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请见谅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青山羡有思
风乍起,红梅花瓣从院子里飘来,落在天青色的衣间,似胭脂点缀了清浅,绰约动人。
进了万春园的上元殿,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与身边的人小声说着话。
放眼望去,上元殿开阔又辉煌,玉璧宫灯,楠木为梁,悬以烟青色的纱帐,纱帐上绣满了西番莲花的纹样,风起纱摇曳,如置梦幻烟海。顶悬硕大明珠,熠熠生辉,如姣姣明月。白玉铺地,刻出牡丹,花瓣鲜活,纹路细腻。十二柱雕着盘龙,栩栩如生,气势恢宏。
今日赴宴的都是皇室宗亲,不是郡王就是亲王,不是公主、郡主就是县主、郡君,她这个外姓的县主着实有些尴尬。
李郯的位置自当坐在玉阶之上,而灼华进了门后,一旁的宫女太监也无有动作,仿若没有瞧见她一般,她自是晓得有人想给她难堪了,倒也无所谓这种不痛不痒的小伎俩,微微撩了裙摆便在最靠近殿门口的角落位置坐下了。
先帝爷时,众皇子争位惨烈,是以到今上登基时还好好活着的不过一只手的数,去年一场叛变又死了两个,如今便也只剩下了隆亲王、慎亲王和安郡王了。
其余先帝爷的兄弟,也只剩下了宏亲王和恪郡王、睿郡王。血脉再远些的宗室,在皇帝跟前也无有太多话语权,左不过是一些吃闲差的,便是在宫廷里活过一世的灼华都有好些不认识的。
再加上今上的皇子及其生母,其实人倒也不算多。
“哟,那不是假贵人么!”左上位的明月郡君,乃隆亲王的嫡孙女,她掩着帕子瞄了灼华一眼,咯咯一笑,大有瞧不上的意思。
元郡王家的恒安乡君轻笑了一记,美眸幽幽一眨,缓缓道:“什么假不假的,人家姓沈。”
明月郡君斜着眼儿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灼华,压低了声音同恒安县主道:“听说刺客行刺那日,皇上赐了孔雀袍服呢!”
“插上凤凰羽毛也还是野鸡子,血脉这种东西有就是有,无就是无。”恒安乡君瞥了瞥嘴角,讥笑道,“皇家宴席,也厚着脸皮来吃,真是小家子气。”
明月郡君轻轻一笑,“话不能这么说,好歹人家立了功,在陛下跟前得脸儿呢!”
按理说,一个郡君一个乡君,封号都在灼华之下,见着面也该行个常礼,只是宗室中人不同于旁的人户,人家论的是血脉讲的是玉蝶,若灼华只是国公府姑娘,大约她们也不会这般讥诮,更何况此番跟着来的臣子儿女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是如今来了个县主血脉比不得她们尊贵,位份却要高了她们,自是心头不舒服,见着面左右要讽刺几句,讨一个心里高兴的。
两人的声音放的轻,咬着耳朵似乎在说什么悄悄话,却是恰巧字字落尽灼华耳中,听罢,也不过悠悠一晒,难听话她听的多了,若同两个小姑娘计较,那才失了体面了。
恒安乡君酸酸的“哎哟”了一声,讥讽道:“就那点子功劳,也好意思一而再的拿来说嘴。”顿了顿,目光瞟了灼华一眼,又道,“也便是这种登不上台面的人户,才得绞尽脑汁儿的去挣什么功劳。大家闺秀偏和一群爷们儿混在一处,也不知道还是不是干净的。真要旁人说一句感佩,当初就该死在……啊!!”
恒安乡君正说的得劲,明月郡君拉了她一下,一抬眼就看淡淑妃似笑非笑的盯着她们,顿时面色全无哑了声,忙起来行礼,“淑、淑妃娘娘金安,六殿下金安。”
淑妃便是出身定国公府,她说沈灼华是出身登不上台面的人户,便是把淑妃也给骂了!虽说她的祖父是皇帝的堂叔,到底已经是旁支了,淑妃确实皇帝的枕边人,若是她在皇帝耳边吹个什么枕头风,岂不是找家里招了祸事?
