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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请见谅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青山羡有思
烺云虽面色平静,但搁在膝头紧紧攥着的手还是显示了他的担忧。
扶苏微有坐立不安,少不得要担心家中。
蒋楠倒是没什么担忧的,反正他的表兄徐悦是战神,便是遇上暴民也是完全没得问题,悄眯眯挪到了灼华身边,没话找话,没说几句就又脸红了起来。
灼华扔了本书给他,底无数遍的感慨春天里来的少年郎实在是爱脸红。
郑景瑞出身武将之家,这样的场面就算没见过,听也听多了,这会子到是挺镇定的,不停逗弄着两个格外安静的小豆丁。
煊慧和焆灵坐在一旁面色白白的发怔,柳扶苏不时分了心神轻声安慰着煊慧。
天色渐渐黑了下去,灼华差人拿了府上的腰牌去打听打听消息,尽管前世已经经历过一回,可这回与上回的情势差了许多,时间也已经对不上了,明显提前了好些天。
这一世里有了北辽暗探之事揭露,很难说这会的灾民暴乱是不是有人故意挑唆。说到底这一世里,北燕哪怕没有朝廷的赈灾粮食,可到底布施的粮食一直都是稳妥的,他们有什么理由闹起来?
沈祯,这个父亲虽一直忙碌于政务缺席于儿女们的日常生活,但对于儿女之事都是十分放在心上的,但凡去找他,不管多忙都会立马回家来。前世里为了被打入冷宫的她,到处奔波,实为一个好父亲,灼华已经失去了母亲,实在不想再失去他了。
出去打听的还未回来,外头就穿来一阵冲天的喊声,天空中忽然亮了起火光,然后就是一记沉重的撞门声。
“闯门了?!怎么回事!”
门口的丫鬟立马吓的惊了起来,老太太厉声一喝,仆妇丫鬟的这才稍稍平静下来,却是一个个都面色发白的颤颤而抖。
紧接着出去打听消息的丫鬟奔了进来,慌里慌张,眼神惊恐,灼华柔声安抚了几句才稳住情绪:“灾民暴乱,外头又乱了起来,在攻府门。听闵大人说,外头全乱了,郑大人带出营的兵力都去了关山街,那里是最早闹起来的,咱们这几条街上……没有兵力,只能靠附中护卫。”
老太太皱了皱眉,沉声问道:“现在外头是何情况?”
丫鬟牙关打颤,裙摆若看狂风中的蝶,飞舞的凌乱不已:“乌泱泱站满了府前,手里拿了兵器,很是凶狠,大总管说,约莫……约莫百余人,后头还不断有人拿着刀剑火把的跟上来。”
老太太当机立断喊了陈妈妈将后院的丫鬟婆子都集中到保元堂来,“女眷集中到这里,别让人到处乱走,侧门和后门一定要盯紧了。”
果然还是来了!
灼华的拇指不住磨砂着书册的边角,当初与严厉讲兵贼闯门不单单是要激励他好好听学,更是以备今日暴起,若是他事后有好好想过,如今要保府门不破应是不难的。只要撑过今晚,明日一旦虎北营的兵力到了,就算安全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郑景瑞有些担忧起来,“咱们这里这么多人闯门,也不知咱们家里情况如何了。”
在坐最为担忧的应该是柳扶苏罢,柳家大人四品的官职又是文官,府邸不深护卫也不多,若是那边也有这么些人闯府门,柳家怕是守不住的。柳扶苏望着火光隐隐的天际,俊朗的面上难掩焦虑。
“只盼着郑大人快些镇压下来罢!”
