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圆寸带杠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双月小听风
这得多疼啊。
“我告凌老师,咱们去保健室!”
一只手闪过来,牢牢止住她的动作,她轻喘着气,有些费力,“没事。”
“这还叫没事?!”
“胃疼,趴一会就好,”觉得不可信似的,她又加了句,“老毛病。”
井绣可从没见过她有这种毛病,可叶蔓蔓那个样子她又不敢逆着,只好取中道,“那行,我看着时间,要是五分钟还不见好,就去保健室。”
叶蔓蔓虚点了下头。
她闭上眼,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胃中抽筋一样的疼快些过去。
另一边来接陆开的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人,只有一个王盛,车里空荡荡。
陆开上了车没说话,王盛由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车子就这么开了出去。
走了有十分钟,陆开才问了句要去哪。
王盛说,医院。
陆开又闭了嘴,放空地往窗外看。
开往医院的路陆开是很熟的,中途王盛接了个电话,只说句“知道了”就挂了。车子在前面拐了个弯,这就不是去医院的路了。
陆开又问,去哪。
这次王盛沉默了很久,比说出医院俩字还要难以启齿。
他说,回家。
陆开闭上了眼,他的背已经被冷汗打透了。
家里只有做饭的阿姨,做了点吃的王盛就让她先走了。
王盛陪着他呆了会,又接了个电话,还是没几句就挂,让人听不出个所以然。
王盛说我去趟医院,晚上接你爸回来,你在家等着,别出去。
陆开点头,王盛又多看了他几眼,转头走了。
这下挺大的房子倒真是清静,陆开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无限接近空旷的清静。他坐了会,上楼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他没换家居服,换了身出去穿的衣服,放弃了平时对亮色的坚持,一身黑。
然后又回到一楼沙发,就坐着等。
陆匡明是在晚上十点左右到的家,家里只开着客厅的顶灯,陆开坐在灯下,那张年轻的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孔面无表情。
陆匡明的视线在他身上只停留了很短一瞬,他那张平日里运筹帷幄,在电视里当着几千万人指点江山的脸,扭曲地现出了痛苦的神色。
他扶着玄关柜缓了一会,见陆开已经迎了过来,微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两人在一张沙发坐下。
平时他们都坐对面,带着辈分尊卑的审量,今天他们坐在了一张沙发上。
陆匡明将自己深陷进沙发靠背,罕见地掏出一支烟来。陆开有些意外,陆匡明戒烟已经很多年了,倒不是为了身体健康,是自己小时候免疫力不好总生病,赫晴就总数落他抽烟对孩子不好,慢慢他也就不抽了。
陆匡明叼着烟又在身上摸了半天,果然是戒的年头太久,带烟没带火。
银色的打火机盖子弹起时发出钢材质特有的爽力脆响,火石与棉蕊摩擦,在拇指指腹留下很淡的焦味。
一簇无中生有的火苗。
陆匡明悬着的手颤了下,又很稳地将烟点了起来,深吸了口。
他的声音又哑又紧,那是用嗓过度的后遗症。
“你过敏好了?”
陆开着实愣了会,这才反应过来陆匡明是在担心什么,他的心往下狠坠了下,那拉扯的疼让他皱了下眉,“应该好了。”
陆匡明闻言叹了声,“那就没事。”这爹当的,都不知道儿子抽烟。
这根烟其实陆匡明也就吸了那第一口,剩下的纯是自己烧完的。两人就守着那烟短下去,烟灰掉在地上,直到快烫手陆匡明才给熄了。
“几点了?”陆匡明问。
陆开看了眼表,“十点半。”
“好,”陆匡明揉了把眉心,“一会跟我去医院,明天送奶奶走。”
虽然早有预感,这时陆开还是因为震惊而暂时失了声。
他死死攥着那支打火机,冰凉的金属表层已经和他的皮肤同样温度,没有了让人平静的沁凉,变得像个小火炉。
半天他才听见自己极轻地说了句,“这么突然?”
