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天骄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天下归元
唯有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纯净如千万年不染人烟的天池,眼角甚至微微弯起,那是天池的水,冰雪淘洗莲花绽放,花蜜悄然洒落的甜。
左耳一只青金石镶天珠坠饰,色彩斑斓,微微颤动,引得人目光总在那颊侧精致线条上流连。
这打扮,这形貌,铁慈不由想起一个人。
“丹野?”
辞天骄 第十八章 十里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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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安王府里,慕容翊没有走出多久,就撞见了另一批浩浩荡荡的送赏赐的队伍。
大王身边的另一位内侍带队,见他便和他说恭喜。
随即慕容翊便知道了,朝廷赐婚文书在一个时辰前抵达,大相直接转了内书阁,在呈给大王的同时,便以公文形式下发各官署了。
慕四在他身后震惊失声:“怎么可能!卫署并没有接到赐婚文书!”
慕容翊已经明白了。
裘无咎的报复来得好快。
老狐狸怀疑他的身份,便绕过了绣衣使,将赐婚的事公告天下,做成事实。
他应了,就此离开汝州,从此王位再无机会。也无法给谁下绊子。而绣衣使无主,就会坐实裘无咎的猜疑。
他不应,还是坐实裘无咎的猜疑。
都是陷阱。
朝三急得团团转,道:“那么丑的画像,皇太女看上公子是眼瞎了吗!”
慕四:“不会说话少说两句!”
慕容翊眉头微挑,“我看上她才是我眼瞎。”
慕四道:“不管谁瞎,这事现在怎么办?大王既然已经下了赏赐,那就是定下公子了。”
大王这人,诸事仿效皇朝,所谓一言九鼎,公布的命令,哪怕是错的,也不会推翻。更不可能为了这点在他看来极小的事,重新上表请求换人。
“定下就定下呗。”
“嘎?”
“太女夫呢,多荣耀,”慕容翊微笑,“难道我也轮上一回好事,也该让大家都乐乐啊。”
“嘎?”
朝三暮四面面相觑:公子气疯了?
不等朝三暮四整明白,慕容翊已经转身追上送赏赐的队伍,让内侍把赏赐送到自己府里去。
王子们十六岁出宫开府,他不受宠爱,年初满了十八岁,大王才想起来给他赐了一座宅子,地段有点偏,是个罪臣被罚没的宅子,也不甚大,不过他身边人少,倒也宽绰。
内侍有点诧异,以往这边难得得了赏赐,都是送到宝相妃那里去的。但这次事主是慕容翊,自然照办。
和皇太女定亲,名义上足够荣耀,朝廷本身就有不菲赏赐,再加上定安王的赐物,浩浩荡荡的队伍,第一抬箱笼已经进了慕容翊的府邸,最后一抬刚出王宫。
朝三恍惚地道:“……十里红妆啊这是,公子第一回这么有场面。”
慕四冷峻地道:“打住,公子没嫁人。”
“哦。”
声势浩大的队伍经过王宫,官署,最热闹的主街,小巷……几乎没多久,全城都看见了属于太女夫的荣耀。
紧接着,大王的王命也到了,令慕容翊挂职斗牛卫指挥使。
斗牛卫是捍卫王宫十二卫之一,王国精兵。指挥使向来都是大王亲信,慕容翊这个当然是虚职,不过是为了配上太女夫的身份,合婚书的时候说起来好听。但是百姓可不懂这些弯弯绕绕,顿时一阵惊叹。
慕容翊领了王命,当即就穿上斗牛卫镂金红罗袍,大开府门,让那些赐礼满满地摆了一院子,然后广下请帖,邀请十七个兄弟赴宴。
十七个兄弟,除了一向自矜身份的大王子,春风得意不屑和他结交的二王子,素来和他面子情也没有的四王子,其余不管是出于好奇还是别的什么心理,倒都来齐了。
一进门一群王子就险些被满地的金银器物绊了一跤。再一抬眼,被满地灯火照耀下的珠光宝气刺瞎了眼。
亲自引路的慕容翊,看也不看地将一个高脚黄金九瓣莲灯台踢得骨碌碌滚到一边,喝道:“如何这许久还没收拾好!”
朝三:“回公子!我们已经干了一天啦!紧急招募的短工一百人已经在路上,慕四去找的工匠也已经到了,势必在三天内造出足够存放的十间库房!”
