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下贵婿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落日蔷薇
“三殿下让我来的!你别呆了,快点下来。唐离……唐离死了……”
明舒喘着气道,她也着实爬不动了。
陆徜诧异至极,只听明舒又道:“下来我再同你说……”
她话没说完,禅台下就传来一阵慌乱惊呼。
中间那圈围着禅台绕行的僧人不知绊到什么摔倒,撞到最内圈的僧人,那僧人扑地,手中莲灯连接火带油整盏摔在了挂在禅台的经幡上。
火猛地顺着经幡烧上来,正巧就在明舒那一侧,很快蔓延。
“明舒,上来!”陆徜俯望,看得仔细,当即色变。
禅台全木构造,若是着火,台上之人无路可逃。
明舒也回头看了眼,瞧着火舌往上窜,吓得魂飞魄散,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拔腿就往上跑。
“阿兄!”惊魂未定地踏上高台,明舒就被陆徜纳入怀中。
高台一侧经幡全部烧着,火舌舔舐到禅台木阶上,下去的路被封,陆徜拥着明舒边往另一侧退,边寻脱身之法。
火光渐升,在苍茫夜色中如同肆虐的獠牙,夜风刮过,四野萧瑟,仿如临渊。明舒脑中顿乱,一瞬间如同置身悬崖,火光遥遥追来……零星画面像碎片般闪过,她来不及细想,已经与陆徜退到了另一侧边缘。
二人同时踏上高台南边沿,那处本是陆徜行四方拜礼的位置,没等陆徜想出对策,脚下就传来一声木头断裂的“噼啪”声。
高台边缘位置连带着护栏一起骤然断裂,陆徜与明舒脚底一陷,跌下高台。
风声自耳畔呼啸而过,坠落的感觉似乎唤醒了什么,明舒脑中一片混乱。
“抱紧我!”陆徜还是冷静,他单手搂住明舒腰肢,另一手紧紧攥住了一条挂在高台这侧未被烧到的经幡,借着经幡的绳子带着明舒往下落去。
明舒凭着求生本能搂陆徜脖子,连害怕的机会都没有,就跟着他一起顺绳子落下,直到约一丈高时,火舌终于舔上这条绳子。
绳子瞬间被烧断,陆徜双手齐拥,只将明舒搂进怀中,以身躯护住,带着她重重落到高台下所设的祭品案上。木案从中被砸裂,陆徜的手吃痛,力道松懈,明舒便从他怀中滚出。
“明舒……”
所幸剩余高度并不算高,应该不会致命,陆徜已摇摇晃晃站起,朝明舒走去。
明舒却没有任何声音。
她只觉天旋地转,眼前景物一片模样,她看不清陆徜,耳边只有嚣闹的声音,还有刀刃的铮鸣……
对,刀刃。
染着血,从记忆深处探出。
————
盂兰盆节进入尾声,可还未完全过去,街上的人家正在门口烧纸衣,纸灰飘飘扬扬飞了满天……
街尾的大树底下拴着几匹不知哪里来的马悠闲地摇着尾巴,过了不知多久,几个身着黑色劲衫的夜行者带着个妇人疾行到此地。
“应该安全了,速归。”看似首领的黑衣人开口道,又沉声向那妇人,“我先扶你上马。”
周秀清哪有置喙的余地,不过听凭摆布,从一伙来历不明的人手中,落到另一伙来历不明的人手里。她战战兢兢地点头,只要能保住自己这条命,她没什么不愿意的。
那人先将周秀清扶上高马,再低声与手下吩咐。
榜下贵婿 第112节
只这一句话的功夫,沉沉夜色中一只羽箭“咻”地划破长空,准确无误地没入周秀清心房。
周秀清倏地瞪大双眸,死死盯着漆黑夜色,手缓缓抚上心口。
“老大,有刺客!”有人惊叫起来。
“先救人!”首领喝道。
四周的响动大起来,周秀清的瞳孔逐渐散开,很快便再听不到声音。
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
明舒走在一片黑暗中,浑浑噩噩不知去往哪里。她有些害怕,左顾右盼寻找陆徜身影。
“阿兄……”她仍唤他作兄长。
发生了什么事?
她明明记得,她踏上高台寻找陆徜,可为什么她又出现在这里?