陆匡明仿佛也在想这个问题,他想的时间则更为长久,像是回想了他的一生。
“急性的,心梗。”
虽然发现的很及时,救治也很及时,可她身上基础病太多受不住手术。
“怎么好端端就心梗了?”陆开想不明白,然后他不敢再问下去。
陆匡明全身抖得厉害,他自有记忆以来没见这个需要自己仰视的男人如此惶恐落魄,一时吓住,不知如何是好。
陆匡明的拳头爆出青筋,可他的声音还是失去了刻意压下的冷静,想必在医院时,他已经这样撕心裂肺过一番。
“你奶奶,是被我气死的。”陆匡明带着嘶哑的哭腔,在儿子面前剖析自己的罪过,“让她这么大岁数,还要遭这份罪。”
陆开人被定在那,只能看着陆匡明崩溃,又看着他镇定下来,他自己的内心也随着这种情绪走了一圈,但他哭不出来,他的身心都还没能完全消化这个信息。
就觉得,特不真实。
陆匡明抹了把脸,也不管他心思还在不在这,自顾开口,“咱们家出了点事,你也该有所感觉。”
陆开没说话,他在等陆匡明的后话。
陆匡明沉了不多时,像宣告一项新政策的颁布一样,语气不重但很严肃,“奶奶的事办完了,你就出国吧。你妈已经把那边的事都打点好了,这几天你就在家里,哪也别去。”
陆开很慢地眨眼,敛下眉目,又再抬起,跟失聪了一样。
而这次,陆匡明没有再补充什么,他的话已经说完了。
就算他再等下去,也不会有周转的余地。
陆开动了动喉头,干涩地开口,“这事,跟奶奶这么急着发丧有关系吗?”
不管怎么说都太快了,事事透着兵贵神速,以他奶奶的身份这样仓促地办事简直跟闹着玩似的,而他爸这样孝顺的一个人竟然就这么办了,更别说他对奶奶的愧疚是忍着巨大悲痛的,而叔叔们竟也没阻止。
这得是出了多大的事?亲妈草草下葬,又要急着把儿子送出国。
他很慢地摇头,按说这个时候实在不该说这种话。他说,“我不去。”
陆匡明只是看着他,他那双眼,可以说阅人无数。两个笼在悲哀中的男人是没心思兵戎相见的,起码陆匡明真的累了。
他从未有过地以一种传承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儿子,以一种平等的态度很认真地问他,“陆开,你在这,除了成为别人架在我脖子上的一把刀,还能做什么呢?”
姐,圆寸带杠 第 80 章
11点。
陆开拔出电话,好像还没听见响,那边已经接通了,像是一直在等着一样。
女生有点急地“喂”了声。
陆开挺享受地听着那一声,也不说话,由着那浅浅的一个字吹进耳道,敲击鼓膜,进入到耳蜗的最深处,汇成了股有型的电流乘着神经直钻进心里。
他很珍惜,心脏处那因她简单的单音愉悦的震动感。
他这才跟着带了些笑,“叶神这么晚还在学习啊?”
“嗯……”
“在看什么,物理还是数学?”他问。
隔了会,那边才迟钝地予以反馈,“在发呆。”
陆开笑出了声来,他交换了两条腿的位置让自己站得更舒服。他正好面对着窗,于是拨开了窗帘缝隙往外看,嘴里说着,“乌漆嘛黑,不想看书就早点睡。”
“大概很难。”她语气平平。
陆开收了那抹笑,敛下眉,像她就在眼前似的,不自觉又温柔了几分,“最后讨论出什么结果了,咱们出什么节目?”
对于他不着边际跳跃的话题,那边接得倒是很快,“都嫌麻烦,班长说反正不差钱,做个横幅挂高三教学楼去。”
陆开评价,“大气。”
一时间,电话里静得好像能听到电波的声音。
陆开叹了声,“没事了,睡觉吧。”
“要挂?”
