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天骄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天下归元
然后他掀帘出去,一脸喜气洋洋,门政隐约知道里头是什么事,有点艳羡又有点鄙夷地看他一眼,沈谧道:“张先生在里头思考一件要事,想好了才会出来,令尔等不必打扰。”
门政和差役应了,沈谧便往县衙里头走,监牢在县衙西南侧,俗称南监。从宜门方向转过长廊,便是监牢的几间屋子,地上的屋子关着一些普通的犯人,重犯都在地下。
南监处不少衙役看守,沈谧正想着自己虽然有令牌,但是自己的身份贸然过去还是会被人怀疑,得找个正大光明的理由进去,比如送饭什么的……
想到什么来什么,那边游廊处就来了两个妇人,手里拎着饭篮,显然是来送饭的,沈谧大喜,急忙迎上去,对面那两个妇人却十分警惕的模样,一抬眼也看见了他,其中一人盯着他,手往饭篮里摸去——
……
铁慈停下手,听着上头动静,片刻后有人进来,高高瘦瘦的身影,身后跟着两个仆妇打扮的人,上有衙役的声音传来:“送完饭就赶紧出来!”
在地下看守的几个衙役走过去,要查看饭食,那两个仆妇上前,铁慈目光一闪。
其中一个妇人道:“这里还有几个咸鸡蛋,给几位差爷享用罢。”
那差役便咕哝道:“今儿个这犯人伙食倒好!”伸手要接那咸鸡蛋。
那妇人袖中忽然寒光一闪,没入差役咽喉,鲜血迸溅。
那差役连惨叫都没能发出来,轰然倒地,而那站在一边的男子背着的手也同时亮出,手中竟然是一块板砖,砰一声砸在另一个差役头上。
那刺杀差役的妇人杀了人便退后一步,反手一把罩在另一个妇人嘴上,正好把她的一声尖叫给挡回喉咙里。
然后她一甩袖,又是一点寒光,将站得稍后一点,正扶住那倒下差役尸首的另一个差役夺了命。
不过眨眼间,解决三人,然后那杀人的两人翻那差役的尸首找钥匙,另一人蹲在一边捂着眼睛不敢看,浑身发抖。
片刻后找到钥匙,那两人拉着那发抖的妇人一起奔下来,当先一人低喊:“公子!”
铁慈叹一口气,道:“赤雪。”
油灯光芒下露出赤雪沈谧的脸,另一人低着头还没看清是谁。
铁慈想到赤雪会想办法来救她,却也没想到来这么快,更没想到沈谧也来了。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她被下狱,沈谧作为最近和她接触最多的县衙的人,李县丞一定会买通他指认她。而沈谧这个境遇,李县丞给出什么东西,对他都是久旱逢甘霖。
李县丞是顶头上司,是地头蛇,而她不过是个迟早要走的过客,除了钱也不能给他什么,孰轻孰重,对于油滑精于算计的沈谧来说,简直不需要考虑。
然而他来了。
做好了被背叛准备的铁慈,淡淡地看着沈谧。
沈谧一边开锁一边和她说事情经过,他在回廊处遇见赤雪以送饭名义潜入,两边都心怀鬼胎,赤雪差点把他杀了,还是他先认出赤雪说明来意,两人便联手,一起进了这牢狱。
他说得随意,铁慈却看见他手一直在抖,人也在呼呼喘气,显然第一次杀人对他来说也不是件轻松的事。
赤雪道:“还要多谢李小姐深明大义,她熟悉这衙门格局和内部事务,不然我也不能这么快潜进来。”
铁慈这才发现那个一直发抖的人是李小姐,她十分愕然,随即苦笑。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很快开了门,铁慈拎了锁链走出来,赤雪又去开丹霜的牢门。
丹野在另一边敲击牢门,也不说话,铁慈就当没听见,众人会和正要往外走,忽然海东青走过来,双翅一展,挡住了路。
铁慈看看海东青,海东青金光闪闪的眼睛一闪,鸟腿又神经质地一抖,但没让。
它不让,铁慈让,铁慈向左走,海东青也挪到左边,铁慈向右走,海东青也挪到右边,铁慈抬手做出手状,海东青猛地向后蹦三步,但翅膀还是张着。
它比寻常海东青大很多,双翅展开便挡住了监牢中间那条窄路,大有:“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的豪气。
铁慈笑眯眯看着它,道:“墨野,够义气,冲你这义气,等我烤鸟儿时,一定多加一点孜然作为对你的尊敬。”
海东青翅膀颤抖。
虽然不明白孜然是什么,但是它明白铁慈那饕餮的眼神。
丹野喝:“墨野,回来!”
