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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误的美?错过的爱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Grasshopper
看来我家的茶得革新了,也该放点党参进去。& & 这个提议不错啊!& 焰子哥哥深邃的眼睛里闪出火花一样的亮光,& 小韵,你知道么,自从重庆直辖之后,政府加大对江区捕渔业的管理,严格禁止过度捕鱼,很多渔民都干别的去了。咱家也不打渔了,现了家里除了政府的一部分津贴外,就靠种党参、天麻和雪枣挣钱啦。&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对啊!这东西要是卖得好的话,就能增加村民的收入,青龙湾的老人们的日子也就好过些了!我回去跟我妈商量,先从你们这里进些货,如果党参茶受人欢迎的话,其他茶馆的老板也一定会竞相进购的!& 焰子哥哥起身向灶台边走去。他揭开一只竹篾编织的盖子,一股热气便扑腾着从蒸笼里面钻出来。
我这才重新打量起厨房,屋里简陋却干净:一座灶台,一口水缸,一张饭桌,几把木椅,几只竹篓,还有一张破渔网和其他一些渔具。墙上挂着几只陈旧得发黑的竹编簸箕,一串红透了的辣椒和十几块烟薰腊肉——我们这里把腊肉叫做云雾茶,味道独特。
房子很高,于是又在墙壁上添加了几道横梁,搁上几块木板,搭了个楼梯,于是形成了一个简单的新楼层,用于摆放一些不常用的东西,譬如棉被啦,木柜啦,柴火啦,等等等等。
正打量着,焰子哥哥端了碗热气腾腾的粥过来。& 坐了一天的车,饿了吧。来,喝碗荷花粥。& 我喝着那熟悉的粥,清香、甘甜、爽滑可口。
& 还记得荷花粥怎么做的吗?& 他眨着眼睛问我。
我用力地想了想,说:& 应该有莲藕粉,红糖……还有什么我忘了。& & 傻瓜!你怎么把家乡味道都忘了!& 他在我脸上轻轻撸了一把,& 莲藕、茨菇、马蹄、菱角、芦笋,著名的泮塘五秀嘛!
外加红薯粉、雪枣汁、红糖浆。& 我看他专注的模样,忍俊不禁。他数落完毕材料,说:& 爸说,我小时候就是喝着你奶奶和妈妈做的荷花粥长大的呢。所以你看我,天地之钟灵毓秀。& & 少臭美了!& 我笑道,心里却是一阵阵酸涩。我不知道外表如此坚强的焰子哥哥,内心又隐藏了多少哀伤?他的母亲,在他出世的那一刻就抛弃了他,那是一个多么自私而又狠心的母亲啊。
如果说焰子哥哥的出世给这个人丁单薄的邱家带来新的希望,那么,在干爹邱光福眼里,这样的希望未免代价太大,因为儿子刚一出世,他的媳妇便跟着她的情夫私奔到河南,原因不详,大抵是厌倦了青龙湾鸟笼似的贫苦生活。但如果真是因为这样而使这个女人狠心地抛夫弃子,那可真是一个令人绝望的希望。
我知道,这永远是焰子哥哥内心一块不可修复的伤疤。尽管他是一个如此成熟稳重,如此懂得体贴的孩子。十七年来,他不仅要承受被母亲遗弃的痛苦,更要承受别人异样的目光。
从那以后,人们便用& 跑河南& 来形容那些不守妇节的女子,更是那些不懂事的小屁孩用来挖苦讽刺焰子哥哥的代名词。
看我喝光了粥,焰子哥哥拉着我的手,拿了只套有渔网的竹竿,说:& 走,看我捉鱼去!傍晚时分,正是捉大鲤鱼的好时机!& 经过那株形态优雅的药芋,穿过石板路,我们来到江边。江水被西斜的夕阳染成浓厚的颜色,泛着点点金光。两岸是清脆的画眉高歌,我陶醉了。
焰子哥哥已经挽好裤脚,利索地跳进浅滩里面。他像白鹭一样在水里踱着大步,轻轻地,不激起一丝涟漪。然后,猛地将网往水里套去,又迅速将网提出水面,我就看到一条肥大的红白锦鲤在里面扑腾。
我欣喜若狂,一方面欣赏他娴熟得让人妒嫉的捕鱼技术,一方面惊叹这条锦鲤长得如此优雅漂亮。
& 今晚有好吃的了!& 他笑着说,& 现在江里严禁捕鱼,所以已经没人敢下水捉鱼了,我们就违令一次……我们快回家,不要被人看见了……& 他便慌乱地上岸,不顾一脚的淤泥,趿上拖鞋,拉着我的手,一路飞奔回家。
是谁夜夜笙箫销了魂,结了肠是谁夜夜哀泣泪了枕,湿了帐那夜,我尝到了世界上最鲜美的鱼汤。干爹没有回来,焰子哥哥说是在地里照看党参,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帐篷里过夜。
现在是党参长势正旺的时候,怕是有人盗采,平日里由村里的几个男子轮流照管,今天正好轮到干爹。我问焰子哥哥,干爹一个人不寂寞吗?
