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下贵婿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落日蔷薇
百姓很快向两侧让出路来,里面正好有两个负责静康坊安全的巡视皂役满脸愁色地出来, 看到应寻便如获大赦般拱手道:“应大哥,幸好你来了。”
榜下贵婿 第74节
“发生何事?”应寻边问边往里走, 没走几步, 就看到黄老四的铺子。
明舒跟在他身后, 也很快瞧见铺子。
不用皂役再解释什么,她和应寻都看明白了。
黄老四的铺子大敞,铺面和昨天比起来没有两样,依然是凌乱不堪的柜台,然而昨日那个满面油光的男人,此刻却被人五花大绑在圈椅上,面向铺外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吕春莲就站在黄老四身边,她穿戴得齐整,还是在卫府时的严苛模样,脸上丝毫表情都没有,只有眼眸发出与手中匕首同样森冷的光芒。
匕首已经染血,黄老四的手臂、双腿都被扎伤,鲜血正汨汨涌出,染红他的衣裤,而这些伤口又不在要害部位,并不致命。
“是我错了,我错了,你饶了我吧,饶了我!”黄老四又痛又惧,已是满脸涕泪,只不住求饶。
“和街坊们说说,你错哪儿了?”吕春莲冷声道,瞧见应寻带人赶到,她毫无意外,只将匕首架在黄老四颈间,“你们别过来,过来我就杀了他!”
“吕春莲,我知道你这些年受了许多苦,你冷静些,先把匕首放下,咱们有话好好说。”应寻慢慢接近,然而也只走到铺门外就停下,因为吕春莲手中刀刃已经在黄老四颈上压出血痕,黄老四吓得哇哇直叫。
明舒站在旁边,瞧见应寻左手背在身后,朝同僚打手势,两个捕快很快便隐入人群,冲进黄记香饮铺相邻的铺子内。这些沿街的铺子都是一户挨着一户,那两个捕快应该是要从邻铺二楼外檐攀到黄老四铺子的二楼,再从二楼悄然潜入黄老四铺子后堂。
“我和你们没什么可说的,我现在只要听他说!”吕春莲压根不理应寻,冷冷看着黄老四,手起匕落,狠狠扎进他大腿上再迅速抽出,又架到他颈间。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黄老四嚎叫着颤抖起来,整张脸都变了脸色。
“说。”吕春莲只有一个字。
四周围的看客都被眼前景象吓到,有孩子哭声响起,几个妇人也别过头去,血腥味传出,冲得人几欲作呕。
明舒胸中同样翻腾几下,她硬生生咽下那股翻江倒海般的滋味。
“是是是,是我的错,我不该嗜酒如命,对你与杏枝非打即骂,更不该烂赌成瘾,将你典卖还债,都是我的错,你……饶了我吧……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春莲,你就……”
黄老四的声音没落地,突然又是一声惨叫发作,吕春莲的匕首又扎在他另一边大腿上。
明舒闭了闭眼,听到应寻急怒的低语:“再这么下去,黄老四就要血尽而亡。你不是很聪明,快想办法先劝住她。”
大腿上有动脉,被扎中后血流难止。
“吕妈妈根本就没打算放过黄老四。”明舒亦轻声回道,“她今日,是豁出性命当着众人之面审判黄老四。一个对尘世有所留恋的人,才有办法劝止,但是吕妈妈……她为复仇而来,拼尽玉碎瓦全之力,连逃都不愿逃,你觉得我们有什么可以打动她?”
吕春莲为了复仇处心积虑数年,今日的计划,定非临时起意,一定是在她脑海中反反复复演绎了很多个日夜。她疯狂,但也极度冷静,从杀卫献的那天起,她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想让最后这一幕按着自己的计划一步步走到终结。
这样的人,又岂是三言两言能够劝住的?
明舒没办法。
应寻也明白,现在只希望自己的同僚动作够快。他当捕快这么多年,见过各种各样的罪犯,却还没遇过这样,找不到弱点可以攻破的。
“夫妻?你还敢同我提夫妻之情?”吕春莲嘴唇歪起,扯出抹难看的冷笑。
“不不……不提……”黄老四已经半瘫在椅子上,血流得太多,他脸色苍白道。
“说说,你还做过些什么?”吕春莲又竖起匕首垂在黄老四心房上,“我的杏枝……”
“我……我对杏枝虽然不够好,但我也没委屈她啊……是……我是收了卫家一大笔聘金把杏枝送入卫家为妾,但是……卫家可是大户人家,杏枝嫁进卫家是去享福的。”
黄老四话没完,脸上又挨吕春莲一刀,他立刻哀嚎出声。
“享福?才进卫家两年不到,人就没了?!”
