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天骄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天下归元
若在以前,冯桓不会有这么深切的感触,美就够了,还管哪种美,美得妥不妥当,只管扑上去就够了。
此刻却似乎总梗着什么,叫他少了几分兴致。
他想了半天,忽然醍醐灌顶。
气质。
这女人没气质。
气质这东西,是皓月之光,明珠之辉,看不见摸不着,却只伴美而生,少了它便黯然失色。
冯桓忽然就想起了皇太女。
这些日子和太女共船,他总忍不住瞧太女,只觉得太女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从不刻意做作,却总透着从容之美,叫人赏心悦目,看见她就像看见日满云霓,月射寒江,温柔冷峻,都是自然之美。
这么一想,顿时失了兴致。连说话的劲儿都没了,冯桓拿过徒良果,剖开,准备先吃个痛快再说。
果子啪地打开,臭气如杀气袭来,冯桓听见咕咚一声。
一抬头。
拢月已经瘫倒在地,不仅瘫倒,连白沫都流出来了。
冯桓大惊,急忙趋前查看,拢月还没晕,颤颤巍巍指着徒良果,“拿……拿……”
冯桓恍然,把徒良果抱过来,热情地道:“你要吃吗?”
“……”拢月两眼翻白,抽了好几口气,才从齿缝里迸出话来,“……拿走!”
“哦。”冯桓悻悻地把东西拿走,放到室外,关上门,拢月泛青的脸色才好了些,躺在地衣上喘气。
她的侍女听见动静从屏风后走出来,惊道:“姑娘怎么这样!这是毒……”忽然惊觉自己失言,急忙住口,看了拢月一眼。
冯桓猛然醒悟,盯紧了拢月,拢月生死关头,也顾不得许多,抬起手指着楼后方,吃力地道:“去找头牌……”
她像是瞬间咽喉都肿大了不少,连呼吸都嘶嘶的。
侍女却顿时明白的模样,立即点头匆匆要走,冯桓张开双臂拦住,道:“头牌?拢月姑娘不就是头牌吗?哪还有一位别的头牌?”
侍女无奈地道:“公子不知,我们这万美阁,号称万美,是指美人不分男女,有女子头牌,也有男子头牌。后面一座楼,就是小倌们的居处。”
冯桓恍然大悟,这万美阁竟然是集妓院和小倌馆的大成,若在往日他自然很有兴趣,此刻却急忙道:“那男子头牌是谁?为何你家姑娘生病了去要找他?你一个女子走路慢,不如我代你去找。”
侍女忍不住翻个白眼。
若不是他在这拦着,她早就到了!
屏风后有暗道,可以进入楼主的房间,但现在当着这个浪荡子,反而不好走这条路,只好婉言谢绝,道:“是位懂些医术的同伴,我去找他便成了。”
冯桓跟在她身后道:“那我和你一起去。我正好也想瞧瞧你们男子头牌又该是什么姿色。”
侍女又翻个白眼。
既然牛皮糖似地粘着,那就来吧。
见得到算他本事。
见得到也未见得是好事。
她不再说话,顺着连接的回廊赶往后面一座小楼,冯桓一路跟着,见果然也有客人往那小楼去,有男有女,不觉甚觉大开眼界,感叹西南民风果然甚是开放,大姑娘小媳妇公然逛窑子,不过西南男人可就有点惨了。
那侍女最终在一座吊脚楼前停住,西州位于西南边陲,多山多水,山林中有很多这样的吊脚楼,但是万美阁却是仿造盛都青楼样式,亭台轩阁的设计,此刻在后院中心处看见这么一座吊脚楼,怎么看怎么诡异。
更诡异的是这座妓院里的吊脚楼,竟然底下也养着牲畜,还是一群圆滚滚粉嫩嫩的猪,正在哼哼唧唧地刨土里的虫子吃,冯桓嫌弃地退后几步,怕踩到猪屎,却发现那地方干净得很,连猪圈常有的粪臭味道都没有。
忽然头顶啪地一声,冯桓抬头。
吊脚楼上窗户大开,藤编的窗口旁边攀着细长的枝蔓,翠叶间开满七色的鲜花。一个人坐在窗边,正在慢慢梳头,满头乌黑的长发不饰饰物,青缎一般垂落。
冯桓目光上移,瞬间失却呼吸。
此地日照强烈且时间长,因此花朵都颜色鲜艳浓烈,夺人眼目,任何人与花相伴,被那丰艳华美衬着,便会显得苍白憔悴,因此当地很少有人戴花。
但此刻这人,身周鲜花满布,却让人一眼只见他,不见花。
冯桓盯着他看了很久,茫然地转开眼眸看花,忽觉那花苍白憔悴,黯淡得很。
他揉揉眼睛。
看见那美人梳头的手上,似乎有个什么饰物,看起来颜色雅致,像朵兰花,但是竟然一动一动的。
侍女并没有上楼,冯桓也没看出哪里可以上楼的,侍女就在楼下,用他听不懂的当地话急促地说了几句。
男子便嗤笑了一声,声音淡淡的,有点柔软。
冯桓以为这般的风华绝代的美人,容貌又走的柔媚那一挂,说话定然也是声调悠长,媚态横生,却不想这声音听来,却叫人觉得斯文优雅又温柔。
不过他说的话一点都不温柔,“带这么个人过来,是要给我添点粪肥吗?”
