了?”
“随便哪个阿猫阿狗追求我您都要过问,那您什么事也别干了。”
“你现在这么受欢迎了吗?”铁俨大喜,“无妨无妨,说来听听。”
铁慈不理他。
铁俨只好自己猜,“那辽东王世子送你诸般珍礼,莫非还没死心,今日之事是他一手操持?”
“不死心您就再次下旨赐婚?”
铁俨被问住,半晌道:“朕现在对辽东下旨,他们会接?”
铁慈一笑:“那不就结了。”
铁俨观察着她的脸色,试探,“你对那辽东......”
“上菜了。”
香气飘来,有人端着托盘缓步而入,逆光,只看得出身形极其高挑。铁俨正对着门,一眼看见,赞道:“这酒楼小厮倒好身条。”
铁慈一怔,心想门口护卫死了,不知道把人拦住自己送菜进来吗?
还有丹霜呢?睡着了?
她转身,正好能看见半开的门外,丹霜的手被一个高个子死死攥住,那冷若冰霜的姑娘不知怎地就挣脱不开那手,靠着墙壁在发呆。
铁慈一怔,心想冤孽。
随即反应过来,霍然转头去看那送酒菜的人。
香气逼人,铁俨刚要赞一声好菜,就见送菜来的人袍子一掀,竟然在铁俨对面坐了。
铁俨:“......”
铁慈:“......”
辞天骄 第二百九十六章 见丈人(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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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铁俨倒愣住了。
他是皇帝,见惯人们对着他躬身或者磕头,就没见过这么大剌剌往他面前一坐的人。
他好奇地抬头,一眼之下瞬间什么都忘了。
心里喝彩。
好个美貌男子!
那般美丽言语不能尽述,因为寻常的美丽多半都有代表词,或者清丽或者英朗或者秀气或者温润,这人的气质却令人感觉多变,微微上挑的眼角端丽华艳,肌肤却如雪皎洁,墨发红唇属于浓颜的美,瞳仁却分外清透纯澈,他那张脸无一处不诠释矛盾又恰到好处的美,搭配起来叫人目眩神迷却又目不暇给,不知该往哪儿看哪儿夸。
铁俨如无数人第一次看慕容翊真颜的人认真看了半晌,看出一声遇见美的感叹,下意识想如此人物何人配得,然后便如被闪电劈中,目光缓缓转到打横坐着的女儿身上。
一人春风拂阑露华浓,一人灼如芙蕖出碧波。
什么叫郎颜女貌,一对璧人,这就是了。
他若有所悟,刚想说什么,那人已经自来熟提起酒壶,给他斟了一杯。
还要给铁慈斟一杯,铁慈抢先一步,面无表情手指一弹,杯子嗖地飞出,嵌到壁上。
铁俨:“!!!”
有戏!
他那端庄大气的女儿,他那泰山崩于前色不变的女儿,便是老萧敬酒她都能笑眯眯干了,什么时候这么矫情过!
慕容翊顿都不打一个,酒壶流畅地转过一个弯,给自己倒满。然后向铁俨端杯。
一脸恭敬地道:“容蔚见过伯父。”
铁俨:“......”
皇帝陛下听过各种称呼,陛下圣人皇帝是最多的,叫伯父的也有,但前面都要加个“皇”字,这么凑上来第一句亲亲热热就是伯父的,他真没见识过。
而且他怎么觉得,这位似乎还觉得喊伯父不够亲热?
见过自来熟的,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
蓊郁酒香此刻逸散进鼻端,分外清冽醇厚,隐约还藏一丝异香,铁俨一怔,下意识道:“万世香?”
这是大乾名酿之一,酿酒大师百里郁亲酿,对材料、季节、温度湿度都有极高要求,每年都只有十坛,因其浸泡了极其珍贵的药材,还有强身疗伤益寿延年功效,这酒不对外售卖,出不出手全看百里大师心情,因此有价无市,万金难求。
铁俨这样的身份,都只喝过一两次,毕竟隐世名门,也不卖皇帝面子的。
而且这几年大师年寿已高,已经不酿酒,之前的存货还要自己慢慢喝,早已放出话来,不再售卖此酒,万世香已成绝响。
这人从哪里搞来?