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屋子里一下子静默了起来。四周静悄悄的,女眷们看来看去,彼此的目光中尽是惊惧。
明明已经入了夜了,天上却是越来越亮,忽闪忽闪的,耀眼的惊心动魄,浓烟滚滚上云霄。也不知谁家的宅子,就这样毁了。
灼华披着皮毛滚边的斗篷步出了廊下,静静望向远方,半边脸没入昏暗暧昧的月色,半边脸被冲天火光映的闪烁晦涩,竟是说不出的妖异。
空气冷冽,直冲肺腑,可那一瞬间,她却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心头明亮。
“倚楼听风,随我去前头。”或许,她该做些什么,而不是如前世一般,只是等待。
老太太一急,想说些什么,灼华笑了笑,“我只是去看看。”
老太太晓得她心思玲珑,只是叮嘱了要小心,便也不拦着她了。
“我同去。”郑景瑞紧着脚步跟了上去,咧了嘴道,“好歹跟着军中大将习了这十多年的功夫。听说灼华妹妹舞了一手出神入化的鞭子,可带了?”
灼华一笑,抬手微微揭开衣袖露出缠在手腕上的软鞭,“走吧,或许用不到的。”
几人赶到前院时,外头正在撞门,火把微红的光亮中似有尘埃肆意飞扬,化身魑魅氤氲,嚣张的无声嘶吼,弓箭手一字排开站在大厅的屋顶上,百余护卫或拎刀站于园中,或埋伏于陷进周围。
大管家正忙着指挥小厮布置剩余的机关陷进,闵长顺和严厉站在最前头,随时准备作战。大家一见到灼华吓了一跳,“姑娘如何来这里,太危险了,快快回去!”





卿卿请见谅 第80章 烽火连三月(二)
大管家却是十分平静,甚至还有些舒了口气的意思,让大伙儿集中精神该做什么做什么,然后恭敬一揖,稳稳道:“侧门、后门已经安排了陷阱,弓箭手三人一组待命。四周墙根底下撒了松油铺了干草,家丁带火把待命。各小门设下剑箭倒桩。姑娘还有何吩咐?”
布置的倒是挺好,只可惜了墙根底下她种下的那一片竹子了,竹心里头可是养了两年的好酒呢!希望别糟蹋了才好。
灼华笑意闲和如风,与平时无异:“何处可观察外头的情形?”
“姑娘请随我来。”严忠引了灼华去了倒座房,路上喊了个小厮去搬了扶梯,打开了最边上的一间屋子,“这是堆放杂物的屋子,气味有些难闻,上头有一个气窗,只有两掌大小,在靠近屋檐的位置。”
一进门灼华便看到了那个气窗,位置有些高,难怪管家喊人去搬扶梯,不过气窗的大小正好可以观察外头。
八角梯很快就搬了进来,灼华撩了裙摆上去,听风和倚楼在下头稳着,“严叔去忙罢,该布防的继续布防。”语调含了淡淡笑意,“厉哥儿、很不错……”
严忠离去的脚步顿了顿,抬眼望了望灼华的背影,深深一揖,“姑娘抬爱,奴深谢。”然后加快了步子离去。
“姑娘有什么想法?”待管家离去,倚楼忍不住发问。
灼华看着外头的情形,乌泱泱一群青壮手持刀剑和农作用具,火把的光亮映的他们面目愤愤,喊声阵阵,为首者激情澎湃的举着大刀喊的青筋暴起,身后百姓愈发的咬牙切齿,隐约听着:……报仇……翻身……
见此情形,她微微蹙眉,“不知道,但想是脱不开有心人挑拨了。”真是可惜,上一世里什么都没好好参与,不然这会子便不用这般头痛的猜来猜去了。
“姑娘是说北辽人?”倚楼沉了沉,疑惑道,“听说徐世子和周大人挖了十几处的窝点,几乎是杀光了北辽暗探,耶律梁云等人也离开了北燕,怎么还有人能煽动这么大的动乱?”
