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请见谅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青山羡有思
“除非五日内平定。”徐悦坐在垫着皮毛的椅子上,一身白袍温润依旧,哪怕外有敌军叫阵他依然温柔和煦如四月里的风,转瞬做出决定,“拖住登州军,另着杨千户去查实证据,势必要在登州军到达北燕前拿下陈帆。你们姑娘对应战,可有什么主意?”
她的内心是崩溃的,一群将军战神,问一个小姑娘:你有啥主意不?
有这样的事情吗?简直太神幻了好嘛?
倚楼干巴巴道:“姑娘倒有一计,只是颇有些凶险。”
郑大人似想说什么,但帐外有士兵来报,敌军城门外叫阵,郑大人看了徐悦和倚楼一眼,没再说什么,喊了周恒和赵佥事提了剑便掀帐出去了。
掀起的帐帘呼啸进了一股刺骨寒风,徐悦似青山唯一,岿然不动,缓声示意倚楼说下去,“你说,我们自有考量。”
“可去无良哈搬救兵。”倚楼开始复述灼华的话,“徐大人出征草原数回,对无良哈多有了解,由徐大人亲去谈判最合适。”
留下的钱同知却觉得此举荒唐,“兀良哈虽是小部落,缺连草原别部都不肯依附,如何能为大周出兵?”
倚楼只是看了他一眼,似乎颇为不满他对自家主子的怀疑,继续道:“兀良哈是小部落,所以他们晓得,一旦依附别部,能得到的未必比自己单独行事得到的更多。而大周地广物博,能许给他们的东西远远比他们现在得到的多多了。”
听到需要许诺东西,钱同知下意识的反对,这种事情后续扯皮的事情太多了,他们行军打仗的都是武大粗,干不过嘴皮子可吹牛皮上天的文官,到时候被坑的只会是他们,“要许兀良哈东西,这得陛下……”
徐悦却觉得可行,他眼神坚定的朝钱同知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又问了倚楼道:“如何劝服他们?我们如今来不及上呈陛下,能许出去的不多,你家姑娘是怎么说的?”
倚楼想起灼华说这段话的时候自己有多惊讶惊奇,嘴角勾了勾,似乎是一抹浅淡的笑意,道:“斩敌人首级三人者,可换肥鸡一只,斩敌人首级五人,可换一头肥羊,斩敌人首级十人,可换肥牛一头,若能助大周全灭敌军,北燕便是兀良哈的封地。”
钱同知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浑厚的嗓音盖过了外头的寒风呼啸敌军叫嚣,“什么?!北燕给兀良哈做封地?陛下不会同意的!”
大周的土地给草原小部落做封地,开什么玩笑。大周天威何在!
“不,陛下一定会同意。”倚楼一板一眼道:“兀良哈的军民千百年来都是游牧民族,他们渴望有安稳且富饶的地方作为领土,可他们不懂布防,也不懂种植,北燕于他们而言并没有比草原更安心,他们会需要大周皇帝的帮助,封地而已,最后北燕谁说了算还是大周皇帝的一句话。”顿了顿,深吸了口气继续复述道,“但若是能将兀良哈的铁骑留在北燕的城防上,别部想要来犯,也得多多思量才是。”
钱同知忍不住的疵笑,觉得小女孩果然异想天开,“兀良哈如何能为北燕驻守边城?”
倚楼白了他一眼,“北燕都是兀良哈的封地了,他们若是不守住,便要再次游牧于茫茫草原,你觉得他们会不拼命么?”
徐悦望着她,似乎在想象那个小女孩说这番话时的表情,笑了笑,几乎是没有半刻的思量,便应下了,“我去!”
