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请见谅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青山羡有思
徐悦浅眠,秋水推门他便醒了,轻拍着怀中轻扭的妻子,隔着幔帐问:“管事的来此处做甚?”
秋水闻徐悦声音,顿了一下,回道:“回世子,夫人最近身子不爽,便把庶务托付了郡主。”
徐悦抿了抿唇,黑眸微沉,低声道:“让他们候着。”
“别……”灼华把手伸出了被窝,虚拦了一下,迷迷糊糊的,“年节下了事儿多,别让他们白废了时光。”
“我陪你。”徐悦要起身,灼华把他按了回去,努力睁了睁眼,打了个哈欠,“杀鸡焉用牛刀。没几日朝廷就要封印了,白日够你忙活了,今日不必上朝,你再睡一会儿。”
又在他胸膛上伏了几息,灼华撩帐叫起。
三四个月没有理庶务了,冬日里忽忽这般早起还真是折磨啊!
泡了澡穿戴整齐,吃了半盏的燕窝,灼华带着秋水几个出了屋去。
腊月的卯时依旧漆黑一片,宛若银灰瀑布,无边无际的泼洒着寒凉,空中零星点缀着几颗璀璨明珠,一轮圆月晶莹悬在空中还未离去。
凉风在游廊中冲撞着,拽着廊下的灯笼摇曳飞转,灯火明明灭灭着,带着潮湿气息重重的扑在身上,依附在面上,冰凉刺骨。
月光下,寒风掠过池水,粼粼波光闪烁反射在周遭人与物,苍白皮肤更显透明,浅眸却耀起无边的潋滟。
绕过游廊,进了理事的桑竹堂。
管事们见着灼华进去,倒也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郡主金安。”
灼华平和的叫了起,在正屋的首座坐下,和和气气的说了几句场面话,“年节下,各位总要辛苦些的,好好办下差事总也不会白叫你们辛苦一场。好了,开始吧!”
倚楼警觉的看了眼偏室的位置,悄没声儿的靠过去瞧了一眼,瞧见是徐悦,松了口气。
灼华瞧着她的神色便也晓得谁在里头了,弯了弯嘴角,集中注意力开始应付这些难缠妖魔。
卿卿请见谅 第254章 威势(三)
蓄着山羊胡的管事跨出了一步,微微垂首,拱手间双眼微抬看向屋内,眼见上首坐着的不过一个稚嫩女子,便自信的弯了弯嘴角,扬声道:“奴才田七,管着府中五处田庄和铺子。年关下了,田庄和铺子的账还未对,佃户、伙计、管事、庄头的红利、抽成都还为定下,还请郡主拿个主意。”
上来就是银子,灼华淡淡一挑眉,拢了双手在膝上:“账簿带了没有?”
“是。”田七一躬身,招了小厮上前,手上捧着约莫十本左右的账册,“奴才想着今日一天是来不及的,便只带了一部分。”
静姝接过,送进了屋内。
“下一个,接着说。”灼华手中翻阅着账本,示意下一个管事上前回禀。
瘦长个儿的何继上前一步,道:“奴才厨房采买的管事何继。”从小厮手中捧了一摞的账本送到静姝的手中,“这是厨房年节下需要采买的菜蔬单子,还请郡主核算,好让奴才去账房领银子。”
静姝接过,坐在廊下快速的翻阅起来。
众人瞄了眼静姝,心道这个小丫头还不如郡主年岁大呢,看得懂么?怕不是装模作样吧!心下不免生出几分怠慢之意。
灼华也不紧不慢的翻着田七送上的账本,院子里沉寂了半晌。
她抬眸先看向了田七,“五百亩的良田,一年中轮番种瓜果、蔬菜、粗粮,便是新手庄头一年也能给你拢起千余两的收益。京都皇庄附近的上好良田,总共七百亩,今年风调雨顺的种什么都是丰收,而这里,便是给你粗粗的算也不过七百多两,还有的银子去哪里了?”轻轻拍了拍手中的账册,“拿着几本记录零散且颠倒的账簿来与我瞧,是打量我年岁小,不懂,还是觉得主家的粮食好侵吞?”她神色平平,浅眸中却蓄有凌然威势,“给你一日时间,把账给我整理清晰了拿过来,否则,你若不会管,我自有好手顶替。”
田七原是得意着,就不信这种计算凌乱的账本她能看的明白,一本帐上到底有多少银子进出,他自是明白,但凡她说个为难之语,他即刻能一五一十说的清清楚楚,好好给她一个难堪。乍听她报出银钱数字,田七狠狠一怔,哪料到这小小丫头竟懂得庄务,也看得懂这杂乱的记账方式!