焰子哥哥笑道:& 小韵,你想啊,在田地里,习习微风,朗朗星空,烧一壶小酒,嗑几粒瓜子,再哼哼小调,多惬意呀!再说了,还有北北陪他不是?& 北北是一只老狼狗。
记得还是我们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干爹从一个家畜市场捡回来的。当时那只刚出世不久的小狼狗眼睛都还没睁开,就被人抛弃,偷偷蜷缩在一头黑母猪肚子下面吃奶。干爹觉得它可怜,就把它抱了回来。现在它应该有八九岁了吧。去年焰子哥哥给我寄的照片上还看到它,依然那样威风凛凛。
我看着焰子哥哥,突发奇想地说:& 那么明天,我们去替干爹守地吧。干爹年纪也大了,不能老在外面沾露气。&
& 好啊!只要你喜欢。& 焰子哥哥还是笑,一直看着我吃鱼,好像永远看不够似的。他看着我将整条鱼一扫而光,说:& 看来是真把你饿着了。& 我摸了摸被那条锦鲤撑得浑圆的肚子,一边狼狈地打着饱嗝,一边嘿嘿嘿嘿地傻笑。我想,只有在焰子哥哥面前,我才会这样放得开,这样不顾形象吧。我突然想起什么来,说:& 焰子哥哥,明天我们去放风筝吧。&
& 好啊!& 他兴奋地说,& 好多年没放过了。怕是都不会啦。& & 没关系呀!& 我说,& 我教你。& 收拾好了锅碗瓢盆,我们来到村里的磨盘纳凉看星星。这是一座古老的磨盘,据说从前是用骡子拉磨,全村的稻谷都是在这里脱皮。
那时候青龙湾人丁兴旺,一到夏天的晚上,全村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搬了椅子聚集到这里纳凉聊天。现在,人们不再用这古老的磨盘了,家里也有了电风扇甚至空调,就再也不到这里纳凉聊天了,它就像被人遗忘的历史一样,陈列在孤独的角落。
我站在凄惶的磨盘中心,一阵阵晚风吹来,我打了个寒颤。城里的六月,燥热难安,农村里却有股逼人的寒气。
我们背靠着背坐下,享受着氤氲的夜气。天上的星星眨啊眨的,那里收藏了我们童年多少个美妙的幻想啊。每一颗星星都代表一个关于我们有趣的故事。
我们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彼此依靠,他的背真宽阔啊,像一座牢固的山。焰子哥哥打破沉默:& 小韵,你填了什么志愿?