“嗯。”
“晚安。”
陆开愣了下,他好像还是头一次听她说这两个字。
怎么这么好听啊。
他也说,“晚安。”
按灭了电话,他的视线又在窗外那黑漆一片里停留片刻,其实还是有光的。
是王盛的车灯。
他转回身,厅里依然只亮着顶灯,陆匡明站在灯下慢慢地走了过来,朝他伸出了手。
他顺从地将手机递到对方手里,看他按了关机然后收起来。
陆匡明整了整衣领说,“走吧。”
转天陆开奶奶去世的事情就传遍了校园,虽说事办得低调但身份在那摆着,不少人都是知道时事已经办完了,想借机在市里一把手面前混个脸熟都没逮着机会。
林珑和张兆京给陆开发了一天信息都没反应,林珑实在忍不住一个电话过去,对面显示关机,他们也没多想,就觉得是心里烦不想跟人联系。
也没有那种不开眼的人会在这时候去问叶蔓蔓,这一天其实叶蔓蔓过得相当清静。
她在宿舍好好睡了一觉,转天一早给朱涟欣打了个电话。仔细想想这几年,她主动给朱涟欣电话的次数屈指可数,一般有事也是发信息,要按平时接起电话的朱涟欣肯定心情不错。
朱涟欣隔着电话声音都是抖的,她现在在家里。她都能通过语气想象出朱涟欣此时正瑟缩在老房子的某个角落,疑神疑鬼地接这通电话。
回家的路上叶蔓蔓从药店买了盒胃药,先吞了两片才上的楼。
房子里还跟叶琛走前一样,朱涟欣也还穿着那身家居服,她极快地将叶蔓蔓拉进了屋,然后关上门挂上那四把锁。
等她做完这一切回去坐下,叶蔓蔓又再将那四把锁一一解开,但没开门。
朱涟欣满脸惊慌,“妳干嘛?”
“我马上就走,这个有点麻烦,等我走后妳再挂。”
朱涟欣也不真的听懂没,竟然直愣愣地点了点头,蜷缩起肩膀不再言语。
大白天的,屋里灯还开着。
叶蔓蔓腿跟灌了铅似的,她迈向朱涟欣的那几步消耗了太多体力,当她牵起朱涟欣的手时,两人手心都全染了潮气。
叶蔓蔓是热的,而朱涟欣是冷的。
叶蔓蔓仿佛又回到了小的时候,还不到她腰高,总喜欢在她坐着时过来拉她的手,宝石一样好看的眼睛亮晶晶,问妈妈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妳都在干什么,为什么有的爷爷有胡子有的爷爷就没有,老师说兔子的嘴是三瓣的那怎么吃东西。
现在的叶蔓蔓比她要高出半头,可她蹲在自己膝前拉着自己手的样子依然和小时候没什么区别,一双宝石样的眼睛还是那么好看。
她问,“妈妈,妳在害怕什么?”
朱涟欣狼狈地躲开了她那双漂亮的眼,连膝盖都忍不住抖了起来。
叶蔓蔓说,“妳现在只有我了。”
那是一句魔咒,朱涟欣甚至都听不出这话语中的意思是同生还是共死,那只是一句勒断她最后一丝勇气的利器。
她更荒唐觉得,那是一句威胁。
她下意识地猛吸了口气,喉咙被钳住只是错觉,“妳不要、不要生妈妈的气。”
陆开的奶奶病发时,朱涟欣就在边上,她还是第一个进行急救的人,护着陆奶奶一路去的医院。在救护车上时陆奶奶已经说不出话了,可在她发病的初期还能发出声音的时候,她用一种人濒临尽头时绝望的语气质问朱涟欣,“那些人里是不是有妳?”
这话没人听得懂,朱涟欣的血那瞬间就凉了。
那些人里有她。
有人盯上了陆匡明,不是最近的事,从陆匡明坐上这个位置就已经这样,但他们那些人那些事,没有谁是绝对干净的,弄不死对方结果自己就可能被反噬,大家都深诘这个道理,维持着一场外在的体面。
直到今年年初这种体面出现了裂痕,陆匡明有个重大的失误被对方拿捏住了尾巴,一场蓄谋已久的针对陆匡明的陷阱不声不响地展开。
陆奶奶不管事很多年,可老的关系还在,直到有人给她打电话告诉她一切已经不能阻止,那边的证据已经足够动手,就是当下的事,陆匡明这次不死也要被扒层皮。
挂了那通电话后,陆奶奶就倒在了地上。
她用一双瞳孔涣散的眼质问她,“那些人里是不是有你?”