冯桓本来不怕这些嘴上恐吓的,他自小便是皇城一霸,打架是家常便饭,正常人这样说话他会笑出来。可也许是多年打架打出来的自觉,这回他没笑,不仅没笑,还有点紧张,想退走,但是脚下不知为何始终无法动弹。
侍女又说了几句,男子道:“徒良果啊……有意思。”
他伸手指了指吊脚楼下,侍女会意,便蹲下扒那些猪拱过的土,从一只猪的嘴里抢出来一条油光铮亮的虫子,那猪不肯放嘴,一人一猪便各自使力,片刻之后,啪地一声,虫子断了。
冯桓:“……”
侍女拿到半条虫子却满面喜色,拿出手帕,将虫子拿了,放进随身的香包里,也不管冯桓,匆匆走了。
冯桓愕然,心想拢月看起来中毒这么厉害,这随便泥地里从猪嘴里抢出来半条虫子,就可以了?
他一时进退两难,又想跟侍女回去看看这什么虫子是否真这么神奇,又想和这个神秘美人打打交道问问他是不是知道合欢蝶。
不过对方很快结束了他的纠结,那梳头的美人忽然弹了弹手指,然后冯桓眼睁睁看见他手指上兰花戒指忽然弹了起来,下一瞬眼前一花,额头一凉一痛,什么东西在额头唰唰地动,伴随一阵疼痛,有红色的液体顺着额头流了下来,眼前的世界顿时一片血红。
冯桓还没反应过来,伸手一摸,满手鲜红,竟然是他自己的血!
他大骇,转身就跑,感觉自己发髻上什么东西弹了弹,眼前掠过小小的影子,舞出极小的还没指甲盖大的刀影,似乎杀气腾腾要追杀他似的,他觉得荒唐,心中却涌起极大的恐惧,抱头就跑,眼前通红一片,他想自己的形容一定很恐怖,却不防四周来往的男女看见他都在嬉笑,指指点点,有人笑道:“又是个色欲熏心的倒霉蛋。”
有人道:“三郎又拿人取乐了。”
语气俱都十分轻松。还有人看见他,甚至噗嗤一笑。
冯桓瞠目结舌。
这些人为何如此冷漠恶毒!
这叫拿人取乐?这叫杀人害命!叫草菅人命!
居然还在笑!
光天化日之下行事如此嚣张,这些人还司空见惯模样,这万美阁一定不是个普通青楼,是黑店!黑店!
转而又想到话本里的黑店,人肉包子尸油蜡烛,汤里飘着大腿骨。
冯桓激灵灵打个寒战,跑得更快了。
他一定要去找皇太女,质问当地官府,取缔这杀人害命还敢开在闹市的黑店!
冯桓一边狂奔一边放出烟花,这是铁慈的嘱咐,让他们一找到线索,万一遇见危险,就放烟花通知。
顿时有留在附近的护卫接近。
铁慈这时候已经出了三白楼,正在考虑是去青楼看看纨绔们奉旨泡妞进行得怎么样了还是回船,却见萧雪崖走到另外一家大酒楼附近,忽然停住了脚步。
铁慈诧异地看了看他。
萧雪崖却没看铁慈,他侧颜如雕如凿,线条清晰冷硬,鼻梁似一座巍巍雪山,而肌肤如冰常年不化。
铁慈嗅见楼里传出来的酒香,赞道:“这酒楼的酒不错,可惜咱们没空,不然我请你喝酒啊。”
她是随口客气话,不防萧雪崖听见这句,神色更冷了些,立即抬脚走了。
铁慈莫名其妙,但她度量大,不和冰山怪人计较,不过一笑便跟了上去。
倒是后头稍远一点跟着的副将叹了口气。
皇太女没有心呐。
明明在船上说要接受大帅邀请和他喝酒的,可大帅示意了她却没看懂。
这很难看懂吗?