连喝三次,墨野才不甘心地收了羽翼,放弃了逼铁慈救它兄弟的主意,回到丹野牢门前。
铁慈才不打算现在放丹野出来,出来给她捣乱吗?就在牢里呆着好了。反正就凭这里的这些人,想弄死他也不可能。
但就给海东青这一耽搁,上头忽然有了动静,沈谧他们下来时原本虚掩留的大门,忽然砰一声,被关死了。
与此同时,嗖嗖两声,里头仅有的灯火也被打灭了。
最后一点光线湮灭,地牢里一片漆黑,随即上头轰然一声闷响。
铁慈心中一跳,直觉不好,此时他们因为救丹霜,位置在监牢深处,离上去的台阶还有一段距离,想要此刻冲上去已经来不及了。
又是一声轰然巨响。
铁慈猛地一脚将沈谧踢到墙角,随即一把抱起李小姐,往最近的开门的监牢里冲,同时大喝:“所有人,寻找角落,贴紧墙角,贴越紧越好!能找到上头有横梁的墙角更好!”
她冲进监牢,将李小姐往墙角一按,自己正准备找另一个墙角呆着,但已经来不及了。
头顶轰然一声巨响,比前几次更响出几倍,巨大的声响震得所有人只觉得全身一蹦,心脏都被震到了喉咙口,头顶的天像整个崩落,砸在了嗡嗡作响的脑袋上,又或者雷霆乍然劈在了头顶,整个脑海里都是一片喧嚣,而嘴里泛起腥甜。
上头一层,整个崩塌了。
这一霎间铁慈什么都来不及做,只能一个转身,面对着李小姐背对外面,紧紧贴着李小姐,将身体拼命往墙里挤。
塌方时,在屋子里没有床桌柜子等家具,无法利用斜角躲避时,便只有紧贴墙角了,毕竟四角是最稳固的,再怎么地震塌方,很难塌到最边沿。
但是两个人贴在墙角就太多了。哪怕铁慈已经拼命往里挤。
轰然一声就在耳侧,什么东西携着灰尘坠落,重重砸在她肩膀和后背部位,砸得她喉头一甜,胸间一痛,一口血就要喷出,却撞上一片黑暗里那一双无比惊惶的眸子,硬生生咽了下去。
那东西并没有一直架在她肩膀上,咔嚓一声,又被什么重物砸断,尖锐的裂口缓缓顺着铁慈的背一路划下去,宛如有人持刀缓缓划开背脊,凌迟一般的剧痛,铁慈咬紧牙关,浑身绷紧,在那锋利茬口快要滑到后腰时,猛地一振腰间肌肉,硬生生将那东西撞开。
黑暗中李小姐被她紧紧贴着,一开始恐惧惊惶,什么都感觉不到。此刻震动渐歇,神智回笼,便感觉到这姿势无比暧昧,她浑身也僵硬了,随即便感受到铁慈紧绷的身体,那周身体肤并不像想象中坚硬,是一种无比弹性的柔软,触及如绵,却又能感受其间蕴藏的力量,她养在深闺,自幼谨言慎行,和男人多说一句话都会脸红,几时和人这般紧密接触过,一时浑身也软了,软着脚模模糊糊地想,“……这般灰尘肮脏,他身上也没那些臭男人的气味,反而怪香的……”忽然感觉到铁慈腰间一震,她浑身也一震,被这个动作惊得瞪大了眼睛,正要怒骂或者尖叫,忽然嗅见一股古怪的气味,似铁锈一般沉重,越来越浓郁地逼近她鼻端。
李小姐不知怎的,不敢再喊叫,睁大眼睛,隐约看见黑暗中,铁慈额上冷汗滚滚而下。她心中不安,不禁小声地问:“你……你怎么了?”
铁慈闭闭眼睛。被砸的半个身体已经麻木了,后背却痛得如同撕裂,这回伤得不轻,如果此刻有人进来……
李县丞好大手笔。
竟然将整个监牢上面一层全部炸毁,上面一层整个砸落,造成塌方,想要将牢里的人全部砸死。
而他必然也会准备好一系列的人证物证供词,将“茅公子杀人采花大案”卷宗递上盛都,再以意外事故完美结案。
如果她真的只是一个苑马卿的儿子,这事儿必定就这么了结了。
李县丞做得那些事,三起杀人案件的内幕,苍生塔里的猫腻,也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但是就算换成了她,此刻她重伤,就算丹野丹霜他们没事,真的能扛过后面李县丞的杀手么?