倚楼转眼看向徐悦,点头道:“若是徐大人搬不来救兵,姑娘会和大人一道受罚。我们姑娘说了,兀良哈面对牛羊封地的诱惑,有徐大人的口才一定会出兵,但绝对不会多,以姑娘的估算顶多三千骑兵。是以,登州指挥使一定要提前扣下,没有登州军平不下这场战事。”
徐悦温润笑开,似乎颇为愉悦的样子,“好。”
钱同知几乎就要跳脚,这可是军政要事!大门口就有几万敌军在叫阵,火烧眉毛的档子,堂堂国公世子爷,虎北营的指挥同知,竟然跟着个小丫头胡闹,这算什么主意,许诺牛羊人家就肯给你拼命了?草原的牛羊不够多嘛?非得那命来跟大周换牛羊?
“我不同意。”
“钱大人还有更好的主意可去一试?”徐悦笑意温润的看向钱同知,声线清澈仿若清澈月华倾洒,“登州大军难说是不是会成为背后之敌,咱们赌不起。大宁尚在混乱,洺河被北辽拖住,咱们没有别的援兵了。”
钱同知噎住,事到紧急才晓得登州或有异心,事实又摆在眼前,他一时间哪有什么主意可想。可去无良哈搬兵,也太儿戏了……
徐悦也不勉强钱同知去信小女孩,毕竟他没见识过小女孩的聪慧和胆略,“我会请示郑大人,由我亲去无良哈,此番与钱大人无关,大人也可按着自己的计划去做。若是登州军无异样,也免去得罪陈指挥使。”
自己的计划?!他只会打仗,能有什么办法?
钱同知愣了愣,皱着眉急躁的在帐内踱着步子,陈帆与周密虽是亲兄弟,登州军却未必会整体叛变,可若是没有别的援兵,登州军到了却是引来了饿狼,那北燕岂非腹背受敌?
如今只剩一万五千余人,加上紧急征调的强壮也不过两万人,面对五万之数的敌军,他没有退敌之策,似乎也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钱同知一咬牙的神色好似决定饮鸩止渴一般,道:“我等都为大周孝死,徐世子都敢赌一把,我老钱也没什么怕的,此主意虽荒唐了些,也不是不能一试,若能搬来草原铁骑,咱们也能多一份胜算。可按照最快的速度算,登州军应该明日下午就回接到圣旨开拔,五日不到的功夫,可咱们只有那两万人,如何顶得敌方住五万大军?”
倚楼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你才荒唐,继而沉缓道:“大宁定会去青州请援兵帮助镇压,一旦大宁安稳下来,与之就近处的长漠郡、平阳郡便都可快速平定下来。布政使大人在江河郡,按察使大人在凤凰郡,布政使参政大人在北岩郡。云屏的民兵带着草原人尸体同行,以协助各位大人快速平定内乱。”
“民兵队伍里头多有小生意人,走街串巷的,相互间总有认识的,军营兵士百姓们反感抗拒,同是百姓,或许他们的话更有用些,一旦暴乱镇压住,军士即刻返回壁垒,也可多拖上一时半刻。”
钱同知点头,关于安排青壮巡逻的事情他倒是听赵佥事提过,确实很大限度上帮助他们调回一部分将士。能再七日内接连评定下六个郡,或许那个小女孩也不是那么荒唐胡闹的。
掐指算了算,钱同知心里多了几分信心,一拍大腿道:“若能顺利平定,三四日的功夫,或许真的能调回各郡处的一半军士,那便是一万人了。”
倚楼瞟了钱同知一眼,觉得这些将军啊大人的就只会打仗,似乎没什么脑子,还不如她们家姑娘来的聪明:“我们姑娘已经让云屏的民兵悄悄绕去了小春郡和寿阳郡,同时进行征调工作,若是顺利,大约会和徐大人的援兵一同返回。”
钱同知眼睛一亮,却又担忧道:“敌军离寿阳郡城郊不过数十里,如今去征调,若被察觉了动静,岂非又要惹来一场屠杀?”