慕容翊也就哼了一声。便有一个清秀少年,目光灼灼地看着那遍地绮罗,笑道:“小十八,如今可发达啦。”
慕容翊笑道:“十一哥见笑。不过是我这府里简陋窄小,一时难以容纳罢了。”
十一王子慕容章呵呵一声,道:“有点碍事,我帮你清理一下,免得绊了脚。”弯身捡起几件东西,大袖垂下,顺手塞了一个璎珞圈在自己袖子里。
慕容翊目光流转,笑容从容中微带炫耀,仿佛根本没看见。
进了正厅,席面早备。众人也有来过他府邸的,见过他往日府邸模样,便是没来过,也知道他不过靠那王子份例过活,并无进项,府中定然简素。然而今日那素锦之上堆满绣缎,白墙之间挂遍彩帷,更兼珠箔银屏,金灯银爵,团花簇锦,满眼的纷华靡丽。简直不把人眼睛刺瞎决不罢休的嚣张。
席上八珍玉食,嘉肴美馔,慕容翊高踞上座,频频劝酒,一脸的春风得意,以至于王子们一开始还对这婚事不以为然,此刻看这荣华贵盛,和慕容翊发自真心的得意,不由渐渐也恍惚觉得,似乎这真是一门极好的亲事,倒是便宜了最不受宠的小十八。
十一王子更是频频看这一室的装饰,默默计算着价值,越算越脸色不佳。
酒至三巡,客人未醉,慕容翊已半醺,便指着那些物件,一一说来历给客人听。
“看见没,这个镶宝珠八蝠捧日金盘,是皇太女日常用来盛水果的。出自名匠之手,其底部雕刻十八瑞兽图腾,只有皇家能用,一共就一对。她见了我的画像后,便命人送了另一只给我。可是这玩意儿太重了,端起来真的很累啊!”
众人:……觉得累你还抱着不放做什么?
“这个莲青穿花龙纹梅瓶套,出自内造的云窑。云窑瓷器件件精品,皇太女优中选优挑出这一套,让人棉布十余层包裹了送来。这瓷色如雪,洁如玉,轻薄可见日月之光,倒还不错。只是颜色太素了些,哎呀,小姑娘的眼力见识也就这样啦……”
众人:……瞧不上人家眼力见识你干嘛把那瓶子给我们每人桌上放一个?
“这件琉璃翡翠十八子手串,颗颗光润,是皇太女日常亲手戴着的,哎,这些姑娘玩意,非要给我做什么!”
“这个紫晶兽钮椭圆私章色泽倒还纯粹,皇太女嘱咐我,闲来无事给她写信时,便用这个私章。谁有工夫总给她写信!”
“这件……”
“那件……”
主人滔滔不绝,客人脸色如同食粪。
这高贵妖艳的画风,实难承受。
好容易等慕容翊说得口干,喘一口气,从怀里掏东西,众人正准备见缝插针扭转话题,就见他掏出一张纸,微笑看了半晌。其时华灯璀璨,灯下美人肌肤如玉,端丽皎洁,众人都忍不住凝神去瞧,见他看信时眉宇带笑眼波流动,虽不发一言,却情意四溢,显然那便是不一般的信了。
众人心中便有猜测,却又不愿意问,以免听他那似憾实炫的语调吹嘘。短短一张纸,慕容翊看了许久,良久才一笑,将那信纸收回怀中,和众人道:“少女怀春,一纸相思,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众人:……来了,又来了。
你这看似谦虚实则浮夸的笑容。
七王子忍不住道:“如此倒要恭喜小十八了,皇太女竟对你一见钟情,情深义重。如此甚好,小十八也没什么职衔,正好往那盛都做太女夫,好生伺奉皇太女。而我等事多人忙,也只能留在汝州,为父王分忧了。”
这是讥讽慕容翊不受宠才做太女夫,做了也没前途。
慕容翊笑得眉眼弯弯:“七哥此言差矣。弟弟能做上这太女夫,也是为父王分忧啊。说不定将来弟弟能分的忧,比哥哥们还多呢!”
这话一出,室内一静,然而当众人都将意味不明的目光投来时,慕容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凡学高论。
众人:“……”
但接下来众人都没心思吃饭了。
慕容翊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
难道他去做太女夫,是父王有意为之?
难道这太女夫不是个鸡肋,父王于其间另有深意,慕容翊此行带着任务?