灼华仔细观察着外头为首的几个青壮的神色,可惜外头声音嘈杂,喊打喊杀的,乱的很,实在听不清楚他们愤恨的点是什么。
她道:“其实也不必很多人,有那么几个嘴皮子溜的心机深的,散在民众之间,时时吐露怨愤,百姓饥寒交迫,心底对咱们这些能吃饱穿暖的人本就心中不平,怨恨积累,负面情绪原就很容易传染,挑起暴乱压根不难。上午的冲突,便是制造出了官府欺压灾民的错觉,见了血,这会子这些人群情激愤,哪里还有理智可言。”
“就好比,我若叫人伤了杀了,都不需要人煽动你们就得不顾一切替我报仇,若再有那懂得人心的,在你们耳边撺掇上一两句,恐怕你们就得去灭人家满门了。都是一个道理,只要有足够的契机,这场乱子就能起来。”
倚楼骂了一声胡说八道,听风也不住的皱眉,灼华笑了笑,只说是个比方。
灼华望着外头的眼神微微一闪,“倘若真是叫人挑唆的,只要咱们能找出领头的,挑明了利害关系,要说服灾民退下就不难了。若不是、也只能以暴制暴了。”
“……”听风沉了老半天,憋了一句,“姑娘真聪明。”
灼华哈哈笑了起来,脚下一滑,险些掉下去,听风脚尖点地飞身上去稳住了灼华,灼华捏捏她的脸蛋,“听风,你总是叫我觉得有趣。带我下去吧,咱们要开戏了。”
听风摸摸脸,面无表情的搂着灼华跳了下去。
倚楼一扬眉,“确为煽动?”
灼华出了倒座房的门,点头道:“外头声音太乱听的不是很清楚,但,慷慨激昂啊!看那几个人的表情,仿佛咱们里头的都是他们的杀父仇人呢!”
回到前院大厅。
倚楼搬了把太师椅过来让她在大厅前的廊下坐着。
灼华神色镇定,嘴角的弧度温柔似天边旖旎的月光,鬓边的珠钗坠子摇曳,映着火光,颇有几分惊心动魄的气势。
郑景瑞瞧的莫名有一股信服之气。
“院中护卫退去两旁,弓箭手待命,开门!”
“开、开门?”郑景瑞一惊,险些跳了起来,回头一看却不见有人说话,皆是一副听凭调遣的神色,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了。
经历了这半年,府中人对于灼华皆是佩服又佩服,能杀狼群,能查奸细,能破案子,这样的人做事事儿自有她的道理的,不需要解释,不需要震慑,她说的话几乎没有人反对或者存疑,屋檐上的弓箭手立马搭箭满弓,护卫们立马分成两队,整齐排在院子的左右两侧以及灼华的身边,面色肃肃,一手握刀,严阵以待。
严忠父子提刀站在灼华座下的阶梯下方。
闵长顺一拱手,毫不犹豫的去开府门。
大门一开,闵长顺立马飞身闪开,回到灼华身前。
持刀的百姓们喊杀着冲进府内,一看四周围着锦衣护卫,持刀肃穆,正前方坐这个半大的姑娘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们,当他们愣怔的瞬间,屋檐上“咻”“咻”“咻”的飞出几十支箭,没有射他们,全部插进了他们脚边的青石砖缝里,整整齐齐的一排,生生将他们和那小姑娘隔出了条天堑,下一瞬,那群弓箭手又搭箭满弓。
后头跟着的人原就没有前头的人心智勇猛,一见此情形,举着武器面容犹自狰狞,脚步却犹豫的停在了府门前,喊声渐渐弱了下去。
沈家的宅子颇大,占了整整半条街,是以前院也十分宽广,冲进院子里的只有几十人,一时间显得他们十分的弱势,为首几人回头一看,同行的青壮们皆是面有犹疑,心头自慌了慌,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恩,这个开场很好,免了一场混战死伤。
灼华满是温柔的问道:“各位喊了这半日,饿不饿?”