“那……那也怨不着我,这不是我害的,是她身子骨不好……生完孩子……啊——”
吕春莲的刀狠狠戳进他手臂:“你放屁!我查得清清楚楚,你明知她在卫家死得不明不白,却用她的死讹到卫献头上,收了卫献一大笔钱,就这么把杏枝的死给揭了过去,这铺子就是用杏枝的性命开的!你怎么还能活得这般心安理得?!那也是你的骨肉你的女儿!你可知卫家是什么样的地方?你可知杏枝在卫家遇到了什么?”
“不不……不知道……”
“她临盆那日,刚出生的孩子被卫献摔死,她也被卫献那个禽兽活活掐死!”她说着老眼滚出泪水,对着站满门口的百姓道,“各位,你们可知,那卫献就是个畜生,他为了泄愤掐死我女儿杏枝,摔死刚出生的孩子,活活饿死另一个妾室,囚困发妻虐打多年!”
她说完,明舒便听到四周响起的无数惊叹与议论声。
“而你!你却用你女儿的命换那一点可怜的银子!你和卫献有什么区别?”吕春莲的匕首又架到黄老四颈间,“你说,你该不该死?”
“该死!”
人群中突然有人发出一声暴喝,很快,四周附和的回答一声接一声响起,全是义愤填膺的百姓。
“该死!卫献该死!黄老四该死!”
声音如同浪潮,渐渐无法控制,应寻眉头大蹙,为防止事态进一步扩大,只能让人先安抚民众。
吕春莲却又望向已吓得再说不出话的黄老四:“你听,连他们都说你该死!”
“吕妈妈!”突然间有人开口唤她,声音清脆响亮,“卫夫人,她说你是个好人。”
吕春莲听到这句话,却忽然回过头来,浑浊的眼眸里缓缓流出两行泪:“我不是好人,我对不起她。我刚回汴京,发现杏枝之死有疑时,曾经以为是当家主母嫉妒她生下儿子而出手加害,所以才进了卫家后宅,助纣为虐,帮着卫献祸害了夫人多年。夫人原本有机会逃走的,是我……是我向卫献告的密,害苦了夫人。后来……后来我才知道全是卫献的错!我对不起夫人,我也有罪……”
“卫献是你杀的?这事与夫人可有关系?”明舒又问道。
“这事与夫人没有关系!杀卫献是我临时起意,卫献那人心思缜密,哪怕我蜇伏卫家多年,也找不到任何下手的机会,直到那天我无意中看到殿帅调换了杯酒,便知道机会来了。”
那时她对卫献的为人与行事手段已很了解,看了一眼就知道那酒有问题,只不过魔高一丈道高一尺,没想到被殿帅识破将酒对调,有毒的酒被卫献自己服下。她当下匆匆回到后宅,假借要禀告秘事为由让灵雪在外边蹲守卫献,待得知卫献与卫朝因争吵进了东园且卫献许久没出东园之时,她便猜到定是药效发作,于是悄悄潜出杜文卉的屋子,凭借对后宅的熟悉躲开众人眼目,轻而易举进了东园,动手溺死卫献,再悄悄回到杜文卉的屋里。
后来应寻拿着卫献身上掉落的香囊来询问杜文卉之时,吕妈妈就在旁边,一下子就猜到了夜光粉,于是趁他们还未搜检时,悄悄把鞋在屋里的绒毯上蹭得干干净净。
“那卫夫人为何要给你作证,替你隐瞒你出过门的事实?”应寻也问道。
吕春莲闻言却是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眸中却染上几许温情:“夫人她……以为我是为她杀的卫献,她不知道我是在替杏枝报仇,一直以为我和丁宣一样,是在帮她,所以……夫人是个善良的人,你们别怪她。”
她顿了顿又道:“从我杀死卫献起,就没想过要继续苟活偷生,待我了结了这个男人,就去陪我那苦命的女儿。陆娘子,你替我转告夫人一声,卫献已死,她往后可以好好活下去了,别学我……别学我……”
语毕,她举起匕首,猛地扎向早已因为失血过多而昏厥的黄老四心脏处。
“不要!”明舒忽然不管不顾地飞身扑上前。
伴随着应寻惊怒的喝声:“陆明舒!”后堂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对吕春莲背心。
大安律法有明文规定,衙差执行公务之时,若遇胁持人质的恶徒,可以直接击毙,先前潜入黄老四香饮铺后堂的人已经持弓引弦就位,应寻当机立断下令。
千钧一发的时刻,明舒脑中全空,纵身上前推开吕春莲。
当啷一声脆响,匕首落地,吕春莲被她推倒在地,那支羽箭箭尖却擦过明舒手臂没入墙上。应寻冲到铺内之时,明舒已用手捂住自己左臂,殷红鲜血从指缝间汨汨涌出。
其余衙差全都冲入铺内,逮人的逮人,救人的救人,只有应寻怒目疾斥明舒。
“陆明舒,你是不是疯了?”