淑妃嘴角勾着一抹笑意,又似不在笑,目光淡淡从二人面上扫过,看向灼华,温和又慈爱的问道:“身子可还好?吃得消么?”
灼华起身,微微屈膝一礼,笑意温柔,“娘娘关怀,一切都好。”
白凤仪站在淑妃的身侧,一一行礼,水眸瞄过李彧,最后落在了灼华的面上,目光娇羞而得意,“妹妹今日气色甚好。”
得意?看来淑妃的承诺已经许出去了呢!
灼华看着一身莲青色织锦罗群的白凤仪,楚楚翩翩,似笼在一团青翠的朦胧之中,几日不见清瘦了些,身姿纤细弱柳扶风,腰身不胜盈盈一握,若她是男子怕也是要心头怜惜的了。
轻轻一笑,灼华婉言轻语道:“托表姐的福,自是安好。”
灼华坐着的地方临着门挨着窗,颇有些冷意,寒风幽幽一吹,纱窗微微鼓起又憋进,仿若娇柔少女不胜凉风的一瑟缩。
淑妃瞧了那纱窗一眼,担忧道:“灼华同本宫一起坐罢,这地儿风灌进来忒冷了,你身子方好些,仔细吹了冷风头疼。”
灼华婉拒道:“多谢娘娘,还好,也不算冷,倒显空气清新些。”
淑妃倒也不勉强,叮嘱了一旁伺候的宫女小心伺候便离开了。
李彧去了玉阶的第二阶坐下,白凤仪则如往常一般跟着淑妃去到大殿之上第一阶坐下。
赵贵妃瞅了白凤仪一眼,甩了甩手中的帕子,半讥不讽道:“平时也便罢了,今日皇家家席,淑妃妹妹还把一外姓人带到玉阶之上,太失礼了,可叫亲王郡王家中的小娘娘们怎么想。”
淑妃微微一笑,红唇方启,便被郭德妃明眸一嗔的打断了:“贵妃姐姐这还不明白么,白家姑娘大约就是雍郡王妃了呀!否则今日这家宴上……”朝着灼华的位置抬了抬小巧的下巴,“同是骨肉至亲的,怎的不带县主一起,只叫县主坐在角落里,还不明白么!”
应贤妃惊讶的眨了眨眸子,笑吟吟道:“噢,那可要恭喜六殿下了呢!”
李彧听在耳中,面色一沉,迅速看向临窗的灼华,却只见她连班分眼神都未有挪过来。
赵贵妃她们的声音不小,大殿中一下子都听了个分明。
一众眼神纷纷投向灼华,有嘲讽有可怜,灼华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如今三方几乎都斗到了明面上,她入席还是皇帝亲口与她说的,白凤仪不过是淑妃带来的,她都不敢这时候跑去旋涡里招不自在,白凤仪倒好,还自己往里头钻。
与她示威,显得她更的淑妃宠爱么?
真不知说她天真,还是说她愚蠢了。
倒是淑妃的态度值得让人回味,前世时,至少还能做到表面上的一视同仁呢!如今到时一点都不在意她是否会不高兴了,看来,淑妃的计划有所改变了,是不担心定国公府的态度了呢!
让她猜猜,大约是有什么办法既能不用与她做戏,又能使她心甘情愿帮李彧的好法子吧!
倒是真的很好奇了呢!
赵贵妃皱了皱眉,拢起的眉心显示了她十足十的不屑:“那也不成规矩,当初沐王妃与九殿下便是定下了亲事,也不见沐王妃黏在太后娘娘身边。”大大叹了一声,朝着灼华扬声道,“元宜县主啊,你看看,到底还是亲疏有别呢!”