但他自也有说头:“下头的庄头都是不大识字的,或许记得混乱些,但以往都是这么对账的。”一顿,“奴才不懂庄务,也不晓得一年中该种些……”
“不懂就去学,府里养着你不是让你打混的。让你管着庄子,不是光让你当个跑腿的,每月、每季、每年的拿着账簿来送个几趟了事的。庄子里种了什么,收成如何,佃户可尽心耕种、可受庄头管事的欺负,一切监管、督促,皆是你的职责。”灼华打断了他的话,说话略快,倒也不急不怒,“去把往年的账簿拿来。”
田七惊了一下,她管事翻翻账簿就能瞧出银子进出差距,若是查账,她大约也不会像夫人那般好敷衍了,他一沉眸,垂首冷硬道:“往年的账簿都是夫人核查的,已经落了锁了。”
“去拿,我等着。田管事不懂庶务,别是给下头的人给蒙了也不晓得。”灼华自是晓得他心虚,话锋一转,“我也好瞧瞧,往年到底是不是也这般凌乱的账簿送到母亲手里。”
田七一听这是要放他一码了,立马改了态度,“奴才的不是,现下就去整理账簿,会核算过一遍再来情郡主对账。”
灼华挥了挥手,田七大步离去,全不理人群里投向他的警告眼神。
厨房采买的是何妈妈的儿子,但明面上没人晓得她们有往来,何管事配合着象征性的为难了几下,猪肉三钱一斤,他上帐的时候写的二钱九,说是老主顾的原因,得了便宜,转头又在蔬菜上多报半钱一斤,诸如此类的小银钱的出入。
静姝说的清楚,大伙儿也都听的明白,何管事装出一副惊惶又假装镇定的模样,不住的擦汗,“你一个内宅的小丫头,如何懂得厨房的事情!”
众管事倒是惊叹了起来,旁人家十二三岁的丫头还在学规矩,郡主身边儿的竟然都开始管账了!不紧不慢,不卑不亢,倒真是有几分能耐了!
静姝站在廊下,睇眼看着庭院里的管事儿,嘴角含了笑意,扬声道:“奴婢年岁小,在北燕布政使府里、在定国公府中却是当着厨房的差事的,米什么价,肉什么钱,都也晓得一二。”一顿,她同灼华提议道,“鹤云居小厨房的庆妈妈倒是常去菜市采买,不如问了妈妈,看看奴婢是否说的错了。”
灼华点头,叫了鹤云居里厨房上的妈妈来问话,当面揭破。
何管事聪明的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连声求饶,只差跪下了。
“一钱一分的都是小钱,可整个府里的菜肉采买却是大头。”灼华也是象征性的罚没了几句,“帐拿回去熬几个夜,想来也是能赶在除夕夜前做完的,是不是?”淡淡的一叹,悲悯道,“该找补的找补回去,看在何妈妈伺候母亲几十年的份儿上,我不同你计较,钱补上,去夫人那处磕个头吧!”