倚楼拿看白痴的眼神看着钱同知,难怪干不过文臣言官了,道:“我们姑娘说了,两郡被屠杀过一场,剩下的人这时候愤怒异常,又苦于无处发泄,若有人能将他们组织起来,自然会是一支强悍的队伍。他们虽然没有得到正统的训练,但是北燕之地男子大多魁梧有力,为亲人报仇的心情会使得他们所向披靡。”
“所以是民兵去征调,没人会傻得大张旗鼓喊出来。迂回之术。”
钱同知:“……”不得不说,忽然觉得好有道理的样子。
徐悦面色温和,眼中闪过笑意。
十二月初七傍晚,徐悦带着几名铁骑悄悄潜出合安郡,一路向草原而去。杨千户带着几名抚司亲卫悄悄前往登州暗查陈帆通敌之证。周恒则去与登州军汇合,一旦察觉有将士异动,立马发出信号示警。
十二月初八清早,敌军发起猛攻,两万将士损失一半,郑指挥使战死。
十二月初九,诚安郡、江河郡失守。虎北营退至合安郡。
守城的高阶将官只剩下钱同知、赵佥事,他二人能打,却都不是出谋划策的好手,一时间方寸大乱。三司最高长官皆不在,钱同知去了云屏请布政使参政来,结果人家只会说一句:军政大事,本官无能为力!
又去请了合安郡和云屏郡的刺史过来,刺史到时颇为勇猛,可结果只有一句话:迎敌。
迎敌?若是有足够的将士,谁不知道迎敌啊!人家几万人马,他们只有将将万人之数啊同僚!
想起徐悦临走时与郑指挥使说过,沈氏小女甚为睿智,又与他们细数半年来灼华所作之事,钱同知虽半信半疑,但这时候已经无能为力了,无奈之下只得让人去请灼华前来襄助。
眼看合安郡也将不保,老太太没有阻拦,只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汝虽为女郎,理当为国家报效。”
是以,灼华请了盛老先生和老太太出面征调大夫、女医、伤药。又请闵长顺尽可能的集合云屏周围已经平定的各郡青壮,以最快的速度赶赴合安郡。
然后带着当日闯门的百余青壮当即奔赴战场。
十二月初十,徐悦绕过了察哈朗部的军队,顺利进入草原。
周恒日夜兼程顺利到达登州军营地。杨千户已经到达登州,悄悄潜入了陈家开始暗查。
布政使、按察使的平定有些不顺,哪怕揪出了挑事的奸细,可因为闹的时间太久,百姓的情绪已经完全掉进疯狂之中,一时间难以回归理智。但,有云屏百姓的帮忙劝解说服,好歹不在肆意烧杀抢夺。双方处于对峙的僵持状态。
而此时的严厉带着魁梧大汉以及一小队的青壮,从乡野小径一路钻钻绕绕的到达了小春郡。
当灼华等人赶到时刚经历一场激战,伤员遍地,折损超过三千人。整个战场充斥着的血腥味浓的叫人忍不住眼底朦胧,心中犯呕。
伤药即将告罄。
灼华医术不大行,但是熬药的功夫还是可以的。
酉时的时候沈家的护卫送来一大批的酒,灼华叫了全部搬上城墙。
卿卿请见谅 第84章 烽火连三月(六)
钱同知看着一坛坛酒一桶桶水和松油堆上墙头,一长串的队伍排的老远,忍不住问道:“你叫人搬这么些酒啊水的上城墙做什么?”