灼华听到了,不过微微一笑,连眼神都不曾落在淑妃的面上。
白凤仪涨红了脸,也不知道是为了那句雍郡王妃,还是为了那句失礼,喏喏一声道:“不是,娘娘方才有邀了妹妹一起的。”
赵贵妃扬眉“哦”了一声,满面浮夸赞赏:“如此说来,还是县主懂规矩。晓得什么身份做什么事儿。”
白凤仪手足无措的揪着淑妃的衣袖,泪眼朦胧。
李郯和蒋韵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坏笑。
淑妃面色宛然,倒也不介意她们的挑拨,她今日故意带了白凤仪一同坐,便是要她晓得自己是偏爱她的,笑着贴在白凤仪耳边说了几句话,转而看向赵贵妃道:“不过是宴席未开始,我唤了凤仪来说说话而已。”
应贤妃似恍然的点了点头,捏的帕子掩唇轻轻一笑:“到底是自小在身边长大的,与县主便是没什么可说的。也便是淑妃妹妹得了这么个好侄女不稀罕,若是给了我,我还不得把她当心肝女儿一般的疼着了。”
李彧俊逸的面上笑的平和:“应娘娘说笑了,都是淑娘娘的心头肉,自是一样的。”
“皇上、皇后到!”
江公公细长的声音一喊,皇帝携了皇后进了大殿,登上了玉阶最高处。
众人出列下跪行礼,“陛下万岁圣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帝挥了挥手,平和叫起:“今日家宴,无须多礼,都随意些吧1”
大约是皇帝的角度看下去,灼华的位置正好被盘龙柱遮住,没有看到她,坐下后便问了一句,“灼儿,怎的未到。”
灼儿?卓儿?
众人一脸疑惑。
卿卿请见谅 第127章 入继
让皇帝叫的这么亲热,该不会是哪位新宠吧?
江公公却似乎一点都没有惊讶,立马笑眯眯一甩拂尘,向着灼华的位置唤了一声道:“元宜县主,陛下唤您呢!”
众人又是一惊,满脸写着“这是什么情况”?
淑妃目光一迸,幽光闪过,转而一脸的欣慰又骄傲,望着灼华的眼神只剩可亲。
灼儿?
谁?她?
灼华懵了懵?皇帝何时同她这么亲切了?
皇帝笑着朝她招招手,“坐到那处作甚,过来。”
过去?哪儿?
江公公迈着碎步过去,抬手请灼华扶好,“县主跟奴婢来。”
感受到四面投来的惊诧目光,灼华茫茫然之后渐渐回过神来,素手搭在江公公的手腕上,缓缓跟着他往玉阶之上走。
众人细细打量着她,一身杏色束腰长裙,罩一件雨后天青色的连云细锦料子的外袍,极其清浅温柔的颜色,似潺潺溪水染就。袖口和衣摆以墨绿色的丝线绣了一排形态各异的,或含苞或半开或盛放的梅花,以米珠点缀了花蕊,在大殿里晃晃明珠映照下,泛着夺目光华,苍白的面色在华光之下几乎透明,唇瓣点了一层淡淡的口脂,显得粉嫩又温和。
或赞赏或嫉妒或淡淡的眼神投在灼华的身上,她却似无有察觉,脚步镇定,神色温柔。
到了第二阶,在李郯一旁的空位置停下。皇帝手一指,“坐。”
李郯一把将她拉着坐了下去,“我就说么,怎的忽然多了一案出来,原来父皇早有安排了。”说着,又朝下一阶的白凤仪投去一抹挑衅,“凭她得谁的宠,父皇说谁得宠谁才是真的得宠!”
前头才赐了孔雀袍服,今日又赐座皇子公主一阶,这是要收做养女?还是受了做新宠?