陆匡明的对头那个姓赵的局长手底下的人,这半年来先后找过陆匡明身边远近不少人,慢慢地拼凑出他们想要的信息,掌握更多的把柄。陆匡明为人谨慎,不轻不重的小事他们能翘动的人未必知道,知道的人又一定不会被他们找上。
朱涟欣就属于那种看着远,但知道得又比其他人多的,她是陆奶奶身边的人,还是一个无知的护工。
朱涟欣被噩梦缠身,陆奶奶那双眼,那憎恶和悔恨的一句诘问,她穷尽一生也再摆脱不掉。
她害到极致,目中充血又干得可怕,没有一丝水色。她抓着叶蔓蔓的手,那双满是恐惧的血红的眼死死锁着叶蔓蔓不放,试图让她看进自己的灵魂为自己做证,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没有想到会这样,我并没有说什么啊,他们只问了我陆匡明某几天回没回家,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之类,更别提其中很多我也不清楚,只捡知道的说。都是些日常的事情,我怎么能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
怕陆匡明有防范,这一切都没走明面程序,其实如果按程序走,她倒未必会说。
那些事里她知道的,也只是平常跟陆奶奶聊天时听她无意提起的,有时候是吐槽陆匡明有个那么大的儿子自己还天天不着家,跟什么不入流的角色吃一宿饭,犯不着。有时候是叮咛她以后要好好照顾陆匡明,不管有多少助理秘书家里没个女人就是不行,他那身行头竟然三天都没换,哪里像个当领导的人。
只是这样那样的琐碎的事情,陆奶奶当家事说,她就当家事听,也当家事告诉别人。
叶蔓蔓被自己的愚笨惊着了,她怎么听不懂朱涟欣在说什么?
怎么她说得话自己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一个字都不信?
不对啊,她对朱涟欣不该是这样防备的。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出了问题,身体也出了问题,头脑也出了问题。
“等价交换,”她听到自己竟然说出那么可怕的话,对她的妈妈,那么冰冷,“妳拿了多少钱,说出去的话就值多少钱。妳说妳不知道,没想到,可能吗?”
朱涟欣愣了下,就跟谁在她心头狠狠踩了一脚,她暴怒地弹起,将叶蔓蔓撞倒。
她的干涩的眼要烧起两把火来,撕心裂肺,“我能怎么办?我也矛盾过!妳又怎么知道我这半年是在什么心情下过的?可妳舅舅人在医院,妳知道光他那条腿以后要花多少钱吗?告诉妳吧,光是这些根本不够,远远不够!这房子卖了咱们两家人都得要饭,妳和英杰还要上大学啊!”
叶蔓蔓手撑着冰凉的地板,外面艳阳高照,就是朱涟欣身后的那扇窗,窗外刺眼到恶毒的光打在她背上,将她身周勾勒出人形的阴影。
再强的光也打不透她。
叶蔓蔓怔愣于朱涟欣的影子投射在自己身上的黑暗,朱涟欣慌忙地要来扶她,她弯下腰,那光就透了过来,正打在她眼上。
“妳不是说,钱是他给的吗?”
朱涟欣的动作不上不下,最终收回了那只伸出的手。
她背光的脸上带出种循循善诱的温柔,“妳爸爸一个人在外地已经很不容易了,妳得体谅他。”
叶蔓蔓自己爬起来,朱涟欣没明白她的态度,还想再说些什么。
叶蔓蔓直接开门走了。
朱涟欣后知后觉地追出去,到了楼下已经看不到人。
姐,圆寸带杠 第 81 章
叶蔓蔓一个人在街上游荡,她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在街上游荡。
她从没有过像现在这样,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的无措。
手机不停的响,全是朱涟欣的电话,她即不按掉也不接,找了个公园长椅晒太阳,就看着屏幕上朱涟欣的名字反复出现。
她数着她这一天能打多少电话,类似一种自虐的娱乐。
她从天亮坐到天黑,最近她的大脑频频罢工,主要表现在对时间的敏感度明显下降。
电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再响起,她还是没记住来电的次数。
她想,这样可不行。
叶蔓蔓刷开手机想看看来电记录,结果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微信。
金毛头像的男生被她偷偷设了个置顶,她又点开那头像看了会哈利波比,真是越看越可爱。
退出去后,她的双手像有自己的意识,在输入栏慢慢地敲字。她的手很僵,字也就敲得很慢。
蔓点:陆开,我没有家了。
就要发出去的手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她有些惊吓地删掉了那些字,甚至反应过度地赶紧关上手机。
其实她失去的又怎么只有一个家呢?她还失去了发出这条信息的资格。
叶蔓蔓这时才感觉到疼痛,那疼痛一旦被激活,就像寻着火星的枯草,一把燎了起来。
她慌慌张摸了半天才把那盒胃药又摸了出来,干咽下去寻求一些心理上的安抚作用。
手机在这时又响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按了接听,自己也愣了下。
电话是朱英杰打来的,这让她稍微松了口气。
朱英杰简直暴跳如雷,劈头盖脸直接用吼的,“叶蔓蔓!十秒内我要知道妳现在在哪,不然这辈子别让我再见到妳!”