“硬打,咱们的人怕是扛不住多久,那便只能使计了。”灼华回头望了望满城墙或死或伤的军士,血水流淌满地,刺骨的寒风刮过冻结成冰,抿抿唇,挥手道,“先倒水,顺着城墙倒,水流淌的越远越好,待水结冰后沿着冰面倒酒,全部倒下去。”
钱同知指着那些桶啊坛子的,嘴角抽了抽,没什么信心,“你难不成想着那冰面阻止敌军进犯么?太异想天开了。“
灼华淡淡一笑,望了眼月华朦胧,道:“有没有用,大人看了便知道了。”
一旁忙着搬水桶的兵头子笑眯眯喊道:“说不定真的有用,刚才俺们搬的时候泼了点出来,一回头就结了冰,狗娃子几个砰砰砰,摔的可惨了。”
被叫做狗娃子的小青年哈哈笑了几声,摸摸屁股,“可不,差点没把俺的屁股给摔烂了。”
钱同知身手了得,就是踩到了松油估计连脚下打滑也不大可能,当然不会理解会被冰面干倒的可能性有多大了。
灼华嘱咐了大伙儿小心,又与钱同知道:“今日夜里敌军定会突袭,咱们早作准备,熬过了今日,若果一切顺利,闵长顺大人明日会先从云屏征调出一些青壮过来。云屏的状况大人看到了,一切平静,青壮们大约都在城中巡逻,征调起来应该不难。”
都指挥使司的将领死的死伤的伤,搬救兵的搬救兵,布政司、按察司下的官员大都去镇压暴乱,马不停蹄焦头烂额,如今征兵、征药、御敌之策竟都要靠一个孩子,钱同知抬眼望着一片薄云缓缓遮蔽了皎皎之月,觉得如今的情势就似这情景一般,一切都笼罩在阴郁里,看不到光明。
灼华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理解很正常,常年待在营里,她们在外头的“传说”不清楚也很正常嘛!
冬日里的北燕萧瑟酷寒,水刚沿着城墙流下不多时,城墙上已经结了一层薄冰,顺着城墙淌出去的水渐渐形成水洼,越跑越远。
时过一更,水洼已有三五丈远,灼华便叫了停,静静等着水洼彻底冻结,三更天时,她又叫人去试了试冰面如何,两个士兵刚出城门便打了滑,跌跌撞撞好一会子才站稳,相互搀扶着在冰面上走了一圈,在城墙下兴奋不已地喊道:“已经冻结实了,足够摔个大马趴啦!”
钱同知见冰面二人行走如此困难,瞧了灼华一眼,“嘿”了一声笑了起来,“可以啊!”
灼华轻轻勾了勾唇,一身红衣在火把摇曳的光里醒目而镇定:“把酒倒下去吧。”
原本还将信将疑的将士们,立马也来了信心,倍加有劲儿的开始一坛接一坛的往下倒,酒香弥漫,勾起了将士们的馋虫,灼华笑道:“我酿了一种酒,藏在竹子里,清香无匹,便是不会喝酒的人,吃上几杯也是不会醉的,这酒我已经养了两年了,待得胜,来沈家,我请你们喝。”
将士们大声应着,哈哈大笑,似在为自己壮胆。
后半夜的时候,敌军果然发起了进攻。
留守城墙上的将士握紧了弓箭长茂,瞪着眼看着,等着敌人靠近,然后他们看到敌军在踩上冰面后一个个就如失了控一般,跌倒翻滚,爬起再摔倒翻滚,手中的刀剑不是戳伤了自己,便是误伤了自己人,将士们只觉得心跳声哄哄,格外的激烈。
黑夜里,火把明亮,印着冰面反射起明黄的光亮,血水蜿蜒一条一条似吐着信子的毒蛇,格外妖异。
待敌军靠上城墙时,早已自损过百数。
他们打着梯子开始往上爬,但是墙面就如同冰面一样,不断的打滑,都不用谁出手,敌军自己便不断的、不断的跌落,听着他们的哀嚎声越来越大,北燕的将士们激情高昂,扯着嗓子嚎起了民歌,越嚎越痛快,伴着痛快又有人流泪。
前锋失利,敌军立马派出了后续强攻,他们背着长枪骑着马,手里握着火把而来,冰面上的人呵斥着叫喊着,“是酒!别拿火把!”