寻常的酒,莫名其妙的人,铁俨哪怕再八卦,也不会理会,要把人逐出的。
然而这酒太珍稀,想到那传说般的功效,他都心动了。
而且百里的酒一向无法下毒,因为极其清冽,且遇见任何毒物都会变色。此刻这酒色泽便如一泊软玉,看着便叫人眼晕。
他**杯往铁慈面前一推,道:“这酒尚可,你便喝上一口。”
慕容翊敬酒没人理,也不尴尬,又是很自然地转回来,自己先喝为敬。
铁俨也不理他,叫人再送一个银杯来。
银杯送上来,铁俨刚要端杯,忽然顿住。
“容蔚?”
慕容翊微笑点头。
可算想起来了。
铁俨转头看铁慈,“容蔚?慈心传第七卷?”
铁慈心中呵呵。
盗版影响力还挺大的。
慕容翊再次给铁俨斟酒,诚恳地道:“伯父,在下容蔚。也就是慈心传中,和太女交情莫逆,曾数次互相救命的那位。”
他笑着一指桌上的菜,“这家酒楼做菜粗陋,十八吃惯了我做的菜,我实在不忍她吃这粗菜,便自己下了厨,您也尝尝。”
铁俨盯着那香气四溢,比御厨不遑多让的菜色,沉默了。
这些话里,信息量太大,他需要消化。
慕容翊也不急,笑容可掬,招招手,外头慕四送进来银筷银碟银刀,他亲自动手,该切的切,该分的分,该舀的舀,给铁慈安排得妥妥当当,还不忘给铁俨也来一份。
铁俨盯着他的动作,别的不说,就这个熟练动作,就知道确实是伺候惯了的。
要说伺候铁慈的人实在是多,倒也不稀罕,但是这位通身气质,怎么看也不是伺候人的啊。
就连他那个跟班,形貌都不和常人同,看那些皇帝侍卫就跟看尘土一样,这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
不过慕容翊如果知道铁俨研究慕四,就要说一句您老想多了。
慕四他就是看条狗也是这种睥睨的表情,他生下来就白眼向天,一泡尿浇他爹满脸。
铁俨又看向外头,不得了,那个跟班进门来的时候,好像拉了丹霜的手。
丹霜竟然没拔剑砍掉他的手?
铁俨这下更明白了。
这奴仆都勾搭上了,主子还能清白吗?
辞天骄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丈人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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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陛下并不觉得自己这逻辑有没有问题,眼神里自说自话的恍然,一边琢磨着一边就去吃那看起来很香的菜,一口下去眼神一凝,然后动作猛然加快。
干掉了一小碗他舒口长气,然后才反应过来,他竟然吃了外食,而铁慈竟然毫无反应。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崽虽然眼神带杀气,但内心里其实对这家伙非常信任。
她信任这家伙绝不会当着她的面伤害她的父亲。
侧边,铁慈也反应过来。
她该拦着父皇吃东西的。
这么多年,父皇在宫内的吃食,都要由人先试吃三次,除了自己亲手送的吃食,其余都是这样的流程办理。
但是她忘了……
铁俨既然开了头,后头就吃得欢快,就是酒还没碰,一边尽量控制自己放慢速度吃,一边状似漫不经心地道:“你也姓容?慈心传里没有提及你的出身,莫非也是容家旁支?”
“自然不是。”慕容翊笑道,“且也不姓容。只是寻常出身,但是伯父,英雄岂问出处?”