“对不起。”明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捂着伤口站在门口。
应寻定定看她几眼,忽道:“你不是为了救黄老四,你是想救吕春莲?”
明舒依旧没说话。
“杀人是重罪!不论任何理由任何借口,都是国法难容之事!你对一个杀人犯心软,以身犯险,你知道这有多愚蠢吗?”应寻又问道。
“我知道。”明舒看了眼被衙差押在地上的吕春莲,“可若国法难治,又当何为?”
“陆明舒,你的想法很危险。若个个都似这般私刑报复,人人皆判官,又有何公义可言?任何情况下,情理都不该凌架律法之上。”应寻冷道。
明舒心里一片混乱,她也不明白自己在那个瞬间为何会冲上前去,只觉脑中充斥着“报仇”“报复”等字眼,不期然间有个声音回响起来。
“陆娘子,你可试过家破人亡的滋味?如果你被害得家破人亡,你报不报仇呢?”
那是她离开松灵书院的前一夜,唐离问她的话。
如果她也有这样的仇恨,却遇国法难治之时,她要不要报这个仇?或者说,她要如何去报这个仇?
这个问题,她没有答案。
她只知,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漫上心头。
“陆明舒?”应寻发现她神情不对,又见她捂住的伤口还在往下滴血,不免在心里责怪自己没有护好人,又觉得自己话说太重,于是转身吩咐手下,“大夫来了没有,赶紧看看她和黄老四。”
大夫早就已经到场,先去察看黄老四,翻了翻他的眼皮,又摸摸脉,摇着头过来:“那个失血过多,救不了了。”一边又向明舒道,“小娘子把手放下,让老夫瞧瞧你的伤。”
明舒听话地松手,坐到一旁任由大夫查看包扎伤口,那厢已被扣押的吕春莲听到黄老四救不回来时,发出一串嘶哑的笑声来。
帷幔拉起,铺外的民众再也看不见铺中景象,慢慢被衙差驱散,应寻指挥着手下处理一片狼藉的现场,黄老四的尸首被抬走,吕春莲也被押回,证物逐一收集。待他忙完一阵回来时,只见明舒坐在墙根下,龇牙咧嘴地让大夫给自己处理伤口,嘴里不住发出“嘶嘶”的声音,两条秀美的眉毛都快拧在一起。
“现在知道痛了?”应寻没好气道,又问大夫,“她的伤如何?”
“皮肉之伤,没有大碍,不过恐怕会留点伤痕,要小心护理。”大夫回道。
明舒已从先前的情绪中走出,现在应觉得疼,听到应寻的话,只拿眼睛瞪他。
好容易大夫包扎完毕,应寻又让人给明舒做口供笔录,如此折腾了半晌才算完事,明舒长吁口气,正想告辞,忽听有人进来通传:“陆徜陆大人到了。”
明舒顿时惊愕地望向应寻:“你把我阿兄叫过来做什么?”
应寻道:“你在这里受了伤,难道我不通知你家人?”
“……”明舒心里立刻警铃大作。
那边陆徜根本不等里面发声,径直掀开帷幔,矮身入内,一眼看到明舒,以及她臂上开裂的染着血的衣袖,与底下重重包扎的纱布。
陆徜那双眼,一点一点覆上霜雪。
明舒咽了咽口水——这神情她再熟悉不过。
暴风雨来临前夕,也不过如此。
第76章 陆吃播
尸首已被抬走, 但流了满地的鲜血还来不及清洗,铺内气味浊腥难言。陆徜恍若未察,慢慢踱过血迹,走到明舒面前。他从官署急赶而来, 身上穿的还是簇新的官服, 不过原本整齐绾在乌纱帽内的发髻有些乱了, 鬓边垂下几缕发丝,年轻的面庞上没有少年稚色,眉宇间全是逼人气势。
果然, 做了官就不一样了。
明舒已经站起,略侧了身, 把受伤的手臂往里一藏,企图避过陆徜的目光, 陆徜没追究,只找大夫:“这伤看过大夫了?大夫呢?”