四川音乐学院?& & 没有。& 我摇摇头,& 西南师范,教育学。奶奶的意思。她说,做人要为人师表,传仁授义,光耀门楣。& & 我知道你孝顺……& 焰子哥哥说,& 可她不能决定你的命运啊。你不是一直喜欢戏剧表演么?为什么不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 她们太爱我了,让我无法反抗。&
我淡淡地说,& 这一生,我都在向她们妥协。她们决定我去哪个中学读书,决定我穿什么样的衣服,决定我交什么样的朋友。现在决定我的人生道路。我都无条件妥协。& 焰子哥哥呆若木鸡地看着我,说:& 是!她们不仅连命运都替你安排好了,还有感情,是不是?你都安之若素是不是?&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他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出来,喃喃道:& 如果她们还要我们……& & 决不妥协!& 我大声嚷道,焰子哥哥吓得目瞪口呆。& 我不信宿命。&
他转过身来,紧紧地揽了揽我的肩,把声音压得很低:& 我陪你一起,好吗?& 我迷惑地看着他,黑暗中他深邃的眼像两颗闪闪发光的琥珀。他说:& 就算我被浙大录取了,我也跟你去西师,好吗?& & 不好。& 我斩钉截铁地说,& 你该考哪儿考哪儿去。千万别做傻事。&
他看着我,不再说什么。他知道我一向很倔强的。虽然常常服从于妈妈和奶奶,但在他面前,却很少妥协,所以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就像我所说的,服从于妈妈和奶奶,就像还债,她们两个女人含辛茹苦把我养大,所以在她们面前,原则妥协于让步;而我,绝不能再让焰子哥哥为我牺牲什么,否则我将背负着一身的债务。
那夜,我们谈了许多。焰子哥哥越说越起劲,巴不得把这几年来村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告诉我似的,大到三峡移民哪个村哪个湾又搬走了哪几家人,小到谁谁谁家的母牛一胎生三只牛崽。
他看着我,眼神迷离地说:& 也许哪一天,我们也就搬走了。江水一天比一天高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想了想,安慰他:& 没关系。你们不会露宿街头的。&
他就把脸紧紧埋在我颈窝里,短短的头发挠得我直痒痒。过了很久,才压抑地飘出一句话:& 有没有地方住没关系。我是怕弄丢了你。& 我心里一怔,眼眶湿润。我闭上眼睛,就让这酸酸的液体流出来吧,反正没人看见。如果时间会凝固,就凝固在这一刻吧,永远不要再流动。
他把头抬起来,摸了摸我冰凉的手臂,说:& 小韵啊,你困了……& & 嘘……& 我打断他的话,用软弱的声音说:& 你听,笛声……& 他便安静地跟着我一起侧耳倾听,那是《故乡的原风景》,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显得格外悠扬缠绵,凄婉悲凉。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我想起李白的诗,我想此时我对这凄婉的笛声的理解,大概就如此诗吧。
& 是晓风。& 焰子哥哥告诉我,& 是晓风在吹笛。每晚都吹。& & 吹得真好。& 我说,& 好久没看到晓风了。他也该长成大小伙子了吧。& & 是啊!& 焰子哥哥笑道,& 个儿比你还高呢。他上高二啦,这小子厉害,小学跳过一级,所以明年这个时候,他也就跟我们一样,重获自由啦!& & 他这么厉害,一定能上很好的大学。& 我由衷地羡慕,& 他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找他玩吧。&