明面上找补了一些小钱,何管事捞油水的事儿在卞妈妈那处便算不得把柄了。徐悦在里头听着,十分赞赏,如此何妈妈和何继必将对她感恩戴德,往后何妈妈在母亲身边伺候自不会如卞妈妈一般拨弄口舌,相反,还能为着两边调和。
为着调节他和母亲的关系,她也是费尽了心思。
徐悦心里心中欢喜,直想出去好好亲一亲她,但瞧着她忙碌着便也生生忍住了,拿着卷宗慢慢看了起来。
何管事心里感激不已,倒是扎扎实实的给灼华磕了几个头,“奴才一时猪油蒙了心,一定找补上。账本一定料理的清清楚楚。”
灼华叫了起,又同众人道:“你们管着各处整日奔波辛苦些,油水一二,主家睁一眼闭一眼的也便容了你们。”丢开手中的账册,“只是如今年节下了大家事都多,不要故意给我惹事。我有的是时间跟你们慢慢耗,你们该办的事情,却是轮不到我去做的,明白吗?”
众人一躬身,“是。”
有了田七和何继出来做出头鸟,管事儿们瞧着心里也有了数,瞧着她倒是真真懂庶务,门道精的很,还几番思量之后回话时还是老老实实的把没有问题的账簿交了上去。
灼华继续处理府内的事儿,秋水坐到了一旁开始对账,算盘打的又快又稳,账本翻过一页又一页,静姝新学的本事,稍许慢一些,倒也谨慎仔细。
噼里啪啦的珠算声儿落在耳朵里,听得外头几个管事儿的心惊肉跳,抬手摸了摸额际的虚汗。有几个管事心里暗暗赞叹自己有先见之明,没有跟田七何继似的只备了坏账来。
针线处的王妈妈和烛火炭火处的崔妈妈相互使了个眼色,该轮到她们出马了,再这么下去府里的管事岂不是都要敬服了她去!
崔妈妈上前一步,捧着手一行礼,“奴婢崔氏,管着府里的烛火炭火。”送上账本,“府里炭火和烛火价钱与采买分量皆记录在册。”
灼华没有去翻看账册,像她们这些厉害角色怎么会在账册上做文章呢?
“按照份例,各房是如何分配烛火与炭火的?”
崔妈妈垂眸一拧眉,道:“烛火与炭各房各院的份例是不一样的。”
“细说。”
崔妈妈看了明路的堂屋一眼,迎着烛火的微黄光线,错觉里头的少女仿若已是经历千万世沧海桑田的贵妇人,心头莫名颤了一下。挺了挺背脊,镇了镇神色,朗声自信道:“太夫人、老爷夫人、世子也、还有三位爷院子都是二十斤银碳一日,烛火十支一日。姨娘、老姨娘处银炭和黑炭各十斤一日,烛火五支一日。”
灼华问道:“二叔、三叔、四叔的府邸呢?”
崔妈妈眉心抖了一下,垂首道:“都一样的。”
“一样?”灼华挑眉,不紧不慢的笑了一声,“不见得吧?夫人的意思是折了现银送去各府,是黑炭是银碳,让他们府上的管家采买,要怎么分配让他们自己决定。你呢?怎么做的?”
崔妈妈心知不好,对方显然有备而来了,咬着腮帮子回道:“奴婢是想着都已经去采买了,便一并买下直接分送各府也就是了,也省的各位管家劳碌一番了。”
“以二叔府邸的份例来说,应是每日两百斤的银碳六十斤的黑炭,烛火一百支。”她缓缓站了起来,站在门口,映着微弱的天光,居高临下的看着台阶下的崔妈妈,“烛火原是手腕粗的,如今生生小了一圈便也罢了,你每日给的银碳却只有一百五十斤,黑炭一百一十斤,请问崔妈妈,你说的一样怎么个一样法?五十斤的银碳凭白成了五十斤的黑炭,是让二叔和二婶少用些,还是让年幼的小公子小姑娘少用些?”