同众王亲拉了几句家常,皇帝便叫了上歌舞。
舞姬们垂首涌进,乐起,舞翩,水袖舞似漫天红霞铺洒,头上钗环泠泠叮叮,腰肢仿若无骨柔软似柳枝,渐次仰后又旋转俯身。没在水袖中的纤纤玉手一松,手中娇艳花瓣纷飞,水袖带过,激起一阵风来,带着花瓣如雨飘洒。
如梦如幻。
年幼的十三皇子李谦将将学会了走路,不肯叫乳母保姆抱着,摇摇晃晃的在玉阶上爬上爬下,因着是冬日缘故的有些厚实,远远一瞧便似颗汤团子,粉圆可爱。一双黑琉璃般的眸子天真纯粹又满是好奇,看着纷飞的花瓣咯咯直笑,一双小胖手拍的格外激动。
灼华看着他,眸色柔柔似沁了水,想起了前世里的那个孩儿,尚不及与她一记亲吻便生生叫人杀死,心中晦暗,抬眸间瞧着对面的李彧,恨意一时难控,几欲从前眸中迸发出来。
李彧向她望过来,睹见灼华眸中的深深恨意,愣怔了半晌。
小皇子连滚带爬的到了灼华的身侧,咿咿呀呀的一阵,灼华一惊,回了神,俯身仔细听了听,无奈什么都没听懂,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脸蛋,小皇子抬手要抱抱,灼华心头一软,似沾了蜜,抬手将他抱上膝头,圈在怀中逗弄。
皇后看着两人一个咿咿呀呀口水直流一个明眸认真的聊着天,笑了起来,温柔端雅,“县主抱孩子,还颇有些样子。”
灼华轻轻点了小皇子的鼻头:“家中有一幼弟,最爱撒娇赖抱,抱的多了便也熟练了。”
正在长牙的小家伙许是牙槽痒痒了,逮着灼华的脖子啃啊啃,李郯笑眯眯的拿是指轻轻戳了他的额头一下,嘴里像勾着小狗一般“咯”了几声,“别啃了小十三,都是你的口水了。”
灼华托着他的后颈,手指轻轻搔他痒的下巴,小家伙立马松了口,咯咯咯的笑起来,笑的在灼华怀里直打滚。
皇后笑道:“一看便是常陪着孩儿玩耍的。”转首目色慈爱的与李郯道,“你小时候也是这般,长牙的时候逮着什么咬什么,一搔你下巴就撒嘴了。”
李郯满面震惊,指着小皇子抖了抖唇瓣,问道:“不会也这样流口水吧?”
淑妃一笑,春水蜿蜒,“长牙的时候都这样,可爱的紧。”
“可爱?”李郯似乎不大能认同,连连摇头,引来玉阶之上一阵取笑。
小皇子见众人都在笑,也笑的开心,在灼华怀里一蹦一跳的,娇嫩的小嘴奶声奶气的唤了一声,虽不是很清晰,却依稀可辨,目光忽闪忽闪盯着灼华,咧嘴而笑,露出两颗米牙,“娘……”
皇帝哈哈一笑,玉山巍巍,似乎极为喜悦:“看来,朕的皇儿们同元宜极是投缘啊!”
皇后雍容一笑,道:“美丽的人,总是叫人忍不住的喜爱。臣妾与县主也是投缘呢!”
小皇子的生母郑美人闻言面色发白,双目紧紧的盯着皇帝的嘴,生怕他说出什么来。毕竟当初高祖皇帝为了迎一位不能生育的美人进宫,便把另一位不算得宠的妃子赐死,将皇子送给了美人抚养。
她是听过宫外传言的,这位县主战场上受过重伤,大约是不能生育的了!
若这个县主要进宫为嫔为妃,她要死,她的孩子也要归了别人了!
同样紧张的还有李彧和淑妃,若是灼华入宫为妃,再有自己的孩子,那定国公府的立场可就无法挽回了。
倒是白凤仪,目光期期的望着上头,只想着皇帝赶紧把沈灼华收进宫里去。
今生前世里还是头一回有小娃娃唤她娘亲呢!灼华闻他唤“娘”,面色发红,到底她还只是未出嫁的姑娘呢!
淑妃妩媚一笑,丹凤眼眸中水波盈动,恰如冰雪初融,纠正了小皇子:“十三殿下该唤县主姐姐呢!”