晓风就是那个带小姑入戏的并且已经去世的吴二爷的孙子。他比我们小两岁,理所当然就成了我们的小尾巴,走到哪里他都跟着,并且是个爱哭鬼,只要说了一句他不中听的话,他豆大的眼泪就哗啦哗啦地流了下来,他的父母常取笑他没志气,动不动就哭,没男子气概。可他爷爷可不这样认为,相反,晓风哭闹时候的大嗓门儿,竟然引起了吴二爷的极大兴趣,认为他在戏剧方面颇有天赋,连哭都这样嘹亮,嗓子扯得这么开。于是,每次晓风啼哭,在吴二爷眼里都是在开口亮嗓。
从那以后,每次吴二爷演出,都要带上晓风,并借机让他出场,收获最宝贵的舞台经验。可惜后来文艺团革新,吴二爷团长的位置被撤掉,一气之下吴二爷便退出江湖,无论谁来邀请,他都不再登场,对晓风的锻炼也就中断了。
我想,晓风在戏剧方面如此具有天赋,如果不考艺校,那一定可惜了。听他吹的那曲《故乡的原风景》,气息匀称,曲调圆润,感情投入,就知道他已经炼得炉火纯青了。我想,那曲子也许是为我而演奏,在这特别的夜晚。
天已经一片黢黑,稻田里是一片聒噪的蛙鸣,田埂里、桑树上、禾叶上,全是一闪一闪的萤火虫,浪漫而温馨。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焰子哥哥偷偷带我到江边捉萤火虫,我不慎掉进水里,这可吓坏了焰子哥哥,他害怕的倒不是我的安危——他可是游水的好手,而是担心我这一身是水,回去让奶奶看到了一定又要告诉干爹,恐怕又会惹来一顿毒辣的鞭打。
焰子哥哥于是想了一个聪明的办法,他把衣服跟我调换,回去就说是自己到水里洗澡了。果然,那次他躲过一劫,晚上把捉回来的萤火虫全放到蚊帐里,我们就着那荧黄的光线讲了一夜的故事。
于是我说:& 焰子哥哥,咱们去捉萤火虫吧。& 他便来劲了:& 好啊!你就坐那别动,让我捉去!& 我没听他的,跟着他往那一片草丛走去。
他严厉地说:& 听话,你回去。草丛里蛇多虫多,别给咬到了。& 听他这样一说,我倒是真的给震慑住了,站在原地不敢再挪动脚步,小心翼翼地退回安全的磨盘中心。我在黑暗中看到焰子哥哥犹如剪影一般晃来晃去,那满天飞来飞去的萤火虫,就可怜地落入魔爪。
他把捉来的萤火虫放在一只透明的布袋里,拉着我的手说:& 咱们回家吧。够我们数一夜的星星了。& 回到家里,才发现断电了。焰子哥哥得意地晃了晃手里装满萤火虫的布袋,说:& 幸好你提醒,不然今晚又得摸黑了。& 我问他:& 村里经常断电吗?&
& 三峡水利建设。& 他说,& 断电是正常现象。等建设好以后,人们就可以享受充足的照明了。& 一边说,他一边借着萤火虫微弱的光线摸到屋里,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出蜡烛和火柴,嗖,他划亮火柴,他的脸在暖黄的火光下显得格外俊朗。





耽误的美?错过的爱 第 140 章
洗了澡,该睡觉了。躺到那冰凉的竹席上,困意猛烈地向我袭来。今天是太累了。焰子哥哥放下蚊帐,打开布袋,萤火虫就争先恐后地钻出来。
我躺在床上,微微睁着眼睛,那一颗颗耀眼的星星在我眼里变成了柔美的八角星芒,好美,好美,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一部新加坡电视剧《银海惊涛》里的歌曲:& 新月缓缓升起,群星闪烁微光,争着点亮漫漫的长夜,映照梦中的人。& 焰子哥哥在我身边躺下,双手抱着头,突然,他翻起身,扯开枕套,从里面拿出一颗玲珑剔透的东西,放到我手里。
我来不及问他那是什么,那闪闪的光芒便映入我眼帘。水晶一样透明、灿若黄金的蚕豆形琥珀,里面困着两只舞姿蹁跹的蝴蝶。
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捧着它翻来覆去地看。
& 你不是要我保管一辈子吗?& 焰子哥哥说,& 我一定会丝毫无损地把它交还给你。& 那只琥珀是我小时候在江边玩的时候,在一个挖矿的土坑里面拣来的。蚕豆形、金黄色、晶莹剔透、里面包裹着一蓝一黄两只蝴蝶。记得我把它拿去给老师看的时候,老师异常激动,对这只琥珀大加赞赏,说了一些& 龙胆虎魄& 之类的话,他说琥珀是由树脂和树胶在地壳中沉积多年形成,看那两只蝴蝶的形态结构,和现在的蝴蝶相差甚远,应该是石炭纪形成的。
我听不懂老师的话,只是觉得它异常漂亮。我把它交给焰子哥哥,说,这两只蝴蝶经过这么多世纪依然这样美丽地存留在琥珀里面。要是能有只琥珀把我们也这样包裹在里面就好了。然后我说,你要帮我保管一辈子。我爱忘事,准弄丢。