可惜马蹄声声,盖过了叫喊,马蹄抱着布,马匹稳稳的踩上冰面,高声嚷着对阵,重甲的骑兵将火把扔上冰面,原是想融化冰面,却燎起燎原大火,将数千的骑兵步兵团团纠缠在大火里,火焰点燃了兵士身上的厚袄子,一团团的如同火球一般在冰面上翻滚嚎叫。
异香传来,灼华控制不住的颤抖,面色发白,前世里她也曾几番城墙之上观战,可从未如此使计要人性命,人肉被炙烤的气味,真的难闻,可是没办法,她要护着身后的人……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很短的时间,城墙下的哀嚎声停止,远处的大部队也没有了再次进攻的意思,竟开始撤退。
然后她的耳边开始响起欢呼声,听着他们大喊着胜利,又挨过了一夜,离援军前来又近了一步。
钱同知带着士兵去清点,此番火攻统共灭敌两千余人。
不费一兵一卒,损敌两千余,对于我军只剩五千余人的北燕军士来说,这实在是十分振奋的消息,他们看着灼华的眼神几乎都带着敬佩。
钱同知立马回帐,提笔上奏折,上呈今日军情。
灼华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知道,还有两日,她并没有那么有信心可以顺利挨过去。
也不知明日严厉能带来多少人。
第二日一早,在众军期待中,闵长顺带来了三千余人,皆是青壮,来时声势十分浩大,马蹄声声,叫喊震天。盛老先生带了大夫三人、女医两人,伤药几车。不得不提回春堂的那两位大夫,自事发后不再行医,而当老先生出面请求大夫上前线帮忙时,张大夫、李大夫第一时间站了出来,还带上了各自研制的创伤药。
当日里,徐悦终于在草原深处找到了游牧的无良哈,并且开始与之谈判。
周恒一面装作急切的样子,一面仔细观察着陈帆的言行举止。
杨千户等人先是确认了陈帆和周密是亲兄弟的关系,且找到书信证据可证明二人私下里是有往来的,并非他们表现出来的互不相识。
杨千户当即上书皇帝先将陈帆其人扣下,以保登州军不在陈帆手上出问题。其余人卫所亲卫继续暗查陈帆是否有通敌之事。
如灼华所料,敌军第二日没有进攻,因为他们吃不准北燕如今到底谁人坐镇,是否搬来救兵,又是否还有奇异之策等着他们去送死。
但北燕如今情势摆在眼前,兵力围困各郡,能战的兵力远远短于敌军,对方观察了一日,不见北燕军主动出击,便知援军未到,于是第三日几乎天蒙蒙亮的时候,敌军便挥刀而来,北燕军不得不迎战。
好在有一日功夫的准备,在大夫们的帮助下,制出了毒粉。
敌军在城下一里处叫阵,但这时候是东风,毒粉撒不出去,必是要等到转西风才行,可形势不等人。最后赵僉事带领两千人迎战。
带着毒粉迎战!
解药本就不多,不能染及北燕军,他们要做的就是闯进敌军阵中,在西风时投降敌军队伍。此去无异于送死,可北燕军都知道,他们不往前冲,身后的家人亲友都将陷于危难,没得选。
灼华站在城楼上,看着这两千人疯也一般直奔敌军大部队而去,然后在途中遭遇截杀,人一点一点的少下去,倒下百人时,东风依旧,倒下千人时,东风微习,似有停止之意,可人越来越少,千余人被几千人团团围住,他们再靠不过去,拉锯战,他们想生生耗死北燕军,血染黄沙,就是等不来西风,沈灼华在颤抖,心跳如雷,不住的望着手中微微向东掀起的旗帜,西风,何时才来,军师不是说了今日定有西风么?
何时才来?
就要……全部倒下了!
情势急转,忽的扬起一阵黄沙,西风来了!