应寻代为答道:“大夫先行一步已经离开, 走前他已经包扎好陆娘子的伤。这伤是皮肉伤,并无大碍,还请陆大人宽心。”
陆徜转头:“那要多重的伤才算有大碍?”
语气很平静, 可字里行间的反诘, 却毫无客气可言。
应寻被他问得无言以对,明舒捂着手臂过来, 道:“阿兄,我真没事。”
“你的胆子这是被我纵得越来越大了,什么事都要去掺一脚?”陆徜仍是平静。
这平静就像是冬日湖面的薄冰,看着无波无澜, 底下还不知如何暗潮汹涌。
按照惯例, 这种时候别和他争辩最好, 明舒识相地闭上嘴,旁边的应寻却觉事情因案子而起,他有必要替她说几句好话,便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令妹受伤是我等办事不力,没能保护好她,大人要怪就怪我,与令妹无干。”
应寻话并未安抚陆徜的怒焰,明舒明显察觉到他眼神更冷了,她连忙道:“阿兄,这和应捕快没有关系,是我冲动行事受了伤。”一边又朝应寻急道,“你别说了。”
“我的家事,不劳应捕快操心。”陆徜头也不转只盯着明舒,又问她,“现在,要跟我回去吗?”
榜下贵婿 第75节
“跟!”明舒点头如捣蒜。
陆徜转身便向外走去,明舒只能朝应寻挥挥手,跟上陆徜。陆徜走到帷幔前停步,将幔布掀高,让明舒不必矮头出了帷幔后,才又跟出。应寻便站在原地,目送这二人离去。
————
因为急赶着过来,陆徜策马前来,马儿正拴在街边的拴马石上。明舒伤了一边手,爬不上去,正蹙着眉头站在马旁,思考该如何上马,还没等想到解决办法,腰上忽有温热掌心贴来。
在她回神之前,她已双腿凌空,整个人被陆徜掐腰抱起,连一句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就侧坐在马背上。陆徜半字未吐,又转身去解缰绳,而后利落地翻身上马,狠狠一勒缰绳。
马被他勒得扬起前蹄嘶鸣出声,明舒顺势向后倾倒,落进陆徜胸前,这一回,陆徜没再讲究什么男女有别,左手扣住她的腰肢防她摔下,右手控缰,口中重叱一声,策马奔出。侧坐的明舒被他牢牢扣在怀内,半点不敢动弹。
不多时,马儿转入驰道,陆徜催马疾驰。呼呼风声自耳畔掠过,吹得明舒鬓发全乱,她靠在陆徜胸口,汲取他怀中温度,已无从去想二人这般靠近妥不妥当,满心只剩下一个念头。
阿兄这来势汹汹的怒焰,恐怕没有前几次那么容易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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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到家,陆徜依旧不发一语地将她从马上抱下。
天色暗去,曾氏已经烧好饭菜等二人回来,看到兄妹两人一个寒着脸,一个捂着手臂进屋,不由问:“你们这又怎么了?”
“阿娘……”明舒慢慢松开手臂。
“我的天爷,你的手臂怎么了?”曾氏被她手上的伤吓了一跳。
“没事,不小心摔的。”明舒忙道,说话间又偷偷觑了眼陆徜,见他没揭穿她的谎言,稍稍放下心。
要让曾氏知道这是箭伤,非担心死不成。
“我去装饭,阿娘,你帮她把衣裳换了。”陆徜冷冷一语,转头进了厨房。
曾氏狐疑地陪着明舒上了楼,一边协助她换衣裳,一边问她:“你阿兄怎么了?”
“阿兄生我气了,很严重那种。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消消气?”明舒小心翼翼把手脱出衣袖,问道。
“多严重?”