我抚摸着光滑如玉的琥珀,里面两只蝴蝶依然栩栩如生,翅膀上的鳞片清晰可辨,两对硕大的触角威武而优雅,好像唱戏的人头上戴的稚尾翎子。
我说:& 不用交还给我。就替我保管一辈子。& & 好吧。& 焰子哥哥接过琥珀,放回枕套里,怕我热,所以在离我较远的位置躺下。他拉着我的手,说:& 睡吧。& 那星芒闪闪的萤火虫便幻化成遥远的光芒,渐渐远去;我听着焰子哥哥浊重的呼吸,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彼岸花开燃烧荼靡若你藏在花心里我会跳进去不要了这残生贱命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焰子哥哥已经起床,我迷迷糊糊走到厨房,他正在那里认真地给鸡鸭拌饲料。看到我出来,轻轻笑道:& 醒啦?去洗脸刷牙吧,饭菜在蒸笼里热着,自己吃哦——我手脏。& 昨晚真是睡得好啊,竟然连一个梦都没做。我预备把好多错过的情节都梦一遍的,却想不到睡得那样平静。洗漱完毕,我打开盖子,是我爱吃的鸡蛋炒番茄,诱人的香气直往我鼻子里钻。
我一边吃饭,一边看着焰子哥哥熟练地拌饲料——里面有剁得细碎的青菜叶、玉米粉、大米、麦麸和小石粒。还记得小时候那群被我们养得肥肥胖胖的白鹅,走得路来左摇右摆,像憨态可拘的不倒翁。
吃完饭,饲料也就拌好了。焰子哥哥说:& 走吧,喂它们去。& 我便跟在他后面,绕到房子后面的草棚里,他把饲料洒出去,一大群家禽就争先恐后地啄食,那滑稽的场面让人忍俊不禁。回来的时候,我看到干爹,他牵着一头水牛回来。
是干爹,真的是干爹。几年不见,他苍老了许多,后背佝偻了,头发花白了,胡须仿佛几年没有剃过。干爹还是那样朴素,身上还穿着十几年前穿过的蓝布衫和蓝布裤,肩膀上、衣袖上、*上、膝盖上,补丁摞补丁,脚上穿着旧得发黑的草鞋。那只被他喂得又肥又壮的灰色水牛,一边悠闲地摇晃着尾巴,一边扯开了嗓门儿& 哞哞& 叫着,一对威风的弯弯的觭角像镰刀一样锐利。
& 干爹……& 我欣喜若狂地喊道。
他抬起头,看到了我。那是一张因沧桑而略显麻木的脸,我看得出来他眼睛里的兴奋,可不善于表达的他,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哎……哎……& 他把牛拴到草棚里去,一边在水槽边洗手,一边把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看着我,说:& 韵儿啊,你可回来啦……你怎么瘦啦……& 干爹的确不怎么会表达,只能用眼神来表示他内心的欢喜。
焰子哥哥说:& 爸,您去吃饭吧。我和小韵去洗衣服。& 干爹就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叮嘱:& 焰子!衣服你洗就行啦!可别让韵儿碰水。知道吗?& 我呵呵笑了,焰子哥哥却喃喃嘀咕:& 要是我让他碰了水,难不成您又准备把我绑在板凳上鞭打一顿不成?&
我揪着他的耳朵,笑道:& 你可真是小心眼儿,陈年往事了还耿耿于怀啊。& 我们来到江边,这里有一块巨大的石板,自然形成的,却仿佛是特意生来给人们洗衣服用的,干净光滑、坡度合适。我蹲在水边,望着江里璀璨的波光,江水清澈见底,一群群小鱼在江底快活地游弋,我伸手拨了拨水,鱼儿们便惊慌失措地散开。
我想动手洗衣服,焰子哥哥死也不让。我说:& 你怎么也跟他们一样,相信那些迷信的说法,水的诅咒?& & 我当然不信!& 焰子哥哥大声说,& 像洗衣服这样的活,我来做就行啦!&
我看着焰子哥哥一脸严肃地望着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只好坐在水边的石头上看着他。突然我感到一阵水花溅到脸上,我看了看焰子哥哥,确信不是他在捉弄我,于是抬起头,原来是对岸的山坡上,几个调皮的小孩儿在往江里扔石头。
& 去去去……& 焰子哥哥像驱赶鸡鸭鹅一样吓唬那些小孩儿,然后替我擦脸上头发上的水珠。