好像有人不慎引燃了经幡,烧到了禅台,她跑啊跑,逃到陆徜身边,然后呢……
然后陆徜和她一起掉下了禅台。
风声呼啸而过,底下是漆黑一片的深渊,她觉得自己落下的并非禅台,而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草木簌簌作响,四周充斥的人声全都变成了匆促的脚步。
“搜,格杀勿论。”
黑暗里有男人粗沉的喝声响起,而黑暗似被这声音划破,火把的光芒蜿蜒追在身后,四周景象顿换,成了树影憧憧的深山,前方便是悬崖,而后面是染血的刀刃,她逃无可逃,纵身跃下……
山影又是一换,四周顿亮,穿金戴玉的男人站在富贵华丽的房间内哄她,她依旧不乐意地撇开脸,道:“阿爹,我不是同你说过,我和陆徜的事,你不要插手!”
“我那不是见你喜欢他……好了好了,不插手就不插手……”男人腆着肚子,生得很富态,眼角眉梢全是无奈的宠溺。
阿爹啊……
她的阿爹?
是谁?
“我就是看不惯陆徜!”男人虽然妥协,还是没忍住骂她,“想我简金海的女儿,简家的大小姐,多少人争着抢着求娶,他简直身在福中不知福。”
简家的大小姐?
她不是姓陆吗?
她到底是谁?
华丽的房间又骤然消失,仿佛只是一个碎片。
她成了梳着两个小抓髻的孩子,从母亲身后探身,看着前面站着的男孩嗤嗤地笑。
那是……九岁的陆徜,他很瘦,也很腼腆,一声不吭地看着她。
她就想,她要打个招呼。
“小哥哥,我是简明舒。明舒,就是月亮,阿娘说我是她的小月亮。”
是啊,简明舒……
她姓简,不姓陆。
她是简家唯一的大小姐,简明舒。
明舒眼睛倏地睁开,所有景象消失,只剩下眼前白色的帐顶。
第112章 兄长不再
半夜下起雨来, 雨声哗哗不断。回廊上很多人忽促来去,留下湿漉漉的脚印子。
大相国寺禅台的一把火结束了热闹了整日的盂兰盆节。法会出事,龙颜震怒, 禁卫军、魏卓、大相国寺、工部……甚至于三皇子, 都难逃圣人怒火。
陆徜站在屋檐下,看着顺着瓦片从屋檐落下的雨水。
滴滴答答,没完没了。
他身前站着面色沉凝的男人, 正半俯身向他小声回禀事。
周秀清出事了, 万般筹谋功亏一匮。
“是属下等办事不利。”男人禀明事情经过, 面有愧色道。
陆徜仍盯着雨水:“此人应该跟踪了你们很久才伺机出的手,一箭穿心,必杀周秀清。是我们疏忽大意了。”
他以为他们的行踪足够隐秘, 没想到依旧是落入他人之眼。
这个人, 应该不是豫王和唐离的人, 他们没有必要来这一出,况且能如此精准出手, 必定跟踪了他们很久, 就等这个灭口的机会。
真凶, 果然另有其人。
“那接下去……”那人问道。
“容后再议吧。”陆徜摇摇头, 只挥手让人退下。
事情走到这一步, 胜算几乎全空, 局势异常糟糕。
他有些疲惫, 转身看了眼紧闭的屋门, 重振神色,轻轻推门而入。
屋里点着炉安神的香, 味道很淡, 明舒静静躺在床上, 还没醒来。他踱到床畔,在床沿坐下,向她微微倾身,以指腹摩挲过她脸颊的轮廊,最后将一小缕发丝拨开,而后转头怔怔看着地面。
没有外人,他不必再强撑出泰然自若的镇定。
许是在高台吹久了风,从眉心到后脑,都在突突抽疼,他将脸埋进双掌,良久,才发出声长长叹息。
床上的人,却似乎有了些动静。
他倏地放下手,转身望去,见到明舒望着帐顶的睁大的双眸。
“明舒,你醒了?”他收敛情绪,向床头又坐近些,柔声问道。
她的眼眨也不眨,有些空洞,似乎陷在外人看不到的梦魇中。
“有哪儿不舒服?”陆徜又问。
他们运气好,最后摔下的那段距离不算高,大夫检查过,除了皮外伤外,并没大碍,但陆徜还是担心,明舒的头受过伤,落下后又昏迷,也不知会不会勾起旧伤。
明舒动了动,想要坐起,陆徜忙将她扶起来,又在她背后塞了两个软枕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明舒?怎么了?”见她不言不语,陆徜又伸手拨开她散在胸前的乱发,最后轻轻握住她交叠在被上的手,道,“我先给你倒杯水。”
温热的手掌却让她仿如被刺猬蛰到般缩手,她似从大梦中醒来,转头看陆徜。
“陆哥哥,你为何会在这里?”她怔怔看着他,似乎不能理解陆徜的出现。
陆徜心头猛地一跳,问道:“明舒,你喊我什么?”