他可是连投石机都有!
此时牢中一片凌乱,灰尘如大雾朦胧,她忽然隐约听见赤雪丹霜在唤她的声音,后来又有了沈谧的声音。
她心下稍安。看来自己人没事。
李小姐想动,她按住她。此时上头还有零碎石头不断落下,被砸破头不是玩的。
李小姐感觉到她的手冰凉彻骨,一时怔住。
上头隐隐有了人声,听声音人数不少。铁慈苦笑一声。
在李县丞的人找到她之前,丹霜赤雪能先找到她逃出去吗?
铁慈缓缓运气,真气却在流经胸口时便停滞,她有点诧异。
她真气是和大师兄学的,大师兄家学渊源,曾和她说过,这真气练成,流转如意,在受伤时会自动挪穴,一般不会受内伤。
但此时也来不及想太多,她低声道:“李小姐,你自己爬出去吧。”
虎毒不食子,李县丞想必不会太为难他女儿。
有哗啦哗啦踩碎瓦砾的声音传来。
李小姐忽然一转身,背对着她,道:“你拿出刀,架住我脖子……”
铁慈睁开眼,有点愕然,没想到这姑娘有这份聪慧和勇气,这是要以自己为质,想送她出去了。
她轻轻笑道:“现在啊,拿着刀,我也架不动啊……”
李小姐愕然回首,就看见铁慈脸色惨白,软软向后倒了下去。
就在此时,一声欢呼,几个配着刀的差役奔过来,道:“找到他了!”
又有李县丞的声音,冷冷道:“真是命大,这样都不死!把他拖出来!”
李小姐抬头,此时才看清自己身边已经成了一个废墟深坑,四周都是断裂的木头,成堆的砖瓦,倒下的泥墙,大块大块的石头,自己的父亲就站在深坑边缘,冷冷地看着底下。
李小姐眼底渐渐弥漫上一层惊恐。她没想到父亲能干出这么恐怖的事来。
几个差役踩着断木碎砖奔过来,要去拉扯倒在废墟上的铁慈,远处传来丹霜的怒喝,却赶不及了。
李小姐尖叫一声,转身扑在铁慈身上。
李县丞面沉如水,怒喝:“把这逆女拖走!”
李小姐死死抱着铁慈不放手,却敌不过那几双铁钳般的手,眼泪从眼角无声无息浸入鬓发,额角一片晶亮的湿润。
她绝望地喊:“父亲,是他救了我啊!”
李县丞冷漠地看着她,一摆头,李小姐便被拖了开去,连带着铁慈都被拖动了几步,身下碎石一道长长的殷红。
李县丞道:“夜长梦多,就地解决吧。”
差役们便搬起石块。
丹霜疯了般在碎石断梁间奔跑,浑身被刮出无数伤口也不敢停一停。
赤雪爬上一块摇晃的石板,老远喊得撕心裂肺:“住手!这是皇——”
辞天骄 第四十章 奴家香吗?(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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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有人惊叫:“走水了!”
李县丞回头,就看见正堂方向大火冲天,浓烟滚滚而起遮蔽天空,而人声喧嚣,四面的人都去救火。
正要搬石头砸死铁慈的差役也怔住。衙门大堂着火,所有人都有责任。
李县丞反应过来,厉声道:“去一半人救火,底下别停!赶紧弄——”
最后一个“死”字还没说完,忽然一道黑影从他身后掠来,快如鬼魅,砰一声,便将李县丞踢下了废墟坑!
李县丞惨叫,众差役急忙纷纷跳下坑去救他,那黑影风一般卷过来,搬石头的几位还愣着,那人一只雪白的手从黑袍中探出,扼住其中一人咽喉,一拗一折,咔嚓一声,那人的头颅便软软地垂在了一边。
那人另一只手已经多了一把刀,身形团团一转,刀光划一道正圆弧光,嚓地一声伴随两声惨呼,弧光之外镶了一层令人惊心的血虹,另外两个差役,开膛破肚,惨死当场。
转瞬杀三人。
而此时他飞舞的衣袂刚缓缓落下。
他并不停息,一伸手拎起铁慈,李小姐短时间内死人看多了,竟然生出无限勇气,尖叫一声要扑上来,那人抬手一挡,掌心把她的脸推到三尺外,李小姐脸面被蒙,一片黑暗中只听见一声轻笑道:“咄!还想和我抢食!”