“就……再严重点,他大概要和我脱离兄妹关系吧?”明舒夸张道。
“这么严重?”曾氏眉毛一挑,替她穿上干净的衣裳,拍拍她肩头。
陆徜从来不无缘无故发脾气,要是爆发了,那只好……
“自求多福,保重。”
————
明舒换完衣裳与曾氏下楼,桌上饭菜已经摆开。这段时日家中收入渐增,日子过得不那么拮据,曾氏手上宽裕起来,家中的伙食也水涨船高,几乎日日见荤腥。
今日也不例外,三个人五道菜——偏甜口的响油鳝丝、酱油烧的能拉出丝儿的大肘子、糟鹅掌、酒腌的小河虾与一道素淡的翡翠豆腐汤。明舒看得眼睛发亮,口水直往外冒,迫不及待就坐到桌旁。
这桌上的菜,除了那碗汤,就没有她不爱的。
她庆幸受伤的是左手,不会影响自己吃饭的速度。
“鹅掌和醉虾是隔壁的王婶子送过来的,我们这不是要搬走了,她就送了这两样拿手菜过来,你们尝尝。”曾氏边说边招呼兄妹两人吃饭。
明舒等到曾氏这句话才执筷开动,先朝肘子下筷。
啪——她的筷子被陆徜打回。
明舒看了眼陆徜,他不解释,她这会不敢与他对着来,便改筷去夹鳝丝。
啪——她的筷子还是被打开。
明舒望向曾氏,曾氏摇摇头,破天荒没有帮她的意思,她又夹鹅掌,被打回,再夹河虾,仍是被打回。
这饭……吃不下去了。
“身上有伤,这些浓油赤酱的东西不利伤口愈合,还会留疤,酒就更吃不得。”陆徜这才慢条斯理道。
“阿兄……”明舒眼睁睁看着陆徜把一筷肘子肉送入口中,蜜状的酱汁儿把他的唇染得莹润,她跟着舔舔唇,馋虫被勾得快冲破天灵盖。
偏陆徜不肯放过她,他平时吃饭可没今日这般花样百出,好似专门演给明舒看般,每一口都吃得极仔细,偶尔发出一点喟叹的声音,仿佛陶醉在食物的美味中,让看的人胃口大开。
明舒咬着筷子瞅陆徜——他这是在撒气,在报复!
“喝汤吧,这汤清淡,不碍事。”曾氏看出门道来,憋着笑给明舒盛了碗汤。
明舒喝了两口——更糟糕了,汤太寡淡,愈发显得陆徜嘴里的食物格外美味。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陆徜扫空大半菜食,明舒只拿着筷子数着米粒往嘴里扒,过了半晌那碗米饭都没浅下去。
“看我做甚?受伤的人要忌口。”陆徜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见曾氏也已经停筷,起身收拾碗盘,连剩下那点荤腥都不让明舒碰。
等陆徜进了厨房,明舒才向曾氏哭丧道:“阿娘,你看阿兄!我……我都没吃饱,饿着呢。”
“好了好了,你阿兄说得有道理,身上有伤确实该忌口,等会我给你下碗面条……”
曾氏哄明舒的话没说完,陆徜已经掀开灶间的布帘,沉着脸端了个瓷碗过来,搁到了明舒面前。
“吃不吃?”
鲜香钻入明舒鼻中,她低头望去,桌上是碗温热的馄饨,汤上漂着紫菜虾皮,虽然不像刚才的菜色那般重口,却也极诱人,应该是陆徜趁着她回屋更衣时专门煮的。
“吃!”明舒重重点头,“谢谢阿兄,阿兄最好了。”
陆徜站在旁边,看着她一口接一口吃馄饨,待她吃得差不多才道:“从明天起,不准你再往外跑,老老实实跟在阿娘身边。阿娘,替我看住她。”
明舒手里的瓷匙“当”一声掉回碗里,这下龙肉摆在眼前都没味道了。
她居然被陆徜禁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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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明舒洗漱过后,沮丧地躺到床上。
她的心情不是很好,除了因为被禁足之外,也因为白天发生的事,她总觉得有些莫名情绪闷在心中难以渲泄。也不知眼睛睁到什么时辰,人才朦朦胧胧睡过去。
这觉睡得并不踏实,依旧是混沌虚无的黑暗,她在不停奔跑,巨大恐惧如同这永无尽头的黑暗,似乎下一刻就会将她吞噬。呼啸的风声与逼近的刀剑声混在一起,响在耳畔,她只能不停逃。
没人会来救她,她跑得筋疲力竭,在混沌之中摔倒,再起身之时,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
匕首上淌着血,而她正高举匕首往躺在地上的人身上扎去,一下、两下、三下……
鲜血溅了满脸,她也恍若未觉,心中郁结难散的情绪,似乎随着匕首得到渲泄。
可下一刻,漫天的恐惧突然袭来,将她包裹,她战战兢兢站起,盯着自己的手——那是双苍老的不属于她的手。
黑暗的地面化作镜面,她看到举刀的自己。
她成了吕春莲。
对面有束光落下,唐离坐在光中盯着她,似笑非笑地目光似乎在说:
看吧,你终于成了我们。
梦,就这么结束。
她从噩梦中惊起,满头的汗,满心的迷惑。
为什么,她会成为她们?
————
天光大亮,明舒缓了许久才起身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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