众人联想到父王深藏的野心,和朝廷的关系,不由都想到了“高级细作”这四个字。
以太女夫的名义打入朝廷和内宫,掌握皇太女继而掌握更多资源和人脉,将来里应外合……
如果真是这样,那将来成了事,可是大功一件,说不准父王给小十八许诺了什么,听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这么算下来,这一场婚事绝不吃亏,至不济还有一场富贵荣华……
众王子越想越坐不住,当即纷纷告辞,慕容翊也不多留,亲自送出来,一脸的踌躇满志,春风得意,不住拉着哥哥们的手,嘱咐他们日后去了盛都务必去他宫里坐坐,他和皇太女贤伉俪定扫榻相迎。众人面上假笑应着,心里呸地一声。
瞧这轻狂样儿!
八字还没一撇呢,这就贤伉俪上了!
等人都走了,灯光转寂,那些金银玉器,满室绮罗,都悄无声息收了。慕容翊立在长廊的暗影里,半身月影半身夜色,阑干边昙花乍开又谢,只留淡香一抹,远处宫灯暖玉般的辉光描摹他眉眼,是比这红雕栏绿庑檐更华美的轮廓。
有黑影悄然越过高墙,落在他身前。
“三、五、十三、十四……等诸王子直接回府就寝,六、八、九等王子召集幕僚议事……七、十七王子去了母族外家……十一王子夤夜入宫。”
慕容翊唇角微微一勾。
他得到了想要的消息。
一番炫耀实为攻心,攻的是诸多王子觊觎大权的心。
僧多粥少,儿子多了能分的宠爱也少,大部分别说中枢要职,肥差也没几个。权力固然有莫大诱惑力,但若是没有权,有很多很多钱也是好的。
其中更以好赌,已经欠了很多外债的老十一为其中翘楚。
现在,想必老十一已经连夜进宫,去寻了他那颇受宠的母妃,向大王进言,想要替代自己为太女夫了吧?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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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原本想叫《凡尔赛学高手慕容翊》
辞天骄 第十九章 辽东宅急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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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在宫中不惜钱财,收买人脉的宝相妃,也得到了一个消息。
这让她从儿子得尚皇太女的欢喜中迅速清醒,匆匆披衣起床。
灯火照耀她铁青而苍白的面容,半晌忍不住喃喃怒骂出声。
“金氏和十一那一对贱皮子!竟敢抢我翊儿的太女夫尊位!”
她披了衣裳便要往外走,却被急急赶来的嬷嬷拦住,又不是得宠的妃子,这半夜三更往大王寝宫赶,不是触霉头嘛。
宝相妃也并非不明白这道理,皱眉坐在床头思量半晌,问:“大王今日下的王令还在我这里是么?”
嬷嬷道是。宝相妃是慕容翊之母,定安王便将朝廷文书和王令传给了休心院。
宝相妃紧紧抿了抿唇,半晌幽幽道:“说不得,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一个时辰后,已经睡了的慕容翊被叫起。说宝相妃得了急病。慕容翊急忙起身,匆匆赶往休心院,还没进门便问:“白日还好端端的,如何忽然得了急症?太医可看过?什么症候?可吃了药了?”
嬷嬷们小心翼翼答着,说是听闻喜讯娘娘高兴,晚饭多饮了几杯,又吹了风,半夜便忽然烧了起来,太医已经来看过,说是风寒入体,颇有些沉重,因此才唤了公子来。
慕容翊进门,便见宝相妃脸色苍白躺在床上,头上缠着帕子,眼下青黑,一脸憔悴。他素来见惯她盛气凌人精神亢奋,倒少见她如此虚弱,倒有些不习惯。便在她床边坐了。
此时婢女熬了药送来,慕容翊亲自接了去喂,宝相妃倒也没推拒,半阖着眼,喝了几口后便道:“半夜奔波,寒气入体,且用些夜宵热粥吧。”