他轻轻一推,李小姐跌倒在地,隐约觉得这语气说不出的熟悉感。
耳边柔软衣料拂过,那人已经带了铁慈离开,他身后还有几条黑影,将那些差役杀的杀,踢进坑的踢进坑,李小姐茫然坐在废墟上,看见满头是血的父亲爬起来,狰狞着脸下令赶紧追,三月的暖风携着火焰的烟气吹起满地灰尘扑面而来,她忽然觉得心底发凉,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
铁慈在昏迷的间歇微微睁开眼,感觉自己在空中,身体不断起落,有风从耳边呜呜过,头顶投射下一个修长的黑影,那人绸缎般的乌发拂落在她脸上,弥散开淡淡的松香木香。
然后她又昏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仿若被打翻了颜料盘的天际,瑰紫明黄,绯红湛蓝,彩缎般的云霞底镀一层夕阳的金,而窗旁一盆兰花枝叶舒展,正托住那即将沉没于地平线的日轮。
身下很舒适,丝滑柔曼,且香气浓腻。她看着华丽的帐顶,竟然帐顶都绣花,乍一看是一朵并蒂莲,再一看并蒂莲中肌肤雪腻交颈缠卧,竟然是男女双修,且姿势非常挑战人类底限。铁慈琢磨了半天,愣是没找到另一条腿去了哪里。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铁慈心想,大牢一日游结束,妓院一日游开始了。
她感觉了一下身体,伤已经包扎好了,包扎得很妥帖,用药也很好,此刻已经不觉得疼痛,只胸口那处淤塞的地方还堵着。
谁替她包扎的?
铁慈皱眉,这不是件小事,虽然自己身上做了伪装,可是如果遇上细心人,还是会发现女扮男装的真相的。
她手伸进衣襟,摸了摸腰部,确定自己那层伪装还在,对方可能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女儿身。
珠帘水波纹一般微微晃动,一条人影款款而来,步子很慢,环佩叮当,不知怎的却依旧令人感觉很利落。
帘子一掀,飞羽那张宜嗔宜喜的面容微微一探,看见她醒了,便笑着眨了眨眼。道:“你要是被劫持了眨左眼,你要是还自由着就眨右眼。”
铁慈硬邦邦地仰面朝天,叹息道:“身体被劫持精神还自由怎么办?眼睛抽筋吗?”
飞羽便一笑,很满意铁慈能接得住她的幽默,走进来,将手中托盘放在床边,“茅公子,我救了你哟,要不要让我以身相许?”
铁慈却想到先前短暂醒来的感觉,似乎是个男人救了她?但似乎也不那么确定。
随即便听飞羽道:“我昨晚准备就寝,掀开床帐就看见了你。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不是你救的?”
“当然不是。”飞羽给她看自己的手,“就我这样的纤纤素手,拖都拖不动你。”
“对了,你昨天是怎么逃过县衙那批人的搜查的?”铁慈忽然换了话题。
“藏在了养荷花的大缸里。可冻死我了。”不知怎的,铁慈觉得一直笑盈盈的飞羽,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在咬着牙齿。
她很聪明地又换了话题,“这个……你发现我的时候,我的伤已经包扎好了?”
飞羽端碗的手一顿,随即笑道:“是啊。”
铁慈微微皱了皱眉。
飞羽瞄着铁慈,笑了笑。
在海上遇见的这个小子,是个人物。
她原本去县衙只想看个热闹,结果却正好遇上了地牢坍塌,她也没想到李县丞这般大的胆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人救下来。这样的人物,留着给老二添堵也是好的。
原本换了男装去救人,回来的时候因为另有要事,便把这小子送到扶春楼,命人去找女下属姹紫过来,姹紫虽然脾气粗疏,却精通医术,向来是他的御用大夫。现在看来姹紫把茅十八的伤势料理得很好。
他之前到了滋阳不久,就认出了这位海上打过架的哥们。
当时看他和县衙的人在一起,他也知道京中官宦子弟历练的事,大概猜到了对方身份,便重新易容,假作卖身葬父的小娘子,想混到他身边,一方面整整这个在海上和他打架的家伙,一方面也方便自己办事,谁知道这家伙不上当,转手把他卖进了青楼,他却又发现这青楼是老二在海右的秘密据点,干脆将计就计当了头牌。
铁慈拔僵尸一般把自己拔起来,伸手去接药碗,飞羽却一让,笑道:“公子何必逞强,奴家喂你便是。”
铁慈也便放下手,后背卡在床栏有点不舒服,她对飞羽使个眼色。
飞羽:“??”