闻言,闵长顺和严厉眼中闪过笑意,大管家依旧一脸正气。
郑景瑞面上划过黑线,什么鬼?身后又响起了蒋楠的轻轻笑声,不知何时这呆头鹅也跟了出来,此刻正站在灼华的身后,他手里端着一碗热茶,塞到了灼华手里,“喝几口,暖暖身子。”
为首的几个青壮又是一愣,这几个少男少女竟然一点都不怕,什么意思?看不起他们的阵势?一魁梧壮汉疑惑又警惕的问道:“……什么意思?你别想花言巧语,今日我等必要杀光你们这些吃百姓血肉的恶贼!”
灼华缓缓呷了口茶,顿觉身子柔暖了些,看了看自己的瘦胳膊细腿儿,摊摊手,笑眯眯的比了个“请”的手势。
已经举刀的魁梧汉子犹豫了,与身侧面容清秀的青壮对视一眼,莫非有陷阱?
见他们犹豫,灼华又笑盈盈的缓缓问了为首的几人,“你们叫什么名字?家住哪个村子的?家中还有家人吗?孩儿几岁了?老父老母几岁了?”
魁梧的汉子双手握着刀,手指不自觉的扭了扭,瞪着灼华喊道:“与你何干!休想套我的话!”
说的话挺凶狠,脚步却下意思的虚退了两步,显然是被刺到了软肋。毕竟都是庄稼汉,哪有与灼华这般的人物相处过,只一句话就漏了许多出来。
“看这位大哥十分英勇,总不好喊你一声‘喂’罢?不过闲聊,哪里算的套话。”灼华含笑轻柔的看着他一脸恶狠狠却又掩不住的憨厚神色的样子,笑了笑,“今日吃过了吗?方才我瞧着,你们把我府前的草棚子砍翻了,白粥倒了一地,还有热气儿呢,真是浪费啊!”
那魁梧壮汉眼神一闪,舔了舔唇,鼻子里呼呼喷着气儿,“你、你到底要说什么?”
一旁的清秀汉子一看情形不对,眼神扫过后面的方向,立马上前一步,对着灼华喊道:“你们这些吃人血肉的贵族,别以为施舍了这几粒米就把自己当做了活菩萨,你们这些人的手上沾满了咱们百姓的血,上午还在砍杀我们,怎么现见着我们人多势众,就开始演戏了么!这些白米都是咱们的血汗,与你们何干!”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官府明明有粮食,不肯给我们百姓,却给你们中饱私囊!要不是你们拿走了我们的粮食,你们哪来的这么多粮食布施!抢走我们的活路,还要在这里装好人!把我们这些穷苦的百姓当傻子!”
“兄弟们,你们看看,咱们连饭都吃不上,他们这些公子小姐的,锦衣玉食绫罗绸缎,那些都是咱们的血汗钱啊!都是他们抢走的!兄弟们,冲进去,把属于我们的粮食抢回来!把这些吃喝咱们血肉的人渣统统杀死,替咱们饿死的家人报仇!我们的命,自己做主,不能再叫他们当官的欺压了!”
那人慷慨激昂的说了一气,果不其然的带动了人群的愤怒,那一双双淳朴的眼底皆是赤红了起来,一时间又是喊杀声一片。
“你们这些……”郑景瑞恨恨,握着剑的手上暴起青筋,这些乱民景如此颠倒黑白,给他们施粥倒成了错了!为了布施,家里可用的银钱都拿去买粮食,这会子竟都成了他们的错!
灼华抬手制止了他,歪头笑眯眯的看着那清秀汉子,“哦”了一声,颇有些恍然的意思,原来这些人就是这么煽动百姓的,因为她们布施,所以她们的粮食就是来路不明的?
灼华并不打理那嘴皮子溜的,只疑问的看向魁梧的汉子,“你们的血汗不是给蝗虫吃光了吗?怎么旁人家里的东西就成你们的血汗了?官府的良册你们看过了?官仓有多少粮食,你们都晓得了?这位大哥,做人不好这样的,太失礼了,太无心胸了。”然后又笑了笑,清丽的容色落在火把摇曳的光影里无端端妖媚了起来,“活菩萨不敢当,不过我确实挺喜欢当好人的。”
郑景瑞黑着脸,什么跟什么?讲道理?跟一群乱民讲道理有用吗?