叶蔓蔓险些被他震聋,她的世界好像就缺这么点强音,她觉得自己镇定了点。
“这么大火气?”
“姑姑说给妳打了一天电话联系不到人,她都要急疯了,妳到底干嘛去了!”
“我在晒太阳,”然后看眼完全黑下来的天,“现在在看星星。”
“妳他妈少拿这对付我,今天晚上阴天……”朱英杰不知被什么卡住,声音一顿,再开口时音量正常了许多,语气也正经了许多,“妳没事吧?”
叶蔓蔓如实回答,“不太好。”
“操。”
她听见朱英杰开门的声音。
“祖宗,给我发个位置!”
电话挂了。
半小时后朱英杰满头大汗地冲进了这个他特意找都找了半天的小公园,就这个破地方连溜鸟的老大爷都不稀得来。
天闷得可怕,云层厚重,天气预报说后半夜有大到暴雨,朱英杰跑得有些喘不上气。
叶蔓蔓还坐在那张半旧的长椅上,安安稳稳,被树木环抱,孤零零地将自己掩在一盏结了蛛网的路灯下。
像个回不去来处的幽灵。
朱英杰心一紧,而后就被她一身的包震惊。
这树丛里全是蚊子,她是怎么做到被咬了一身还不自知,一动不动的?
看她这样朱英杰烦得要命,过去就要拉她起来。他其实根本没使劲,但没想到叶蔓蔓坐得笔挺,全身却跟被抽了骨头似的,他这一拉她没起来,倒是往下跌去。
朱英杰差点给吓得原神出了壳,什么也顾不得一把将她捞了起来,两条胳膊架着她,让她倚在自己身上。
叶蔓蔓也被自己吓着,脸上一时间错愕难解。
“我可别真的有什么毛病了吧?”
朱英杰忍无可忍,咆哮一声,“妳他妈到底在作什么死!”
叶蔓蔓耳膜轰鸣,她在朱英杰身上靠了会意图回血。
朱英杰则很迟缓地才反应过来,靠着他的人正在哭。
叶蔓蔓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朱英杰却记得。
那时也跟现在差不多,是叶琛的死讯过后两三天左右她来找他,当时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坐在他的床上嚎啕大哭,他忙着递纸巾,而后又抱着她一起哭。
那时他情窦初开,对着她一张哭得形象全无凄惨无比的脸,心底隐隐还升起点快感,类似于那种“妳也就只在我面前这样”的满足。
其实后来想想挺蠢的,让叶蔓蔓掉一滴眼泪,那绝对是她已经伤心到了极致。她受了很重的伤,自己却在暗爽,那时自己所谓的喜欢也许更类似于小孩子的独占欲。
现在朱英杰已经不会为叶蔓蔓在自己怀里哭这种事而产生丝毫优越感,她无声的眼泪更甚过那一天的嚎啕。
每一滴眼泪都在他心上烧出个洞。
他慌得不行,下意识地收紧双臂,将她紧紧箍在怀里,脑袋里毫无线索急得一阵阵的发晕。
“祖宗啊,妳这是怎么了?妳说吧,说出来就好了。我不拽妳了,咱们哪都不去啊。”他说出的话也颤颤巍巍,理智摇摇欲坠。
人在这时候最怕安慰,也最怕倾诉。叶蔓蔓抓着他的衣料,她的眼泪掉得更凶,可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
或者说,不能说。
对朱英杰,对陆开,对这些她所有亲近信任的人。忍到最后,她爆发出一声嘶吼,贴着朱英杰的身体将那声吼埋进了他的肉里。
她意识到,最后她连朱英杰也会失去,她的过去和未来仿佛就在这一天之内被消除得干干净净,变得不可望也不可知,就连一点残渣样的希望都不可能留下。
朱英杰总算尝到什么叫心如刀绞,比那天在拆迁楼眼看着她和陆开离开时还要崩溃。
朱英杰的坚强是因人而异的,小的时候他总被叶蔓蔓欺负得到处跑,长大了他一心要保护她,初中三年他们不在一所学校,他无能为力,所以他硬着头皮转动自己那颗其实不算灵光的脑袋,跟自己死磕了三年考上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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