不难啊!
都说皇太女聪明,叫他看,笨得很呐。
大帅难得对一个人产生一点兴趣,还不赶紧接着,心思一天到晚都在那个疯里疯气的男人身上。
女色误国。
男色也误国!
铁慈也不晓得某些人心理活动这么丰富,已经帮她安排好了昏君和妖姬的角色,她走了不远,因为这本就是西州最繁华的坊市,所以她很快也看见了烟花。
她顿时和萧雪崖也赶了过去,到万美阁门口时,看见门口挤着很多人,还闻见了一股足可以深入灵魂的味道,这味道让她立刻想起了戚元思和他那盛传京都再也过不去的梗。
她于人缝中瞅了一眼,看见那巨大的黄色的长得龇牙咧嘴的水果。
“榴莲?”铁慈惊诧。
萧雪崖则根本没想到水果还能这么臭,皱眉道:“此地官府管理甚差,竟允人当街陈放污秽。”
铁慈道:“有种东西闻起来臭吃起来香你不知道吗?”
萧雪崖显然是不知道的,铁慈笑道:“以后有机会做臭豆腐……”
忽然想起来慕容翊还没吃过她亲手做的臭豆腐,顿时改口,“……让人做臭豆腐给你尝尝。”
萧雪崖沉默一会,冷冷道:“谢了,不必。”
铁慈也不以为意,因为她看见了狂奔而出的冯桓。
她一怔,随即噗嗤一笑。
冯桓刚要惨叫求救,蓦然看见她忍俊不禁,顿时呆住。
怎么连皇太女也如此幸灾乐祸?
这世道还能好吗?
他悲愤地站在那里,连“被追杀”的恐惧都忘记了。
而铁慈笑得一发而不可收。
冯桓额头上,不知何时多了三横一竖的痕迹,远看去像个歪七扭八的王字。
他这样装牙舞爪地冲出来,额头上的大王红通通的,实在惹人发噱。
但走到近前,她的笑意就收了。
辞天骄 第三百四十六章 我经常去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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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桓额头上的红色,是血,只是血痕比较轻微。
这痕迹不像刀痕也不像被什么簪子划的,倒像只是被指甲划破,但指甲划破怎么会划出这样的痕迹,还在那个位置,像公然在冯桓额头刻字一样。
她问冯桓:“你额头怎么回事?”
冯桓惨叫,“我不知道,是有人刺杀我,我还看见一片影子从我眼前飞了过去,像小飞刀似的。”
说着手指一拈,比了一下影子的大小。
铁慈沉默。
瓜子大的飞刀?玩具吗?
冯桓还在惨叫:“我的头,我的头!我的头受伤了……”
铁慈叹气道:“是啊,好重哦。再不赶紧去看大夫,说不定就愈合了呢。”
冯桓叫着叫着,忽然觉得好像也不怎么痛,伸手摸摸,走到旁边一家铺子光可鉴人的乌漆柜台前照了照,才发现自己那个浅浅的王字。
他瞠目结舌。
铁慈随手递了块帕子给他,道:“有什么发现?”
冯桓接过帕子,却没有去擦额头,似乎随手地往怀里一塞,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铁慈目光一闪。
她转身,去买了个榴莲。
所经之处,宛如抱粪而行,人人闻风辟易。
当她带着榴莲走向萧雪崖的时候,萧雪崖的完美冰冷面具都要裂开了。
铁慈也不理他,吩咐冯桓出去后找到护卫自行回船。
冯桓追着她问:“您去哪,您也去逛妓院吗?”
“说什么呢?”铁慈头也不回地道,“我和萧兄对女人没兴趣。”
萧雪崖:“……”
副将:……我们不想被代表,谢谢。
“那您是去……”
“我们去逛小倌馆呀。”
冯桓被草草打发了,看见殿下进了万美阁,萧总管似乎很想随时拔腿就走,但不知为何,还是面无表情地跟了进去。
冯桓忽然觉得,做萧总管这样的完美雪白人儿也挺不幸的。
最起码跟着这么臭的人,连鼻子都不能捂。
但是他有福和殿下一起逛小倌馆。
他们会和刚才那个美人打交道吗?
美人会接客吗?
美人如果接客,殿下到底是吃亏还是占便宜呢?
美人如果接客,殿下和萧总管怎么分配呢?会打起来吗?