陆哥哥……那是从前在江宁府里,她对他的旧称。
明舒也看着他,脑中被凌乱的记忆充斥,过去和现成,错乱浑噩。
她抱了抱头,喃喃道:“不对……阿兄……陆徜……”
杂乱无章的画面飞掠而过,疾速拼凑着她失去的从前。
“明舒?”陆徜见她痛苦迷乱的模样,伸手钳住她双肩,“是不是头又疼了?”
她目光落在被面上,顿了片刻忽将他的手拍开,抬头问他:“你不是赴京赶考?我们不是已经说清楚了……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分别时的场景历历在目,十年欢喜,只剩最后那句“君有远志,妾无留意,以茶代酒敬君,此别再不逢……”
余生之年,他们不该相见的。
他们不该相见……
陆徜的手僵在半空,突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她终究还是全部想起来了。
她又问他:“这是哪里?”
“这里是魏叔府上,你昨夜从禅台上摔落,昏到现在。”
“魏叔……”明舒并不关心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她仍喃喃着,“禁军统领魏卓的府邸?”
陆舒点头:“对”
“这儿……是汴京?”明舒眼底迷乱渐渐散开,直勾勾盯着陆徜问道,又自己回答,“我在云华山遇险,被你救下,认你为兄,跟着你进了京,变成陆明舒……”
空缺的记忆慢慢被衔接上,她却越来越激动,头也摇得越来越疯狂。
“不可能……不可能……”她忽攥住陆徜手臂,“你告诉我,我在做梦。认你为兄是梦,跟你进京是梦,我们没有相见,没有重逢,我还在江宁县,还在简家,陪着我阿爹……我阿爹说他要替我另择夫婿,他答应了让我自己挑,我们不会再见,不会!你是假的!汴京是假的!”
只有汴京的一切是梦,才能证明云华山上发生的事,她偷听到的一切是假的,而简家也仍旧好好的……
“明舒,你冷静些。”陆徜分不清自己此刻胸中漫上的无边痛楚,是因为她的痛苦还是她的话,如果他可以选择,他情愿如她所想,让他的存在与这段相扶的日子都成为一场虚梦,去换她梦醒后的完整。
然而,没有如果。
明舒完全不听他的劝慰,她掀开薄被,赤脚踩上地面,脚步踉跄地向外冲,陆徜想扶她,亦被她甩开。她冲到门边,用尽全身力量打开房门。
屋外的景象落入眼中——小小的院落,回廊下转头望来的下人……
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她证明,这里并非江宁,并非简家。
她忽然脱力,软软扶着门框。
陆徜只看到她眼眶里无声滚落的泪珠。
一颗,一颗……像夜里这场雨,下得突然。
明舒没有意识自己在哭,她只是木然开口:“我阿爹呢?”
陆徜头一次意识到,这世间很多事是他无能为力的,比如她的痛。他能清晰感受到她的痛苦,却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帮到她……
见他沉默,她似乎心底有数,又问:“简家……一共死了多少人?”
“三十七口……”陆徜用尽毕生力量报出这个数字。
明舒狠狠攥紧门,指甲几乎嵌入木头。
“三十七……一个不剩啊……”她无法呼吸,泪水更是一颗接一颗落下。
榜下贵婿 第113节
除了她以外,全部死光。
“明舒……”
十年寒窗,空得一身诗文造诣,陆徜却连一句能够安慰她的话都想不出来。
任何一句话,在她的痛苦面前,都苍白无力。
“出去……”明舒扶着门站定,道。
陆徜没动。
“出去!”明舒加重语气,“我让你出去!”