崔妈妈袖中的手握的死紧,指甲深深嵌入皮肉,她强自镇定道:“定是下头奴才弄错了,奴婢回头一定好好盯着。”
“弄错?倒是巧了,每日都弄错了?一弄错就是整整三年?”灼华拾了账册扔到她的脚下,“账是好账,明明白白的,可惜人心不大干净。打量着我与几位叔叔婶婶不熟悉,打量着几位叔叔婶婶不好意思为了几十斤的炭火去和夫人说嘴,私下扣了银碳转手发卖,是么?”
崔妈妈拔高了嗓子喊了起来,“郡主休要胡言,奴婢何时做过此等事情!”
“四喜胡同的陈黑子。”灼华垂眸睇着她,冷然一笑:“银碳一两银子十斤,不算早春深秋的用度,只算冬日的,只算二叔府邸,你贪了多少银子?”一顿,“这事儿往小了说,你只是贪墨银子,往大了说,你便是在挑拨父亲母亲与各位叔叔婶婶的关系!搅扰家宅不宁!”
崔妈妈眼皮狂跳了起来,满面惊恐的苍白,几欲昏死过去,她怎么知道的?!
王妈妈惊诧的抬眼看了灼华一眼,崔妈妈这样隐蔽的事儿她都晓得,那自己那点儿手脚,她是否全看在了眼底?
“府里的事说完,我倒也有一件私事与崔妈妈说上一二了。十一月十七,你请了我院子里的一个妈妈吃酒,问了她什么,你晓得我也晓得,十二月初九,你又给我院子里的丫头塞银子,要打听我的作息,打听我身边的丫头谁得宠谁不得宠。昨日,你身边的两个丫头便去不得宠的丫鬟那里套话,问了什么你晓得我也晓得。”灼华缓缓的说着,淡笑间有郁郁沉色,“崔妈妈你自己说吧,对我这么好奇,想做什么?”
卿卿请见谅 第255章 转折
这都是卞妈妈叫她做的,也便是夫人的意思,可她不能说,哪有婆婆窥探媳妇私隐的!说出来,便是太夫人和世子爷也饶不了她。
崔妈妈惊到不住的颤抖,背脊燥热窜过,紧接着一阵阴寒,梗着脖子仰头道:“奴婢、奴婢不知道郡主再说什么……”
“崔妈妈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转眼就忘了,想来也是不大合适管着这些琐碎事了。”灼华缓缓坐回去,支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身子微微倾倒,神色淡淡甚至有些漫不经心,“秋水,去通知宋大管家一声,崔妈妈办事糊涂,杖二十赶去庄子做粗活,便说是母亲的意思。”
“你不能干我出去,我在府中伺候了三十一年了,你凭什么赶我出去!”崔妈妈惊叫起来,“奴婢要见夫人!”
廊下的长天冷声一喝,“捂了她的嘴!”
护卫上前,揪了一块巾子塞进了她的嘴里。
“可以,你见谁都可以。”指腹点着额角,灼华不紧不慢道,“就看母亲肯不肯见你了。”
正说着,石妈妈过来回话,“郡主,那两个小丫头太夫人和夫人都已经问过话了,炭火烛火的问题也仔细核实了,太夫人的意思既是个不知尊卑办事糊涂的,崔妈妈要怎么处置法儿,您说了算。”
自然是她说了算,且不说邵氏和太夫人都希望与各房和和睦睦的,便是太夫人为了帮她这个孙媳立威,也会压制了邵氏把崔妈妈教给了她处置。
崔妈妈面色灰败,激烈的挣扎顿住,頽了下去,她竟然把人弄去太夫人面前审问了!
长天一挥手,“拖出去!”乌黑的眸子扫过众人,“天快亮了,各位有事最好谨慎了说,别相互浪费了晨光!这儿是世子爷和郡主的青山院,不是你们唱戏的台子!”
管事们惊的个个深深垂首。
崔妈妈做了三十年的管事,从前在太夫人身边得脸后来在夫人处也受重视,如今就这样被赶出去了,王妈妈捧着双手心如擂鼓,犹豫着要不要继续为难她,却见世子从偏室走了出来。
徐悦负手站在门口,朝阳未起,天光微冷,映在淡淡的神色间说不出的冷漠杀伐,黑眸微沉道:“各位,也累了吧?”