灼华抬眼瞧了淑妃一眼,目光清浅隐隐带了冷意,转瞬只剩温柔。
皇帝意味深长地一笑,深邃的眼眸中有冷冷一缕寒光划过,无有言语。
郑美人忙使了眼色,让乳母寻了个吃奶的借口抱了出去。
玉阶之上明枪暗箭方休,玉阶之下一舞完毕。
“舞姿曼妙,果然是赏心悦目。”元郡王的祖父和高祖皇帝是亲兄弟,算下来,与今上已经隔了三代,如今在鸿胪寺任了少卿的职,与南楚谈判时出了几分力,多争了几座城池,在皇帝面前还算说得上话,性情颇有些狷傲,他抬了抬眉,目光不屑的睇了眼灼华,扬声道,“听说元宜县主一手软鞭舞的极好,颇是妖娆妩媚,不若表演一番,也好叫本王等一同瞧瞧,是否名过其实了。”
赵贵妃掩唇一笑,凤眸一飞,轻笑道:“县主又不是舞姬,王爷可就强人所难了。”
灼华浅眸为垂,睇了他一眼,垂眸整了整被小皇子弄皱了衣袍,无有回应。
郑美人忽忽一笑,看着灼华的眸子里隐隐有黯淡的光彩流动,似为方才皇子那一声“娘”而恼怒,婉声道:“曾听闻,当初圣祖爷在上元殿设宴,张皇后与众亲王妃相聊甚欢,皇贵妃翩翩起舞以助兴呢!”
皇贵妃做舞是不错,可再是位份高,也不过是个妾!
郑美人竟敢拿妾压迫灼华就范!
李郯一怒,便要发作,灼华伸手拉住她,轻轻摇头,示意她冷静。
白凤仪微微仰头望了灼华一眼,面上似怜悯,眼底却漫起鲜亮的讥讽。灼华乍然回首,与她对视,嘴角温婉,浅眸中无端生起森冷寒意,似千万支冰锥蓄势待发。
白凤仪被她眼底的阴冷一撇,心头惊起,忙转了头。
淑妃察觉白凤仪的惊乱,抬首望去,却只见灼华淡淡的温柔。
柳嫔莞尔一笑,一身端庄的墨绿色袍服亦被她的笑容衬得鲜活明艳,娇声道:“纵使皇贵妃又如何,还不是同咱们一般,只是个妾。”一顿,美眸略过二阶的几位皇子,“县主若进皇家嫁得亲王为正妃,地位便是郑美人口中那个,坐着笑看皇贵妃起舞的人了!
后宫之中皇后为正室,其余不过都是妾,这话一般的妃子不肯说,灼华不能说,所以即便心中腹诽也是无用,可身为妾妃的柳氏自己说了,在坐的妃嫔也好,宗亲也罢,都只能干笑了。
淑妃微微转头看向元郡王,凤钗坠下的玉珞珠子轻轻晃动流光点点,如涟漪摇曳,含笑道:“听说乐司坊排了新的曲子,桃夭娘子的嗓子乃是宫中一绝,王爷可听一耳朵新鲜。”
元郡王高扬一声“唉”,言道:“今日殿上皆是宗室亲贵,圣祖爷的血脉,县主蒙陛下封赏,想来是懂得规矩的,自该晓得尊卑有别才是。便是舞了,也不算辱没了你一介民女了。”
李怀儒雅的面上淡淡一笑,悄悄朝着灼华一举茶盏,目光冷冷,似在嘲笑她的避无可避。
灼华望过去,笑意柔和,如春日绵绵细雨轻点了微凉的湖面,嗓音轻柔婉转:“听闻民间又一种鼓舞,舞姬裸足击打成曲,激昂又缠绵的很。”悬在梁上的明珠投下光辉,灼华轻轻抬头望向皇帝,华光映在她一侧面孔,似暖玉温润,莹白剔透,“陛下,听闻郑美人近日苦练此舞,元宜实在好奇的很,不若今朝跳来一瞧?”
裸足,若在皇帝一人面前便也罢了,称得闺房情趣,在众人面前,那便是赤裸裸的羞辱了。
元郡王似笑非笑的看着沈灼华,神情里写白是觉得她可笑,他是宗亲,可以要求她当中舞鞭取乐,她不过臣子之女,也敢让皇帝的姬妾裸足而舞,便是不敬皇帝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么身份,“县主放肆了。”转而又嗤笑的看了淑妃一眼,“淑妃就这么看着么?”