她现在谁也不想见,谁的声音都不想听到。
“好,我出去。”陆徜迈到门外,又道,“我就在外面,你有事叫我……”
话音未落,门便被她“砰”地关上。
远处下人纷纷望来,大抵是没见过他们吵得这么严重,都是诧异万分的神色。
陆徜哪儿也没去,只站在她房间外的廊下。屋里没有任何声音再传出,他静立片刻,往旁边走了几步,目光一转,却从微敞窗户隙中窥见了明舒身影。
她披散着满头的发,正站在窗边不远处,缝隙狭小,他看不到她的容颜,却能看到她手里握着他送的匕首。
锋锐的薄刃,正对着左手掌心。
这一刀下去,便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但是有些梦,需要用疼痛唤醒。
明舒仍旧觉得自己在做梦,只要醒来,她就可以看到父亲的无可奈何的宠溺眼神。
刀刃触掌时,门被人狠狠撞开,陆徜疯了般冲过来,夺过她手中匕首掷到地上。明舒只觉掌心泛起细微刺疼,虽然陆徜抢走了刀,但锋锐的刀刃仍旧在她掌心拉出一道浅浅伤口。
血珠渗出,看得陆徜无法自持,理智尽空,他狠狠钳住明舒双肩,道:“我赠你匕首,是让你自保,让你对敌,不是为了让你伤害自己!明舒!我知道你痛苦,但是……但是你别伤害自己……我求你……好吗?”
“我只是……想看看,这到底是不是梦。你放心,我不会寻短,我不会……”
这真的不是梦,一切都残酷地发生了。
三十七条人命,灭门之恨,这仇若是不报,她有何面目去黄泉之下见她的父亲和其他人?
她没资格死。
“我不会死,我得活着……活着……”明舒说着便再难扼制,泣不成声。
认清了现实,人也随之崩溃。
陆徜只能将她拥入怀中,任她声斯力竭地埋头痛哭。
他的衣襟被她双手狠狠揪紧,衣裳被她泪水湿透,他只能用尽全力抱紧她,仿如要将她揉进骨血。
也不知哭了多久,屋外已经站着好些来找他的人,却没人敢进门,明舒哭到脱力,软软倚在他在胸口,双眼无神地半垂闭,他毫不费力就将她拦腰抱起。
明舒没有反抗,由着他将自己抱到床上躺下,再替她掖好被子。
她便静静躺着,一动不动。
陆徜在床边守了一会,直到屋外等待的人实在等不下去要进来叫他,他才转身出去,喊了轻摇进屋继续守着。
————
找陆徜的,是魏卓的人。
大相国寺禅台的一把火结束了热闹了整日的盂兰盆节。法会出事,禁卫军、魏卓、大相国寺、工部……甚至包括三皇子在内,如果不能给出一个让人满意的交代,都难逃圣人天威震怒。
除了陆徜与明舒因为从高台坠落受伤而被送回魏府外,他们都还留在大相国寺彻查此事。
“法会上的所有僧人均被扣押,引发禅台火势的两名僧人已由殿帅亲自提审过了,暂未发现疑点。”那人在廊下直接回禀道,又说起当时情况。
当时天色已暗,法会仪式已经进入尾声,所有围坐禅台的僧人都要围成禅台绕行四十九周,而这些僧人共围了三层,发生事故的是中间那层与最靠近禅台的那层。先是中间的那个僧人在绕到明舒所在那一侧时,不知绊到何物摔倒,扑在最内圈的一名僧人身上,导致那名僧人所捧莲灯脱手飞出,掉在经幡之上引发火势。
而这两个僧人的来历背景也已调查妥当,都是在大相国寺修行多年的僧人,并无问题。
看起来就像是一场意外。
可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巧合。这盂兰盆法会对他们来说本就是个阴谋,他们避过了所有的诡计,却最终险于死在一个意外上?
陆徜不相信。
“柳婉儿和唐离呢?”