“哼!”那清秀的汉子一撸袖子,一双狭长的眼睛嗜血不已,龇目道,“你们官府的人官官相护,合起伙来算计咱们穷苦百姓!粮册怎么写,还不是你们自己说了算!”
郑景瑞一抽长剑,指着那清秀汉子呵斥道:“你们如果想看粮册我可叫衙门的人现在就送来,你们若觉得不信,可拿着册子去京里告御状,粮册上的数字,皇帝陛下手中也有。你们这么多人,想要告御状,还怕我们这些恶人拦得住嘛?说的好听,什么替穷苦人报仇,分明就是你们这些人看不得别人过得好,自己苦,就要杀人泄愤,希望别人也苦!”
蒋楠是个温柔的人,笑容就如春风柔和,轻声道:“大家冷静一点,打打杀杀解决不了问题的。你们觉得有疑问有委屈,大可说来听。这里是布政使的府邸,沈大人来北燕五年了,大家可曾见他贪墨银钱?可加重赋税?可占你们良田?”
“都说沈家女惯会巧舌如簧,果然能说会道,最能颠倒是非黑白。”清秀汉子疵笑一声,又对身边的人喊道,“大家别叫她们骗了,这些人不是好人,她们可是抢了咱们的粮食,断咱们活路啊!”
灼华满面不赞同的神色,摇头道:“其实大家都没有证据证明官府私卖官粮,一切不过听来的。这样可不好,咱们做事可要实事求是才对。”又一脸真诚的问到那魁梧的汉子,“是不是啊?大哥家中的人应该也来吃过我这里的粥吧?给说句公道话呀!”
魁梧的汉子愣了愣,庄稼人本就心肠朴实,听完便是不由自主的点头,身后的几个汉子也开始怀疑,是不是事情就是他们想的那样。
那清秀汉子根本来不及阻止。
郑景瑞一把抢了灼华手中的茶碗猛的砸了出去,砸在了大汗的脚边,面色冷硬道:“吃了旁人的东西,受了旁人恩,回过脸子就来喊打喊杀,亏的我在北燕也五年多一直觉着咱们北燕的百姓宽厚爽气,竟不想是那恩将仇报的,倒真是叫人刮目相看了!口口声声无有吃食,却毫不犹豫的把粥棚子给砍了,怎么,闯进府来做什么,抢劫?杀戮?是没给你吃食,还是烧光了你们的屋子,占了你们的土地?”
“今日便给你们抢了能如何?杀光了我们这些人又如何?把府里的吃食统统给了你们,你们又能撑多久?怎么,还想着抢完了云屏再去抢别处?这辈子就打算这般做了匪类?占山为王的贼寇也晓得不抢妇孺不杀良善,你们好啊,很好,连贼匪都不如!”
他的话凌厉,噼噼啪啪说的极快,汉子们越听越觉得心虚,想要反驳,却叫他的气势生生压住。
那清秀的汉子频频往后院的方向看,但是什么都没看到,感觉到大家的意志松动,不能再等,立马回头去煽动旁的人。
“杀了他!”




卿卿请见谅 第81章 烽火连三月(三)
那清秀的汉子还未开口,灼华一声令下,屋檐飞出一支利箭,瞬间刺穿了他的胸膛!
一见同伴被杀,人群中的血液达到鼎沸,火把的烈焰几乎要被遮蔽,“官员家眷杀人了!草菅人命了!报仇!杀死这群嗜血的贵族!”