剩余的几位管事一看世子爷一直呆在偏房,顿时深深垂首,庆幸自己没说什么,恭恭敬敬的禀了话,退了出去。
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灼华嗓子有些沙哑,“你怎还没去衙门呢?”
“原是怕你被欺负,想着你头一回同他们理事,给你撑腰来的。”徐悦牵了她往太夫人的四顾堂去,“累了吧?”
“现下是不是担心我去欺负旁人了?”灼华轻轻一笑,“还真是有些乏了,同这些人说话实在费神费力。好在你出来了,否则那个王妈妈怕是还要寻事儿的。”
“放心欺负他们,有事自有为夫给你兜着。”他停下脚步拉了她入怀,沉沉道:“辛苦你了。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秋长几个掩唇一笑,垂眸往边上避了避。
灼华虚搂了一下他的腰,笑道:“做什么突然客气起来。”
“不是客气。”他在她的耳边宛然柔情的说道,“怕你不晓得我多怕你受了委屈,怕你不晓得见着你为我努力着我有多高兴,怕你不晓得我心里有多在意你,我心悦你,很久,很久很久了。”
灼华抬着的手僵硬了一下,心口突突的,仿若被什么用力的冲撞着。
他又将人按到了墙上,去扣她的十指,辗转的亲吻她,“我不逼你,只是想想着让你晓得我的心意。卿卿,试着,信我一下……”
邵氏从太夫人处回来,心底压着气怒,在屋里转了好几圈,怒道:“平日里旁的事项上由得她们贪油水,竟还敢私下苛扣几房的份例,枉我那么信任她!”
管事捞油水这是惯例,她也从来睁一眼闭一眼,可对其他三房她自来是严禁他们这么做的,他们几房自来和睦万不能为了几个银子而起了龃龉的,邵氏是气的不行,可又不知是在气崔妈妈办坏了差事,还是气那些管事没一个能为难住灼华一二的。
“也不知都多少时候了,若是叫二弟他们误会可要怎么好。”
宋大管家敛眉回道:“回夫人的话,奴才按着郡主的吩咐已经同各位爷解释清楚了,缺了的份例以夫人和公爷的名义添了双份儿送过去了。崔妈妈对外也是夫人打发出去的。”微顿,“各位爷与夫人们都理解夫人管家劳累,难免有人钻空子。”
邵氏松了口气,灌了口茶,是鹤云居送来的茶,心头微微一动,顿时觉得不是滋味起来。
挥退了宋大管家,卞妈妈扶着小丫鬟的手急急忙忙的奔了进来,满面心急的模样,“夫人,郡主这是在打您的脸啊!她一管家就闹出来苛扣的事儿,二老爷他们可要怎么看夫人您啊!如今打发了崔妈妈去庄子里,好名声是她得了去,恶名却叫夫人来背。小小年纪揣着这样的心思,可真真是坏的很呀!”
邵氏瞧着她,眼神动了一下,“你怎么出来了,病了就不要操劳了。”
何妈妈垂眸,嘴角不着痕迹的一动,和缓平顺道:“倒也没有卞妈妈说的那么严重,解释清楚了,也就没事了。”
“你倒是说的轻巧。”卞妈妈一把将她拽开,力道不足,倒是自己先踉跄了一下,“何妈妈得了郡主的好处,如今当着夫人的面也胳膊肘往外拐了!”