“唐离在西禅院被发现已身亡,现场还发现了谢熙的尸首。根据宋清沼的证言,再加上开封府捕快应寻的调查,可以初步判定她是死于谢熙之手,二人同归于尽。至于柳婉儿,她已被应捕快拿下,正关在开封府衙的大牢内。”
“你回去转告殿帅,请他先提审柳婉儿,还有,所有参与修筑禅台的工匠,包括负责督建的相关工部官员,需全部找出来。我……晚一些再去找他。”陆徜冷静吩咐道。
待吩咐妥当,那人离去,他又叫来院中所有人手,逐一下令。好容易交代完所有事,时间已经过去许久,他才转身再回明舒屋子。
现如今明舒的情况,他是一步都不敢离开,可三皇子与魏卓又急等他回去调查……
他只恨自己没有分身之术。
屋中,明舒已起。
她并没在床上躺太久,缓过了那阵脱力的劲头,她便渐渐复苏。
“怎么又起来了?”陆徜蹙了蹙眉,快步走到她身边。
明舒站在书案旁,也不知在想什么,看神色似乎不再崩溃,只是眼睛还红肿着。
陆徜伸手想要拉她,她回神,退了半步,叫他的手落空。
“我没事。”她的语气平静,只冲陆徜行了个礼,又道,“劳烦少尹大人将简家灭门劫案的卷宗资料送来,我想看看。”
说话间,她将攥在手心的铜钥轻轻按在桌上,而后推向陆徜。
陆徜失语,沉默地盯着她。
一声“少尹大人”,兄长不再,陆徜也不再。
他们之间,仿佛隔了天堑。
第113章 伤
卷宗没多久就被陆徜取来, 搁在明舒的案头上。
厚厚一撂纸页,承载了简家三十七条人命……明舒并未立刻打开卷宗,她的手压上卷宗闭眼深呼吸。这份卷宗一旦打开, 她最后一点点虚假希望就被彻底打得粉碎。
陆徜没走, 在她身畔坐下,只道:“卷宗有些复杂,你若有什么不明白的, 直接问我。”
语毕, 他伸手轻覆她手背,希望能给她一点暖意,她却倏地缩回手, 睁开眼道:“谢谢。”
卷宗被轻轻打开,里面的文书记录整理十分仔细,放在最上面的是高仕才的认罪信,往接下去是高仕才的尸格、死亡现场的勘察、赴京途中死亡的案发过程记录并当时每个人的口供笔录, 还有曹海在路途上展开的调查以及高仕才本人的背景资料等等,最后是陆徜对高仕才之死所作出的疑点罗列以及推测……单就高仕才一个人的卷宗,陆徜就整理了数十页。
明舒将高仕才的资料取出摆到一旁,再往下看。
下面是她与陆徜在汴京遇刺杀的资料——刺客的来历、证词、刺杀过程等, 亦全都整理得清清楚楚。往后,是周秀清的单独档案, 因为是最重要的证人,也被独立出来存放。
这是份按着时间排列的卷宗, 越后发生的,放在越前面, 越早发生的, 在越下面。
云华山的追杀和简家的灭口案, 放在最后面。
明舒一份份挑出,最终先拿起了这份案卷。
这个案子涉及的江宁官员太多,因此里面的资料也最为复杂,光死者的尸格,就有三十七份……
“明舒……要不先别看这个。”陆徜阻止了她的动作。
她第一份拿起要看的,是简家的死者名单,与那三十七份尸格。
在这份卷宗中没有什么比这份档案更残酷的东西了。
明舒还没细读,眼眶已经又红——死者名单的第一个名字,就是简金海。
她的阿爹。
而后的一串串名字,全是昔日简家的仆从,这些仆人,大多是她阿娘在世时亲自挑选的亦或是她阿娘的陪房。她阿娘那人菩萨心肠,最爱帮助贫苦人家,家里的仆人,不少是被她收留的无家可归的可怜人……简家虽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对家中下人却都好,这些人受过恩,念着好,看着明舒长大,待她亲如家人。明舒从小就没太大的主仆尊卑之分,简家人丁单薄,这些人都是她的家人。
如今,她的家人,全部成了这名单里一个个轻飘飘的名字,最后刀剑一样扎在她心房。
陆徜的阻拦并没成功,她仍旧固执地拿起尸格,翻开的第一个,依旧是她的父亲。
才看了两行,她已经看不下去,呼吸急促地将整撂纸按在桌面上,全身颤抖,用尽毕生之力克制着马上要溃决的泪。
简金海的容貌随着尸格浮现脑中,又因为这张尸格变成一具尸首……
“他们……都是被人一把火烧……没的?”
带着鼻腔的声音颤抖着响起。
“不是,大部分是一刀毙命,火是后来放的。”陆徜从她手里拿走了那叠纸,“明舒,别再看了,这份尸格我已经翻过无数次,唯一的疑点,就是小蜻蜓他们,当日应该是随你上了云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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