灼华澹澹着神色也不说话,一挥手,严厉接令,一声喊,屋檐上“咻”“咻”“咻”逮着那几个冒头的就杀,看着那些人瞬间就倒地死去,百姓们双目赤红,瞬间和府中的护卫交上了手,但灼华未有下令,护卫只防守,不要人性命。
灼华招了倚楼和听风,凑在耳边吩咐了几句。
倚楼和听风脚尖一点,从混乱的人群中拎了两具尸体出来,当即撕破了其上衣,在他们的胳膊上赫然是狼首的刺青。她们朝灼华一点头。
灼华眼神一闪,松了口气,没有赌错了。
倚楼和听风将二人扒去上衣,绑上绳子,挂上了院中的大树上。
灼华招了总管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一脸正气的大总管转身出去了一会儿,弄来一面铜锣,站在尸体的下头便敲打起来,“此等乃草原奸细,不必手下留情,皆可斩杀!”
方才那魁梧的大汉一边挥舞着大刀,一边跳脚的喊了起来,“胡说八道,我们是北燕良民!”
“良民可不会杀自己国家的人。你们看清楚了。”大管家指指头顶上的尸体,眼前鲜血飞溅的丝毫不影响他的沉稳语调,“胳膊上可是狼刺青,他们都是草原人,你们跟着他们,怎么会是北燕百姓。护卫听令,不必手下留情,格杀勿论。”
汉子们一抬头,看清了两具尸体上的刺青,顿时就慌了,再笨也晓得这是什么意思了,他们被人利用了呀!
方才的龇牙瞪眼的砍杀,一下子变成了节节败退。
眼见双方停止了交手,灼华站起身缓缓走下台阶,她谁都不找,就认准了那憨面又暴脾气的汉子,“你们说说,有吃的有喝的,虽艰难些,好歹还能活着。可你们今日若伤我府中一人性命,那便是一定通敌暴民的帽子扣下来。还指望朝廷和官府替你们筹措过冬米粮么?”
魁梧大汉惊疑不定,握着刀柄的手不停的扭动,面上皮肉抽搐了一下。
凝神片刻,似乎不忍,她悠长一叹道:“叫人挑拨几句,上头昏脑的就敢来闯官员家的府门,想过后果没有?朝廷如何镇压叛乱和叛变者的,你们不清楚,那我告诉你们——不留后患!”
汉子瞧着她笑意盈盈却觉得心底发寒,他死死握着刀柄,生冷的铁被捂出了黏腻湿滑的汗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支撑他心里几欲崩塌的信念,梗着脖子喊道:“……都两个月了,米粮还没来,没有吃的,我们还不一样要死!你们高门大院酒肉不停,如何能知道我们的艰难!”
“米粮已经上路了,又被他们烧了。”灼华指着树上的两具尸体,神色陡然肃肃严厉起来,冷声道,“你们倒好,不问缘由,不问难处,还跟着烧你们米粮的奸细闹事。义愤填膺,慷慨激昂,好似最委屈的便是你们了。”
后面的百姓惊的不行,有几个年岁小一些的小郎君直接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大汉喃喃了一句“不知”。
灼华放缓了语调,温柔而沉缓:“咱们这些人家不是一下子富贵起来的,当初沈家跟着圣祖爷打天下,沈氏一族出发的时候有男子七十六人,三十年征战,待天下大定,只剩三人!我们的富贵是靠着先祖的性命换来的!是一辈一辈靠着自己的手攒下的,从来不是你们给的!有什么可仇恨的,便是我们今日一粒米不给你们又如何?”
自己的艰苦在风调雨顺里对比着旁人的锦衣华服,不过一句“同人不同命”,待天灾四起时,旁人家的平静安乐便是罪。总想问一句:凭什么受苦是我不是你?
可,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凭什么呢?
不同命走不同路,艰难于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
“升米恩斗米仇,说的还是一点都不错。你们今日的行为到真是不能给你们的子孙带来任何富贵福报,倒是很有可能满门抄斩。放下手里的东西,咱们还有的商量,不然……”火把在冬日夜风里“忽忽”的摇曳,拉扯着她的影子在地上如水晕恍惚,嘴角的弧度是深不可测的寒意,“斩杀几个奸细,朝廷还能给我封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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