几乎是同时的,北燕军手中的毒粉洒出,有解药的服下解药,没有解药的,瞬时与敌军一同倒下,成片的倒下。
敌军的大部队几乎毫不犹豫的调头离开,指挥僉事等人拖着拉着背着倒下的北燕军往回奔。大夫们和服了解药的将士早在城门口候着,中毒者一躺下,大夫们施针,将士们灌药,与阎罗赛跑,看谁的动作快。
六千人,只剩六千人了。
敌军两番受损,决不会给他们第三次机会,灼华算着,敌军恐怕不会很久就会杀回来,而那时,她也无计可施,只能硬战一场了。
灼华所料不错,不过三个时辰,敌军便杀了回来,几乎是倾巢出动的,杀声震天。
钱同知看向灼华,她也只能无奈一笑,真的没法子了,酒早没了,草药几乎用尽,毒粉也用不了了,她真的没办法了……
“不知徐大人和周大人有没有返回了。”灼华笑笑,一身白衣简素而清冷,“钱大人,迎战吧,躲不了了。”
钱同知扭了扭肩颈,肃穆着脸,领着仅剩的六千人出城迎战,灼华和一群毫无战斗力的大夫以及百来个不满十五的儿郎留在城内。
她已经不敢上城楼去看了。
站在城门的后边,僵硬的,紧张的,就这样等待着。
白胡须的大夫们倒是淡定,反正提不起刀剑了,索性留在营帐了,小小儿郎们煞白着脸,握着刀剑长茂,死死盯着城门。
灼华和倚楼、听风立于最前处,亦是动也不动的盯着城门。
灼华发现小儿郎们在不住的颤抖,唇色皆是干裂的惨白着,她的手心里也不断的渗出汗来。
这回不是对付狼群,倘若城破,那便是她们百余人对上数万人了,必死无疑的战争,却不得不战。
外头刀剑拼杀声渐渐小下去,一瞬间的安静之后,是一声铜铁的撞击声,敌军在破门了!
钱同知、赵僉事、还有闵长顺……
还有那魁梧的憨直大汉……
都不在了?
可能……真的,都不在了!
天上的日头一点一点的移动着,正午了,不知道能不能在坚持久一点……
寒风刺骨,城墙上的人几乎都倒下了,敌军攀上城楼,肆意砍杀,然后敌军发现了城墙后的她们,举着大刀,数十敌军两眼放光的朝着她们而来。
前世里她死在别人的算计里,窝囊的很,今世里能死在战场上,也算伟大了吧!
至少,也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护着她的祖母和沈家了。
她害怕着,可至少她看见过这样的惨烈拼杀,而身后的儿郎们,虽年岁略长于她,到底没见过杀人,她回头看着他们笑了笑,
朗声喊道:“临阵杀敌,谁怕死,谁便最先死!”
求生的本能,小少年们撕喊起来,赤红着眼毫无章法的砍杀着,倒也见了成效,可惜他们倒下的速度远快于敌人。
百余人,渐渐的只剩下约莫八十余人了。
倚楼、听风到底是暗卫营里出来的,手起刀落,反应迅捷。
一声撞击,倚楼斩首躲刀,双管齐下,剑柄在手中回转,几条性命倒下。一声撞击,听风左手刺出长剑,右手拨出地上尸首胸口的箭矢,再一个反手,两条性命结束于此。一声撞击,沈灼华挥鞭而出,浸了毒液的鞭子缠上敌人的脖子,用力一甩,敌人旋身倒地,毙命。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竟然没有感到害怕。
鲜血飞溅,染红了双眼,一片模糊。
七八十人的队伍,只剩半数了呀!
一声又一声,沉重的几乎撞破心口,少年们拿着身躯顶住城门,一声接一声,终究无用。
敌人似杀不完,不断有敌人攀上城楼,少年们渐渐绝望了起来,却也不敢哭,红着鼻头,红着眼眶,只是不再提得起刀剑,呆呆的看着被撞得灰尘飞扬的高大城门,宽厚的门栓开始变形,微微弯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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