“何继有错,是奴婢没教好。”何妈妈垂首跪下,温顺的姿态便如冬日天际绵柔的云,“奴婢是夫人的奴婢,不敢向着旁人。若是夫人觉得奴婢有二心,发卖了奴婢一家,奴婢也绝无怨言。”
“何继的事儿我已经知道了,罚没了他五百两银子充了公账,这件事揭过了就不必再提了。”邵氏伸手虚扶了一下,叫了何妈妈起来,叹了一声道:“二老爷他们那里事情是宋大管家是去办的,拿的也是我和国公爷的名义,事情已经解决了谁的脸面也没有丢。”又看了卞妈妈一眼,瞧她面色愈发的差,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下去歇着吧!没什么事就不要出来了。”
卞妈妈眉心一跳,怎么和她听到的不一样?想说什么,夫人却是不想听的挥了挥手,卞妈妈咬了咬牙,扶着小丫头的手气喘着跨出了门,回首间目光如毒蛇一般缠上了何妈妈的面孔,指甲隔着丫头厚厚的衣裳还是掐出了深深的印子。
何妈妈微微一垂眸,如今卞妈妈愈发病重而她却近身伺候着夫人,人都是见势行事的,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这两日发生的,通过小丫头的嘴说给她听,半真半假的,让她听着仿若郡主针对了夫人,如此,她定是要来说一嘴郡主坏话的,夫人虽耳根子软却也不是笨的,自然慢慢能看清她到底是什么货色了!
“她怎么变成这样了?”邵氏喃喃低语。
何妈妈小心扶着邵氏坐下,“夫人也别怪卞妈妈,病重的人心思总是乱一些,她也是心疼夫人。”
邵氏抬眼看她,缓缓一吁:“你倒是一直好脾气。”
“何继办坏了差事,郡主看在奴婢伺候夫人几十年的份上饶了一回,给了奴婢脸面,奴婢不论说了什么总有偏帮的嫌疑,也怪不得卞妈妈说了重话。也是心疼夫人的缘故。”何妈妈温温缓缓的一笑,“伺候夫人是福气,既然得了这么好的福气便是要知足的,何苦再去计较那么小事。”
一个是自己的乳母,一个是自小伺候自己的老人儿,都是几十年的情分,邵氏自然相信她们都是忠心的。因为邵氏性子软些,在娘家时总是被兄弟姐妹们欺负,何妈妈温和能开解,而卞妈妈泼辣能说总能把她被抢的都讨回来,是以邵氏总是与卞妈妈亲近些。
如今年岁大了,忽然觉得何妈妈的性子更能安抚人心。
“你觉得郡主是什么样的人?”邵氏道,“不必顾及,直说就是。”
卿卿请见谅 第256章 闲敲棋子落灯花
“郡主温柔娴静,说话办事也周全,细细瞧其言行,却是能瞧出来,她是个冷淡的性子,不爱讨好也不爱热闹。”何妈妈轻柔的给邵氏按着额角,缓缓道,“奴婢觉得,她不屑害谁,也不屑与谁相争。倒是……”
邵氏闭着眼,问道:“倒是什么?”
“倒是十分看重世子爷与您的关系。”微微一笑,何妈妈道,“茶叶、香囊便知其心意。还有这回的事情,其实郡主自可拿了借口推脱说身子不适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做,却还是与世子爷默默的做着、关心着您。”
邵氏抿了抿唇,回头又看了何妈妈一眼,“你也觉着我偏心是么?”
何妈妈轻轻一笑道:“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到底也不是一样厚的。奴婢做一个不恰当的比喻,若是一杯热茶泼过来总是下意识的拿手背去挡,而不是手心,可泼到了怎么都是痛的,您说是不是?世子爷是长子,自当沉稳,做您的依靠,做家里的依靠。”
邵氏长长一叹,闭了闭眼,苦笑道:“悦儿才一岁的时候我便与他分离,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小大人了,说话做事稳重妥帖,他啊看着是温柔的性子却也是个冷淡的。高兴的时候我看不出他有多高兴,难过的时候……我甚至没见过他难过时的样子。我也心疼他小小年纪上了战场每每满身的伤回来,我努力了,可怎么都与他亲近不起来。”
“惟儿是我一手带大的,看着他学步、学说话,上私塾、慢慢的成熟起来,每一日我都看着。他的妻子是我挑的,悦儿的妻子却是太夫人挑的,甚至是事情快定下的时候才与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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