突然,对岸的小孩儿整整齐齐地高唱起来:& 秋飞雁,真孤单;跑了娘,没人管;去了哪,跑河南;羞羞羞,不要脸……& 我愣住了。我看着焰子哥哥,他的眼里充满了羞愤的色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排牙齿紧紧咬住下唇,退回江边使劲揉搓水里的衣服。
我站起来,轰开了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儿,静静地走到焰子哥哥身边,把他的头抱在怀里。我轻轻安抚他的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原来我的焰子哥哥,就是这样一直在别人的冷嘲热讽中挺过来的,连小孩儿都不放过他。
& 童言无忌。& 我说。
叭,一滴眼泪落到水里,焰子哥哥哭了。看到如此脆弱的他,我更加不安,我能测量到他内心的伤口有多深,我多么希望能替他分担啊!我宁愿被妈妈抛弃的那个人是我,这样,焰子哥哥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 我恨她!& 焰子哥哥突然将手里的衣服狠狠砸到水里,溅了我俩一头的水花。然后,他回过头来,泪眼蒙眬地看着我,问道:& 她要走为什么不走得干净点?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再走,为什么不干脆一点把我打掉算了?!&
偏激的焰子哥哥在我怀里愤懑得浑身颤抖,像一只发怒的野兽,我紧紧地抱住他,像抚慰一个生气的小孩,我不顾那一个劲往我嘴巴里冲的水珠,说:& 把你打掉了,我怎么办?&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瞪大了眼睛问:& 小韵!你会不会也抛弃我?会不会?我做梦了,我梦见连你也跟别人走了!&
我看着他,他真的已经不理智了。我知道被母亲遗弃给他带来太大的创痛。我只能极力安慰他:& 梦怎么能当真呢,我不是还在这里么?& 他仍旧纠缠于自己的情结中:& 她也不是上一刻还在爸爸面前么?她还给他生了儿子!他们连爱情的结晶都有了,可为什么还是要背叛?她到底爱他吗?&
面对焰子哥哥的一连串质问,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一向不会说话。& 那是上一代人的事了,我们就让它随风轻逝吧。你看干爹,不是默默无闻地过了这么多年么?他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够快乐无忧的生活下去。& 他擦干眼泪,重新拾起衣服。他收敛住刚才的愤怒,恢复了几分理智,喃喃地说:& 等会儿咱们到你爸的坟头上拜祭拜祭他。& & 嗯。& 我沉默着点点头,把他洗好的衣服一件件拧干。
回到家里,我们看到堂屋火光闪闪。堂屋的桌子上是爸爸的灵牌,前面放着一盘新鲜漂亮的红苹果。红蜡上那几缕火焰把屋里渲染得格外温暖。
贤弟江远海之灵位。上面写着。
干爹手里拎着一只黑色塑料袋,里面大概是一摞纸钱、一沓黄表纸、几柱香、几支蜡烛等祭祀用品。他一边拉着我的手往外走,一边回头对焰子哥哥说:& 把锄头和铁锹拿上。& 我知道干爹是要带我去给爸爸上坟。以前春节回来的时候,干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我去上坟,我想,这次也不例外。
其实我很矛盾,我很希望能好好地给爸爸上一次坟,拔拔野草,添点香土,再陪他坐一会儿。可同时,我也很害怕。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一眼,只见过他那仅存的一张黑白照片,阳刚且帅气。我曾经不止一次在梦里见到我的爸爸,他总是站在青龙桥的另一端,张开双臂,笑着鼓励我走过去,不要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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