便有侍女送上夜宵来,在宝相妃的榻上安了小几,将宝相妃扶起,母子两个对坐用夜宵。慕容翊并不习惯和母亲太过亲近,刚想托辞拒了,宝相妃已经道:“你要走了。上次没能好好吃的饭,这次便由娘补上吧。”
慕容翊心中一动,默然坐下,宝相妃神情恹恹,亲自给他盛了粥,勺子在瑶柱鸡丝粥中轻轻搅了搅,散去热气才递给他,又唏嘘道:“方才身烫头晕,睡不着,将诸事回想了一番……近些年,娘亲心急,待你苛刻了些,你莫见怪。”
慕容翊搅动勺子的手一顿。
宝相妃素来是个刚硬的,极少低声下气给人赔罪,更不要说给儿子赔罪,这么多年来,他见惯她金刚怒目,凌厉如锋,从未想过她也有放软声调说这些的时候。
想到刚刚自己做的事,不免心中五味杂陈。
再一抬眼看见难得没有按品大妆的母亲,发鬓松散,隐隐露出一线霜白,竟是有白发了。
能生下姿容如慕容翊,宝相妃自然也是难得的美人,她又极其要强,便是日常在自己宫里,也衣裳整束,发髻溜滑,称得上艳光照人。慕容翊也从未想过,母亲竟然也有露出老态的一天。
慕容翊盯着那一线微白,五味杂陈的滋味便化成了淡淡的酸楚,为了遮掩此刻眸中神情,他举起碗,灌了自己一口。
碗挡住了视线,因此也就没有看见那一霎宝相妃眼神的微喜。
喝了一口粥,慕容翊才道:“母妃,外公去时,曾劝您过刚易折,让您戒痴嗔,开心胸,忘得失。随缘冷暖开怀酒,懒算输赢信手棋。放得开才见大天地……”
“这吃人的宫里什么都不在乎你我早死了!”宝相妃脱口而出。
慕容翊愕然。
许是察觉自己控制不住的态度激烈,宝相妃喘一口气,缓下语调:“我省得。你也莫太操心。”
慕容翊听出她语气中的敷衍,心中叹息一声。宝相妃又道:“别不信娘,你过得顺意,我便放得下。”
“什么叫顺意?”
“成为太女夫,获得皇家身份,叫你老子高看你一眼。日后在太女身边好好筹谋,太女夫虽说不能入仕,但太女是要做皇帝的,等她做了皇帝,天下事决于一人之手,又有什么不能改的?你且……”
慕容翊蓦地笑了一声。
“敢情这是要我做以色侍人的妖姬啊。”
他忽然便不想说什么了,意兴阑珊站起来,道:“母妃好好休息吧,儿子还有事,就不……”
眼前场景忽然水波般晃动起来,诸般事物连同母妃的脸都在盘旋浮沉,那张脸上薄薄的唇一开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他却觉得那双眸子光泽黏腻,像择人而陷的漩涡。
天地在飞速坠落,青绿沥金团鹤平棋天花仿佛当头砸下,在最后陷入意识混沌之前,他终于听清了宝相妃最后说的几个字。
“……娘都是为你好……”
……
“丹野?”
铁慈唤出这名字,对面红衣少年唇角一翘,笑了。
这一笑双眸微弯,那种沁人心扉的甜蜜感又来了,然而唇角微露的雪白的小虎牙眼眸里微闪的精芒,又让人隐隐警惕,像看见外表甜美实则利爪的猛兽,欲喜而不敢,欲近而不能。
他声音也带着大漠狂沙般的沙哑感,却颇是动听,只是韵律稍稍有些奇怪,“你就是那个命人散布我谣言的皇太女?”
铁慈笑眯眯地看着他:“什么谣言?孤怎么没听过?”
丹野撇撇嘴:“就知道你们这些南蛮子狡猾,遇事先抵赖。我最近就骂过你,然后我一进盛都,就听见那些编排,不是你是谁?”
铁慈好奇地道:“你骂过我什么?”
丹野嗤地一笑:“骂你是废物啊!”
“我是废物。”铁慈笑,“那刚才偷袭我没成功,还被我一脚踢出去的丧家之犬,又是什么?”
“我要真偷袭,早一刀劈了你。”丹野不以为意,“不过给了你可乘之机,怎么,你一介女流,还真以为能和我比?”
“能不能,比比就知道了。”铁慈一伸手,小虫子捧上一个包袱,铁慈拿出来组装,是一柄轻巧的牛角弓,“听闻丹野狼主射术无双。孤正巧也于射术上略有薄名,择日不如撞日,要么就来一发?”
西戎之主称狼主,丹野为西戎王最受宠爱的儿子,立为继承人,也得了这样的尊称。
传闻里这位也和狼一般,暴戾又隐忍,沾上了便甩不脱,十分难缠。
丹野也从背后拿出随身的弓,扬起下颌,问:“怎么比?”