冯桓天马行空地想着,一边掏出怀中的帕子,看见帕子上并无常见的花草刺绣,只有边角印着一圈万字不断头花纹,十分的典雅大气。
他陶醉地把脑袋凑近手帕,深深吸了一口。
在门口守候不被允许进去的水军副将:……好猥琐。
冯桓还没来得及吸第二口,脑袋就被人拔了出来,帕子也被一把夺了过去。
一个声音阴恻恻地问他:“在干什么呢?”
冯桓浑身一激灵,下意识转移魔王的注意力,“殿下方才进去说要逛小倌馆!”
不放心铁慈,从船上赶来的慕容翊顿时把目光投向万美阁。
冯桓还在添油加醋,“里头有个绝色美人!比你还美!”
若在平常这句话,慕容翊不过一笑了之。此刻却有点捅了马蜂窝。
他摸摸自己面具后面爆出的第二颗痘,眼神顿时阴沉下来。上下打量一下冯桓,招手唤了那贩卖水果的小贩过来,道:“你的果子我全买了。”
小贩大喜,千恩万谢,把一筐子徒良果都堆放在两人面前。
慕容翊:“吃!”
冯桓:“我为什么要吃!”
“不吃也行,之后也别坐船了,一路游回去吧。”慕容翊冷笑。
“吃就吃,我正好喜欢这徒良果!”冯桓僵硬一会,捧起就吃。
他倒确实喜欢这东西,一边吃还一边眯起眼睛做享受状,挑衅地看慕容翊。
这小子不晓得为什么不能进去追殿下,就来欺负他,可这算什么欺负?这是给他上贡嘛。
冯桓吃完了一个硕大的徒良果,自己也觉得浑身上下散发着销魂的气味,正想要不要去漱个口,就听慕容翊道:“然后找个人亲一口,我就不让你游回去。”
冯桓:“……”
原本他觉得倒也没什么,不是说西南民风开放嘛。
至不济花钱,这不是在青楼门口吗。白花花银子一扔,多的是窑姐儿冲上来献吻。
却又听慕容翊补充:“不许花钱,不许硬来,不许骗人。”
看看时辰:“一刻钟内。”
冯桓傻眼。
他站在大街中央,四面的人纷纷捂鼻走避。
姑娘们更是三丈外就开始扭身急走,别说献吻,和他呼吸同一块地方的空气都嫌臭。
慕容翊微笑着,开始捋袖子。
之前在船上,总看见这家伙偷偷对铁慈舱房瞧,平日里他倒也不至于和这些阿猫阿狗计较,毕竟他家铁慈这样的女子,多少男人想着也不奇怪,他总不能一个个整治过去,只是今日心情不好,这家伙又撞上来了,闲着也是闲着。
让他跟着大船游上几天,又锻炼体魄,又省了那苍蝇似的偷窥。
冯桓看见众人避让,眼看时间已经不多,顿时发急,上前抓住路过的女子衣袖哀求,“能不能帮我个忙……”
女子看他衣裳华美,满身配饰,一看就是富家公子,倒也站下了,红着脸道:“公子有何吩咐?”
冯桓眼一闭,嘴一撅,“别说话,吻我!”
“啪。”
他挨了响亮干脆一耳光,方才还羞答答的少女柳眉倒竖,满脸通红,扇完他耳光还不放手,拎着他衣领硬生生把他旋了个圈,“瞧着人模狗样的,从里到外的臭!”
路人都远远地瞧着,指指点点看热闹,人群里一个少女牵着一个孩子路过,孩子忽然停下脚步,指着慕容翊道:“坏姐姐又欺负人了!”