铁慈又示意她背后。
飞羽:“???”
铁慈偏头看她。
这么没眼力见?
没伺候过人?
看不见她背后需要靠枕吗?
青楼头牌,就算被人趋奉,但久经调教,怎么伺候人舒服是第一要学的。
铁慈上下打量一脸懵逼的头牌,努努嘴:“靠枕。”
飞羽这才恍然大悟,“哦——”拿了一个靠枕过来,扶起铁慈,铁慈趁机嗅了嗅她怀中气息,浓郁的牡丹芍药香气,没有那种松香木香。
她一嗅便抬头,一抬头就迎上飞羽有点古怪的目光,铁慈转着眼珠,正想着用什么法子来搪塞,就见这姐儿把胸一挺,娇声道:“大爷,奴家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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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某些需要,得把章节拆开。中午十二点二更。
辞天骄 第四十一章美人难过美人关(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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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慈:“……香!”
接了这么一招,她老实了一会儿,靠在枕头上任飞羽喂药。枕头放得并不怎么舒服,眼前这位分明不会伺候人,喂药的姿势倒还熟练,每一勺都会吹一吹,微垂的眼睫遮住眸光,依旧能感觉到神情宁静专注。
铁慈道:“倒也不必次次吹了,药并不烫。”
飞羽顿了顿,道:“是了,我这改不了的习惯。”
“看你的模样,倒像是经常伺候人汤药般熟练。”
“我外公病重时,我在他病榻前伺候了一个月。别的事他都不让我做,我只管给他熬药喂药。他那时候满嘴里生着口疮,不能碰任何微热的食水,他的药,我都是一口口吹凉了再喂……习惯了。”
“令外祖……”
“去了很多年了。他走的时候只有我在。我至今还记得,他说要我照顾好我娘。无论什么事,都别气她,怪她。”
飞羽垂下眼,无声勾起唇。
那个唯一待他好的人,临去时死死握紧他的手,断续和他说,“我没教好你娘。养得她骄纵刻薄,利欲熏心。外祖父这么多年给你的,也许依旧并不足够弥补你,如今我去了,将来你只怕难免要被她拖累……但外祖父不能不自私这一回,只求你永远予她三分包容,予她一生退路……无论她做了什么傻事……”
他当时久久沉默,老人便不肯松手,满布老人斑的手背上绽起青筋,一根根数得清。
最终他一笑,反握着老人的手,轻声道:“您放心。她……终究是我的母亲。”
那双手才一根根松开手指,由热转凉。
不能不忍啊,这世上唯一在乎的人最后的嘱托。
铁慈凝视着飞羽。她说这话时,语气淡淡的,晨光穿越窗棂,在她鬓发间闪烁如碎金,她长眉连娟,高鼻如峰,而眸光晶莹,如笼轻雾。
明明她语气平淡,神情也如常,可铁慈忽然便觉得怜惜。
总觉得这句话,这样的事,其实一直在她心里藏着,却拿不出也不能拿,心里明白便是拿出来也无人体会,宁可随意说给外人听。
便如那玉碎在昆山,花谢在旧园,一转首千万年,最好的人已不在世间。
铁慈柔声道:“我却没你这好运气,我外祖家族离我很远,也不亲近。我母亲向来多病,我万事不敢烦劳她的。倒是我爹,总被人说是‘二十四孝慈父’,我小时候吃药,明明不怕苦,喜欢一口喝干,早苦完早了。他却偏偏要一口口喂我,每一口还不厌其烦在里头加大堆的糖和蜂蜜和梅子,天啊你不知道太多的糖就成了苦,再加上乱七八糟的梅子什么的,那就是英国人看见也要虎躯一震倒头就拜的绝世黑暗料理,再一口口地喂……那销魂滋味,我就恨自己怎么不能两眼一闭原地升天……”
飞羽哈地一声笑了,她一笑,那一层浅云淡雾似的惆怅便散去很多。眉目间朗然便似要生出光来,铁慈虽然对她诸多戒备,但见着也难免心生欢喜,忽然又惊觉,怎么能拿父皇和她之间的事儿来安慰这女人?如何见她有点哀愁便心生不忍?当真美人难过美人关,这个看脸的世界啊……
飞羽却也在心里腹诽自己。好端端地和这家伙说外祖父做什么?这万一提供了什么线索以后可不要给自己带来麻烦……两人相视而笑,表情各自感动,心中齐齐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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