铁慈向前一指。
“比速射。三百步外那条死胡同看见没?令人取铜锣铜鼓挂在胡同尽头壁上,你我各占一边,蒙住眼睛,各取一百箭矢,你射鼓,我射锣,箭未射完不可取蒙眼布,击响次数多者胜。”
“箭来。”
五成兵马司的人,以及东宫九卫早已闻讯赶来,都知道铁慈的脾气,并不靠近,只约束驱逐民众,拉开防线,防止被箭误伤。人群都被隔在了很远的地方探头探脑,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丹野眯眼看了一眼铁慈指的方向,隐约前头旗幡招展,高楼林立,他却不熟悉盛都,也没多想,眼见有卫士取了铜锣站定,便蒙上眼睛,吐气开弓。
另一边,等他蒙上眼睛,正装模作样蒙眼睛的铁慈,把布带一扔,立即坐在了丹霜拖过来的凳子上,小虫子捧上来一盘糕点。
那边丹野果然射术了得,几乎片刻,鼓声便咚咚响起,节奏十分均衡,听来气势浑然,仔细听竟是塞外破阵曲的曲调。
铁慈鼓掌。
这控制力、膂力和准头当真了得。
丹野听得铜锣没动静,微微侧首道:“你们南人贵人最喜欢弄虚作假,你那射术也不知是被谁让着捧着,便当真以为自己是神射了,今儿便教你瞧瞧什么叫真正的射术。”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铜锣一阵急响如狂雨,顿时愕然。
这速度……
铁慈跷着二郎腿笑眯眯看着,抬手对长街那头飞了个吻。
那狂雨顿时越发激烈,简直奏出了雷阵雨的节奏。
丹野被那当当当当狂响惊得箭也忘记了射——拉弓换箭总需要时间,而这些急声毫无停顿,他能听出一霎间竟有近百声。
这简直荒谬,总共也就一百箭!
巷子尽头和周围都已经清场,他听力极强,确定蒙上眼之后,无人走近,难道真是铁慈射出来的?
他可万万不肯信。干脆也不射了,将弓一抛,蒙眼布也不解,便大步往前走。
他一走,铁慈立即起身,拍拍手上的糕点碎屑,走人也。
那边丹野一边走,一边听见锣声犹自如急雨,四周却并无箭过的凛冽风声,一把解下蒙眼布,就看见对面铜锣微微颤动,无数细碎之物正砸在铜锣上,声响不绝。
他缓缓抬头。
就看见两侧高楼红灯高挂,锦绣绮罗,绮罗里无数胭脂美人,正笑吟吟凭栏,有人嗑瓜子,有人吃话梅,有人啃鸭翅,吃完了,红袖一招,瓜子壳话梅核鸭骨头便往那铜锣上扔,铿然响声清脆。有人还在比准头,扔上去了便招手娇笑,扔不上去便啐一口。
两侧全是这样的花楼,花楼上女子密密麻麻,每人吐一口,铜锣便能响百声。
丹野:“……”
见过作弊的,没见过这样作弊的!
他这一抬头,楼上的妓女们便都眼睛一亮,顿时都急着在这又野又甜又特别的少年面前卖个乖儿,但卖得又太急,于是瓜子壳儿话梅核儿鸭骨头儿便纷纷落了丹野一身。
丹野:“……”
他霍然转头,看向巷子那头,果然那边别说铁慈,连刚才那些护卫也都全不见了。
一阵沉默。
一枚话梅壳儿砸过来,他神思恍惚,竟然忘记了避让,啪地一声,黏答答的话梅核黏在了他脸上。
丹野转头,缓缓拈起那核儿,盯着楼上。
那吐话梅核的妓女本来还在嬉笑抛媚眼,接触到他的目光,惊得浑身一颤,十分精乖地向后一躲。
便在此时,呼啸声起,丹野指尖的话梅核儿携风而至,啪一声炸响,那深红雕栏扶手之上,多了一个贯穿的深洞。
扶手足有半尺宽厚,若那妓女还站在原地,那话梅核儿穿过的就该是她胸口。
这回换成了楼上一片静默。
片刻后,女子尖声的怒骂便如潮水般卷来,伴随怒骂的还有再次如雨点般砸落的旧鞋、臭蛋、月事带、裹脚布……也有女子穿旧了的亵衣肚兜,哗啦啦砸了丹野一头一身。
砰砰砰砰关门声急响,等丹野从一头肚兜月事带臭袜子旧鞋中挣扎出来,再抬头看时,两边的妓院花楼统统关了门。
片刻之后,一声怒吼,响彻长街。
“铁慈,我一定要把你卖到西戎王帐做女奴!”
辞天骄 第二十章 好大一朵白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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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慈溜溜达达回宫。
一点也不担心丹野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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