“口气倒大。但这藏头露尾,便非英雄所为。”铁俨神色冷淡。
“伯父若是接受了小侄,自然要对伯父坦诚相告。”
皇帝陛下看着这顺杆儿爬的大侄子,默了。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慕容翊才不管他怎么想,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白色澄泥罐,笑吟吟道:“今日初见伯父,也不知道伯父喜欢什么,特地带了些小玩意儿,博伯父一乐。”
那是一个品质上佳的罐子,罐子里两只身躯油亮,头须纤长,后肢有力的……精品蟋蟀。
铁慈:“……”
您可真会送礼。
当朝御史看见不喷你一脸口水。
回想起之前容溥陪父皇下棋,两人斯文对坐,坐得父皇一脸瞌睡。
她心中默默。
人和人真不能比啊。
铁俨自然知道斗蟋蟀,他端坐如常,皱眉斥道:“如此不上台面的小物!”
眼珠却不由自主地瞟过去。
慕容翊仿佛没听见他的呵斥,取出竹筒斗盆等物,将两只蟋蟀小心引入斗盆中,再取出蒸熟后特制的日菣草逗弄那两只蟋蟀,那两只蟋蟀张翅而鸣,声音洪亮有力,跃扑而斗,鏖战不休。
慕容翊则在一边和铁俨讲解,从蟋蟀罐子必须青白色泥罐,以澄县所出澄泥所制之罐为上佳的选择讲起,到蟋蟀的产地以鲁州晋宁县所出者为大乾第一,晋宁县的蟋蟀,个大,体强,性悍,皮色好,耐力足,个性顽强,不死不休……到蟋蟀还和所在地质地貌有关,性辣者多出于高坡,再到蟋蟀的品种有白麻头、黄麻头、蟹青、琵琶翅、梅花翅、竹节须……再细细品评两只蟋蟀的腿有多粗、须有多直、颚有多大……深色土中出的淡色蟋蟀大多善斗,淡色土中出深色蟋蟀必凶……
铁俨的眉头渐渐松开,脑袋越凑越近,眼睛越来越亮,听得越来越仔细,从一边看去,两人头碰头围着那只斗盆,宛如一对斗鸡走狗的哥俩好。
铁慈……铁慈在一边目瞪口呆。
她自记事起见到的父皇便是慈爱与庄严齐具,皇室里养出来的体气尊严人,哪怕是个傀儡也从不自怨自艾,不失体面和尊贵。也跳不出那皇家的窠臼。她从未见过父皇这般快活模样,连袖子都捋起来了。
她想起曾听说父皇少时爱玩,但总觉得看着不像,一定是流言。
如今想来,父皇最初只是个普通皇子的时候没人管,大抵没少玩乐,后来养在皇后膝下,稍稍出格就会被训斥,从此就再也不是自己。
大概也只有无所顾忌的慕容翊,会用两只蟋蟀,敲开他早已上锁的心门。
两只蟋蟀勇猛扑斗,最后以那只油黑的梅花翅胜利告终,蟋蟀长鸣炫耀,铁俨喜笑颜开,大力故掌。
慕容翊也随手鼓掌,笑看铁俨。
切,还以为皇帝多难哄。
比他女儿好哄多了。
他包袱里还有辽东爱玩的五军牌,骰子,麻将,土棋,牌九,投壶……如果这些都不行,现场组建麻将搭子或者捶丸也行啊。
谁知道刚拿出一个蟋蟀就搞定了。
由此可见,当皇帝是个多么无趣的活计,十八被这么无聊的责任捆住实在是一个悲剧。
他从包袱里开始掏麻将,铁慈终于看不下去了,刚要开口,慕容翊伸手一招,门外慕四扔进来一物,黑黑白白,喵喵咪咪,柔软地砸在铁慈怀中。
铁慈一看,三花猫容易。
很好,偷猫贼自首了。
慕容翊的语气十分自然:“十八,咱们养的这只猫如今也这么大了,和我一样一直挺想你的。”
容易:“喵喵喵!”
并没有!
铁俨敏感地回过头来,“你们一起养的猫?”
这么亲近?
“嗯,我们一起捡的,再一起养的,名字还是十八起的,叫容易,和我一个姓,我啊,把它当儿子。”慕容翊伸手过去撸猫。铁慈面无表情地把猫捧着换了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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