那少女看了一眼,道:“阿冲少爷你又乱说……咦这人有些眼熟。”
那孩子道:“看见坏姐姐就生气,阿吉你去帮帮那个人吧。”
阿吉道:“我想起来是谁了,少爷啊,这个人是男子,而且他虽然吃掉了你的糖,可也救了你的命,你不去帮救命恩人,还要去帮他要惩戒的人啊。”
叫阿冲的孩子道:“叔公不是说了,救命恩人如果真心救人,那是不图报答的,如果挟恩求报,那就人品堪忧,这恩不报也罢。所以我们大可以不用管什么救命恩人。”他推搡少女,“去吧,去亲那个傻瓜小子,亲了他他就是你的人,可以带回去做你的汉子,至不济做个药人啊,瞧他那细皮嫩肉的,喂小红小黄小青小白小黑他们一定很好吃。”
少女笑道:“少爷啊,你这叫帮他吗?再说我也不需要汉子,小红他们喝人血也并不好,会拉肚子的。”
阿冲嘻嘻笑,不说话了,却在急得团团转的冯桓走到他们附近时,忽然一把将少女推了过去。
少女猝不及防,嘴唇正正撞上冯桓的唇。
冯桓大喜,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抱住就啄了一口。
他已经做好了再被打一巴掌的准备,却见少女睁大了眼睛,一瞬怔愣过后,忽然笑了起来,竟然反手将他抱住,狠狠地压在了他的唇上。
冯桓万万没想到还有如此发展,这回换他僵住了。
这西南的姑娘,还真彪悍大方啊……
唇上隐约甜香,是一种极其难以描述的香气,闻着了便觉得销魂蚀骨,让冯桓两腿都有些发软。
冯桓少年纨绔,流连花丛,见惯风月,各色青楼却都不曾闻过这般诱惑又缠绵的香气,只是这香气里隐约有种淡淡的腥,却又并不难闻,只让人闻了,血液都似乎隐隐沸腾起来,像天风撩拨密林,黑暗中无数魑魅魍魉蠢蠢欲动,黑色的豹子悄然行走于阔叶之间,身后拖一抹枯黄的月色。
他有点晕,茫然睁大眼睛,心想这少女蜜色肌肤,大大眼睛,微褐长发,明明长得单纯甜蜜模样,怎么会用这样成熟魅惑的香呢。
周围有人在叫好,有人在善意地哄笑,西南民风开放,少年男女当街追逐,一首山歌一包茅角便定了终身的也不少见,有的族群还有公共草房,专门供看对眼的少年男女幽会。
那少女促狭一笑,放开冯桓。
她放开的那一瞬间,众人哄笑。
因为只这一会儿功夫,冯桓的嘴唇便肿了起来,油光铮亮,像两只硕大的蜈蚣横在脸上。
少女笑道:“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记住你的妻主叫阿吉。”
她手一抬,晃了晃手中一块玉佩,冯桓骇然摸了摸腰间,他的玉佩什么时候被摸走的?
“哎繁我……”他口齿不清地要拿回去,少女一转身就没入人群不见。
而万美阁里头,忽然一声巨响传来。
……
时间回到铁慈和萧雪崖进了万美阁以后。
龟奴迎上来,还没说话,铁慈便道:“不用喊堂,炸耳朵。”顺手抛出了一块银子。
龟奴立刻便笑了,把她往里头引,殷勤地问:“男堂女堂?打茶围还是吃花酒?可需要上先生点戏目?拉铺还是打干铺?”
铁慈道:“男堂,要你们的树尖儿。打茶围就成,不点戏目,不拉铺也不打干铺,看你们伺候得好,铺堂挂衣都不在话下。”
萧雪崖:“……”
这都是什么黑话?
皇太女出门历练一年都干什么去了?
龟奴笑得越发谄媚,就把两人往里引。两人都是极其出众的人才,萧雪崖如崖上雪,铁慈如日间树,皎皎朗朗,高华内蕴,周围来往众人都侧目,更有女子如穿花蝴蝶翩翩擦肩,娇笑不绝,胆子大的顺手就想揩油——不过都是对着铁慈。
毕竟萧雪崖一看就不好惹,倒是铁慈笑眯眯的十分亲切。
铁慈见招拆招,一路而行,颇有些“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潇洒味儿。
她还主动和萧雪崖解释刚才的行话:“树尖儿就是小倌中的头牌,打茶围就是开一桌喝茶打牌吃瓜子之类,拉铺是在小倌房中住宿,打干铺是住宿在阁中但是不要人陪,铺堂则是指看上了哪个,要给他做面子,开席庆宴,广邀宾客,昭告自己包了那位;挂衣则是在铺堂的基础上,两人初次共枕,鸣鞭炮,点蜡烛,给赏钱,发红包。后两者都专门指对自己十分倾慕,需要讨好的身价高的头牌。”
萧雪崖听着她对妓院规矩行话如数家珍,唇角微微一抽,道:“您不必和我说这些。”
铁慈恍然道:“啊,说这些,污了你的耳是吗?我是以为你好奇。你刚才看了我好几眼。”
萧雪崖眉头微微一动,“没有。”
“没有就没有。不想听就不想听。”铁慈好脾气。
毕竟这位衣冠如雪,手掌重权,不染尘埃的贵公子出身的名将,能跟着自己进万美阁找小倌,她已经很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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