事情牵扯了皇帝姬妾,作为皇子的李彧是不能开口的,只能目光含了担忧的望着灼华。
李郯和蒋韵紧张的要命,但见灼华神色笃定,不知怎的也渐渐平静下来了。
淑妃目中一丝恼怒转瞬即逝,抬眼看向皇帝,眸光含了湿润,似三月初时沾衣欲湿的杏花雨,蒙胧而轻软,“陛下恕罪,灼华一向直爽,无意冒犯陛下……”
郑美人涨红了脸,绞着帕子,美目幽幽瞅着皇帝,却听皇帝对她一声道:“郑氏,去准备吧!”
如此,不止是元郡王和郑氏大为震惊,满殿皆是掩饰不住的讶异,便是妃、贵妃也不敢在皇帝面前要求阶品低下的美人跳舞,会有嚣张欺凌之嫌,而沈灼华如此要求,皇帝竟是连一丝不悦都没有,可见其在皇帝心目中是何等地位了。
郑美人面色血色退尽,心中心肠悔青,再是羞耻却也不得不去准备。
灼华灿然一笑,“谢陛下。”
元郡王以血脉相比,指出她这个县主在今日环境中有多卑微,又以舞姬相比折辱于她。灼华虽是外姓县主,却也是定国公府的嫡出姑娘,若真在皇室宗亲面前献艺,那便是丢了定国公府的脸面,连累了家中姐妹。若是不去一舞,便是自矜身份瞧不上他们圣祖血脉。
舞与不舞,皆是为难。
就在这些宗亲皆以为灼华不得不下台献艺的时候,她却悠哉淡然的很,从始至终没有屈辱、没有难堪,连忧愁都未见一丝,对元郡王的折辱充耳不闻,完全无视于他。开口便要求看那个暗讽她的郑美人跳舞,要求的及其轻松,仿佛笃定皇帝会顺了她的意思,而当他们以为她会受到斥责的时候,皇帝却一副“正有此意”的神色,欣然表示同意。
一句话,表达了皇帝对灼华的重视。
灼华坐在第二玉阶,高高在上的睇着满殿的宗亲,轻柔地笑着。
其实她并不笃定,虽历经多年却也清晰的记得皇帝曾对她和李郯是多么的纵容疼爱,延庆殿都叫她大闹多回了,也为受过训斥,何况前世里她还未卷入争斗时,性子飞扬冲动,说话也无多少婉转,在坐的妃嫔多少被她顶撞的心口疼,似乎,皇帝从来只是一笑了之。
也不过是赌一把而已。大不了就是受点训斥,再下去胡乱舞一顿鞭子罢了。到时候甩到谁脸上可就难说了。
不多时,郑美人裸足踏着巨大的鼓,被抬上了大殿,高耸云鬓,额间点缀了鲜红花钿,抹胸襦裙,外罩了一件烟水薄纱,若隐若现了一对雪白,寒风使她鼻尖微红,皇帝道一声开始,郑美人如烟如雾的广袖舒展,裸足轻踏,舞步轻柔,击鼓成乐。
李郯与两个年幼的公主看得津津有味,灼华兴致缺缺,众宗亲心头不是滋味,却也偃旗息鼓了。
淑妃看着郑美人踏舞,柔柔笑意中多了几分果决。
大殿中央舞的精彩,隆亲王似想到了什么,看向皇帝恭敬道:“听东宫太后说起,陛下要为德睿太子过继子嗣,不知陛下可有人选?”
卿卿请见谅 第128章 削爵
皇帝望过一众宗亲的面上,慢条斯理呷了口酒,徐徐道:“朕与太后商议,使皇子李勉入嗣德睿太子一脉。”
德睿太子是今上的嫡长兄,是东宫太后与先帝唯一的嫡子,一出生便被册为太子。然而先帝多子又个个文韬武略,对于身为太子的嫡长兄自然颇有不服,偏偏先帝晚年宠爱妖姬,闹得后宫不宁,兄弟阋墙,儿孙多陨。
先帝晚年的一场秋季围猎时,太子留京监国,就藩在外的三王和七王串联妖姬发动兵变,太子府被血洗,太子妃及一双儿女被杀,太子搬兵救驾,最后死于流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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